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鄭允浩的心神和理智仿佛被狠狠地用利器剌劃過去，有些愣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影。
慈……這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有那麼瞬間，他腦中閃過的是這句話，可是立刻就被他強行丟棄拋之腦後。
來人也因為沒人回應而舉起了手正打算再敲一次門，正巧這時鄭允浩打開門，還未落下的手就這麼停頓住，懸在半空中來不及收回。
“姐……夫……”和妻子迥異的嗓音，自那張一模一樣的臉、那樣的口中流露出來，拉回了鄭允浩恍惚的神智。
不是慈……
濃濃的失落感充斥在鄭允浩心中，但同時看見金在中那張臉的聲音，其震撼餘韻還殘存在心中，只是他並未發現。
金在中注意到他刹那間的複雜表情，也大概猜得出鄭允浩為何會有這樣的表情出現，更不意外鄭允浩會有這種反應。
大多數的異卵雙胞胎都是長得不一樣，只有極少數可能會長得一模一樣，而他和慈，就是少數中的少數。
以前還未到成長期時，總是會有人將他和慈弄混淆，直到上了高中，他的身高直線往上抽，聲音雖然有改變，但還是很中性，偶爾還是有人會將他和慈誤認，不過也比國中時代要來的少一些了。
“小在，有事嗎？”略帶疲憊的聲音自鄭允浩口中吐出，但是他的目光卻依然盯著金在中，移不開視線。
明知道他不是慈，卻仍在他身上找尋著慈的影子，仿佛不這麼做，他就會支撐不下去。
金在中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他疲憊的俊容好一會兒。
那張本來就不胖的標準臉型已經更加消瘦，且線條淩厲了不少，誰說金雨慈的死他很平靜地接受了？他只是不顧在人前顯示他脆弱的一面吧。
靜默了一會兒之後，金在中才開口說話，而他這一說，便讓鄭允浩給愣住了。
“姐夫，你在想慈是吧？”金在中帶著淡淡的微笑問他，只是他的笑容中也還是帶著些微的悲傷。
“你……”沒想到金在中竟然猜得到他在想什麼，這讓鄭允浩相當震驚。
“因為我和慈很像，所以你想藉由我來尋找慈的影子，來給自己一點慰藉。”金在中清楚地點出鄭允浩的心思，讓他更是愕愣。
因為他的話，鄭允浩此時才真正地正視他，而非在他身上找尋金雨慈的影子。
金在中其實聰穎得讓人讚歎，這樣換個角度來看他，似乎就沒有那麼相似，即使外貌上相同，氣質神韻上卻是不一樣的。
說不上是哪不一樣，可是這麼一仔細分辨過後，他又覺得自己之前的錯看與恍惚有些可笑。
要分辨出他們並不難，為什麼他會有那樣看錯的時候呢？
比起慈的溫和似水，小在外顯的個性雖然強烈分明，卻也是個溫柔的人，比起較為單純天真的慈來說，他的心思更為細膩。
“抱歉。”他誠心地道歉著。
畢竟他認為不會有人會喜歡被當成別人的替身來看待，那種視線明明是在自己身上，看的卻不是自己的感覺，一定很不舒服。
可金在中卻搖頭表示不在意。
“這表示姐夫你真的很愛慈不是嗎？我很替慈高興，因為這樣也可以看出，這幾年來慈真的很幸福、很快樂。”只是相反的，若是鄭允浩很快地就忘記慈，甚至變心，他也無法原諒他就這樣輕易忘記慈。
他當然不認為鄭允浩在慈死後就該為她一輩子不再娶，鄭允浩仍有自己的權利再去愛人，尋找另一個幸福，只是至少不要那麼快就忘記慈；若是鄭允浩太快有了新歡，他會替慈不值得，然後恨鄭允浩就這樣忘記慈。
鄭允浩再度因為他的不一樣而震住，深深地看著他而不是在尋找慈的身影，只是金在中還是當他在看自己姐姐的影子，所以並不是很在意。
“謝謝你。”鄭允浩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向他道謝，因為他心底的痛楚，似乎也因為金在中的話而減輕了不少。
“這沒什麼好到要說謝的啊！”金在中還是那樣的溫和淺笑表情，並不認為自己有哪里是鄭允浩需要道謝的地方。
不過是一瞬間，鄭允浩的心底因為他那淺淺的笑容，而鑽進了連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細微感覺、細小微妙的種子。
“對了，你找我……有事情嗎？”在一陣深呼吸之後，鄭允浩突然想到他還不曉得金在中為何要找他。
“啊……我想跟姐夫你借輛車，不知道方不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金在中差一點就要忘記自己來找鄭允浩做什麼了。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要借哪一種？轎車、跑車還是休旅車？”莫名其妙地，鄭允浩有了一種說笑似的心情，還列舉車類供君挑選。
“嗯，有休旅車嗎？那我借休旅車，比較好搬東西。”
“搬東西？”鄭允浩一臉意外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要搬什麼。
“嗯，既然要回來這裏住，總要把我一些在外面的東西搬回來，要不然沒有一些我平常用的東西很不習慣，所以我想借車去搬一下我的行李。”金在中已在家裏當了一個月的自閉兒，雖然還是很想念慈，但心情已經稍為沉澱下來。
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再怎麼無法接受也於事無補。
他既然答應慈最後的要求，那他也會做到，所以他決定要去把他一些必需品搬回老家這裏。
他可沒忘記自己的工作是什麼。
雖然團員們和公司讓他一個人放假一年，但不代表他就能完全罷工，他還是得為下一張專輯譜曲作詞。
“搬東西你一個人不夠吧？我今天沒什麼事，陪你一起去搬好了。”想想公司也沒什麼事情，鄭允浩決定蹺班自行放假一天。
公司裏的那群人，最近沒看見他出現，反而還會松一口氣吧？
聽見鄭允浩這麼說，又看他轉身去拿車鑰匙，金在中愣了好一下子。
鄭允浩找到鑰匙回過身，看見的就是金在中那呆愣住的摸樣，有點單純傻氣的感覺。
“怎麼了？發什麼呆？”鄭允浩突然覺得好笑地看他，想不到金在中也有這樣的一面。
“咦？啊？那個……姐夫你不用陪我去，那樣太麻煩你，我自己一個就行了，何況姐夫你不也還要上班嗎？”
金在中並不想這樣麻煩到鄭允浩，畢竟鄭允浩也還有自己的公司要管不是嗎？雖然不知道鄭允浩的公司有多大，但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喜歡趁機占人便宜的人。
“不麻煩，反正我一天不去公司，它也不會倒，否則那些高級主管我請他們來有什麼用？”何況他可是慈最寶貝的弟弟不是嗎？他怎麼會嫌他麻煩。
也許是愛屋及烏的心態所致，也或許是金在中和金雨慈長得神似所致，總而言之，他無法不管金在中的任何請求或是麻煩。
像大人一樣地搓搓金在中的腦袋，然後要他先下樓，他換件衣服再下去，鄭允浩沒有看到因為他這動作而微微失神的金在中，連耳根都有些發燙了。
晃掉腦袋中那奇怪的感覺，金在中乖乖地先下樓，才剛下樓，就看見兩大箱的行李，以及穿著整齊的金翔雲和梁秀。
“爸、媽，你們要去哪里？怎麼……”
金在中訝異地看著他們腳邊那兩箱行李，心底同時也感到不安，擔心是否因自己在這個家中的關係，導致父親不舒服。
梁秀和金翔雲都看出了兒子的不安與脆弱，只是金翔雲選擇沉默不語來應對，或許是不想和金在中說話，也或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和他說話才好。
知道丈夫心中矛盾情緒的梁秀受不了他這性子，忍不住拋棄水準地賞他一記白眼，然後走到金在中面前抱住他，親親他的臉作為安慰，安撫寶貝兒子的不安。
“小在，媽有幾場法國那邊的表演，因為小慈的事拖延個把月，已經不能再拖下去，所以要去把那幾場的表演結束才行，你爸只是送我去機場，還會回家的，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我就會回來，所以這段時間，家裏就你們三個大男人和兩個小孩。
