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遇 

沈昌珉!!等我回天庭之後一定要把你打得滿地找牙!!當金在中以匍匐的姿勢親吻凡間的大地時,腦海中反復環繞著這句話…… 


「敢推我!沈昌珉你這個沒仙格沒仙品的小仙居然敢把我直接推下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金在中一邊嘟嘟囔囔的爬起來,一邊把衣袖上的塵土拍掉,好好的一件湖色衣衫,被這個下凡的過程弄得皺了吧唧、灰不溜秋,金在中一邊心疼的咂嘴,一邊抬頭看了一眼天,想目測一下距離,頭剛抬到一半,就瞥見頭頂一個陰影直直朝著自己落了下來…… 

 

結果,伴隨著「唉呀」一聲,金在中再次匍匐在地…… 他惱怒的一把揪下砸在自己頭上的東西,卻發現觸手的是柔軟的絨毛,等他把那個東西拿到眼前看清之後,半晌無語。看著瞪著大眼睛胡亂揮動前後爪的白毛兔子朴有天,在中不禁同情起他來,小仙下凡的最初幾天仙力都會被封,看來這朴有天這幾天得一直保持兔子的形態了。 

 

在中也不顧朴有天還在揮爪,揪著他的耳朵一把拎起瘋狂掙扎的兔子,揉了揉剛剛被砸痛的後腦勺,一邊把兔子拎著晃悠來晃悠去的往前走,一邊嘟囔道, 

 

「沈昌珉怎麼把你也給扔下來了?還嫌我不夠煩嗎?真是……啊越揉越疼,朴有天你這個不長眼的傢貨,明知道我後腦勺被砸過還專門襲擊那裡……還動!你亂動什麼啊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扔出去!回頭讓別人撿了把你煮了吃!…… 瞪我?!你瞪我幹嘛?有本事你說話啊,說啊……哈哈……」

 

正當金在中邪惡的折磨著手中完全無力反抗的兔子時,前方突然揚起一片塵土。 

 

雖然仙力被禁錮了,但靈敏度還是有的,在中立刻正色對手中的兔子輕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他把兔子藏在寬大的袖口裡,然後蹲著身子藏在了土路邊的一棵大樹後。只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在慌亂的朝這邊跑來,有老有少,互相攙扶著,看起來很像是那種交戰國之間流動的災民。在中在天庭沒事兒就喜歡聽別的仙人聊人間的事情,所以他雖然仙力有限,但對凡間還是知之甚多的。 

 

袖子中的兔子掙扎著要探頭,在中一邊把它往回按一邊瞇起眼來想好好觀察這群人,然而還沒等他看仔細,道路的另一邊就傳來了嗒嗒的馬蹄聲,聽聲音就知道起碼有十匹左右的馬正朝這群災民的方向狂奔而來。領頭的是一個清瘦英俊的青年,身上披著暗棕色的裘皮披風,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神色很嚴肅。 

 

待到行至這群災民面前,他迅速抬起左手,身跟著他的手下也都勒馬停步。只見那青年目光凌厲的對著災民掃視了一圈,說道,「誰是張麟?」

 

災民中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連忙答話,「我,我就是。」

 

那青年點點頭

 

「你托人帶給我們將軍的信,將軍已經收到了,他派我來接洽你們。這都是你的族人?」

 

那叫張麟的中年人連連點頭,「是是,還有兩三個半路上遇上的,也都一起逃過來了。」

 

那青年微微頷首,並不回頭,對身的人馬伸出手掌揮了揮,頓時就有五人駕著戰馬跑到了災民的後方,一看便知訓練有素,形成前都有防御的陣勢,防止敵人偷襲。 

 

那青年掉轉馬頭剛要沿途返回,就看遠遠跑來一騎快馬,一個布衣打扮的人揚鞭而來,「副將!」

 

那青年皺了皺眉,「何事?」

 

那人已到眼前,氣喘吁吁的說,「將軍正在來的路上。」

 

那青年略一挑眉,有些疑惑

 

「將軍怎麼有時間親自來了?我出來的時候他不是正在練兵嗎?」

 

報信的士兵搖頭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將軍是突然決定的,似乎有什很急的事情。」副將擺手示意隊伍繼續往前走。 

 

正當在中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前去看看的時候,突然空中響起一道凌厲的哨聲,刺耳而尖銳,年輕的副將立刻敏捷的抽出腰間的戰刀,使勁一勒韁繩掉轉馬頭,大喊道

