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走下的士,金在中匆匆向著公寓大廈的入口行去。已經近中午了,但願凌云自己在家記得吃早餐。 忽然地,他停住了腳步。不遠處,一輛似曾相識的寶藍色轎車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快步上前,他不客氣地敲了敲車窗

「喂?!」

茶褐色的車窗緩緩搖下,果然,一張溫文爾雅,風度翩然的臉

「金在中?你好。」

「看到你就不好,非常不好。」金在中冷冷地笑「姓吳的,說過多少次別再騷擾我弟弟,你沒有記性?」

溫和一笑,那男子並不介意「凌云他是成年人,想來有選擇交友的權利。」

「好,可別再讓我看到你敢不經他同意就動他。」點點頭,金在中頷首「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認識他。」

苦笑搖頭,吳非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樑和眼角「明白。我也不想再被人打成熊貓眼。」

「哼哼。」金在中輕描淡寫轉了轉手腕「上次要不是凌云死攔著,你會死的很難看。」

吳非嘴角的苦笑更深

「金在中,你什麼時候能不像個生怕女兒被壞男人拐走的老爸一樣,時時警惕陌生人接近他?」

早上才有人說自己像個老媽!

「等我確認沒人可以再傷害他的時候。」毫不退讓,金在中狠狠瞪著他。

「金在中——我喜歡他,我不會傷害他。」靜靜看著他,吳非的眼光變得嚴肅「假如你真的希望他快樂,就放手讓他自己選擇他是不是要愛我。」

「他不會愛你!」飛快地打斷,金在中嘴角是輕蔑的笑「他說過就是想避開你,所以才急著跟我來江南。可就是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被你找到——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哦,人們常常把這個叫做緣分。」微笑著看著金在中強忍怒火的表情,吳非從車座邊拿起一瓶啤酒「要一瓶嗎?」

「多喝點,回家時再開快幾碼。」冷笑一聲,金在中轉身欲行。

「金在中,太惡毒了吧?」身後,吳非微笑。

回過頭掏出鑰匙串,金在中表情無辜地舉起手

「這個才叫惡毒好不好?……」舉手劃處,「咯吱」作響,幾道長長的劃痕赫然浮現在那名車身上。

拿著那鑰匙開了門,金在中想像著那一向優雅的臉上可能會有的表情,心情忽然大好。 望著客廳裡靜靜看著電視的那個單薄背影,他默默駐足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有什麼心事在困擾著金凌云。原本就安靜少話的他,越發地愛沉默和走神了。 凝視著那瘦削的側面和尖尖的下巴,難言的酸楚湧上心,金在中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半晌調整好一個溫和而輕鬆的笑,才大聲笑道

「凌云,我回來了!」

彷彿被忽然驚動了似的,沙發上的人影驀然轉過身,露出一張清秀卻有點恍惚的臉

「哥?……」

看著金在中往餐桌上張望的神情,那男孩微微淺笑

「我早上吃了麵包和牛奶,沒有餓著肚子。」

心裡稍微安定了些,金在中換著拖鞋

「今天晚上去不去上學?」

「去啊,今天是週末,夜校是這樣的。」凌云點點頭。

「跟得上進度吧?」金在中微笑。

「除了英語程度深一點有點吃力,其他的都還好。」凌云想了想道。

「哦」了一聲,金在中走到沙發前和他並肩坐下,放下手中的沙田乳鴿,他微笑「看你愛吃的東西。」

「哥——我上次不過說一句好吃,你也不用總跑去買啊。」無奈地笑了,金凌云走向廚房「我拿盤子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著金凌云收拾書本準備出門,金在中無言地皺眉樓下那個看上去很是堅持而難纏的大少爺,會等到晚上也不一定! 飛快站起身,他道