“娃娃和寶寶年紀都還小，而你爸你是知道的，還有你姐夫，他們兩個男人都是廚房殺手，千萬不能讓他們進廚房，要不然這房子可危險了。”梁秀仔細地叮嚀著，她可不想回家時看到的是一片廢墟。
她該慶倖的是，兒子不是廚房白癡，不會把這房子給毀於一旦。
梁秀算是世界知名的聲樂家，偶爾也會跨足流行音樂界，來自世界各地的邀約幾乎不曾間斷過。
在金雨慈尚未病發時，梁秀每年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國內，偶爾是自己和樂團出國，有時則是和因工作而出國的金翔雲一同。
但自從金雨慈生病後，她接的表演就少了許多，畢竟她還不想一回到家就看見一堆餓死的人在家中，或是回家找不到房子。
而這次短短的一個月，就是她和樂團一同至法國表演，金翔雲並不隨同她一起出國。
說來她也覺得驕傲，寶貝兒子除了在運動細胞遺傳到在武術界頗具盛名的丈夫之外，其他不管外表、智商甚至歌喉、音感都遺傳到她，所以說，金在中能在歌壇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除了後天上的薰陶與努力所致之外，先天上的條件也是必然重要的一點。
以前她認為，從小到大拿了不少柔道和空手道等截然不同武術類冠軍的兒子，終有一天會像丈夫一樣在武術界大放異彩，尤其是在當年那世界性比賽上，奪得柔道中量級世界冠軍時，柔道界更讚譽金在中是少有的天才，喻其為柔道新星。
只是沒想到離家、離開武術之後的金在中，竟然會選擇走上歌壇這條音樂性質的路，讓她也意外了一陣子。
叮嚀完兒子之後，前一秒還是溫柔和藹慈母表情的梁秀，下一秒轉向丈夫時，就立刻變成悍妻似地警告金翔雲，“我警告你，少再給我擺那張臭臉，要是再給我嚇跑兒子，讓我回來見不到小在，你就給我試試看。”
真搞不懂他在死要面子什麼，明明就已經接納兒子性向的事實，卻還是不肯說出來，而在親情方面極為單純的金在中，但是金在中沒開口表示，也一定會一直陷在金翔雲不肯原諒他的死胡同當中。
金翔雲看著自己親愛的老婆，再看看有些退卻的兒子，只有點頭答應的分。
其實說來，梁秀和金翔雲都不算老，兩人也不過在四字頭的尾巴，梁秀也搞不清丈夫的思緒為何那麼不開通。
看看他們優秀的女婿，根本沒把小在的的性向問題放在眼底，什麼話都沒說就接受事實。想到這，梁秀只能歎息。
“爸、媽，你們要出去？”換好衣服下樓的鄭允浩，在看見一堆行李的時候也是一陣詫異，看來他也不知道梁秀的行程。
“我有幾場法國的表演，所以大約要去一個月的時間，家裏就交給你們三個男人。阿浩，你可要幫忙看顧好小在，可別讓小在給他這笨老爸嚇跑。”梁秀仍不忘把兒子託付給鄭允浩，至少這個女婿是個值得信任可靠的。
“媽您放心，我會的。”他微笑地允應。
“你也要出去？”梁秀注意到鄭允浩不同于平時上班的西裝革履，休閒得就像以前要帶金雨慈和雙胞胎孩子出去玩時的裝扮，忍不住問。
“小在說要去他的住處把一些東西搬回來，我想最近公司的重要工作也都讓我弄得差不多了，所以就去幫他搬一下也無妨。”當他說到金在中要搬回來時，金翔雲和梁秀都明顯地露出詫異的表情。
尤其是梁秀，更是一臉興奮地拉著兒子。
“小在，你願意回來住？”
她一直擔心兒子只是暫時地待在家中，等到時間一過就會離開，她也一直在想該怎麼留住兒子，現在他自己願意那就再好不過了。
“如果……爸不反對的話……”雖然他是想回來，但若金翔雲不同意，他也會住得不安穩吧？
“你放心，你爸現在已經沒有發言權和反對權，你想回來住，就儘量回來不要緊。”
梁秀說這話的時候．金翔雲完全默不作聲地不持任何反對意見，讓金在中意外不已，這麼默不吭聲的父親，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唉呀，我該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小在，這個家的飲食生計就交給你了，媽要趕飛機去了。”梁秀趁機在兒子臉上親了親，才催促著丈夫趕緊帶她去機場。
看著他們夫妻倆離開，金在中突然就站在玄關處發起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鄭允浩伸手揉揉他那一頭看來柔軟飄逸的長髮．而事實上也真如他所想像的那樣滑順，撂起一攝便從他指縫間滑落。
“沒什麼。姐夫，怎麼沒看見娃娃和寶寶他們？”回過神，金在中最先想到的是那兩個可愛的孩子。
對於娃娃和寶寶，金在中可以說是疼之入骨，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寵愛，而兩個孩子也非常喜歡這個和他們母親長得一模一樣的舅舅，成天粘著他不放。
當然，這和金在中本身也有些關係，他很喜歡小孩，但這輩子註定不會有孩子的他，自然而然地就把雙胞胎姐姐的兩個孩子當成自己的來看待了。
沒聽見他們聲音，好像有些不習慣。
“爸先送到學校去了吧！”
“學校？”金在中一愣，“幼稚園嗎？”
他還以為，像鄭允浩這樣的有錢人不會將小孩子送到幼稚園，以免小孩被綁架。
“不，是小學，因為當初慈希望能看到他們兩個上小學，所以在這個學期開始的時候便讓他們兩個早讀，小學一年級的學生都只有上半天課，所以你才沒發現。”鄭允浩笑笑地解釋著。
“我都不知道……娃娃他們已經上小學……”金在中的表情有些自責，怪自己已經回來一個多月，竟然還不知道這種事，似乎是個很失敗的舅舅。
“這不能怪你，你只是一顆心都還在慈過世的事情上，所以難免會忽略，再說，也沒人告訴你，所以你也別放在心上，不用太在意。”看見金在中自責的模樣，讓鄭允浩莫名覺得不忍，他不想看見他傷心的模樣，隱約有些心疼的感覺。
“但是……”他微微地抬眼看著鄭允浩，卻不知道他這個表情讓鄭允浩的心緒狠狠地晃蕩了一陣。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他不可能會對慈以外的人有感覺，即使是和慈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在……長得再像也不是慈，是不同的人，這一點他很清楚。
可那感覺……他不知該怎麼形容，有點像是當初為慈感到心動時的徵兆般。
這……開什麼玩笑？小在可是慈最寶貝的弟弟啊！而且也是和他有著同樣性別的男人。
就算小在本身喜歡的是同性，但再怎麼樣，他都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和念頭，如果把小在當成慈的替代品，是對他們姐弟的侮辱，還會傷害到小在。
只是因為長得像而已……絕對不是他心動了，是吧？而且慈才過世沒多久，他怎麼可能會馬上就對別人心動？
發現鄭允浩看著他卻不知道神遊到哪去，而且眉頭還微微地擰起來，讓金在中一時之間也忘了自己的自尋煩惱，反而好奇起鄭允浩是想到了什麼，為何會出現那樣煩惱的表情。
“姐夫？”金在中喚著，卻沒得到回應。
他舉起手，在鄭允浩面前晃了晃，似乎也還是沒反應。
鄭允浩在想些什麼呢？也不像是透過他在尋找慈的身影，那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子地陷入了沉思當中？
看著鄭允浩，金在中突然出現一絲捉弄的念頭，慢慢伸出一根手指頭，往鄭允浩的眉心準備給他用力戳下去。
就在他突襲快要達成的時候，卻突然被抓住，讓他只能在心中惋惜著偷襲失敗。
“你在做什麼？”鄭允浩詫異地看著他，沒想到自己一回過神，迎面而來的就是金在中的偷襲突擊，幸好他反應夠快，才沒有中獎。
金在中一臉無辜地看他，卻不讓人覺得噁心討厭，反而可愛得讓人心動。
“沒啊，叫姐夫你半天都沒反應，就想說戳戳看會不會清醒。”唉呀，他只是想叫醒鄭允浩，沒有任何不正當念頭喔！
鄭允浩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明白了長久以來問題所在一樣。
“小在……”
“嘎？怎麼？”問好在他臉上浮現，不僅鄭允浩為何突然叫他。