 

「敵人來犯!騎兵都給我圍成一圈保護百姓!!」

 

隨著這一聲喊,所有騎兵立刻訓練有素的把這一群災民圍在了中間,馬頭向外,所有人嚴陣以待的望著哨聲傳出的方向,而剛才報信的那名士兵此刻又飛奔回去找援兵了。遠遠的就能看見漫天揚起的塵土和陣陣強勁的馬蹄聲,在中暗暗感嘆了一句,來犯的敵人可不少啊,不知這十幾名士兵能不能應付得了…… 

 

副將顯然也意識到敵人的數量之多,於是立刻改變戰術,吩咐道,「留下四個護衛跟我一起擋住敵軍,剩下的人帶著災民先撤!」

 

在中把自己往樹後面藏的更隱秘了一點,畢竟現在沒有仙力,跟凡間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說不定還不如這些常年奔波在外的人們強壯。在中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腦袋,他可不想再被誤傷一回了。上次的誤傷導致失憶,這次的誤傷會不會乾脆導致他一命嗚呼任務還沒完成就回到天庭了敵軍很快殺了過來,大概有好幾十匹騎兵的樣子,那些敵人都騎著深色的戰馬,套著銀色的鎧甲。 

 

年輕的副將命令護衛舉起盾牌,顯然是怕敵軍放箭,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敵人們似乎也追殺的比較急,沒帶弓箭,而是直接揮起刀劍開始短兵相接。在副將和護衛的抵擋之下,災民們正以極快的速度向比較安全的地帶跑去。敵軍那邊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很高大的人,把刀揮的虎虎生風,很快就砍傷了一個護衛,一刀砍向副將騎著的那匹馬。 

 

副將似乎對那匹馬相當愛惜,趕忙用一只手勒住韁繩,將馬頭調整了個方向,避開這一刀,而他也因此失去平衡,在舉刀擋去攻擊的同時摔落在地。副將擦著地面就勢一滾,一邊把刀舞的密不透風抵擋敵軍的攻擊,一邊往後退著。 

 

等在中反應過來,副將已經和敵人邊打邊退到了在中藏身的樹前。在中暗暗叫苦,為自己捏把汗,偏偏這時候袖子裡的朴有天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大概是長久被蒙在衣袖裡快窒息了,對著在中的手指頭就咬了一口。在中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面前打鬥的兩人,沒料到突然手指上猛地一痛,他沒控制住氣息,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偏偏這一聲被樹前穿著銀色盔甲的敵人聽到了,他立刻大手一伸,擋開副將的刀鋒,另一只手伸到樹後,瞬間就把在中拎了出來,照著在中膝蓋窩上就是一腳,在中立刻疼的直淌冷汗,一只腿半跪在了地上。 

 

敵人唰的把刀架在在中脖子上,冷冷的哼了一聲,衝著對面的副將揚揚下巴,聲音粗啞的喊道,「把你的刀扔了!否則我立刻砍了他!」

 

在中眼睛一閉,心說廢了廢了,這個傻大個兒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就亂威脅人,我跟副將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人家憑什麼救我?! 

 

但很顯然在中低估了人間善心這一說,這副將顯然是個很有善心的人。他皺了皺眉頭,把刀哐當一扔,沉聲說道

 

「放了他,他只是個平民。」

 

那大個子踢飛了扔在地上的刀,狂妄的哈哈一笑

 

「哈哈,韓庚韓副將,久聞大名了,不過……你這副窩囊樣,還真是不適合上戰場啊……」

 

在中心裡一涼,嘆道,這傻大個兒准備斬盡殺絕了,對面那個副將,叫韓庚是吧,我說你點兒什麼好呢,心地倒是挺善良的,就是笨了點兒。 

 

算了算了,看在你這好心的份上兒,一會兒回了天庭我想辦法讓沈昌珉托關係請地府的人給你塞進個好點兒的輪回裡……  

 

正當那個敵人手中刀光一閃之時,突然空中傳來「嗖」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極速破空而來,還沒等在中回過頭去,就聽見身後的大個子痛呼了一聲,一柄利箭直直的插在了他的肩膀上!鮮血瞬間涌出,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都能射穿那麼厚的盔甲!在中不禁暗暗驚嘆射箭者的力量。大個子還是相當生猛的,罵罵咧咧地拔下了肩頭的箭,轉瞬間,韓庚就已經飛撲過去撿起了被踢到遠處的刀,但迅速又纏上來了兩名敵軍,使得他分身乏,騰不出手來解救在中。在中被大個子一把拉起來,臂彎勒住自己的喉嚨,另一手持刀抵著自己的胸口,飛速轉過身來…… 