「凌云我和你一起下去,——我正好去買牙膏。」

「哥,我知道吳非在樓下,他打過電話上來。……」淡淡開口,金凌云垂下眼簾「你不用擔心,我能處理好他的事。」

「哦」了一聲,金在中不語了。那個討厭的傢伙,似乎倒有點君子風度,想來不會作出出格的事。

「我要去上課,請讓開。」靜靜看著橫在身前的車窗裡熟悉的臉龐,金凌云淡淡道。

「Ken,我等了你一天,讓我送你。」

微微皺眉,金凌云漠然糾正

「Ken這個名字,我只在銀都用。」 前行幾步,他忽然轉身,拉開車門坐了上去「開車吧,我今天……不想上課。」

……車內安靜,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看著身邊冷淡安靜的臉,吳非有那麼一霎的恍惚。

「凌云,上午我遇見你哥,他還是那麼凶。」他微笑。

「他又打你了?」有點緊張,金凌云仔細的審視著他的臉。

「沒有。」看到他的緊張,吳非心裡一動。「上次你死命攔著他的神情,我想他一定記得。」

「我攔著他,是因為怕真打傷你們這樣的有錢人,會惹大麻煩。」金凌云冷淡地道「你一時失控,我犯不著真生氣。 」

深深歎息一聲,吳非微笑。幾個月前,病床前月光下那偷香一吻被金在中正好撞見,那時他狂衝進來劈面一拳的情形,至今難忘。

「幸好我哥只以為你是銀都普通的客人,假如他知道你和那個人是朋友,我怕他會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問。」金凌云道。

深深歎息一聲,吳非苦笑。彷彿是種默契,他們都對金在中隱瞞了一些事。 咬住了下唇,金凌云的聲音依舊平靜

「可是現在,放手吧,我很累。」

「不行。」堅決否決,吳非的臉在暗色的車廂內有絲堅毅「當我在那間醫院裡無意間重遇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會和你糾纏不清了。」

側過臉來,他的聲音有點困惑

「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這個男孩子,怎麼說也是和自己有點關聯,所以我要看著你身體好一點,就離開。」

「可是,當我看著你醒來時忍著痛不吭一聲的樣子,看著你昏迷中喊著『爸媽,不要走』的樣子……」沮喪地將手插進半長的黑髮中揉搓,他苦笑「我卻離不開了。」

「所以你就通知我哥,把我好不容易隱瞞住的事暴露在他面前?」金凌云苦笑「真希望沒有在醫院見到你。」

「那時你昏睡著,在你身上只能找到你哥的電話。——我沒想到你有那樣的秘密。」沉吟一下,吳非柔聲道「不過我想你哥哥,也有權知道你為他做過什麼。」

沉默不語,金凌云看著窗外初升的月亮。車停在了林木茂盛的半山路邊,四周的樹木開始現出了月色下的明亮和柔和。

「凌云,相信我。那一次的吻,我情不自禁。」望著身邊金凌云那清瘦溫柔的臉,吳非忽然覺得心跳,又在加快。 「這次,也一樣。……」

淬不及防地,他忽然俯下身,捧起金凌云的臉,深深縱情吻了下去。…… 溫潤,柔軟,微微有點清涼,卻比自己意想中甘美百倍。不捨得放開,捕捉到一絲微不可查的回應,吳非柔和地加大了舌尖和雙唇的力度。 金凌云的身體忽然顫抖起來。不,這是不對的,你要的不是動心,是決裂!

掙扎著,他想推開身前那男性的軀體,才忽然發現,安全帶阻礙住了自己。手不知何時被吳非悄悄按住了,身體也不能動。……

「嗚——」痛苦地呻吟著,他死命地扭動,有什麼激烈而痛苦的記憶冷笑著從四周黝黑的樹影裡浮現,在這原本風光旖旎的夜。

「凌云?……」困惑地鬆開他,吳非細細審視著他的臉色。

喘息著,金凌云的表情古怪。靜靜沉默了許久,他才看向吳非,笑得有絲自嘲

「喜歡對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下手,你和你的朋友,還真是一樣的變態。」

「凌云!」近乎惱怒地,吳非斯文俊美的臉上有點扭曲「你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我,這不公平! 」

