《七》

18.

記者會順利進行

事實上,當ESE邀請那些媒體參加時,他們就已經預感到前些時的報導可能有很大的問題。不過這些記者也是老油條,從不直接寫允浩如何如何,而是「據說」,「根據片場的工作人員透露」,諸如此類。就算真的律師函下來,想找他們把柄,也都是有推卸的藉口的。這次的記者發佈會是金在中親自主持。Amanda扶著鄭允浩坐在旁邊。

金在中在開場表現得非常客氣,很禮貌的同那些媒體記者打招呼,連那滴向來顯得魅惑的淚痣都似乎隱隱帶著笑意。金在中算的上是強勢的人,尤其在保護自家藝人方面。所以他越是這樣,媒體記者就越是覺得他有後著。果然,開場白一結束,金在中就拿了一份報紙和雜誌念了起來。近日來的這些報導都差不多。無非是憑空想像,加油添醋的,將別的藝人耍大牌的事情安在鄭允浩身上,又將以往的酒後駕駛造成的交通事故描述一番,總之,緊緊扣住「允浩」兩個字就夠了。媒體正在奇怪金在中為什麼要念這些時。下一刻,交通部門交警支隊隊長已經被金在中請了出來,將肇事司機,肇事車輛,整個交通事故的前因後果,陳述了一遍。員警本身就代表著正義、威嚴的形象。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不同於一般藝人或者主持人的圓滑,他們陳述的態度就是一板一眼,有憑有據。在座的媒體內心有點譁然了。沒想到事實真相竟然是如此大相徑庭,更沒想到金在中會把交警支隊隊長也請來。他們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允浩。

此時鄭允浩的氣色並不是太好,眼瞼低垂著,看不清他的眼神。那樣一個瘦削而俊美的青年坐在旁邊,沒有講述他的委屈,沒有說一句他這幾天看到報紙的心痛和忿恨,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但是渾身上下似乎有種憂鬱的氣息。一些女記者,沒有親眼見過鄭允浩前,可以毫無顧忌的胡編亂造一通。現在見到了真人。先聽了金在中念的雜誌上那些刻薄的言辭,而後又清楚了事件的真相,禁不住生出一絲心疼和愧疚。金在中見底下的記者有些沉默了。此時勾唇一笑,語氣一轉,變得淩厲了起來!

「一些三流小報就是這樣!從不調查,胡編亂造!給ESE和允浩帶來了極大的傷害!所以,ESE已經將剛剛那份雜誌的兩名記者告上了法院!這件事影響極其惡劣,惡意中傷,人身攻擊。給娛樂圈的風氣帶來了極壞的影響。為了以正視聽,ESE決定不惜任何時間、精力,也要請法院公正處理。其刊物作為媒體,本不得刊登此類侵害他人合法權益之報導,否則就是在為謠言的傳播提供協助。有鑒與此,ESE將堅決追究其刊物的連帶侵權責任。由此產生的一切法律上的不利後果,都將由其刊物自行承擔。」這番話俐落乾脆,甚至夾雜著肅殺之氣。

尤其在「不惜任何時間、精力」上加了重音!在場所有記者突然膽戰心驚。    她們先前之所以敢大肆「報導」,就是因為Amanda並沒有採取什麼積極有效的措施,所以記者同行乾脆連成一線。這樣的聲勢、陣勢一出來,根本不用顧忌娛樂公司的立場和臉面。但是金在中竟然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將兩名記者告上了法院?!並且不惜任何的時間、精力……?其實那就暗含著ESE背後的人脈關係,後台勢力,以及金錢吧。這些媒體記者雖然很清楚,金在中這招是在殺雞儆猴!是不是那兩名小記者先歪曲的事實,根本查不出來,也根本不重要。金在中只是在暗示在座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像這兩名小記者一樣被ESE告上法院!更重要的是:

 一來,交警支隊隊長都出來給允浩作證,事實的確被歪曲了。

 二來,作為記者個體的她們,根本不想被捲入官司中!一旦捲入官司,快則幾個月,慢則一兩年。

雜誌報社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狗仔和娛樂記者。萬一覺得她們是拖累,說不定連飯碗都不保了。何況,一個小小娛樂記者的能力,如何能跟ESE這樣的公司對抗……記者們決定回去就「撥亂反正」,立刻給允浩平反! 反正這件事一直是這幾天的熱點頭條,無數人都在密切關注,現在再爆出一個截然相反的事實真相,只會更加轟動。