 

在中一時有些眼花,然而等他適應了這種被挾持的狀態,看清前方的路時,竟一瞬間有些發懵…… 只見遠遠的,一匹全身黑亮的戰馬正嘶吼著飛奔而來,揚起的塵土在馬匹兩旁分開,馬蹄每一次敲擊地面,在中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種力度帶來的震撼。馬上的人挺拔高大,一身黑色戰袍,暗紅色的腰帶,繫著黑色披風,沒有穿任何盔甲,但只是遠遠看著身影就能給人無堅不摧的感覺。 

 

那人微微低俯著身子,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竟然只攥著一把彎弓,背後似乎背著兩只箭,此外身上再無任何武器。那人黑色的發絲被一根暗紅色的發帶系了起來,有幾縷碎發從額前垂落,隨風飄起,與身後那一襲獵獵飄揚的披風很是相稱。戰馬閃電般的朝著他們的方向前進,在中眨了眨眼,便能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了。這一看之下,在中呼吸又是一窒。 

 

那人的肌膚泛著淡淡的古銅色,身形修長,下顎的線條透著硬朗,鼻梁高挺而堅毅,劍眉微皺,目光凌厲,薄唇緊緊抿著。還沒等在中想清楚自己為什麼在看到他的臉時會呼吸一窒,那人就已經行至面前。身後的大個子立刻揮刀砍去,那人敏捷的在馬上一弓腰,微微傾斜身子,刀鋒擦著他的臉頰而過,發出「呼」的一聲。 

 

大個子顯然沒想到拿人能躲過自己這一刀,愣了一愣,幾乎是與此同時,馬上那人右手握著彎弓一個使力,弓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猛的兜頭打向敵人。力度之大,勁道之猛,角度之刁,根本叫人避無可避。大個子臉上狠狠挨了一下子,眼角立刻出血。他大叫一聲去捂臉,不經意間就放鬆了對在中的鉗制。在中剛想貓腰逃走,就感覺身後風聲一響。 

 

一身黑色戰袍的那人竟然騎著馬一探腰,就勢抓住了在中後背的衣衫,然後驅馬飛奔的同時,一用力直接把在中拎到了馬上!這一抓一拎之間,朴有天變成的兔子就無辜的從在中袖子裡滑落了,摔到了路旁的草叢中在中卻根本沒注意這一點,突然的騰空讓他驚呼了一聲,然而隨後他感到一只強勁的手臂牢牢從後面攬住了自己的腰。 

 

在中的後背猛的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馬匹還在飛奔,耳旁是呼嘯的風聲,周圍是急速倒退的景物,餘光處瞥到那人黑色的披風,耳後是那人平穩的呼吸聲,溫熱的氣息噴在在中脖頸上,在中甚至能聽到那人有節奏的有力心跳聲。 

 

瞬間,一股奇怪的感覺包圍了在中,讓他打了個寒戰,似乎這種感覺很熟悉,似乎這種呼吸這種心跳似曾相識,心莫名的痛了一下,在中閉了閉眼,再次想伸手去摸一下胸口。 

 

那人以為他要掙扎,輕聲在他耳邊道,「別亂動。」

 

聲音低沉,透著冷靜,在中聽到這聲音之後又是猛地一顫,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那人看他打顫,以為是害怕了,就稍稍放慢了馬奔跑的速度,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別怕。」

 

說著,猛的一勒韁繩,讓馬匹掉頭,攬著在中停在了原地。眼前的小規模已經基本結束,大部份的援兵顯然是及時趕來了,那群身著銀色盔甲的敵人已經全部被制住,韓庚正指揮著自己這一方的士兵們清理戰場。在中微微側頭,只看到了那人微揚的嘴角。餘光瞥到那些趕來的士兵舉著的戰旗,飄揚的黑色戰旗上,張揚而霸氣的寫著一個大大的字。雖然在中識字不多,但是這個字還是認識的。那是個「鄭」字。 

 

在中心頭一動,難道說這些士兵的將軍就是這次自己下凡要尋找的那個一輩子拴在戰場上的鄭允浩?身後那人鬆開了攬著他的胳膊,把彎弓重新背回背上,輕聲問道

 