「……對不起。」沉默了一會,金凌云笑得哀傷「我也想忘記那件事,可你會永遠提醒我。」

「凌云……凌云。」吳非的心有點刺痛「我們之間有個不好的開始,可一定會有一個好的將來。」

不好的開始。……心裡有塊地方尖銳地痛起來,金凌云閉上了眼睛,濃黑的睫毛在瘦削的面頰上投下一小道陰影

「你不懂的,吳非。我只要一看到你,就會想起那個人。」

「忘記他!」吳非凝視他的眼中有無奈,有痛惜,也有堅持「你做的到的。」

「我忘不掉!」忍無可忍地,金凌云沉痛地叫起來「……我忘不掉那個晚上的事。你不知道你的好朋友是怎樣一個禽獸嗎?那麼,讓我敘述給你聽——」

「凌云,不要說了。我看見過你的傷痕!」吳非咬牙。

「不,你不知道過程。讓我清楚地告訴你,——然後你再教我,我該如何學會忘記!」金凌云憤怒而清晰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屈辱的神情強抑著「那個晚上,他先是醉醺醺地銬住我,然後是侵犯。……我又驚又痛,沒一會就昏過去。醒來的時候,我是被胸口的針刺疼醒的。……那個禽獸用眼罩蒙上我的眼睛,除了低笑和不停的穿刺,一直不說話。後來他……好像越來越興奮,把那個舉到我嘴邊。……我不肯,他就又掐又踢。我疼得厲害,可仍然不張嘴,後來,他就用煙頭燙我,……一直燙。」

狠狠握緊了拳頭,吳非震驚地盯著他。

「我疼得昏過去幾次,後來實在挨不住,終於——終於張了嘴。……不知道多久,他——他才罷休。」金凌云的聲音開始結巴「我以為這就完了,可沒——沒有。……他又換到後面,用我不知道是什麼的、奇怪的工具……。」

(17)

驚悸而痛楚的語聲停了,金凌云閉上了眼。……

「凌云,對不起。」吳非苦澀不堪地道「那個晚上去銀都,是我一時興起,把他帶去的。……」

微微震動了一下,金凌云愕然看著他。半晌淒然一笑

「吳非,我忽然很怕和你在一起。有句話叫『物以類聚』,我一想到你可以和那個人要好到一起出來風流,甚至為他理所應當地善後,我就覺得,你們這些有錢人共有的冷酷和無情,是我所不能忍受的。」

靜靜望著吳非那在月光下溫柔無害的臉,他一陣恍惚這樣讓人越來越忍不住沉淪的情深款款,有多少是遊戲,又有多少是真情?…… 想起那晚那張冷冷遞到金凌云眼前的支票,吳非低首

「長久以來,我都覺得很多事是可以用錢解決的。我或許會對不相關的人冷漠,或許會在情場上沾花惹草。但是,請一定相信我,我不像你想像的,身上有那樣冷酷的血液。」 困惑出神,他的眉頭緊皺「甚至連鄭……連他,十幾年的朋友了,我也從沒發覺他真的那樣殘暴。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很早就在商場上學習爾虞我詐,冷酷些是難免的。可是……」

他苦惱地搖搖頭

「或許是平日裡壓力太大,以至於酒後誘發了身體裡包裹的獸性?」

「我沒興趣聽你分析人性。」金凌云淡淡道「我只知道,身處這樣的弱勢,我永遠沒有能力去懲罰和報復這樣的獸行。我能做的,只有避開那些回憶,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提醒。」

「凌云,我不是為他辯解。」困難地再度開口,吳非苦笑「那晚,他是真的喝醉了酒,把你誤認成了牛郎。……」

「那又怎樣?」注視著吳非,金凌云目光悲憤「假如那天我沒有進去,遭受這些的,就是前去應召的阿傑。他才十七歲,難道因為你們付了錢,他就該承受這些?!……你們這種人的邏輯,真是有夠荒謬!」