“我一直以來都搞不清楚一件事，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鄭允浩一本正經地說著，像是什麼很重要的發現一樣。
“什麼事情？”金在中被他的態度給勾起了好奇心。
“娃娃和寶寶的個性。”他一直覺得奇怪，慈溫柔善良的個性，還有他……他承認，在家庭和公事上，他完全是兩極化的態度面對，在家是溫柔的丈夫、父親、女婿、姐夫，但是在外，他是溫文儒雅卻又冷酷無情的商人。
而娃娃和寶寶的個性卻不像他和慈，頑皮鬼靈精又聰明得過分，他一直不明白，但慈和岳父母們卻像是一點也不意外。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娃娃他們的個性不像他也不像慈，但，很像小在。
“像我？”聽見這說法，金在中愣了愣。
突然說娃娃和寶寶的個性很像他，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像他什麼？
“是啊，別看那兩個小鬼在你面前安分乖巧，實際上他們可是常讓一堆人為他們苦惱不已，在你眼中他們像小天使一樣可愛，但是我公司一堆人可是稱他們為小惡魔哩！”邊笑邊說的鄭允浩打開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金在中腦海自動浮現了那兩個可愛孩子作亂的景象，可即使如此，還是覺得他們可愛到不行。
“那兩個小鬼玩得最凶的一次，是把公司主機資料偷偷複製，拷貝一份到家裏的主機中，然後放了幾隻病毒到公司，考驗我們公司電腦工程師的能力，但也同樣地擾亂驚動了整間公司，事後發現是他們所造出來的大禍，嚇傻了不少人，但也因此而發現兩個小傢伙的天資聰穎。那年他們才四歲。”
夠猛，而且夠狠！
金在中無言地驚歎，看來以後不能太小看輕忽，以免被兩個小傢伙給偷偷出賣了還不知道。
一隻大狐狸和兩隻小狐狸，也難怪他們會特別地投緣。
不過，真正的老狐狸……還是他母親梁秀，沒有梁秀的遺傳，他和兩個雙胞胎也不可能會這樣。母親才是那個終極危險人物。
“我才不會做這麼恐怖的事，這是奸商的遺傳。”他還不會放一堆病毒去擾亂，而且，四歲……四歲的時候他在幹麼？他記得是混在一堆差不多年紀的小孩之中，蠢蠢地練著空手道和柔道。
“奸商？”說的是他嗎？鄭允浩好笑地挑挑眉。
“沒錯啊……商人都是奸詐的，不奸詐賺不到什麼錢哪！這年頭，不奸詐只會被人騙，所以商人一定要一半奸詐一半誠信。”再怎麼樣秉持著誠信的商人，都一定有其奸商的本質存在，而鄭允浩……他相信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奸商。
被人說是奸商，鄭允浩並沒有生氣，只是哈哈大笑了起來。金在中的觀點，確實與眾不同。
“你也不遑多讓哪，小在。”
“哪有，我這人是個非常善良誠實的好人。”美麗的臉上充滿了無辜，死不肯承認自己也是狐狸一族的成員。
“那你剛剛那只手是要做什麼？”十足十懷疑的眼神看向金在中。
“喚回姐夫你神游太虛的神智啊！”金在中臉不紅氣不喘，而且還很理直氣壯，他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只是純粹地惡作劇，想戳鄭允浩的腦袋。
對於他的這些舉動，如果換作是其他人，或是自己那些親弟妹，鄭允浩可能會動怒，但是對金家的人和自己的孩子，他卻不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不像自己父親給予的束縛與嚴厲的管教吧！
在金家，他很輕鬆、溫暖，所以當初才會堅持不理會父親的震怒，毅然決然地在臺灣定居。
而金家的人，明明都知道他極有財勢，卻不曾要求借助他的力量在他們的事業上，只是把他看做一個很平凡的家人，共同生活著。
就連金在中也一樣，回到家中的這些日子，雖然知道他是一個財團總裁，卻不問他是哪個財團。
“你果然和娃娃他們很像。”鄭允浩笑著替他開了車門，讓他上車。
乍見鄭允浩紳士的舉動讓金在中一愣，因為怎麼說他都是個男人，雖然平時趕通告時都會有保鏢替他們開門，但是像鄭允浩這種感覺，就是該讓別人為他開門的大老闆，竟然也會做這種事情，讓他確實有小小的意外。
“怎麼了？”看著金在中呆站在那裏，鄭允浩疑惑地問。
“沒、沒事。”回過神，金在中忙鑽進車內，坐在副手的位置上。
他意外地看著鄭允浩這輛休旅車上，還放著一張一家四口的照片，上面的慈，依舊是那般溫和似水的笑容。
只是這樣幸福的全家福，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金在中的心中有些泛酸。
一邊載著金在中往他這些年來所住的套房而去，鄭允浩也一邊記下這段路，沒多久的時間就來到了金在中住處的大樓。
在下車前，鄭允浩不知道還從哪弄來了一副眼鏡，戴上了不打緊，還把他一頭梳理整齊的頭髮給弄得淩亂。
這奇怪的舉動看傻了金在中，只見他一臉不解。
“姐夫你幹麼弄成這樣子……”好象個書呆子一樣……後面這句話，金在中沒說出口就吞下去了，很呆拙。
“習慣，太顯眼了容易被記住。”
“怕被記住什麼？又不是要犯案。”金在中看鄭允浩那種裝扮頗覺好笑。
“小心為上而已。”他有種預感催促他這麼做。
先讓金在中下了車，鄭允浩將車子停到附近公園，再走到金在中住的大樓社區，他還在那裏等他。
鄭允浩暗中打量著這裏的環境，看來似乎還挺不錯的，管理也頗嚴謹，這一樓的玄關也挺有高級住宅的感覺。
在看到玄關那個年輕管理員時，鏡片下的瞳孔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唉呀，金先生，您怎麼那麼久沒有回來，還以為您發生什麼事情了呢！”年輕管理員熟絡地說著，還一邊偷偷地打量鄭允浩，以為鄭允浩沒發現，殊不知自己的舉動部落在鄭允浩眼中，一清二楚。
那種觀察方式，極為專業，讓鄭允浩起了一絲疑心。
似乎有人在暗中觀察注意金在中的狀況，會是誰呢？想到這裏，鄭允浩眯起那雙藍灰色的眼瞳。
“沒什麼，只是發生一點私事，以後我會比較少回來這裏，只會偶爾抽空來看看而已。”金在中淡淡地說著，並不打算對一個外人說出自己姐姐過世的事情。
鄭允浩非常確信自己看見那管理員眼中稍縱即逝的緊張。
“您要搬走了嗎？”年輕管理員睜大眼看他。
“差不多吧！我要搬回老家和父母一起住，這裏暫時不住了，但是也不會賣。”他沒什麼戒心地回答管理員的問題。
管理員點頭表示瞭解，但是鄭允浩卻在他眼中發現了那種“麻煩大了”的眼神。
“那……這位是？”疑問擺了許久，終於拉到了鄭允浩身上，但鄭允浩一點也不意外他會問這個問題。
“喔，這位是我姐夫。”
姐夫？管理員繼續打量著鄭允浩。
鄭允浩也在看著他，直到看見管理員胸前戴著的一條墜鏈時，那眼熟的圖騰讓鄭允浩若有所思地笑了，不過，那微笑看在管理員眼中，不過是個禮貌性的回笑。
“那……金先生以後要搬到哪里呢？如果說有什麼重要信件之類的……”管理員繼續試探地問，可不知道為何卻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喔，地址是……”金在中還沒說出來，就被鄭允浩出聲攔截他所要說的地址。
“位址這些事小，可以去戶政事務所更改，不是什麼大問題，我想小在你留在這裏的資料應該也不多，應該沒什麼關係吧？”鄭允浩刻意這麼說著，看那管理員有些緊張的模樣，他倒是想知道是誰派他來的。
“也對……家裏那邊的住址還是別隨處去說比較好。”萬一以後引起媒體注意的時候，至少還有這裏可以當幌子騙騙記者。
而且，他也不希望媒體會有打擾到家人的一天。
“上去整理東西吧！中午應該可以趕上接娃娃和寶寶回家。”一邊催促著，鄭允浩還刻意地伸手攬住金在中的肩膀往電梯走去。
這舉動不僅那個管理員看了愣住，就連金在中也忍不住緊張地僵直身子，被動地讓鄭允浩半拖半推似地進入電梯。
