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

 

突兀的女性嗓音驀然響起,金在中睜大眼,嚇了一跳。

 

「你在發呆,想什麼呢?我敲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應門。」方伶睜著一雙紅腫泡泡眼,一臉的憔悴看得出昨晚哭了許久。

 

「我、我沒有在想什麼。」發呆被人抓包,金在中紅了臉,有些結巴。

 

「真的沒有嗎?你沒有騙我?」你沒有在想著鄭允浩嗎?

 

「我幹嘛騙妳?」金在中一臉奇怪。方伶看來好憔悴,一雙眼怎麼會腫成那樣?

 

說分手的人是她耶,有資格哭的人也應該是他。事實上他昨晚也哭得很淒慘,要不是鄭允浩今早幫他做了冰敷,他敢拍胸脯保證他的眼絕對比她還要腫。

 

「你昨晚在鄭允浩那裡?」她徹夜未眠,打了十幾通電話沒有人接,留了十幾次留言也沒聽見他回應,她想他就睡在鄭允浩那吧?

 

「是啊。」想起今早那人口即化的糖心蛋黃,黎應嘴饞的吞吞口水,滿足地笑瞇了眼。

 

滿足甜美的笑容反而刺激了她。昨晚他與鄭允浩做了什麼?纏綿了一夜嗎?俏臉因這想法忌妒的完全扭曲。

 

「你記得我昨晚有到「真實」找你嗎?」

 

「呃……好像有……」金在中不甚確定地道。昨晚允浩好像有說她找他,可是說了什麼他想不起來。

 

「你說你不要見我。」

 

「呃,大概是吧!」金在中搔搔頭,很老實的承認。那時他想睡嘛,當然誰都不想見。

 

「你不想見我呀……」她失神的喃喃自語,又忽然失控的大叫。「你和鄭允浩昨晚做了什麼?嘲笑我嗎?!」

 

「我們幹嘛嘲笑妳呀?」金在中更是一瞼莫名其妙。

 

事實上他昨晚哭得可淒慘咧!半夜在允浩家的客房醒來,他發酒瘋又怕孤單的偷偷跑到允浩房裡鑽進他被窩,還沒躺平就被踹下床了,害他一整晚在允浩房裡的地板上邊哭邊睡。不過,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最後怎麼會在床上醒來?

 

「你們眼中只有彼此,你追我只是為了消遣我吧!這樣玩我很過癮嗎?」想到自己一片真心被個同性戀玩弄,她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我跟允浩什麼時候眼中只有彼此?」金在中瞠目結舌,搞不清楚為何對談會離譜至此。

 

「別裝傻子!瞧你方才笑得甜蜜,你們昨晚是不是纏綿了一整夜?是不是!」

 

「纏綿?!我什麼時候跟允浩纏、纏綿?」金在中臉紅的結巴。她居然將他昨晚痛哭失聲的慘痛過程稱為纏綿引纏、纏綿?他、他和鄭允浩?和一個相熟二十年的「男性」好友纏綿?老天!他發誓他從沒想過!可是被方伶這麼一提,腦子便不由自主地閃過自己在鄭允浩身下的畫面。

 

漂亮的肌理線條刻畫在迷人的古銅色軀體,健碩的炙熱胸膛緊緊壓迫著他同樣赤裸的胸前,性感的薄唇準確無誤地貼上他紅潤的雙唇;他輾轉的吸吮、探索、深入,金在中甚更可以聽見自己發自內心深處的愉悅呻吟……哦,老天!他在想什麼?!他怎麼會對允浩有非分之想?

 

「你們深愛著對方不是嗎?」

 

「我什麼時候愛、愛、愛著允浩啊?」從綺麗畫面一把掉入現實,金在中漲紅臉吼道,差點讓自己口水噎到。

 

「你敢說你不喜歡他?」方伶不斷質問,紅腫的眼也不斷流淚。

 

「我是喜歡他啊。」金在中一臉不可思議。「難道妳可以和不喜歡的人做朋友?還有妳一直說的話我都聽不懂,我幹嘛為了消遣妳而追妳?說分手的人是妳耶!」

 

「我後悔了不行嗎?」她吼道。就是因為後侮了才會發現鄭允浩對金在中的情愫,她恨死自己的後侮了!可是她又真的很喜歡金在中,想不到最後還是讓鄭允浩贏了。

 

「妳後悔了?」金在中倏地眼睛發亮,睜大了他本來就很大的眼。「妳不跟我分手了?」她又願意愛他了嗎?他還是被愛、被需要的?