「你是這附近的居民?」

 

在中小心思轉了轉,打定主意要跟著這人到軍營去探聽虛實,順便打聽一下鄭允浩在哪兒。 

 

想來自己現在這副滿身灰塵滿臉泥土的樣子也是相當狼狽的,在中裝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哆嗦著回頭,不敢直視那人的眼睛,小聲說道

 

「我,我是從村子裡逃飢荒出來的,半路遇上了那群災民,聽說他們是來投奔鄭允浩鄭將軍的地界兒,我,我也就跟著了……

 

那人眉毛一挑,剛要張口說什麼,就被清理完戰場走到他們這邊的韓庚打斷

 

「允浩,戰場清理的差不多了,你……

 

他剛要問你是不是知道有人要偷襲所以趕來了,就看到在中一副大為驚訝的表情。 

 

韓庚眉頭一皺,沖著在中道

 

「這位小兄弟,你是掉隊的災民?」

 

救自己的人竟然就是鄭允浩?!太巧了吧!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找到他了?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鄭允浩,萬一是個叫張允浩李允浩什麼的人呢…… 

 

在中仍舊沉浸在震驚中,一時沒聽清韓庚的問話,傻乎乎的「啊?」了一聲。 

 

韓庚見他樣子狼狽,神情有些呆滯,又聯想到是自己害他被劫持的,就以為是剛才的經歷把他嚇到了。 

 

於是韓庚擺擺手,扭頭喊了一句,「張全!」

 

一名護衛打扮的人立刻跑過來,衝著韓庚一抱拳,「副將!」

 

又沖著馬上的人一抱拳,「將軍!」

 

在中暗暗倒抽一口氣,果然果然啊,身後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鄭允浩!!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沈昌珉天天那些加餐也算沒白吃,把自己推下來的時候這地點還是掌握的挺准的。 

 

韓庚瞥了一眼在中,招呼張全過來耳語

 

「這好像是個掉隊的災民,你負責把他帶回營吧,跟那些災民安排在一起。還有,我不太放心,你去查一下他的底細,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就立刻告訴我。」張全領命點頭。 

 

此時允浩已經一翻身下了馬,並且又是單臂將在中攔腰攬住,也拽下了馬。 

 

張全向前走了幾步,對著允浩一低頭,「將軍。」

 

允浩微微一闔眼簾,把在中往前一推,「你帶他回營吧,好好安排。」

 

在中被推得身子一歪,皺眉回頭道,「你是鄭允浩?」

 

允浩正摸著戰馬的馬鬃,聽到他突兀的語氣微微一愣,「是。怎麼?」

 

在中低低「哦」了一聲,趕緊掩飾住自己由於好不容易找到目標而顯得過於強烈的語氣,雙手絞在一起頓了頓「那什麼,我就是想說,鄭將軍,謝謝你啊。」說罷,他抬頭對著允浩微微一笑。 

 

不知為何,允浩在看到在中的笑容後,似乎又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淡然的眨了眨眼,依舊撫摸著戰馬的馬頸,目光移了開來,沒有再看在中,而是盯住戰馬,淡淡地道

 

「不謝,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說完,他掀起戰袍的一角,披風在空中划起一道弧度,人也隨之瀟灑的翻身上馬,對韓庚說道,「通知大家,即刻回營整頓。」

 

隨著這一聲令下,鄭允浩雙手握住韁繩,輕聲對戰馬道,「駕!」戰馬嘶鳴一聲,疾馳而去。 

在中被飛揚的塵土嗆得咳嗽了一聲,他連忙抬手用衣袖捂住口鼻,等塵埃落定,他再張望的時候,就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色背影了。 

 

在中有些不滿的嘟囔了一句,「這人怎麼喜怒無常的?!」

 

旁邊的張全輕聲一笑

 

「小兄弟,你別誤會,我們將軍一向都是淡淡的,不喜歡跟別人有什麼太親密的接觸或者太密切的聯係。」說著,他開始帶著在中往回走。 

 

在中不解的瞪了瞪眼,不喜歡跟別人有太親密的接觸?!那他剛才跟我騎一匹馬,還那麼緊的攬著我?!真是個怪人…… 

 

半個時辰後,在中騎著馬跟在張全後面,已經能看清前方的軍營了,傍晚來臨,天色漸暗,軍營門口的火把依然點亮。然而這一路上,在中心裡總覺得有點忐忑,好像有什麼東西自己應該記得,卻一直記不起來…… 一直到他進了軍營下了馬,跟著張全往安排災民的營帳處走的時候,他才猛的一拍腦門想起來…… 廢了廢了,我把朴有天那只懶兔子丟哪兒去了?!