「那些小雜誌的記者,職業素質不夠,因此出現了這樣的報導而我也知道,大家也都很辛苦,都想搶新聞,搶第一手資料,都被老闆上司逼迫的……所以,才一時被那兩名小記者的報導給誤導了,給允浩和ESE帶來了一定的困擾。不過現在真相已經水落石出,所以要請在座的各位還原真相囉。」金在中笑得很是迷人。典型的打一棒子再給顆糖果。

「一定一定。明天就會頭版頭條的還原真相。」

 「是啊,我們也是被誤導的。多虧有金總的諒解,金總就是夠意思。」

「我就說嘛,允浩這麼紅這麼好的藝人,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允浩只會越來越紅啦!我一直都很看好他。」

 …… 有了金在中這個台階。 一群記者仿佛通通都忘記了幾天前的不實報導他們也有份,開始熱烈的聊了起來。

「之後還有一個茶水會,大家可以參加了再回去。」金在中微微勾著唇,似笑非笑,也不多說,朝Amanda使了一個眼色。

 所謂的茶水會。除了安排了甜點,蛋糕,咖啡和香檳之外,更是給每個記者派紅包的意思。在場的記者都心領神會,笑得彎起了眼睛。車禍的事情得以澄清。但是劇組方面卻傳來非常不好的消息——導演強烈要求換人!鄭允浩一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片場,Amanda立刻攔住他:「你現在骨頭都還沒有長好。去了有什麼用?電影拍攝也是要考慮預算的。外景的份量本身就重,下榻的酒店,人員食宿,拍攝的時長,哪一個不是要考慮成本?!導演,柳藝,還有其他的演員,他們的經濟公司還要給他們接其它的戲。你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人家也不能空著檔期白白等你三個月啊!期間幾百萬,幾千萬的損失費,到底你來出,還是讓ESE替你出!」 Amanda故意將事實誇大。

並且這番話已經有隱隱指責鄭允浩自私的意味了。鄭允浩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Amanda一眼。那樣的眼神是克制住的平靜,但是那樣的平靜裡卻似乎淬著火星……Amanda覺得那一刹那,有種自己被鄭允浩看透了的錯覺。她不由得神情一緩,語氣一柔,軟硬兼施。

「發生這樣的車禍,是我,是ESE,是導演,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但是對於我們來說,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導演為什麼考量之下,做出的這個艱難的決定。希望允浩你能理解。你人氣這麼高,演技也這樣好。以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演藝生涯。何必一定要去爭今年的這個最佳新人獎呢?明年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說到最後,其實這句話才是Amanda的重點。

她跟允浩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沒有化不開的矛盾。只是昌珉今年也要衝最佳新人獎,這才有了最直接最根本的利益衝突。平心而論,允浩何嘗不是Legacy的一員,不是她帶的藝人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他能夠跟昌珉錯開,她也不想做這種丟車保帥的為難事情。Amanda見鄭允浩有一會沒說話,以為她剛才的那番話已經鎮住了鄭允浩。她心裡禁不住笑了起來,果然是新人,對這個圈子還不夠瞭解,被那種話嚇一嚇,也就服軟了。

「那我就去跟導演回復……Amanda正準備說,跟導演回復,他受傷無法再演這部電影。

鄭允浩卻開口了。

「不需要一百天。骨裂只要一個月就可以癒合。不,估計十五天就沒事了。你是我的經紀人。這種事情,希望你能跟導演協商好。最佳新人獎只是我的一個目標。但我並不是為了這個獎項才演戲的。我喜歡演戲,我是為了演戲才進入這個圈子。這部電影的本子很好……」鄭允浩漸漸抬起頭。

他的眼神仿佛平靜的湖水,剛剛被人投下石子,一時打亂了它的幽靜,但是現在已經看不到那點漣漪了。

「這部電影的本子很好,角色很有挑戰性——我不想放棄。」

 Amanda的目光跟鄭允浩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頓時有種快要被這種平靜而深沉的湖水吞噬的感覺……Amanda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允浩的那種目光,又執著,又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目光,讓她止不住心驚。 現在的演藝圈,已經很少聽見「我喜歡演戲,是為了演戲才進入這個圈子」這種話。即使有,聽起來也很虛偽。但是對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竟覺得那麼的自然,那樣的發自內心……即使是看遍了演藝圈醜陋的她,有一瞬間也甚至快要被允浩這種對演藝的真誠給打動了。