金在中原本想問鄭允浩在做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猜想也許鄭允浩有什麼用意，也就任由他攬著自己的肩，一同進入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刹那，鄭允浩看見了那個管理員拿起電話猛撥的樣子。
“姐夫？”此時金在中才出聲詢問。
但鄭允浩只是舉起手，用食指抵住唇間，要他稍安勿躁，直到他倆到了金在中所居住的樓層之後，才放開了他。
走進屋內，鄭允浩不著痕跡地用筆型探測器掃過這房子，偵測過一次之後，確定屋內沒有什麼針孔攝影機或是竊聽器之類的東西，才放心下來。
“姐夫，你剛剛是怎麼回事？”金在中故作鎮定地問，但是實際上剛剛他的一顆心差點就要跳出來了，被鄭允浩攬住的那瞬間，他其實是非常緊張的。
總覺得被鄭允浩觸碰到的肩膀上，還殘留有一種讓他難以忽視的余溫。
“似乎有人在注意你的生活狀況，屋內這方面沒問題，但是對方卻在注意你的交友狀況。”環視過房內一圈之後，鄭允浩回過頭看著他道。
有人在注意他的生活？金在中聽了忍不住地滯了滯呼吸。
“你說……我？”金在中睜大眼看著鄭允浩，漂亮的眼瞳中充滿不敢置信。
“沒錯，剛剛樓下那個管理員，應該就有受人之托幫忙注意你，不但想查出你以後要居住的地方，而且從我跟你一起進來時，那管理員就一直在打量我，當我將手放到你肩上時，他就立刻浮現緊張的眼神，在我們進入電梯之後，他就開始打電話，八成在通知他的雇主吧。”
鄭允浩淡淡說道，卻讓金在中聽得頭皮發麻，有種詭異的感覺從骨子中透出。
任誰知道自己有這樣近乎於被監視的可能時，都會感覺到頭皮發麻。
“那……那我該怎麼辦？”金在中非常鎮定地問鄭允浩。
“我會先替你查查是誰要做這種事情，不過這裏真的先別住了，雖然我剛剛用儀器掃過，確定並無架設任何監視儀器，但我想即使對方對你並無惡意，只是在關心你，這樣也會讓人心裏不舒坦。”他也想知道，會是誰在暗中這樣注意著金在中。
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會只是一個單純的歌迷，因為單純的歌迷不可能會使用“那個”來注意金在中。
環顧著金在中的房子，很乾淨也很清爽，完全不像一般單身獨居男子會有的零亂，感覺頗為簡單素雅，也很溫暖，帶有家的感覺。
他想，這裏應該蠻常被使用的，八成沒通告的時候都會待在這裏吧！如果只是一個暫時的居所，不大可能佈置得如此溫暖舒適。
“就算是關心，這樣的關心方式也未免太讓人感覺不舒服，即使房子裏沒有監視器，也是會讓人打從心底發毛。”他只要想到有人在自己背後偷偷觀察，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別想太多，只要對方沒對你做出任何不利的舉動就好，我只是告訴你一聲，不是要讓你煩惱，這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去把重要的東西和衣服收拾一下，到家裏那邊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好嗎？”那裏已經成為一個戒備森嚴的社區，他就不相信還有誰敢在那裏放肆。
鄭允浩微笑著安撫金在中，並催促他進房間去收拾一些東西。
當金在中消失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拿起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喂？老大？”
“豹子，幫我查一下，有誰動用系統要人進行監視，地點在……”鄭鄭允浩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只是很平靜冷淡地命令著。
“喔好……”電話那端沒了聲音，但隱約可以聽見細微的鍵盤敲擊聲。
過了好一陣時間之後，電話那端的人才又再度回到線上。
“老大，是那個‘傢伙’，不過，為何你要問起這件事啊？”彼端的人嚴謹得沒了平時的笑鬧，尤其是在說出“那個傢伙”時，語氣特別地加重。
自家人在說什麼鄭允浩當然清楚，他微微地眯起了一雙利眸，眼底有著對提到那人時所顯現的厭惡。
只是他不解，毫無關係的那人，為何會注意小在的生活情況？難不成……
小在似乎說過……
“豹子，幫我把那傢伙八年內所發生的事情全給我查出來，但是，不能讓他知道。”冷冷的聲音中帶有一些不悅的怒火。
“喔，我知道了，明天我把資料給老大你。”豹子本來就知道鄭允浩對那人有諸多的不滿，現在要查的這事又和那人有關，鄭允浩自然是不怎麼高興了。
掛斷了電話，金在中也正好出來，他只提著兩大箱的行李，因為他重要的東西並不多，平時就整理好的衣物很容易打包，只要直接放進行李箱中就可以了。
“只有這樣？”鄭允浩有些詫異。
“嗯，沒什麼東西是很重要的。”當初離開家的時候，帶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現在，也不會多出多少東西。
“你一個人在這裏住……會不會覺得孤單？”鄭允浩突兀地問了問他。
他知道金在中曾在媒體上公開說自己的男友已經過世，所以當腦海中浮現許多人在慶祝的日子裏，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這間房子裏面對著滿室的寂靜時，鄭允浩心中不知不覺地心疼起他來。
“有一點吧，不過我都儘量不要讓自己想太多，什麼都不要想，就什麼寂寞也沒有。”金在中淺淺的笑答，給人一種平淡寧靜的感覺。
很奇妙．每當金在中用玩鬧活潑的態度時，就會讓旁人也感染他的快樂，但是當他這樣平靜的時候，也就同樣地給人安心沉靜的感覺。
“你很堅強呢……”可是，他同樣地在他身上看見一個孤獨啜泣的孩子。
“堅強？我一點都不堅強，我甚至還有過自殺的念頭，可是，我卻還有許多不能這麼做的理由，不能讓慈和其他關心我的人為我擔心，我不能那麼自私……只是我真的沒想過，慈會比我早離開。”說到金雨慈的過世，金在中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地掉下眼淚。
鄭允浩沒想到自己意外提起的話題，會勾起他對妻子的思念，還讓他難過得掉淚，不假思索的動作，就是伸出手抱住他，像在安慰一個孩子。
被鄭允浩這樣抱進懷中，金在中先是一愣，然後掙扎了一陣，見掙脫不開便放棄這多餘的舉動。
因為鄭允浩的懷抱，溫暖得讓他捨不得推開，還有被安慰的那種感覺，讓他本來推拒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變成緊抓鄭允浩胸前的衣襟。
第二次吧……這是慈過世那天之後，在中第二次在他面前落淚，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是不斷地壓抑他自己，就如同他一樣。
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鄭允浩突然覺得，金在中所受的傷，一定要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深、來得重、來得沉。
不被父親接受原諒的責備，失去自己所愛，又失去最親的姐姐，在他身上那些無形的傷口，和他是完全不同的程度，偏偏他又總是倔強得不讓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現出來給旁人看。
他只是失去自己所愛，而金在中的呢？那道傷口，一定深刻見骨。
心疼他背負著這樣心靈包袱的鄭允浩，沒發現自己對金在中那超乎尋常感覺的憐惜心疼，早已不是一般的憐惜與心疼，在那之中，還參雜更多更複雜的心情。
“對不起，姐夫……把你的衣服都弄髒了。”情緒發洩過後稍稍平復的金在中，在看見鄭允浩胸前濕了一片的衣服後，有些尷尬地臉紅。
“沒關係啊，反正我也從沒看過慈哭的模樣，看你哭大概也能夠想像一下。”鄭允浩打趣地說道，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金在中將眼淚抹掉。