震動地望著金凌云沉靜卻堅持的表情,吳非忽然感到一陣深沉的無力。 是的,當初就是這樣的倔強下的善良美好,讓他漸漸沉溺,漸漸放不開手。而現在,也是這樣善良中隱藏的倔強,讓他用盡心力卻再難越雷池一步。 沉默良久,吳非疲憊地低語

「天也晚了,今天先送你回去。……」

是的,今天金凌云太激動,而他,絕不可以就這樣放棄。 性能優良的跑車,在半山的山路上越開越快。一股無名的鬱悶擠壓在吳非一向平靜的心中,他鬆開了讓他難受的安全帶。洩憤般地,用力踩下了油門。……

「凌云,我想過了,我不能就這樣——」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人,望著金凌云看著前方忽然驚恐起來的眼睛,他愕然轉頭,正前方的山路轉彎,一輛重型的貨車赫然出現在他明亮的前燈照耀下! 急打方向盤,眼前迎過來的,是一側整排黑黝黝的柵欄! ……金凌云……金凌云!猛然撲向金凌云,將他死死壓在身下的那一霎,吳非腦海裡全是金凌云。 短暫的強震後,金凌云的大腦一片空白。試探著動動身體,暴漲的安全氣囊頂在身前,沒有什麼太大的痛楚,可身側壓過來的體重卻沉得壓人。鼻子裡卻有血腥的味道開始瀰漫。……

「吳非?……」一點點慌亂起來,他奮力偏開身體,看著那張溫和面龐上緊閉的眼睛,……和脖頸上洶湧流淌的血流。

一道從前方車窗上震碎的玻璃片突兀地橫在近處,在月色下閃著微弱的光亮。微微一動,吳非輕輕睜開失神的眼。

「你為什麼擋著我?」癡癡地,金凌云訖語。

「你已經傷得……很重了,我不可以……讓你……再受傷。」吃力地低語,吳非昏沉著重新閉上了眼。

不遠處有人聲和燈光漸漸靠近,而金凌云,卻是充耳不聞。死了,他死了。……腦海中這句話猛然躥出來,他的心在那一刻失去了最後的強硬,沒了方向。

(18)

站在衣香鬢影,樂曲飛揚的晚會舞池邊,金在中微笑地放開女伴的手。幾乎是悄無聲息的,他飛快閃進了羅馬風格的圓柱後,藉著一曲終了的空當和柱子後的陰暗光線,盡量不引人注意地,來到了夜風徐徐的陽台。空氣清新多了,人聲也遙遠了一些。雖然早已學會在這種社交場合中應對自如,可直覺中,仍然不能喜歡和投入。若不是鄭允浩強調這個慈善舞會上財經界的要人都會露臉出席,硬逼著他前來,他可真的寧願呆在家裡。

可是,最近家裡,也冷清了些呢。自從前一陣那個吳非車禍後,凌云在家裡呆的時間是屈指可數。微微笑了,金在中想起了他那淚水狼藉的臉

「哥,假如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你會不會生氣?……」

苦笑浮現,他模糊地想還真是兄弟倆,連這點,都是心有靈犀?……算了,那個吳非能那樣在緊急關頭把凌云護在身下以至自己受傷,也算配的上他珍寶般的弟弟了。微微一笑,他舉起了手中的高腳香檳杯。