外面的月光淒涼的灑了下來。花木影影綽綽,沼澤一般的幽暗,仿佛正不斷的糾纏著她。Amanda走得很快,快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她似的。

前面是一片商業區,道路的兩排是大型的商場和精品店,燈光通明,閃爍著這個城市的奢侈和繁華。Amanda看見了玻璃櫥窗上面自己的倒影。   大塊大塊的落地窗明淨剔透,裡面的女人化著精緻的妝容,神情憔悴,但是眉宇之間充滿了不服輸的念頭。    對,她在這個圈子混了這麼久。  沒有可能連一個小小的新人都搞不定,沒有可能要被其他人阻擋自己的計畫。藝人們,只能乖乖被經紀人捏在手上。   Amanda拿出手機。

玻璃上面倒映的女人,線條姣好的紅唇一張一合。她不再是當初什麼都不懂的小菜鳥,這個娛樂圈的規則就是如此,該踩著人上位的時候就不能心軟。

「連導嗎?我是Amanda。對,我剛剛跟允浩溝通過了。但是沒有辦法,他說是重傷,說醫生要他休息三個月……」

「你別發火!」

「他也不是故意要整個劇組都等他一個人……」

「什麼?一定要換人?真的不能等三個月嗎?」

對方氣得將手機掛斷了。 而對方看不到的這端,Amanda的嘴唇勾起一個弧度。

 

19.

「金總,允浩那部戲恐怕搞不定了!導演堅持要換人!」Amanda一副著急擔心的神色走進金在中的辦公室。金在中眯了眯眼睛,示意Amanda往下說。

    「允浩又是車禍又是骨裂,一休養就是三個月。導演那邊實在是等不及了!我真的已經盡力溝通協調過了,但是沒有辦法。」Amanda做出非常為難的樣子。「最怕的,就是藝人們出現這種意外狀況。事實上,不僅僅是這部電影,Legacy整個團隊的代言,通告,都因為允浩通通耽誤了!有一個廣告商甚至撤掉了Legacy,換成皇冠榮耀的藝人代言了。幸好其他的廣告,在我的解釋下,那些商家同意延遲,並且不計較那些合同的違約費。而允浩的那部分,我們以前曾經給旗下的藝人投過保,這點也跟保險公司談妥了,他們會賠償一個令人比較滿意的數目。雖然這次允浩演不成,非常可惜,但是我相信他下一次還有更好的機會!」

    Amanda這番話說得很有技巧。    先將這種意外事故造成的不好後果全部說出來。再來闡述她在這短短七天內,都溝通解決了哪些問題。  表明在允浩出車禍這件事上,她做得還是很多的,並不是完全的辦事不利。   最後再暗示電影那邊,已成定局。    一般的新人到了這個份上,ESE上層並不會多管,以後再安排一個角色就是了。    允浩,也只是剛剛紅起來而已,她不相信,就真的會「特別對待」。

    而且事實上,從允浩發生車禍的那一天,整個電影的進度就已經被耽誤了。尤其是接下來的那一個星期,又是酒後駕車的醜聞,又是記者會,更將電影續工的日子延了又延,足足往後拖延了一個星期。這就相當於,整整一個星期,導演都無法拍攝任何主角的戲份。

    這次的導演是名新銳導演,卻也是個極有野心的年輕人。非常想要配合上映檔期,這部電影到時候也是要報名金柏獎爭取獎項的。所有的計畫安排都是一環扣一環,延誤不得。當初導演派人送花籃到醫院看望允浩,聽到她說,要養傷三個月時,就皺了皺眉頭。因為電影進度的影響,對導演來說——就是最大的忌諱!而Amanda所做的,就是深化這個矛盾。

    堅持允浩的意思是一定要休養三個月才可以開工,挑撥兩者的關係,從而更加堅定導演一定要換人的想法!只要換人這種話是導演那方提出來的,就算是ESE……也應該沒有辦法了吧。

    「不行!」金在中突然站了起來,將西裝俐落的一套,長長的頭髮在空中揚起,斬釘截鐵的說,「允浩,一定要演這部電影!」

    Amanda臉色變了變,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麼一定要允浩來演?!珉豪,東海就不行嗎?」

    連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口吻已經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明明昌珉的人氣在Legacy裡面是最高的,明明昌珉的粉絲是最多的,在上進心,昌珉比允浩不知高明多少倍。    明明昌珉這次的電影是大製作,是大導演,才是最應該被ESE捧的人!    為什麼金在中就這樣偏袒允浩?!