他的動作讓金在中再度微微呆愣，耳根也莫名地開始發熱起來。
“我去拿一件衣服給姐夫你換。”說完，金在中推開他，匆促地跑回房間中。
看著金在中跑進去之後，鄭允浩低頭看著自己剛剛抹去金在中眼淚的指尖，還殘留有眼淚的痕跡，而那帶著淡淡余溫的淚漬，卻像滾燙的熱水，蔓延到他四肢百骸，滲進心底深處。
似乎，他越想說服自己沒有對金在中心動，就會越在乎他的一舉一動。
鄭允浩好想嘲諷自己，原以為自己對金雨慈的感情是非常堅定，可慈才過世沒多久，他竟然已經對另一個人有心動的感覺，而這人還不是別人，就是慈最寶貝的雙胞胎弟弟。
是因為兩人長得太過於相似的關係嗎？鄭允浩仔細想想，也不能說這個因素完全沒有，如果金在中是個高大粗獷的男人，而且和妻子半點相似全無，他不可能會這麼在乎和介意。
如果這世上真有鬼魂存在的話，慈若知道他竟然對她的弟弟產生這種不該有的感情，而且還是在她過世不過一、兩個月的日子，她會不會恨他的這種薄情？
金在中挑了件較大的棉質刷毛高領上衣給鄭允浩，而鄭允浩也沒有推拒，直接就在他面前脫去原先的上衣，當著他的面換衣服。
金在中瞪大眼，看著鄭允浩赤裸上半身，標準的名模身材，體格非常好，讓他看傻眼，根本無法移開視線，也無法思考，只有吞咽了一下，漂亮的臉漲紅起來。
為……為什麼不進浴室或房間裏面換？金在中覺得自己腦袋亂烘烘地成了一堆糨糊團。
換好衣服的鄭允浩一抬起頭，就看見紅著臉呆看著自己的金在中，他也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為何金在中會有這樣子的反應與表情。他不覺得噁心，反而油然而生一股笑意。
“姐夫，你……好歹也顧慮一下我在這裏……”金在中好不容易才撇開頭，但漂亮的臉上依舊通紅，他不敢看鄭允浩，腦海還充斥著剛剛所看見的畫面，揮之不去。
“是我疏忽了，我忘記你會注意的不是美女。”鄭允浩笑容滿面地說著。
雖然乍聽之下會讓人有種被諷刺的錯覺，但金在中轉回視線，在鄭允浩臉上卻找不到絲毫厭惡或嘲諷的不善眼神，就連方才那句話也不帶任何惡意，只像是純粹地逗弄一般。
“下次我會改進，不會讓你不知道眼睛該往哪擺。”鄭允浩臉上是滿滿的笑意，金在中的反應生澀，單純得有趣，讓他心情也不自覺地好了起來。
他的話招來金在中的一個瞪眼，還有下次？又瞪了他半晌，金在中才對鄭允浩提出一個已經放在心上已久的問題。一個讓他自己會緊張不安的問題。
“姐夫，你有沒有……曾經覺得……像我這樣的……同性戀……很噁心？”不自覺地，金在中的聲音變得很小，頭也低了下來。
鄭允浩停止了笑，仔細地凝視著金在中，在他那微微低垂的漂亮臉蛋上看見惶然不安，心中再度略過一絲的憐惜。
“怎麼會？我從來就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噁心的，更何況你也沒做過什麼傷人的舉動，為何我要覺得噁心？”
“就算電視上出現關於同志的新聞總是負面為多，但是你並不是其中之一哪！我又何必以偏概全？不要想太多，自尋煩惱。”鄭允浩摸摸他的腦袋，搓著他細軟的發絲，像個大哥哥一樣。
金在中睜著漂亮的眼瞳，就這樣地看著鄭允浩，那表情讓鄭允浩覺得他雖然是個二十六歲的成熟男子，卻還是讓人覺得他很可愛。
“好了，既然東西已整理好，那我們就走吧！快中午了，娃娃和寶寶也要下課了，該去準備接他們回家。”驚覺自己又出現奇怪的想法和感覺，鄭允浩立刻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沒發現鄭允浩心情上的轉變，金在中點點頭，提起那一大箱的行李箱，而另外一箱則是讓鄭允浩接手過去，兩人便一同下樓去。
臨走前，金在中回過頭深深地看了這房子一眼。
一到樓下，那個年輕的管理員又湊了過來。
“金先生，您要走了嗎？”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邊不時得看著鄭允浩，依舊對鄭允浩好奇不已。
“嗯，再見了。”即使知道這管理員有可能受人指使，但金在中還是對他微笑地道別。
兩人離開了大樓，往停車的方向走去，鄭允浩略微地回過頭，果然看見了一道鬼鬼崇祟、偷偷摸摸的人影，嘴角牽起一抹淡不可聞的笑容，鄭允浩和金在中轉了個彎，消失在那個跟蹤的人面前。
一看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那跟蹤的人急忙地想跟上去，但是才走了兩、三步，就突然地被人拉住，他回過頭一看，就被一張近距離的特大號的熟悉笑臉，嚇得立刻跌坐在地。
“你……你你……”嗚，為什麼這時候會出現他最不想看見的人？竟然還挑在他最忙的時候。
“唉喲，我有那麼嚇人嗎？你在做啥？看你那樣匆匆忙忙，來來來，請你喝杯咖啡，放輕鬆一下。”不容他拒絕的，那人拖著他往反方向走去，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任務的物件消失在眼前。
嗚……他怎麼會這麼倒楣？這下肯定會被他的頂頭上司罵慘了。
只顧著垂頭喪氣的年輕管理員，沒有發現拉著自己的男人在看了他一眼之後，視線轉向剛剛鄭允浩和金在中消失的方向，然後咧出一個大笑容。
第三章
中午時分，小學的校門口等著許多的年輕家長，都在準備接自己的寶貝孩子，當一輛看來不怎麼便宜的休旅車停在校門口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從車上走下一個身材修長的絕色美人時，焦點幾乎全部投射到他身上。
端麗不俗的容貌與氣質，讓人難以分辨他的性別，只有呆呆地看著他，猜想他是哪一個有錢人家公子或小姐出身，或者，是哪個金屋藏嬌的嬌客。
過沒多久，一群小小的孩子們湧出校門，各自跑向他們的父母，但是金在中等了半天就是沒見到娃娃和寶寶。
金在中皺起眉頭，正要轉過頭問鄭允浩時，兩道熟悉的軟軟童音拉長又拉高地，從校門口內呼嘯到校門口外，引起所有在場尚未離去的親子團的注意。
“舅——舅——”
當那兩個蹦蹦跳跳的小小跳豆撲進金在中懷中，對他又親又抱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驚愕得瞠大眼呆看。
舅舅？
那美人是個男的？
那個長髮飄飄、長得比女人還要美麗的人，是個男的？
在場的人幾乎不敢相信他們自己耳朵所聽見的訊息，也難以接受和消化。
但不管他們信不信，金在中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視線，他也不會有任何的不自在，因為站在舞臺上多年的他，早已對人群的注目習以為常，況且即使不是在舞臺上，從小就是焦點的姐弟倆早習慣這樣的注目。
所有人就這樣的目送他們離開，久久無法回神。
“肚子餓了嗎？”坐在前座的金在中回過頭，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娃娃和寶寶兩個寶貝侄子。
“餓。”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回答。
“那你們想吃什麼？舅舅可以做給你們吃。”他很大方地接受點菜，因為這對他並不難。
“舅會煮飯？”兩個孩子的雙眼閃閃發亮著。
“會啊！這很奇怪嗎？”金在中覺得自己會做菜一點都不奇怪。
“嗯！”
“因為……”
“爹地和外公……”
“只會燒廚房。”
兩個小娃娃不客氣地給鄭允浩和金翔雲吐槽，一唱一搭的像在說相聲。
看了看因為孩子們都不給面子而無奈苦笑的鄭允浩一眼，金在中忍不住地笑。
“這樣啊……那你們媽咪住院、外婆又出國的時候，家裏誰煮飯？不要跟我說你們都吃外食。”金在中一想像起來就覺得還真是慘，只是鄭允浩那麼有錢，為何不請個廚師？
“姑姑會被爹地抓來當煮飯工，但是如果連燕姑姑也沒空，就是麥當勞和必勝客了。”
“雖然沒有外婆和媽咪煮得好，不過至少比外面好吃一點，而且也不會燒廚房。”
可憐的燕姑姑，還沒工錢可以拿。