「金在中?」一個並不熟識的聲音在耳邊忽然響起,近得沒有安全距離。

微微錯愕,金在中回頭看著身後的陌生人,微瘦的臉龐,精光四射的眼睛,若不是那顯得冷硬的鷹勾鼻少許破壞了線條,算得上是個美男子。

「閣下是?……」

「馮琛。」掏出名片遞到金在中手中,那男人微笑「——金博投資銀行的總裁。」

「啊,久聞大名。」彬彬有禮地點頭,金在中不露聲色地後退一步這個男人,眼中掠奪和曖昧的神色,讓他不自覺地心生警惕。

的確早聞金博的名聲,除了在金融界和世風有差不多呼風喚雨的地位,它手下的業務,黑錢縱行是業內秘而不宣的秘密。可又怎樣?連警局和金管局都苦無證據。

「我也早聞你的大名——世風如今的首席操盤手。聽說前一陣的金融風暴,世風多虧了你才一支獨秀,免了大災。」馮琛頷首

「真是羨慕鄭允浩,有這麼好的助手和……」頓了頓,他忽然欺身上前,曖昧地在金在中耳邊低語「和床伴。……」

靜靜看著他,金在中明亮的目光變得冰冷銳利

「閣下慾求不滿的話,這裡不乏高級的交際花。」

「假如我和鄭允浩一樣,喜歡男人呢?又或者假如,我只對你有興趣?」

那男人邪氣的眼睛肆無忌憚盯在了在金在中領口下微露的鎖骨上,片刻後緩緩下移,露骨地停留在他的比例勻停的下身。像是被一條毒性劇烈的蟒蛇在近處仔細審視,這是金在中唯一的感覺。

「是嗎?很遺憾。」他慢慢舉起酒杯在唇邊一抿,冷笑「本人能接受男人是不假,可並不包括閣下這種類型。」

似乎有點吃驚,馮琛細細看著他。在他的印像裡,鄭允浩以往的玩伴,都無一例外地乖巧順從。這一個如此俊美,本來只是猜測已被鄭允浩弄上了床,卻沒料到是這樣的不同。是的,有趣。——要收服這樣一個強硬而傲氣的人,想必十分有趣。

「沒有關係。」他笑得微帶淫褻「我雖然不喜歡用鄭允浩用剩的東西,但對你,例外。」

冷冷對視,金在中眼中火花一閃。半晌悠悠舉手,冷不防將手中的橙黃色香檳潑在了馮琛的胯下。……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他臉上的驚訝很誇張

「啊呀,馮總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做操盤手的,一看到股價有什麼異動就想撲滅它,成了習慣。……一瞧見您那裡有著火的意思,也就忍不住想弄熄了它。」

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胯下狼藉的酒漬,馮琛的臉色忽然變得陰翳密佈。跨前一步,他眼中精光一閃

「你……」

「在中!」一個男聲從不遠的陽台過道處傳來,鄭允浩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眼前。

瞇起眼,他敏銳地捕捉到馮琛下身的狼狽的和爆發前奏。不動聲色地將金在中擋在身後,他冷冷揚起濃眉

「馮總,在這種場合為難我手下的人,真是好興致。」

收起眼中的陰霾,馮琛臉上回復了漫不經心

「想為難倒你這個壞脾氣的小情人,我猜不太容易。」

「好說。」微微一笑,鄭允浩半是賞激半是驕傲地含笑看了金在中一眼,早就知道,他不會讓馮琛佔到什麼便宜。

「先告辭一步。」聳了聳肩,馮琛轉身欲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低低在鄭允浩耳邊笑語「是不是你手下每一個首席操盤手,都會被你收集上床?……」

目送他走遠,鄭允浩皺起眉頭

「在中,離他遠一點——」

「如果早知道你有這麼惡劣的癖好,我想我該離你遠一點!」冷哼一聲,在中把空空的酒杯擲向樓下綠茵茵的草坪。

他聽見馮琛臨走前那句話了,本來,那個人的意思也就在此。苦笑著悄然摟住金在中柔軟而勁瘦的腰肢,鄭允浩把他拖進了陽台一邊更深的陰影

「我坦白。除了你以外,我和李亦航曾經也是性伴侶的關係。」

難怪,李亦航那無所不在的敵意和不滿原來出處在這裡!僵硬了脊樑,金在中晶亮的眸子在夜色中現出了驚訝和輕怒

「你!……」

「聽我說完!」鄭允浩霸道地低喝「我不想對你諱言我的風流史。在認識你之前,我是一個正常的二十七歲的男人,美女俊男當前,你不可能要求我做柳下惠。可我和李亦航結束於認識你之前,而且,你該知道和你在一起後,……」