 

第三章   軍營 

 

而另一邊,朴有天正以兔子的形態一蹦一蹦的沿著馬蹄的印記朝著軍營趕去,順路在心裡把金在中損了個底朝天。路漫漫其修遠兮,往常騰駕霧一眨眼就能到的距離,如今讓他感覺遠得幾乎絕望。 

 

好不容易能看到軍營的大門了,朴有天又抖了抖耳朵,聽說軍營裡的士兵沒事就喜歡打點野味什麼的來吃,我這樣進去豈不相當於直接送死?他不禁為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表現的聰明感到頗為沾沾自喜,身子一轉,就朝軍營方繞了過去,鑽進草叢中,隱蔽著自己,憑著熟悉的氣息,循著在中的方向找去。 

 

卻說在中被領到軍營之後,先是被領到旁邊的小溪旁洗了洗臉,隨後又被帶到軍營後方災民休息的大帳裡,張全在看到在中洗乾淨臉的樣子之後也明顯震驚了一下,隨後遞給在中一套粗布衣服,把他領到帳篷的最裡頭,指著通鋪最裡邊的位置說

 

「小兄弟,這批災民人數比較多,地方有點不夠了,所以你就湊合著在大通鋪上擠一擠吧。」 

 

在中趕緊笑著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在家也是睡通鋪的。」

 

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這個營帳,看起來還不錯,帳子的保暖性很好,雖然住的人稍微多了點,不過大家都洗乾淨臉換上了軍營給的衣服,身上也沒什麼異味了。送走了張全,在中回頭看了看,此時還沒到吃飯的時辰,大家都坐在自己的鋪位上休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自己旁邊的鋪位卻空著,枕頭邊擺著一套疊的很整齊的、軍營發的衣服,衣服上壓著個小布包裹。在中有點奇怪,看樣子旁邊應該已經有人睡了,可是這人怎麼不換上軍營給的新衣服呢?他抖了抖肩膀,呃,可千萬別是個邋遢鬼,到時候他睡在那人身邊豈不是會被燻死…… 

 

大帳裡的災民似乎都無所顧忌,就當著眾人的面換衣服什麼的,但在中畢竟是生著一身仙骨,尚且不適應人間這種赤誠相對的狀態。抱著衣服想了想,在中最終還是決定躲到帳外的偏僻處把衣服換了去。他前腳剛走出大帳,後腳一只大白兔就匍匐著來到了帳簾前。朴有天皺著鼻子聞了聞,奇怪,剛剛金在中那小子的氣息還挺近的,怎麼這會兒反而越來越遠了呢,難道是我嗅覺出現了問題?正躊躇著,只聽一聲驚呼「肥兔子!」 

 

朴有天心裡一涼,扭身就想跑,但還沒等他邁得動腿,就被一只大手抓住耳朵揪了起來。  一個胖子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那胖子很是興奮的舉著朴有天對旁邊的一個人晃悠

 

「喂老六!快看啊!一只大肥兔子跑進來了!哈哈,我正餓的前心貼後心呢!剛好這兒就有篝火堆……嘿嘿,烤兔子肉!光是想想就讓人流口水啊!」 

 

旁邊的老六也隨聲附和道,「是啊是啊,這軍營裡開火做飯也太晚了,咱們餓了一路了,再不吃點東西就該餓死了!」朴有天聽了,拼命掙扎起來。 

 

還有沒有天理了?!我好歹也是一玉兔!敢吃我?!就憑你?!餓什么餓,死胖子,看你這身材,肚子裡應該存了不少油水吧?餓著誰也餓不著你啊! 