 

「你……你、你這是在高興?你不想跟我分手?」事情出乎意料之外,方伶有些措手不及的呈現呆滯。

 

「喂喂喂,說分手的不是我吧?」金在中提出控訴,不耐煩的重申。

 

「你真的不愛鄭允浩?」方伶抹抹臉上的淚水,期待像泡泡般自心底湧出。

 

「我什麼時候愛著他啊?」再度漲紅臉,金在中才不承認。

 

「太好了!」方伶破涕為笑,驀然撲進了金在中的懷裡。「我就知道你不是同性戀!」

 

「誰是同性戀來著?!」他雙眼冒火瞪向胸前的黑色頭顱。

 

「你只當鄭允浩是朋友,你在乎我比在乎他還多,我終於贏他了是不是?」方伶膩在他懷裡,甜甜地問。

 

「什麼呀?」金在中一頭霧水。什麼在乎她比在乎鄭允浩多?鄭允浩是他不可取代的好朋友好不好?

 

「你還不知道嗎?」方伶訝異的看著他,隨後咯咯嬌笑。然後如平地響起一聲雷--

 

「你不知道鄭允浩愛著你?」

 

「什麼?」空白的表情顯得有些呆。

 

「鄭允浩愛著你,他愛著你啊!金在中,你知道他是用什麼眼神看你嗎?他一直用那種疼惜寵愛的眼神看著你呀!」

 

不敢置信就如巨雷般,晴天霹靂的劈向他,震得他措手不及,無法反應。鄭允浩愛著他?!

 

「你知道那有多噁心嗎?一個男人居然用那種憐愛的目光看著另一個男人,他根本就是個同性戀,他是個變態!」方伶得意洋洋的閃著勝利的笑容。

 

金在中回過神,聽到她譭謗鄭允浩,他一把推離她,倏然吼道:「不准妳罵他!」

 

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侮辱鄭允浩,沒有人!方伶踉蹌了下,原已平靜的情緒再次波濤洶湧。

 

「你為什麼替他說話?難不成你也對他有意思?你是個同性戀?」

 

「我、我、我不是……」

 

金在中不知自己在反駁什麼,他只是一直想著鄭允浩愛著他?鄭允浩愛的人是他?他忽然害怕得全身顫抖。

 

「你怕了?」方伶看著他發抖的模樣,暗自揣測地說:「你怕也是應該的,他是個同性戀,還是少接觸他為妙,誰知道靠近他會染上什麼奇怪的病。」

 

金在中搖搖頭說不出話來。他怕的不是鄭允浩愛著他的可能,而是完全不排斥這件事的發生、甚至暗自竊喜的自己呀!

 

方伶繼續滔滔不絕。「你知不知道他看你的表情有多噁心,看得我渾身發毛。他甚至還抱著你,一臉得意的向我炫耀!沒想到他也只是單戀你而已,你喜歡人是我,哈哈哈!」

 

「妳說夠了沒?」金在中看著她,漂亮的臉蛋抹上了一層不曾在他臉上出現的冷漠。

 

「你、你做什麼?他不過是個噁心的同性戀,我、我又沒說錯……」方伶頓覺眼前的他有些陌生地退了一步。

 

「同性戀又礙著妳了?」金在中冷冷的望著她。「一個連寬懷包容都不懂、又見識狹隘的女人,有什麼資格批評他。」

 

「我、我、我只是……」毫不留情的殘酷言語卻又深中肯綮的砸向她,她突然覺得有些羞慚的滅了氣勢。

 

「妳不再是那個開朗寬容、吸引我的方伶了;在我眼前的,不過是個因忌妒而扭曲,不懂何謂包容的醜陋女人。我,看不起妳。」

 

方伶一臉怔仲。他說得對極了,自己這副忌妒的模樣確實醜陋,不論性別、身分、年齡,愛情本應就是美麗的。枉費自己接受了美式教育,卻歧視性向相異的同性戀者,自己豈不和井底之蛙一般的粗野鄙民一樣無知。他們……沒有復合的可能了吧……

 

她一臉羞愧,無語的凝視金在中遠去的背影。

 

只用一條毛巾圍住下身的鄭允浩自浴室走出,拿著另一條毛巾擦著濕髮,他微閉著眼,踩著穩健的步伐進入房間。公寓門口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鄭允浩停下穿褲的動作疑惑地站直身,走到房門口拉開門。有他公寓鑰匙的,只有金在中。

 

打開鄭允浩家大門,金在中站在玄關換好鞋,才轉過身就看見鄭允浩靠在房門口的偉岸身軀,銳利的細長鷹眼對上他圓潤靈動的大眼。他赤著腳,全身上下只有一件黑色牛仔褲裹住修長有力的腿,看得出才剛沐浴不久。

 