他低低一笑,故意輕舔著金在中敏感的耳垂

「我簡直是守身如玉。」

「鄭允浩!……」

憤怒地掙脫開讓人差點立時就身體酥軟的挑逗,金在中沉默半晌,終於忿忿歎了口氣是啊,決定和他在一起時,也不是沒隱約想過這個惡劣男子的情愛史上,該是怎樣的濃墨重彩!

「過去我不管。」他認真地看向鄭允浩的眼底「可別讓我發現你和我一起時,有別的男人……或者女人在。」

盯著他的眼,鄭允浩微笑

「你是在告訴我,你對我的感情,很認真?」

看不出那雙眼睛裡時戲謔還是真正的歡喜,金在中的心忽然一陣迷茫自己是認真的,可眼前這個男人呢?……這麼一個「喜歡收集床伴」的、男女通吃的男人,對自己這份初次的愛戀,有多少是出於新鮮,多少是出於真情?!驕傲地揚了揚下巴,他粗魯地拉住鄭允浩的領帶

「想的美!想要我的認真,得看你的本事!」

靜靜看著他,鄭允浩的眼中,似乎有抹淺淺的失望。很快地,他不懷好意地輕笑

「我的本事你不知道?還是說,今天晚上回去該好好讓你重新認識一下?……」

不及防備地按住金在中,他將他固定在陽台華美的、微涼的鐵藝柵欄上,攻城略地的深吻了下去。舞池裡的音樂輕揚,和著芬芳的夏日微風悠然入耳,讓人渾然忘記了身在何處。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處在這場情愛的劣勢,金在中格外地主動和兇猛,封鎖,反攻,回侵……靈活的舌死命地抵禦著對方一向強勢的掠奪,完全不似以往的被動。

可是……可是對方是那樣一個可惡的接吻高手!短暫的退讓和享受後,鄭允浩好整以暇的再度反攻很快讓他的小情人喘息著潰不成軍。不知多久,兩人依依不捨地分開糾纏的唇齒。隔著質地良好的衣料,鬆開金在中那被他蹂躪地微微腫脹的紅櫻,鄭允浩苦惱地歎了口氣該死!這樣望梅豈能止渴?!他現在就想扒開他那筆挺的西裝,卸下他那強作驕傲的盔甲!

「對了,那個馮琛,記得以後離他遠一點,不要正面和他衝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正色道。

「他為什麼一副和你深仇大恨的樣子?」懷疑地道,金在中皮笑肉不笑「不是你搶了他的情人?」

「假如金錢算是一個好情人,我承認搶過不止一次。」鄭允浩微笑「有幾次大的股票收購,世風和金博正好處在對立。不巧的是,我們世風屢屢得勝。」

皺眉冥想,金在中點頭

「我知道一點,世風的操盤記錄上有反映。」

「記得一年前的光子基金衝擊港元事件嗎?金博看好那股基金,想渾水摸魚大撈一把,沒想到港府成功擊退投機,他們損失不少。」得意一笑,鄭允浩傲然道「而我們世風集團,而韓國政府背後最大的一股支持資金。」

懷疑地看著鄭允浩,金在中揚眉

「看不出你這麼愛韓如家。」

「正好我的判斷讓我相信政府的實力罷了。」鄭允浩聳肩「我不是慈善家。」

「就因為這個?」金在中撇嘴「馮琛該明白立場不同。」

「也不全是。金博近幾年每每在我們這裡受挫,難免氣不過。雖然我們每次都是站在生意立場上行事,但是把他們打壓得很厲害也是事實。」鄭允浩道「如果不是他們洗黑錢維持,早就可能被我們世風整垮。」