燕姑姑？金在中帶著一絲疑惑地看向鄭允浩，到家裏煮飯……聽來好象有點曖昧。
“扣！”鄭允浩敲了他的腦門一記，力道適中，不會太粗魯過猛，但也有些微疼。
“痛！姐夫你打我做什麼？”撫著腦門，金在中有些哀怨地瞪著他。
“看你的表情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給我胡思亂想，我還沒饑不擇食到那種地步。”鄭允浩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著。
小在那表情和眼神就和當初慈的反應一樣，把那妮子當成他的N號枕邊人，他豈會猜不出來。
“淩燕，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鄭允浩淡淡地說著，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事有何難以啟齒。
“同父……異母？”從小看著父母恩愛不變的感情，金在中很難想像一個人能夠同時擁有多份情感會是什麼樣子，“是姐夫的父親續弦的嗎？”
“不是。我母親雖然和父親離婚，但是我父親都沒有再娶，我其他的弟妹都是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女。”
對於他的父親，鄭允浩心中是很矛盾的，他知道父親對母親是刻骨銘心的深愛，可是一方面也恨他，既然對那些女人沒有愛，又何必在離婚之後，要和那些女人在一起？
他父親的那些行為，是他曾經一度無法愛人、拒絕婚姻，甚至封閉自己欲望的原因，若非遇上了慈，他一定還生存在那個地獄般的世界。
但他更恨的是那個自稱是母親好友，卻在母親懷孕期間背叛母親，偷偷向好友丈夫下藥的女人。
那女人是成功懷孕、也讓傷心的母親堅決和父親離婚沒錯，但是那女人走險步破壞與母親友誼的結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兩頭落空。
父親原本堅決不娶那女人，要不是母親心軟逼父親，父親甚至連那女人的孩子、小他半年的同父異母弟弟都不肯認，到最後只有妥協，認了那個破壞他的家庭的元兇，但還是不肯娶那女人。
也因為離婚，原本隨著父親定居德國的母親，堅決地回到臺灣，而失去母親的父親卻選擇了一條最錯誤的路走，從此在各個東方女人之中尋找母親的影子，因而讓他有了另外的三個弟妹。
對鄭允浩來說，那另外三個弟妹他都可以接受，就只有那個害他家庭破碎的元兇，是他無法容忍的存在。
“啊……對不起，我不該問的……”看見鄭允浩沉了幾分的臉色，金在中有些抱歉，畢竟這種過去，是鄭允浩自己的私事，也不是他該知道的。
他並非有意去知道這樣子的事情，而且也不關他的事情。
鄭允浩瞥了他一眼，再度空騰出一隻手，搓了搓他的腦袋，這次的動作就較為溫柔許多，包含了安慰與不介意。
“沒關係，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大秘密了。”鄭允浩話是這麼說，但若是有其他人敢他面前提起這事，他的態度絕對不會這麼溫柔。
這是他心中一直無法釋懷的癥結，即使看著那女人孤苦一個人帶著弟弟長大，也無法平復他心中的怨。
想當有錢少奶奶而破壞別人的幸福，那是她的報應！
他不是聖人，他也會恨，可因為有慈，他能去愛人，但現在呢？他該怎麼辦？
想著，鄭允浩忍不住地看了看正一臉愧疚擔心看他的金在中一眼。
“真的沒事，你放心。”
被金在中擔心，鄭允浩覺得心情很好。
不意地抬起頭看後視鏡，鄭允浩發現他一雙寶貝兒女正用詭異的眼神盯著他和金在中，仿佛在看什麼好戲。
不知道為什麼，鄭允浩有種即將被這對雙胞胎設計的感覺，但是要被設計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兩個五歲的小孩，不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在見識過這對天才雙胞胎的能耐之後，這種話，他這個當父親的可說不出口。
不過，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鄭允浩不停地思索著。
後座兩個小孩開始用眼種，偷偷交換著彼此都能明白其意的眼色。
“寶寶，你看爹地和舅舅……”
“嗯嗯……我也這麼覺得喔……”
“那我們就……”
“沒錯，我寧願是舅舅，也不要其他人取代媽咪。”
“就是說嘛……那我們……”
“就讓舅舅當我們的媽咪！”
眼神對話結束，兩個本該童稚的可愛臉蛋上出現陰險奸詐的色彩。
沒錯，反正他們也好喜歡舅舅，為了避免讓舅舅被其他陌生人搶走，那不如乾脆把舅舅和爹地湊成對。
而且，爹地看舅舅的眼神，也是好溫柔好溫柔，除了在媽咪和他們兩個身上，他們第一次看見爹地會有這樣看人的眼神，就連奶奶，爹地都沒這麼溫柔的地步喔！
讓舅舅當他們的媽咪，感覺好像也很不錯呢！
兩個加起來才十歲的小孩，無聲無息地嘿嘿笑著，讓前座的兩人有股惡寒竄過的感覺。
冷氣明明就不怎麼強，怎麼會讓他們覺得像是有股寒氣吹過？
“你們兩個想吃什麼？我們一起去市場買。”鄭允浩從後視鏡裏看著兩個孩子問，然後讓兩個孩子大聲歡呼。
兩個小孩在心中偷偷笑著，這樣子出去，就像全家福一樣呢！
“我們要吃火鍋，吃火鍋感覺很溫暖！”而且很有一家團員的感覺——這句話，兩個孩子並沒有說出口來。
火鍋？金在中還以為他們會點一些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家會吃的高級餐點，沒想到會這麼地平民化。
似乎看出了金在中的疑惑，鄭允浩笑著跟他解釋：“我母親是個很尋常、土生土長的臺灣人，不喜歡上流社會那一套，所以我從小的生活圈有兩種極化的環境，不是一定要高級餐廳和料理，只要能吃且不會拉肚子的就好。
“不過我真的沒有下廚的天分就是了，所以以前在美國靠自己的能力打工留學時，我也是買了一箱又一箱的泡面當正餐。”很多人都會以為以他的身家背景來說，絕對不會吃泡面這種東西，實際上正好相反。
鄭允浩會吃泡面……這個認知讓金在中有些愕然，因為鄭允浩看起來就是那種一輩子都和泡面絕緣的人。
“不要跟我說，你們在誰都沒法幫你們下廚時，都吃泡面這種東西。”金在中忍不住地僵了一張漂亮臉蛋。
有夠不健康的一家子！不行，他不能讓兩個寶貝侄兒因為這樣而營養不良，長不大！
“偶爾……”
那一家三口同時說出，讓金在中差點變臉大吼。
“天啊……為什麼不請個廚師？依姐夫你的能力，就算請個廚師也不難吧？”何必放任他們吃那種不營養的東西？
“有時候……吃泡面還比請廚師安全……”鄭允浩淡淡地說著，卻讓金在中一凜，這看似普通的一句話，卻包含了許多的無奈。
這代表的是……有不少人想要鄭允浩的命吧？金在中突然想起了自家那種驚人的森嚴戒備，大概能夠明白了一些。
“我知道了，不過，以後絕對不准你們再吃那種不健康的東西，我會負責你們的飲食狀況！”不知不覺的，金在中就將重擔往自己身上攬去。
看見有些生氣似的金在中，鄭允浩非但沒有感覺金在中多管閒事，反而有種溫暖的感覺緩緩流過心中。
真的希望，這樣子小小幸福溫暖的感覺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
好不容易出完差，難得能夠來到他們大哥家，淩燕原本以為自己肯定又要當煮飯婆，只是沒想到和兩個弟弟一進門，他們就聞見了陣陣美味誘人的飄香，然後看見正幫兩個小孩洗完澡的鄭允浩，以及坐在客廳看報紙的金翔雲，他們心中同時起了疑惑。奇怪，既然兩個大人都不在廚房，那廚房中的聲響，和桌上豐盛的火鍋大餐，又是誰準備的？
“大哥？誰在廚房？”淩燕好奇地問，從遠處張望廚房也只能看到廚房門口，根本看不到做菜的人。
“你嫂子的弟弟。”鄭允浩瞥了一眼那三個像是餓死鬼一樣沖到餐桌旁嗅著的弟妹，忍不住地一人一拳賞在他們腦袋上。
“你們三個都是成年人了，麻煩你們的言行舉止成熟一點好嗎？”簡單比他兩個五歲孩子還要不如。
說出去誰會相信，這三人是他旗下三名大將？