    金在中細長的眼睛眨了一下,這樣的一個動作做得很慢,仿佛慢鏡頭似的,慢得讓人覺得,他就是特地為了用這樣的眼神去看Amanda,才這樣做的。    那樣的眼神。    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她的私心,又仿佛帶著一點,微微的,輕蔑……    Amanda臉色一僵,只能硬著頭皮迎向這樣的眼神。    她等待著金在中的訓斥,或是……其他的什麼話。    但是令她詫異的,或者令她心驚的是——    金在中竟然什麼都沒有說。    什麼都沒說。    只是那樣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快步走出辦公室。    Amanda頓時有種自己從此被金在中隔離出他的世界的感覺。    她,再也不是金在中信任的下屬了……

    「你,你要去找導演嗎?」Amanda在金在中身後,聲音顫抖的追問。

    可是金在中依舊沒有回頭。    也沒有回答。    鄭允浩忍著痛來到片場。    不同於一般的骨裂或者骨折,肋骨出現問題是非常麻煩的。重者,必須臥床休養,並且只能採取斜坡臥的體位。輕者,即使在骨頭癒合的初期,也要儘量多休息,不宜長時間站立。    鄭允浩目前的這種疼痛,實際上,已經有點影響到呼吸了。    所以他不得不用多頭胸帶固定,一方面是為了緩解疼痛,另一方面,對骨裂的癒合也有幫助,避免日後的錯位。    片場正在拍攝柳藝跟男二的戲份,一片忙忙碌碌的情景。

    導演在攝像機的監視屏後面坐陣。    這段時間鄭允浩車禍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帶的,劇組也受到影響,不停的被媒體騷擾。隨後不久又聽到導演在片場大罵允浩,甚至換人的決定!    那些劇組的工作人員即使看到了允浩,也不敢冒然上去跟他打招呼。    鄭允浩只能站著一旁等著,等這一條拍完。    就像故意跟他做對似的。這一條導演不停的NG,拍了好了幾遍。不是這裡有點小問題,就是那裡的感情沒有到位。    等到完全沒有瑕疵的通過後,鄭允浩的臉色已經有點蒼白了,一隻手輕輕的捂住受傷的地方。    柳藝在鄭允浩一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他。

    她對鄭允浩一直是又好奇,又感激,又愧疚的複雜心情。所以在拍攝時,眼角一直暗暗觀察著對方的情況,此時見到鄭允浩神色不好,隱隱覺得有點揪心。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一種天性的母性。    鄭允浩,有時就會給她這種情不自禁的,心疼的,感覺……    男二倒是沒有這種想法。

 

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實力派,當初在戲裡被鄭允浩這種迅速竄紅的偶像派壓制住了,心裡就很鬱悶。    後來聽到導演要求換人。    便是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說不定就把自己換成男主,其他人來演男二。畢竟他更熟悉劇情,更熟悉角色,可以縮短不必要的磨合時間……    現場收工。    導演喊了一聲「CUT」,手一揮就要往外走,權當沒有看到鄭允浩這個人。    他也是有著自己脾氣的。

    雖然比不上前一代的大名導,但也好歹拿過幾個獎項,眼前這個演員是不錯,但是竟然敢跟他叫板,讓整個劇組的人都等他?    笑話,車禍就了不起?車禍就該同情?    不好意思。    車禍只能代表你運氣不好。要跟這部電影說bye bye。他一向是懂得在商業和文藝中尋找平衡點的人。也是擅長在現實和理想中尋求平衡點的人。    所以他的電影票房不錯,又可以拿獎。

    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讓一個沒有見識過演技的當紅偶像來當男主,也可以聽由投資商的安排,讓柳藝出演女主。    同時也讓自己欣賞的實力派演男二。    雖然鄭允浩的演技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是,他不會為了一個演員而耽誤整部電影,耽誤之後的檔期和金柏獎的報名時間。    耽誤他自己的「前程」。    更何況,對方經紀人那種,我的演員受傷了,我的演員最大的口吻,更是讓他不爽……