「洗黑錢?那不是和黑道有牽連?」

「韓國每年進出的黑錢有多少,誰能統計?」鄭允浩不屑地笑「其實我們世風,早年在我父親手間也有很多由黑洗白的生意。如果我們願意,不乏賺黑錢的門路。不過我們鄭家,既然洗白了,自然不想再投進那個大染缸。」

「允浩,不要涉足違法的事。我不想萬一將來到牢裡探望你。」認真地看著他,金在中的眼睛發著光芒「有我幫你,你怕賺不到錢嗎?」

「明白。」微微笑了,鄭允浩心裡有點感動「世風的前景蒸蒸日上,我不會眼饞那些危險的熱錢。」

沉吟一下,他皺起眉頭

「記住,我絕不想你和馮琛這個人有任何衝突。——聽聞傳言說,這個人的手段很殘忍,無論是在黑道生意中,還是床上。」

「明白了。」懶洋洋點頭,金在中漫不經心。

「對了,我給你介紹一個好朋友。」忽然想起什麼地,鄭允浩將他拉出暗影

「一直想介紹你們認識,可是這傢伙最近總是很忙,今天也剛到。」

眼光在低聲交談的人群中逡巡了一下,他找到了一個身材修長,玉樹臨風的背影

「非!……」

笑吟吟地指著金在中,鄭允浩向著轉過身來的吳非介紹

「這是我們世風新任的首席操盤手,金在中。這是我十幾年的好友,吳非,吳氏地產的總經理。」

沒有人注意到,吳非原本柔和如春風拂面的表情,在那一霎忽然僵硬而古怪。……

困惑地微笑,金在中展眉原來,他和鄭允浩是好朋友——這個世界還真小。可是老天,也不要小到我們兄弟倆喜歡的,是一對朋友吧?微笑著看著吳非脖頸上淡淡的傷疤,他故意笑得有如初識

「吳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震驚地聽著金在中的虛假客套,吳非的心混亂得驚人。……因為金凌云的關係,他最近一直在盡量減少和鄭允浩相見,竟然不知道,他們世風的新任首席,是金在中!可是,可是……他這樣故意裝作不識,想要幹什麼?難道,他已經在金凌云口中知道了那晚的人,是鄭允浩?!手裡的酒杯微微一抖,他忽然覺得在這熱鬧的大廳,身上有種莫名的寒意。

「你好,金在中。」看著金在中,他努力想從他的神情中尋找端倪「在允浩手下做事,你要多擔待,他有時……有點挑剔。」

「你說的什麼話?」好笑地扭頭看著吳非有點古怪的面色,鄭允浩道「我是世界上最善於和下屬水乳交融的好上司。在中,對不對?」

惱怒地聽出他語中的曖昧,金在中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收到一個更加放肆的眼神回復。恬不知恥……他在心裡忿忿。一直仔細觀察他們的吳非,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非同尋常的眼神交流,心頭一點點下沉。 看著鄭允浩的身影消失在大廳的另一角,金在中微笑

「今天沒去接凌云下課?」

凌云?……吳非心頭一震,果然!深究的眼睛緊緊盯注了金在中,他冷靜下來

「你到底想做什麼?」

詫異地皺眉,金在中望著他

「你說什麼?」

「我說——」吳非慢慢地道「不要玩火,鄭允浩的能力和實力,你玩不起。」

困惑地沉思,金在中有點不解他在提醒自己,那個愛玩火的男人不會有真情,所以自己不該像只飛蛾?想到剛才陽台上的對話,他的心情忽然惡劣起來。

「我已經把火點燃了,而且我能控制分寸!」

「金在中!你弟弟的事,我也很惱恨他!」吳非冷靜地道「可是他是我十幾年的好朋友,我既然自問無法真的就此痛恨他,和他絕交,我只能永遠讓他遠離凌云的視線。」

「你說什麼,我一個字都不懂。」慢慢蹦出一句,金在中的臉色在明亮的水晶吊燈照耀下,似乎有點灰暗。

「明人不說暗話,金在中。」沉重地搖頭,吳非道「我明白你嫉惡如仇的個性,也明白你的憤怒和立場。可是,鄭允浩不是你能撼動和報復的。」

沉默了很久,金在中似乎覺得身邊忽然安靜下來,有種金屬切割的淒厲在心頭不停地挫響。半晌自己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半空響起