猶濕的髮絲滴著水,細小的水珠沿著深邃五宮緩緩落下,滑過性感的喉結、鎖骨,落在線條完美的男性胸膛上,再輕輕滾落於腹上的性感小洞;淺淺的小洞承載不住水珠的重量,水珠再度不聽話的滾出肚臍,就像爬著小山丘一樣劃過六塊肌理分明的完美腹肌,最後隱沒在低腰的牛仔褲裡。

 

水珠就像女人愛撫的玉蔻纖指一樣,有如膜拜他身軀般一滴接著一滴;而金在中的圓滾大眼就盯著顆顆水珠滾滾滑下,視線由上而下,慢慢瞧著水珠滾進未拉上拉鍊的低腰牛仔褲。喔,我的老天!他甚至沒有穿上內褲!金在中倏地捧著紅透的臉就在玄關蹲了下來。他甚至隱約看見鄭允浩牛仔褲下的淡淡體毛!

 

「金在中!」

 

看見他忽然蹲下的動作,鄭允浩心一緊,立即跑了過去,同樣在他面前蹲下。

 

「怎麼了?」天塌下來猶能處變不驚的冷靜嗓音,洩漏幾絲波動情緒。

 

金在中捧著漲紅的雙頰,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大驚失色地叫道:「把拉鍊拉起來!」

 

他甚至主動伸手擋在春光外洩的強壯腹肌上。喔,老天!他差點就看見允浩的那、那、那個……鄭允浩在一愣之後抓下他的手,站起來。

 

「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原來是腿軟了。怎麼?沒看過男人的裸體呀?想不到你看到我的身體居然會衝動?」

 

「我、我、我才沒有衝動!」金在中站起身,急忙替自己澄清。

 

「你沒發現自己一緊張就會結巴?」鄭允浩側頭睨他一眼,俊朗剛毅的好看臉龐要笑不笑。

 

「你、你、你先把拉鍊拉上!」他是故意的嗎?!

 

「不要。」像是存心要看他出醜,鄭允浩甚至大剌剌的以完美的腹肌展現在他面前。

 

金在中氣絕的咬牙切齒,這以捉弄他為樂的男人真的是愛他愛得要死的人嗎?

金在中這麼一想再度羞紅了臉。他低下頭,倏然無聲。他腦子裡怎麼會突然出現這句話?愛他愛得要死……都還沒得到鄭允浩的證實,他就已經讓方伶說的話徹底佔據思考了,鄭允浩真的喜歡他嗎?如果是,他要怎麼回答?是答應?還是拒絕?可是,他從不覺得鄭允浩是他戀愛的對象呀!心底一道聲音響起。

 

那你剛才幹嘛因為差點看到他的那個而臉紅?另一道聲音如是說。廢話!看列自己以外的男人赤身裸體,當然會覺得怪怪的呀!金在中不自覺的點點頭他知道自己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就算知道鄭允浩是真的愛著他,他也不會給鄭允浩任何承諾與機會吧。

 

這張看不出性別的漂亮臉蛋所賜,他討厭男人看他的眼神,更差點有被男人輪暴的經驗,那一次,幸好是鄭允浩在干鈞一髮之際救了他,雖然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心靈上的裂痕卻已是沒有縫合的一天。所以,那次意外之後他只要和男性單獨相處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更是從沒想過自己會和男人在一起。

 

可是,他仍是渴望有人說愛他,不論那人是男是女,因為童年的慘痛回憶告訴他,被愛絕對是幸福的。他是貪心的,他承認,卻也是最無情的。腦袋瓜裡正陷入天人交戰,細緻白皙的柔嫩雙頰突然讓人給捏住。

 

「你這個小腦袋在想些什麼?陰晴不定的,小心我揍你。」鄭允浩一手一邊,拉住,然後扭轉。

 

金在中掙扎地伸出手在空中亂抓。「控、控、控,晃……苟……」痛、痛、痛,放!

 

鄭允浩捏了一會兒才放下手,不再搭理他的走進房裡;等他穿好衣服走出來時,金在中已然在沙發上落座,一臉嚴肅。

 

「你到底來幹嘛?」鄭允浩走到廚房,泡了杯牛奶。

 

他知道金在中喜歡喝咖啡,可是咖啡因對身體不好,所以他不准金在中喝,他自己也只有在熬夜趕著找資料時才會喝點提神。

 

「……」金在中含在嘴裡,小聲咕噥。

 

「什麼?」鄭允浩拿著玻璃杯盛熱水。

 

「就是……就是……你、你喜不喜歡……我?」金在中深吸口氣,說了。

 

「啊?」鄭允浩拿著杯子,不解的望向背對他的金在中。

 

「就是……就是你愛不愛我?」金在中突然大聲問出。

 

「匡噹」一聲,手中的玻璃杯應聲掉落,鄭允浩被熱水燙傷而不自覺。

 

他瞪著他的背影,覺得一手建造的世界崩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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