三人乖乖地在位置上坐好，金翔雲此時也默不作聲地坐到餐桌前。
“嫂子還有弟弟？怎麼乾爹你都沒說過？”淩燕好奇地問著金翔雲。
金翔雲頓了頓，平時對鄭允浩三個弟妹視若己出的金翔雲，難得地一語不發，沒有回答淩燕的問題。
但是鄭允浩看得出來，與其說金翔雲不想回答，倒不如說他是被這問題問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吧，怕說出來再傷到唯一的寶貝兒子。
“你們見過他的，只是你們不記得了。”鄭允浩淡淡地替金翔雲回答。
“有嗎？”三人都是一臉的不解。
“慈出殯的時候小在就回來了，只是他比較低調，所以你們沒有注意到而已。”因為任誰看見一個和遺照上相同容貌的人，都會議論紛紛的吧？
“姐夫，人都來了嗎？”一道淩燕他們都很陌生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給淩燕他們的感覺是很乾淨清爽，而且難分性別的中性嗓音。
“嗯，加他們三個人一共有八個人，東西夠嗎？”鄭允浩走到廚房門口問著。
“應該夠的……”
話還沒說完，兩個小不點就已經搶著跑進廚房點餐。
“舅——娃娃要花枝漿丸子！”
“舅——寶寶要蝦漿丸子！”
兩人撒嬌的語氣讓三個叔叔姑姑捶心肝，怎麼這兩個小傢伙就沒有這樣子貼心地跟他們三個撒嬌過？他們心理不平衡啦！
“好好好，舅舅弄好，等一下讓你們自己做丸子。”溺愛的溫柔語氣，可以想見他會是一個疼小孩的人，“你們先和爹地去餐桌那邊坐好，那邊已經有一些菜料可以吃了。”
咚咚咚。兩個小孩聽話地回到餐桌上定座。
他們三個敢發誓，看著這兩個小鬼五年多來，他們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小惡魔這樣言聽計從的乖巧，是天要塌了還是要下紅雨了？
他們睜大了眼，和兩個小孩大眼瞪小眼。
站在廚房門口的鄭允浩看了看桌面上的六個人，再看看廚房中已經忙得差不多的金在中，忍不住地開口。
“小在，先出來吃吧，等一下不夠再用……要不然等一下東西都會被他們吃完……”
“豹子、燕子、虎子！不准像個餓死鬼把東西通通吃完，還有，主廚都還沒出來，你們吃得那麼快做啥？”眼角瞄見那三個偷偷嘗試一口之後驚為天人，開始有如秋風掃落葉之姿的餓死鬼，鄭允浩沉了沉臉。
三人的動作定格，然後慢慢地在鄭允浩的瞪視下縮回他們誇張的舉動。
不過不只他們對這看似普通的火鍋驚為天人而狂掃，就連金翔雲也頗為意外，這看似普通的火鍋料理，竟然能夠如此美味。
“沒關係啦，反正吃完再煮就好了。”
帶著微笑的金在中端著一些用天然食材做出的自製火鍋料，從廚房中慢慢走出，然後在走到廚房門口時，那一盤東西就被鄭允浩接手端過。
金在中愣了愣，但也沒意見地隨鄭允浩端去。
才轉過視線，就看見三個目瞪口呆像是兄鬼的地藏王菩薩，眼中充滿不敢相信與錯愕地看著他。
一開始金在中當然會不解為何三人會用那種眼神看他，但轉念一想就大略地明白了，八成是因為自己那張可以說是和慈一模一樣的臉孔所致吧！
“你們好，我是金在中，慈的雙胞胎弟弟。”淺淺的笑，和慈可說是相似到驚人的地步。
三人的嘴一閉一合好半天說不出話，沒注意到兩個小傢伙和他們的外公已經趁機掃了鍋中物大半。
天啊……怎麼會有人像到這種地步？難道……他們大哥都不會觸景傷情？
“小在，你先坐下來吧！”鄭允浩替他拉開椅子，這紳士的舉動又讓三個弟妹目瞪口呆。
他們當真是眼花見鬼了吧？要不然……要不然怎會看見一向唯我獨尊慣的大哥，會對他們大嫂以外的人做出如此紳士的舉動？
金在中一坐下去抬起頭，看見的就是那三人還無法回神地瞪視，便對他們三人露出溫和的淺笑。
或許是那笑容的魅力太過於驚人，三人都因為他的笑容而微微地紅了臉，但是此景看在鄭允浩眼中卻讓他不甚愉快，反而有種莫名的煩悶。
金翔雲看了看眼前的情況，忍不住地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
兒子從小就會無意識散發出男女通殺的費洛蒙，其實那時候他早有預感，怕兒子會被欺負，他當時才會堅持要兒子學柔道吧！
只見那三人吃著明明是最簡單的火鍋，卻是一臉的幸福感動，金翔雲還真有種無言的感覺。
低頭看著兒子剛剛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夾給他的豬肉卷蘆笱，不可置否的，他的確有種感動。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還有當初自己對兒子的忿怒羞辱，這個兒子卻對他依舊不變，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孝順。
“天啊……好好吃！”和他比起來，自己煮的東西根本不像是人吃的，淩燕誇張的幸福到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然後淩燕接著問了一個讓現場氣氛僵化住的問題。
“哎哎……你叫阿在是吧？你有沒有女朋友？”淩燕雙眼閃亮地問，卻見金在中的笑容當場僵住。
這個敏感的話題，不只讓金在中僵住，就連金翔雲的動作也停頓下來，然後一語不發地放下碗筷，離開餐桌，讓他們不明所以的三姐弟滿臉錯愕。
“爸……”果然……還是無法接受嗎？
金在中刷白了一張臉，握著碗筷的手微微顫抖著。
“多嘴。”鄭允浩有些動怒地瞪了他們三人，尤其是淩燕，還茫然不覺自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看父親消失在房門後，金在中難過地歎氣，美麗的臉上帶著讓人心疼的悲傷。
“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嗎？”淩燕有些不知所措地小心翼翼問著。
金在中看了看她，苦笑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不過，我不可能交女朋友而已。”如果他會交女朋友，父親可能還會高興一點吧？可是，偏偏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他不想欺騙別人，他不想欺騙自己。
“什麼意思？”
三人隱約可以猜到。但模糊的答案卻也不敢讓他們確定，萬一說錯話，站在一旁瞪他們的大哥可是會生氣的。
“你們應該也猜到了吧？我……確實是你們所想的……我是個同志，八年前被趕出家門，所以你們才會沒見過我。”看著三人瞪大的眼，金在中苦澀地笑著。
他們三人說不出話地看著一臉蒼白無奈的金在中，好半響說不出話來。
他們似乎踩到了不該踩的地雷了，破壞人家父子倆好不容易暫時構築起來的和平，這並非他們所願。
尤其是淩燕，更是滿臉愧疚，如果她沒有說出這些話，也不會這樣子吧？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淩燕對同性戀並無任何歧視，而且像金在中的美人，無論是喜歡男或女，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突兀。
“沒關係，反正我也已經習慣，爸沒說出什麼諷刺或辱駡……已經比以前好多了。”金在中無奈地笑笑，低頭默默地吃起晚餐。
而這一頓晚餐，也由原來稍微歡樂的氣氛，變得僵化靜默。
晚餐後，金在中為他們切了些水果後，便一直待在廚房，讓他們在客廳中坐著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頻頻看著廚房的方向，而看不到裏面又有些讓他們擔心。
最後，還是鄭允浩起身去廚房看看金在中的情況，他們三人雖然也想跟上去．卻被兩個小鬼頭微笑地威嚇住。
開玩笑，能讓他們爹地和舅舅獨處培養感情的好時機，怎能讓這群破壞狂來搗亂呢？要是到時他們親愛的舅舅跑了怎麼辦？