 

憤怒的朴有天一口咬在胖子手上,胖子「哎呦」一聲了手,朴有天立刻逮著機會往前跑,胖子在身後怒吼著抓了過來。有天剛要撒開腿狂奔,突然又被一雙手抱了起來。不過這雙手比胖子的手白嫩多了,而且很溫柔,有天只瞥見一截水藍色的衣袖,緊接著,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這香氣無比熟悉,正是他日日在廣寒宮的桂樹下能聞見的。 

 

正兀自驚訝間,那雙手安撫般的輕輕拍了拍他,然後朴有天聽到一個有些沙啞,但又透著點兒清亮的聲音說道,「你們……能不能別吃這兔子?」

 

在中換完衣服回來,剛要轉過帳篷的一角,就聽見另一邊圍著篝火吃飯的兩個人在嘀咕什麼「兔子」什麼的。 

 

在中嚇了一跳,心想莫不是兔子被煮了朴有天此時已經回到天庭了?!他趕忙靠在帳邊仔細聽去。 

 

「三哥,剛才那小子真是不識趣啊,到手的兔子愣是被他帶走了,你剛才乾嘛不直接搶過來呢?!」 

 

「老六,嘿嘿,你認出那小子是誰了嗎?」 

 

「看著有點眼熟,誰啊?」 

 

「就是當初朝暮樓裡那個名噪一時的琴師啊!」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王大人一直想買但是他堅持不賣身的那個琴師?叫金……金什麼來著……」 

 

「哼哼,就是那小子。唉呀,我早就料到他得罪了王大人一定沒好日子過,當初多少人為了聽琴去捧他的場?如今也不過落得個逃難的地步……」 

 

「可是三哥,你不是一向不聽曲兒的嗎,我還是不明白你幹嘛讓著他……」 

 

「哼哼,曲子我是不聽,不過他嘛,還可以有別的用處……」 

 

「三哥你的意思是……」 

 

「我最看不慣他那清高樣兒,出來逃難還帶著自己的乾淨衣服,哈哈,青樓裡出來的哪還有乾淨的?!哼,讓他裝……老六,今天晚上,咱們……」 

 

兩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在中卻暗暗握起了拳頭,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他雖然生活在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庭,但凡間這些齷齪之事他卻有所耳聞。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今天晚上這位金琴師要遭殃了,想來那人八成是救了朴有天變成的兔子,應該是個好人才對。在中皺緊了眉頭,自己仙力還沒恢復,也不知能不能幫那人躲過一劫。 

 

 

正想著,突然肩頭被人輕輕一拍,在中猛地回頭,看見鄭允浩裹著一件暗紅色披風,帶著兩個士兵,正瞇起眼睛皺眉看著他,「你幹嘛呢?!」 

 

在中沒想到這個時候會遇見鄭允浩,嚇了一跳,隨口編了個謊話

 

「呃,我,我沒吃飽,出來看看還有剩菜沒……

 

說罷,他的肚子還很配合的無比可憐的叫了一聲。這也不能怪在中,仙力被限制的時候,他其實和凡人沒什麼區別,每天還是需要定時進食的。 

 

允浩似乎想笑,但最終也只是微微翹了翹嘴角,淡淡的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中一邊無意識的撫著肚子一邊老老實實的回答,「金在中。」 

 

允浩似乎心情不錯,整理了一下披風的繫帶,微笑著說

 

「好,等會兒我讓人再給你送點吃的來。」 

 

說完,他從在中身邊擦身而過,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扭頭問道,「你愛吃什麼?」 

 

在中還處在即將被開小竈的興奮狀態之中,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粉蒸肉!」 

 

說完之後,兩人都是一愣。在中是驚覺自己怎麼就突然說出一道自己在天庭從來沒吃過也從來沒給沈昌珉做過的菜式,鄭允浩則是對金在中最愛吃的菜式跟自己一樣而感到詫異。 

 

靜了幾秒,允浩又翹了翹嘴角,「好,晚上我派人送過來。」 

 

說完,他眼珠轉了轉,又突然朝在中走來,離得很近的在他耳邊輕聲說

 

「不過你要記得偷偷出來拿,免得讓人知道我給你開小竈。」 

 

在中被他呼出的熱氣弄的有點忐忑,說不出話,卻連連點頭。允浩嘴角上揚的幅度更大了些,轉身領著士兵向前走去。在中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了,好像鄭允浩剛才在自己耳邊輕笑了一聲,是那種很舒心的笑…… 可是,那個張全不是說鄭允浩不喜歡跟人有親密接觸呢,為什麼他兩次跟我說話都離得那麼近…… 

 

難道他是個深藏不露的瘋子,有兩個人格之類的?胡思亂想著,在中繞到了帳子的另一邊,避開了那兩個人,挑開帳簾走了進去。他一眼就看到自己鋪位的旁邊,剛才還空著的位置,此刻已經坐了一個水藍色衣衫的青年,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一頭長發用水藍色緞帶鬆鬆攏在肩頭一側,垂著眼簾,很安靜的縮在床角,輕輕撫摸著手中一團白絨絨的東西……等一下! 