    「連導。」鄭允浩逞強著追了過去,勉強朝對方一笑。

    「這部戲,我真的很想演,你看……」

    「好好養傷,不要想太多,下次還有機會!」導演敷衍的安慰著。就算心裡的確對這個演員不滿,不過大家都是在演藝圈裡混的,得罪人的話他從來不說。

    「不,不,我就想演這部戲……」

    「我說允浩啊」導演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大的一個劇組,不可能為你白白等三個月……你還是好好回去養傷吧,啊。」

    「不用三個月。我十五天,十天,就夠了!」鄭允浩連忙擺著手解釋。

    導演的目光從鄭允浩身上自上而下的滑過。    只是那種目光,有種很微妙的感覺,是那種對對方完全的不信任的目光。

    「十五天,十天?」導演輕笑一聲,「算了吧。後面的打戲還要吊威亞(wire),你確定?」

    「我可不想被媒體說成是虐待演員的導演!而且萬一,你的肋骨到時候又裂開了怎麼辦?那時電影拍了一半,倒是真正的想換人都沒有辦法。」這一次,導演說得更直接了。「更何況,就算是十五天,十天——也是拖了我的進度!」

    導演冷冷一笑,將鄭允浩晾在一旁,徑直從他眼前走了過去……鄭允浩低頭沉思了片刻。    在導演背對著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奪目而自信,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

    「連導,其實你心裡清楚,那個角色——」

    跟Amanda猜想得完全不同。    金在中此時出去,並不是找導演對峙,而是打了電話約柳章出來。    兩人在這個圈子也混了很久,彼此之間都是聽聞過對方的大名,偶爾機緣巧合,見過一面,也都老滑頭的嘻嘻哈哈打過招呼,聊過天,喝過茶。    說不認識絕對不可能,說有交情吧,又差了那麼一點點……

    「怎麼今天有空請我喝茶。」柳章接到電話時,倒是微微一怔,不過隨即反應過來了。權衡之後,覺得金在中難得約他出來一次,還是賣給對方一個面子比較好。

    當然,在電話裡,他也擺了擺譜。    說什麼看了下Schedule,排得很滿,暗示金在中這點時間可是他從「百忙之中」抽出來的。    讓金在中不要忘了這次的人情。    兩個人都是極其上道的人,這點小意思自然是心領神會。金在中也表明是承了他的情,有求於他的姿態。

    「最近你也聽說了吧,我們公司的藝人允浩的事情。」

    金在中對著柳章微微一笑。    不得不說,金在中笑得時候,是非常美麗的那種感覺,美麗得你恨不得捏死他,怎麼有男人會笑得如此迷人,那滴淚痣會如此魅惑,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這麼的完美呢?

    「就是那個車禍時,還不忘保護你妹妹柳藝臉的那個。」

    「呵呵……是嗎?是有點印象,不過車禍的事情,我沒多問。人平安就好。」柳章見金在中一來就把允浩對自己妹妹的恩情往他頭上壓,於是打了個太極,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我就只說了吧,允浩因為車禍受了點傷,可能要休養一段時間。希望你跟導演通通氣。」雖然沒有拐彎抹角,但是金在中說得很含蓄。

    「難道導演……想換人?」

    柳章也是人精。

    這樣的話只需三分,便可以猜出檯面下的意思。

    「這個可有點難辦……你知道,我也只是個經紀人而已。」柳章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剛長出來的胡渣,又慢條斯理的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來。

    「得了吧,誰不知道皇冠榮耀裡,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你發話,沒人敢不聽的。」金在中趁勢抬了對方一句。

這部電影最大的投資方就是皇冠榮耀。    連柳藝都投資方圈定的。    所以金在中根本不像Amanda想的那樣去找導演求情,他直接從上層下手——找投資商向導演施壓。    管你要延誤多長時間,只要你還想拍這部電影,就必須聽投資商的。

    「不是我說,其實你也應該明白我的處境。」

    柳章吸了口煙,沒說幫,也沒說不幫:「我們都是給人打工的。要影響一個決策,可不是一個人就能說了算,還要顧及到Boss的意思。」

    「就算是你,也還要顧及到厲睿的意思,不是?」

    「相信我,這將是你最值得做的一個決定。」金在中笑得像只高深莫測的狐狸。

    如果金在中繼續低姿態的求他,柳章反而會有點看輕這個業內一直盛傳的,能跟自己並駕齊驅的人了。    但是對方,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氣勢……的確是出於自己的意料之外。