「我的憤怒?……因為他就是那晚那個人?」

「你明知故問。」吳非忍耐地苦笑「不要告訴我,你接近他是巧合,你們之間的曖昧,也是無心。」

面無表情地倉惶後退一步,金在中撞倒了身後擦身而過的侍應。「光當嘩啦」一陣驚天動地的脆響,侍應手中托著的酒水托盤傾倒在光亮如明鏡的地面,數杯殷紅的葡萄酒像是腥紅的血液,慢慢在金在中眼前印染開來。

茫然四顧,他的眼光迎接上遠處鄭允浩詫異而關切的目光,總是這樣,可以在茫茫人群中第一時間地、準確地找到他啊。……看見他轉身向這邊行來的步伐,金在中的聲音平淡而疲倦

「不要對他說一個字,否則,我讓你永遠不能再接近金凌云一步。你該知道,……他對我這個哥哥,很依賴很聽話。」

「我頭疼。」他看著快步走到身邊的鄭允浩,臉色蒼白「我要先回去,你留下。……」

「我開車送你回家!」不容拒絕地開口,鄭允浩憂心忡忡地審視著他忽然灰敗起來的面色「怎麼一會功夫就這樣了?」

「不!不要你到我家!」忽然激動地輕叫起來,金在中茫然望著這熟悉的陌生男子「你說過下面有一件拍品你很有興趣,把它拍來送給我!……」

「在中?……」有點驚奇,鄭允浩微笑了這是金在中第一次開口向他要禮物!

「今天那件明代的民窯青花瓷,不會有別的主人。」鄭允浩低語「我讓阿健開車載你,再上來等競拍。……」

坐在鄭允浩的車中,金在中默默蜷縮在寬大的真皮後座裡。夜,不知何時變得漆黑一片,天幕中閃亮的星辰嘲弄地發出冰冷的鑽石光芒。

「在這裡停車。……」他低聲道,眼光看向了路邊一個冷清的雜誌攤。

看著琳琅滿目的報刊,他怔怔盯住了一本精美印刷的財經雜誌,封面上,那個男人意氣風發地展現笑顏,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齒。默默進了家,他悄悄推開了金凌云的房門。黃色的燈光下,金凌云專心地在書桌前看著一本書,安靜而專注,絲毫沒聽見他的開門聲。從小就是這樣一心不能二用,只要是在做作業,就不能聽音樂;要是在聽歌,就一定做不出數學題。微微一笑,金在中想起了一些很遙遠的童年記憶。靜靜在門口望了很久,房中的金凌云忽然放下了書本,嘴角現出一抹淺淺的、溫潤的笑意。慢慢趴在了書桌上,他的低訖像是滿足的歎息

「非……非……」

怔怔冥想了半晌,他的臉忽然有點發紅,在燈光下柔和得像個孩子。似乎想起什麼,他悄悄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管東西,猶豫一下,終於慢慢掀開上衣,背對著金在中在身上一處處塗抹起來。那管昂貴的消除傷疤的藥膏!在醫院看過金凌云身上的煙頭燙傷和穿刺,知道那是極不容易好的傷痕,金在中專門托同事從歐洲帶回來了特效藥。

心裡的刺痛像是潮水,一下子洶湧彭湃,他頹然靠上了門框,卻發出一聲輕微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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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Ken是在的弟弟 而在中的復仇即將正式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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