眼尖的在中立刻認出了,那團白絨絨的東西正是下午被他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的朴有天!  這麼說來這個青年就是那兩個人口中所說的金琴師了?在中緩步踱到床邊,莫名其妙的飄來一股桂花香,在中愣了愣,瞬間開始思念嫦娥姐姐做桂花酥。他安撫了一下自己咕嚕叫的肚子,隨後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個自以為很友好的笑容,坐在琴師旁

 

「呵呵,這位小兄弟,介不介意認識一下呢,我叫金在中,小兄弟你也是因為飢荒所以才出來逃難的嗎?」 

 

那個琴師緩緩抬起頭來掃了在中一眼,然後就跟沒看到他一樣,又往床角裡頭縮了縮,徑自低下頭去順著兔子毛。在中餘光掃到琴師懷裡的兔子那一臉閉眼享受的樣子,就氣得牙癢癢,對朴有天這種即將被人煮了都有貴人相救的好運氣感到無比憤怒。 

 

於是他假意驚嘆道

 

「小兄弟,這兔子是你養的?唉呀真是溫順可愛啊……」說著,在中也把手伸到朴有天前爪,借著順毛之機,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朴有天立刻在那個琴師臂彎裡撲騰起來,無聲的控訴著在中的惡行。 

 

琴師連忙拍了拍有天的頭,然後皺眉看著在中,眼神裡有點憤怒又有點恐懼,弱弱的、但卻很冰冷的說了一句,「你別碰它。」 

 

在中差點嗤笑出來,別碰他?想當初在天庭,我喝醉了之後揪著他頭髮打他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還有,你能不能別用這麼恐慌的眼神看著我?我堂堂月老閣加廣寒宮第一美男子,難道看起來很像欺負弱小的惡霸?!好吧,既然你認為我是惡棍,那麼我就惡人裝到底。 

 

在中眼角一挑,勾起一邊嘴角,笑的很是邪魅

 

「不碰它也行,那你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位琴師眼底滑過一絲自嘲和絕望,輕笑著搖了搖頭,半晌,閉著眼輕聲道,「金俊秀。」 

 

在中有點難以理解這位琴師突然間顯露出的悲傷情緒,他又狠狠瞪了一眼縮在金俊秀懷裡伴溫順的朴有天,再透過帳簾看了看依然全黑的天色,接著聽見不遠處負責打更的士兵喊著「小心火燭」之類的話。 

 

在中咧嘴對金俊秀一笑,撓了撓頭髮,自來熟的對俊秀說道,「俊秀,睡覺吧!」 

 

俊秀明顯很戒備的看著他,在中聳聳肩,拉開自己的鋪蓋躺下,可後背剛一挨床伴,腦海中就突然回想起剛才在帳外聽的那兩個人的對話。在中猛地一彈身坐起,把旁邊拉開被子剛要躺下的俊秀嚇得一激靈。在中乾笑了兩聲,隨後一把抓過俊秀,把他扯到自己所在的通鋪最裡邊的位置,然後自己一翻身躺到了俊秀剛才所在的比較靠外的位置。 

 

朴有天在這一拉一扯之間再度被摔在了床伴上,疼的又撲騰起來。 

 

俊秀一把撈過它,語氣十足緊張的沖在中低聲道,「你,你想幹嘛!」 

 

在中拉過被子把自己包起來

 

「不好意思啊,俊秀小兄弟,哥哥我呢,不習慣睡最裡邊,我這人睡覺比較能折騰,睡犄角旮旯的話我胳膊腿都伸展不開,難受。」

 

說完,在中就一翻身,裝作很快進入夢鄉的樣子。俊秀皺著眉看了在中的背影一會兒,確定他沒有其他動作後,才小心翼翼的拉開被子躺下。朴有天在一個溫暖的、充滿桂花香氣的懷抱中感到異常自在,因為這樣的睡眠環境讓他仿若回到了天庭的廣寒宮,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朴有天好像聽到了抱著自己的金俊秀,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另一邊,主帥的大帳裡。 

 

「敵人的主力很有可能沿峽谷進犯,所以明天我們最好派一隊人馬去勘探一下那個峽谷的地形。」韓庚一邊說著,一邊把一個小旗子插在了桌面上的作戰地形圖上。 

 

對面的允浩撐著桌子點點頭

 

「嗯,明天就由你帶隊去吧,記得要快去快回,傍晚前一定要歸營。」 

 