    「其實你一直很想柳藝獲得一個影后的稱號吧。」金在中一針見血,「今年柳藝入行三年。入行三年就獲得影后稱號,在這個圈子裡少,但不是沒有。比如,林萱就是一個。  雖然,我相信,只要有你在,今年影后的桂冠就一定是柳藝的囊中之物。」金在中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表明他已經知道,柳章今年在評審那邊打點了不少。

    「但是……你不想讓你妹妹獲得這個頭銜,更加的名正言順一點嗎?」

    柳章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的煙微微一頓。    他沒有說話,只是向金在中挑了挑眉。    金在中將手機遞了過去,那裡面的影像資料是他之前去片場探班時,自己錄的一段視頻。    小小的視頻,解析度跟攝影機完全不能比,周圍甚至還有不小的雜聲。    但是那個裡面——柳藝望著鄭允浩的眼神,柳藝的每一個姿態,每一個舉動,都讓人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那樣的美人。    那樣的內斂的美人,風華無雙,挑撥人的心弦。    只從手機這樣一個小小的螢幕,就能釋放出強大的氣場,看得人目不轉睛。如果是放在高清晰的三米寬的螢幕上,又是何等的風采……    連柳章都沒有想到,柳藝的演技竟然會這樣的突飛猛進!這樣的精湛!

    「這種演戲的感覺—只有允浩能帶給她!」  金在中眯起眼睛,說的十分自信。

    他的睫毛又長又濃黑,此時眼睛微微彎成一條優雅的弧線,那樣的線條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狡黠和慵懶。    他本是在求柳章幫忙,求柳章利用投資商的壓力,不准換掉鄭允浩。    但是此時此刻。    柳章已經完全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會成為演藝圈的神話,成為經紀人這個行業內的神話!    金在中的身上,金在中的一言一行,就是有種讓人著迷的性格魅力!

    「我答應。」

    就在金在中跟柳章見面,柳章對金在中說,「我答應」的這一刻。

    片場裡。    鄭允浩對著導演的背影說了一句。

    「連導,其實你心裡清楚,那個角色—只有我能演!只有我,才能將那個角色詮釋得最精彩!」

    鄭允浩一向是溫和的。    但是這一刻,他的眼神睿智,堅定,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強大的氣質——仿佛,被劇本中的唐雲起附身!    萬丈光芒,被他踩在腳下。

20.

唐雲起右肩插著一支利箭!這支箭是唐耀祖在亂軍之中拉弓疾射出的!原本射向唐雲起的頭部,卻不料被他警覺,所以只射中右肩。蠻族入侵,火燒城池。唐雲起死守陣地,帶著手下將士,城中百姓,拼命守護著他們自己的家園!但是敵人,卻不僅僅是武力強大的蠻族。還有,他的弟弟。在他衝鋒陷陣時背後拉弓射向他的弟弟!唐雲起額上直冒冷汗。蠻族的統帥見他受傷,窮追不捨,派出追兵四處搜尋追殺他。此時扶著唐雲起的是他的新婚妻子,目前女扮男裝的——沈雨楓!他們此刻躲在一個小小的山洞中。唐雲起唇色慘白,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上滴落。但是漆黑的眼眸裡,那種男子漢般堅毅果斷的目光卻絲毫不變……

「你先走!我去引開追兵。」

即使是在這樣兇險的情況下,他首先想要護住的,仍然是她的安全。也許並非是夫妻情深,卻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所能做到的最用力的保護!沈雨楓凝視了唐雲起一眼。 這就是他的夫君。那些貴族口中的窩囊廢,敗家子。身為嫡子,平日展現出來的才華風采比不上小妾生的弟弟,明明親生母親是權貴之後,卻幾乎快被父親剝奪將軍府的繼承權……當時的那一箭。唐雲起從被暗算後的震驚,到擔心軍心受到動搖,於是連忙強撐,前後的巨大神情變化只是很短的一刹那。