另一方面，走到廚房門口的鄭允浩，看著低頭默默洗碗盤的金在中，忍不住地輕歎口氣。聽見他的歎息聲，金在中微微地停頓了下，然後又繼續洗著那些碗盤，看見他這樣，鄭允浩忍不住地走過去制止他的動作，搶下他的碗盤放回水槽。
“小在，你冷靜一點。”鄭允浩拉過他，兩手抬起他的臉和他四眼相視。
在金在中眼中，看似冷靜的瞳眸深處，是許多愁緒與慌亂，不仔細觀察，很難在他所表現出來的鎮定態度中發現。
但是偏偏鄭允浩就是發現了。
“爸他……”金在中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在鄭允浩面前偽裝堅強，因為不管他怎麼隱藏自己的情緒，鄭允浩都好似一清二楚。
“沒事的，他老人家最近才開始試著去接受，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吧！反正你八年都等了，不差這些時間。”
鄭允浩放柔語氣，大拇指輕輕摩娑他細滑的臉頰，若他這態度讓外畫三個弟妹看到，肯定會嚇個半死，懷疑他是不是他們的大哥。
“嗯……我知道……”
鄭允浩的安慰讓他覺得安心，也隱約地讓他注意到自己因為鄭允浩的溫柔而越發洋溢的感情，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無法控制，逝去的姐姐的丈犬，這道身分是阻止他去面對這份逐漸萌生、壯大的情感的高牆。
只是，感情如果是可以說控制就控制不去愛，那就不算是感情了。
看著眼前的俊美容貌，金在中只有莫名地傷悲與失落，因為再怎麼樣，這些溫柔都只是因為他是慈的弟弟，所以鄭允浩愛屋及烏，才會對他好。
他明知道自己如果對鄭允浩動心，必定是悲慘的，卻還是一步步地陷入。
撇開頭，金在中輕輕地掙脫了鄭允浩溫暖安定的手。
“我沒事了……姐夫你先出去吧，我把這些碗洗一洗。”金在中低垂下頭，讓黑長的發幕遮住了自己的臉。
但是鄭允浩眼尖地發現，在發幕下微微透出的通紅耳根，俊美的臉上牽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看來，他對小在似乎也不是全無影響力的。
“不用洗了，這些碗盤就讓那三隻米蟲去洗就好，對他們太好，他們只會得寸進尺。”鄭允浩心情很好地握住他的手，將他往廚房外拉。
“燕子，你們三個今天負責把廚房那堆碗筷洗乾淨。”鄭允浩經過他們面前時，不客氣地命令著。
然後那三人只能摸摸鼻子接受命令。
沒辦法，他們大哥最大嘛！
不過那三人卻沒有注意到一個不尋常的地方，而兩個雙胞胎卻注意到了，剛剛他們親愛的舅舅和爹地，可是牽著手上樓的。
好現象喔……兩個小孩相視而笑。
***
鄭允浩帶金在中上樓之後也沒有做什麼，只是帶他去休息，並且整理搬回來的東西。
在替金在中整理東西的時候，鄭允浩意外地發現一幀照片，當他看見照片上的人時，湛藍的眼瞳閃過些許冷光。
果然……哼……我不會讓你再有靠近他的任何機會……
俊美的臉上閃過森冷的微笑，他將那張不大的照片揣入懷中，然後還是一樣自然地替他把其他東西都收拾好。
“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那我先出去了？”
金在中點點頭，然後東張西望了一下。
“那個……姐夫，你有沒有看見一張照片？”遲疑了一下，金在中有些緊張地東張西望，問著剛要走出他房間的鄭允浩。
背對著他的鄭允浩眼中閃過一抹幽光，然後微笑地回過頭。
“什麼照片？”
鄭允浩一臉什麼也不知道的表情，沉穩的眼神也讓金在中無法對他起疑心。
“就是一張……我和一個男的合照的照片。”金在中有些不好意思太直接，就怕會嚇到鄭允浩。
“你和前男朋友？”鄭允浩打趣地說著，不意外地看著金在中紅了紅臉，露出羞澀的表情輕輕點頭。而他，因為他這表情，心中慢慢地泛起一股酸意。
“抱歉，我沒看到呢！怎麼了，照片不見了嗎？”
“嗯……我記得我有放進去才對，但是我找不到……”
“需要我幫你找嗎？”明知那張照片是在自己身上，但鄭允浩還是假意地問他。
金在中思慮之後，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會兒，然後還是搖頭拒絕了。
“算了，我自己再找找看。”
金在中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失落，讓鄭允浩差一點就要將照片掏出來給他，可是他只要一想到金在中會拿著照片露出欣喜的模樣，他就滿心的不悅。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私心作祟，不能否認的妒忌。
“你沒有其他張那人的照片了嗎？”鄭允浩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嗯，他不喜歡拍照，那張還是我們認識半年多時候出去玩，遇到的一群女孩子用拍立得拍出來送給我們的。”那不僅是兩人唯一的合照，也是他唯一擁有對方的最後紀念影像。
不喜歡拍照？鄭允浩在心中冷笑嗤之以鼻。
他看，不想被人抓到把柄才是真的吧？該慶倖他們只有一張合照，要不然倒楣的會是被波及的金在中。
“一起出去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啊？”鄭允浩用曖昧調侃的語氣問他，還像在捏小孩子似地捏捏他的光滑臉頰，可實際上，心中的酸意卻是一股又一股。
“才、才沒有，我們……只有到接吻的階段……”金在中漲紅著臉反駁，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急著解釋，就好像是怕鄭允浩會誤會一樣。
“你們交往多久？”鄭允浩聽見他的回答之後，雖然有些竊喜，但也不免感覺到奇怪。
對於金在中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在眼前，竟然只進行到接吻的階段？那傢伙是柳下惠還是性無能？
“半年多……因為我蠻重視精神上的感覺，總覺得應該再相處過一陣子後，才能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舉動。
“我知道我在這方面是保守了一點……不過也還沒來得及到那時，他就已經……”
金在中說著說著，便露出了哀傷的表情，讓鄭允浩好生心疼。
鄭允浩忍不住地在心中詛咒那個讓金在中露出這種表情的罪魁禍首，幸好金在中沒給了那人，要不然肯定會終身後悔。
只不過，既然會在詐死之後關切金在中的生活，代表那傢伙還是對金在中有某種程度的眷戀，又怎麼忍心……
“我記得你曾在電視上說你的前男友已經過世，那他大概過世幾年了？”如果他預測得沒錯的話，答案只有一個。
“大概有六年左右了。”金在中雖然隱約覺得鄭允浩問這問題肯定有其他事，但還是不自覺地乖乖回答。
六年……差不多就是在他和慈結婚之後……
他和慈的婚禮，誰都邀請了，就是沒有邀請那對母子，但是那人結婚的時候，他卻因母親的請求而去，現在回想起來……
算了，不管那人怎麼做都和他無關，是他自己將所愛推開，如果被搶了，也怪不得別人不是？
“都六年多過去，你也該走出來了。”
鄭允浩摸摸他的腦袋，沒多說什麼，便離開了他的房間，留下金在中去慢慢咀嚼他話中的含義。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鄭允浩掏出那張照片，帶有深意地冷冷笑著，然後動手將照片撕為一半，並且極小心地不撕及照片上露出溫和微笑的金在中。
他將金在中的那一半照片收進自己的皮夾中，放在自己和慈還有兩個兒女的照片之後。
他拿著打火機和剩下的那一半照片，走進臥房裏的浴室中，一把火點燃照片，鬆手，看著那半張照片的灰燼落進馬桶中。
然後，一把沖掉那些殘灰。
也沖掉了那些屬於金在中的“回憶”。
“這輩子，你別想得到他……”鄭允浩的嘴角浮現算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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