韓庚點點頭,「沒事的話我就回帳了。」 

 

允浩把地圖卷好,「嗯,你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韓庚剛要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停住了。 

 

允浩收好地圖後見韓庚還站在原地,便問道,「還有事?」 

 

韓庚走近兩步,壓低聲音道,「今天皇上又給你送加急信了?」 

 

允浩臉上露出有些煩躁的表情,點了點頭,撐著額頭坐在桌邊。 

 

韓庚皺眉問道,「又是在催你盡快跟公主完婚?」 

 

允浩從鼻腔裡哼了一聲,愈發煩躁的點了點頭。 

 

韓庚嘆了口氣,「允浩,你打算怎麼辦?」 

 

允浩無奈的盯著跳躍的燭光,苦笑出神,「我還能怎麼辦,能拖一時算一時吧……」 

 

他又怎麼會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呢,無非是怕他功高蓋主,想利用聯姻籠絡住他,公主一嫁過來,就相當於皇帝在自己的將軍府裡安插了無數眼線,可以牢牢的把自己這個大將軍控制在手裡,想什麼時候收拾就什麼時候收拾。一想到這點允浩就無比憋氣,但又沒法拒絕,只能以戰事告急為由一拖再拖。但…… 允浩嘴角的苦笑加深,無論再怎麼拖下去,這門婚事也終究是躲不過的。 

 

韓庚看允浩那副苦澀的樣子,又嘆了口氣道,「沒辦法,誰讓皇……誰讓他不信任你呢……」 

 

他拍了拍允浩的肩膀,「這仗估計沒個三五個月是打不完的,你也先別憂心了,好好歇著吧。」 

 

允浩默默的點了下頭,韓庚又嘆了口氣,一掀帳簾出去了。 

 

允浩剛想吹了蠟燭休息,就聽帳外,自己從將軍府帶出來的管家老李輕聲道

 

「少主,您要的粉蒸肉已經做好了,您是現在就吃還是……」 

 

允浩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答應了那個金在中要給他送宵夜呢。回想起下午金在中看到自己飛奔而來救他時那驚訝的表情,那黑亮的眼眸,白皙的脖頸,攬在身前時那柔軟中又不失堅韌的身軀,還有那一抬頭的微笑…… 那笑容,讓允浩覺得莫名親切,好像只是看著他那麼笑,自己就能高興起來。 

 

可是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控制自己的感情。知道不該對一個陌生人太親切,允浩才故意在看到金在中的笑容後板起臉來,隱藏自己的情緒。但當他上馬後,餘光瞥到在中愣愣的撅著嘴的樣子時,心頭竟涌起了多年未曾有過的輕鬆和通透的愉悅。這種愉悅在看到他偷偷摸摸的扒在帳子邊時,更加濃烈了起來,自己竟然破例和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用那麼親密的距離說話,這實在是難以想象。 

 

允浩動了一下眉梢,披上裘皮披風掀開簾走出了大帳。 

 

「李叔,我吩咐他們弄的食盒呢,准備好了嗎?」 

 

李管家趕忙從身旁用熱水溫著的木桶裡拎起一個小食盒

 

「都給您備好了,裡面有一大碟粉蒸肉,還有兩碟小菜和幾個饅頭。老奴這就吩咐人給那位金在中金小爺送去。」 

 

允浩擺擺手,「不用了,裡面有幾雙筷子?」 

 

李管家一愣,「就一雙。」 

 

允浩偏頭對他說道,「再給我拿一雙來。」說著,他自己親手接過了食盒。 

 

李管家顯然不明就裡,不過他知道這位少主向來寡言,一般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老管家並沒多嘴,只是趕緊又從木桶裡取出一雙還帶著溫度的筷子,「少主,老奴……」 

 

允浩嘴角不自覺的翹起,「你下去休息吧,不用跟著我。」 

 

管家退下之後,允浩把食盒抱在懷裡,用披風擋著保溫,呼吸了一下夜晚的新鮮空氣,腳步輕快的朝在中所在的營帳走去。一想到在中一會兒可能露出的驚喜表情,允浩的心情就無法抑制的有些莫名的雀躍,以至於這份雀躍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巡邏的士兵們在向允浩行禮的同時,不禁都暗自嘀咕,大將軍今兒這是怎麼了,喜上眉梢的,大晚上的,莫不是要去夜會情人?也沒聽說大將軍有什麼心儀的對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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