唐雲起的反應不是勃然大怒,也不是仇恨滔天。他只對唐耀祖說了一句,但是沈雨楓卻從唐雲起的眼眸深處看到了兄弟相殘後那種沉重的悲傷。

「從今以後,我再無兄弟!有的,只是守護這座城池的靖遠大將軍!凡有阻礙者,一律——斬!」 一輪血紅落日。悲慟的映在唐雲起身後,狂風卷沙,如訴如泣。

沈雨楓心底明白為什麼唐耀祖會那麼做。因為唐雲起在危急時刻散發的那種英明睿智,那種果斷從容,那種連老將軍都為之震撼的耀眼光芒;因為唐耀祖的母親在背後挑撥離間;更因為……她。當一個男人強烈的想要得到一個女人時,那種嫉妒心會令他瘋狂。此時此刻,沈雨楓眼底閃過各種情緒,感動,愧疚,擔憂……還有深埋在心中的悸動。這些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眼眸像黑夜一樣的繁蕪。這不僅是唐雲起最難熬的一個夜晚。 更是她,要在未來的榮華富貴,親情愛情,權勢名聲,做出最終決定的一個晚上!沈雨楓咬了咬唇,心一橫,抽出匕首向唐雲起刺下——唐雲起身體一震!「哐當」一聲,一個沉重的青銅箭頭掉在了地面上。 這支箭叫鐵骨利錐箭。

全長二尺九寸,箭杆以楊木制,呈方棱形。箭羽以金雕翅羽製成,夾於箭杆尾端,穿透力跟殺傷力極強!更為狠戾的,是它的箭頭。箭頭如鈀形,共有五個鐵齒,每個鐵齒帶有銳利倒鉤,兩旁各有血槽。一旦鐵箭射入身體,箭杆極易拔出,但是倒鉤箭頭卻會深深嵌入進去。所以,沈雨楓拔箭未果之後,迅速用利刃將箭頭從唐雲起右肩挖了出來!以免箭頭上的血槽擴大傷口,令其血流不止……至始至終。她進行得又快又穩,手都沒有抖一下。 可是挑出那個帶著鮮血勾翻皮肉的箭頭後,沈雨楓卻覺得她自己快要虛脫了。仿佛全身的力量隨著這個箭頭被挖出後而全部散盡。

……做得很好」唐雲起吸了口氣,聲音虛弱的稱讚道。

  他的臉色如紙,目光卻很柔情。

 「身為妻子,做這種事是應該的。」

 沈雨楓心疼的看了一看唐雲起右肩上的傷口,一邊小心包紮著傷口,一邊努力用平緩的語氣對著他說道。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靖遠大將軍的妻子。今生今世。」唐雲起點點頭,唇角漾起一抹笑容。第一次,將手覆蓋在沈雨楓的手上……

當柳藝看到這段的拍攝後,她自己心裡也止不住的感動。在那樣的大環境下,唐雲起的成長,在父親和兄弟之間的親情處理;在守護城池背水一戰下的氣勢萬鈞;再從初次見面試探調戲女主,到最後用自己的性格和胸襟征服了女主的鐵血柔情……幾條支線處理得近乎完美,明線暗線交織在一起,形成強大的信息量和衝擊感。連她看了都有種既熱血又想哭的衝動……

「你演得太棒了!今年的影后桂冠如果不給你,那真的是評審沒有眼光!」

同在一旁看了剛剛拍攝成果的導演,突然對柳藝說了這樣一句。在演藝圈待得越久,他就變得越商業越圓滑。學會了如何拉贊助,找投資商,學會了擺譜拿喬,學會了如何適應這種遊戲規則。最初的那種銳氣連同夢想被磨平了很多。但是看到柳藝剛剛的表演,他突然萬分倍信,這樣的一個女人,絕對可以征服所有觀看過此片的男性。美麗,聰慧,果決,即使在最危險的時刻,仍然不離不棄……柳藝的戲份在這部電影中遠遠不及鄭允浩。

但是她卻運用有限的時間,將整個人物的性格,以及每個時期,每經歷一個事件後的心態轉變,用著一種內斂的含蓄的方式一一詮釋了出來。 跟她以前張揚外露的表演相比。這種有層次的內心戲詮釋方法顯然已經不止高出一個檔次。而這樣的一個角色,只存在於他的這部電影。沒有人能夠取代。這是身為導演最驕傲最欣慰的事情。

  「如果我這次能獲得影后的頭銜,那一定是因為對方……就是影帝」柳藝的輕輕說道,後半句猶如囈語。

 沒有鄭允浩……就不會有她。沒有鄭允浩的演技在帶動她,她很清楚,自己無法詮釋出這樣的角色。影帝,是絕對不可能頒給剛剛出道的新人。但是……她卻相信,鄭允浩的演技已經是影帝的級別了。即使聽上去很可笑。

「什麼?」導演沒聽清楚。

 柳藝沒有重複,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投向了在一旁趁機補眠的鄭允浩。 在拔箭的那場戲中。鄭允浩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就讓她想起了上個月車禍時發生的一切……鄭允浩用他的身體護住她,把她壓在身下。對方的身體不是最精悍最性感的體魄,但是死死護住她的時候,她卻覺得又安全又可靠,像春山一般凝潤沉穩。那樣的重量和體溫。 即使在其他的電影拍攝中,被別的男藝人抱住或者摟住,都再也感受不到。總覺得……沒有那樣的溫暖,沒有那樣的安全感。可是,對方那樣保護她。她卻聽從了哥哥的話,選擇不插手ESE內部的事情,選擇「明哲保身,借此炒作」。雖然這樣的事情在演藝圈頻頻發生,司空見慣。但是她卻真的覺得愧疚。……覺得愧對於鄭允浩。剛剛那個劇情,戲中的沈雨楓是不是也跟她一樣的心情呢?

如果不是因為她,沈雨楓,唐耀祖就不會愛上哥哥唐雲起的妻子,也就不一定會在背後暗算唐雲起。一時之間,她現實中的愧疚跟戲中的愧疚重疊……導演誇她演得好,其實她只是……演藝圈的前輩總有一種「入戲」的說法。她是科班出身,明白要演什麼像什麼,明白如何做功課,明白如何注意各種人物的心態變化,但是從來都沒有那種所謂的「入戲」的感覺。甚至她還曾鄙夷過,一些小女星。為了演出深情的感覺,就跟男主男配大搞曖昧,讓自己「入戲。」

她一向覺得不靠自己去分析揣摩人物,而靠這種「入戲」來帶動感情,眼神,是種投機取巧的行為。是不尊重表演。但現在,她好像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入戲」。鄭允浩不是戲中的唐雲起。這一點她很明白。

可是,好像無論是現實生活中的鄭允浩,還是電影中的唐雲起,身上都有一種令人心動的東西,那種東西不經意的吸引著周圍的人……比如戲中的沈雨楓……比如,她。儘管肋骨有時還是隱隱作痛,但是為了拍好戲,鄭允浩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他很清楚進度拖後,對導演來說是件多麼頭疼的事情,他更感激——當時導演接受了他的那番話,重新給他一個機會。

「連導,其實你心裡清楚,那個角色——只有我能演!只有我,才能將那個角色詮釋得最精彩!」當時他說出這番話後,導演明顯的一怔。

然後目光緊緊凝視著他的眼睛,過了半晌才開口。

「你以前只演過完全不需要演技的偶像劇。你怎麼就那麼確信……沒有比你更有實力的演員?沒有比你將那個角色詮釋得更精彩的演員?」 導演的聲音很慢,似乎是在說服鄭允浩,也在說服他自己。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需要演技的電視劇或者電影。有的,只是演員的心態和表演方式。」 鄭允浩目光沉穩的對上導演的視線,沉著的開口。那個角色我研究了整整三個月。他的低調,他的自嘲,他不受重視卻會在最危難的時候帶著百姓奮勇反抗,死守家園!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他因為現在,唐雲起就是我。我就是唐雲起!」

過度的自信有時簡直就是場笑話。但是聽到鄭允浩的這番話,導演卻笑不出來,只有一種震撼。因為他忽然明白過來,鄭允浩是認真的。對方並不是聽到他要換人於是跑過來哀求巴結的藝人。而是——真正的,胸有成竹的,對自己的演技有著無比信心的演員!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投資商那邊打過來的。

「對,我是。電影?正在拍啊。」

「噢,要換人?」他一邊重複著對方的話,一邊看向了鄭允浩。對方的眼神閃了閃,隨即卻更加鎮定的對視了過來。

 他忽然笑一笑,心裡好像什麼都放開了。

 「誰說的?誰說要換人的?!這個角色,除了允浩,還有誰能演 ?哈哈,當然你說要追加投資那樣更好!放心,這部電影絕對會大賣的。票房保證幫你賺回來…… 這是個追名逐利的演藝圈。

但並非人人都只是為了名利這兩個字而步入這個圈子。在他們心底,往往有這樣的一個天枰。一邊是對名利的渴望,一邊是對藝術對夢想的追求。也許待得越久,就會迷失最初的方向,越偏向權勢與名利那邊。但是。總會有那樣的一個時刻,總會有那樣的一瞬間,我們會再次感受到藝術與夢想的美好。那是無與倫比的美麗與力量最初的夢想是什麼。   

 

就算曾被我們丟棄過很遠。也會有找回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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