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我沒事,嘶──」流水輕微的衝擊力給傷處帶來針紮一般的刺痛,金在中倒抽一口涼氣。
鄭允浩驚得六神無主,焦急地把噴淋頭調來調去,想減輕金在中的痛楚。遺憾的是燙傷實在太嚴重,加上面積又大,冷水根本無法壓制住皮膚上火燒火燎的痛感。
「可以了。」金在中伸手握住鄭允浩的手腕,艱難地說「送我去醫院吧。」
「好,好,這就去,這就去。」扯下掛在門後的浴袍,鄭允浩小心翼翼地用它裹住金在中的身體,將人抱出浴室。
「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的。」金在中一隻手挽住鄭允浩的脖子,耳邊淨是鄭允浩吃力的喘息。
「讓我抱你。」幾乎是一路小跑,鄭允浩硬是把一百三十多斤重的金在中從家裡抱到了車上。
到醫院時,金在中從下巴到前胸已長出了大面積的水皰,油光發亮的,甚是駭人。
第一次,鄭允浩不知道鎮定為何物。看著醫生為金在中處理傷口,他的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金在中在進院之後就不曾再吭過半聲,因為鄭允浩一臉的心痛讓他實在不忍開口。折騰到後半夜,鄭允浩坐在金在中的病床邊,神情疲憊。
「你回去吧,我沒事了。」床頭昏黃的燈光把金在中額上的汗水照得閃閃發亮。
拿來毛巾拭去那些汗水,再幫金在中把濕潤的頭髮撥到耳後,鄭允浩低聲說:「我陪你。」
虛弱地笑了笑,金在中不再出聲。從小腹一直纏到脖子的白色紗布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更別提傷處像千萬隻螞蟻噬咬一般的鑽心疼痛。如果鄭允浩不在這裡,他真的恨不得高聲尖叫才好。
執起金在中的右手,在麥色的手背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親吻,千萬句的抱歉哽在喉頭。捨不得傷他,卻還是傷了他。口口聲聲不介意做替身,一再強調自己愛他,結果變成今天這種局面。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金在中,鄭允浩的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鮮血淋淋。
他是如此嫉妒徐佑林,他憑什麼輕易虜走金在中的愛情,明明是過去式,為什麼還要再出現攪亂他們的生活?如果徐佑林不出現,金在中也就不會受傷,他也就不會……
「不要離開我。」近乎卑微的哀求無意識地溢出口中。
金在中睜開眼,滿是疑惑。鄭允浩伏下身,將臉枕在金在中的手臂上,目光停留在他的下巴上,沉默不語。抽出手,輕輕撫摸鄭允浩的額角。那裡有道細小的傷痕,大約一寸寬,白白的,有些凹陷。他和鄭允浩從認識到現在就一直大傷小傷不斷,難道是天生的冤家?
「愛是沒有輸贏的,只有心甘情願的付出,有沒有收穫都怨不得別人。」金在中的聲音夾雜著嘆息,在靜諡的空氣中悄悄散開。
「怎麼會有不求回報的感情?付出和索取從來都是對等的。我愛你,所以希望你也愛我。可你卻告訴我你愛著別人,我實在是控制不住……我以為我做得到的,我以為只要我一直等,你一定會接受,可那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有些無奈,有些彷徨,鄭允浩腦中一片混亂。
「你怎麼確定是一廂情願?」
「什麼?」
「我累了。」
抽回被壓得有些麻痹的右手,金在中闔上眼,強迫自己入眠。鄭允浩根本不明白他的心事,他愛過、傷過,所以害怕坦白。如果心不在鄭允浩身上,他又怎麼會與他同室而眠?他又怎麼會對他提起自己不願觸及的過往?他不怨他燙傷了自己,卻不能原諒他誤會自己只是在玩弄他。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如何相依相伴?再次睜開眼,身旁站著李珍。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受傷了,特意過來看看。好點了嗎?」
金在中點了點頭,眼睛下意識地在病房內來回掃視。沒看到鄭允浩的身影,他有些失望。
「我帶了米粥過來,你先吃點。還有鮮榨的西瓜汁,聽說對燙傷有好處。」李珍將病床搖起,把米粥裝到了小碗裡。
金在中想接碗,卻發現左手抬起時會牽到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
「還是我來吧。」李珍溫柔地笑了笑,用小勺攪動著米粥一勺勺喂金在中。
金在中有些彆扭,可沒有拒絕。他是真的餓了。
「你怎麼知道我住院的?」
「鄭允浩昨晚跑去找沈昌珉,我正好在。」李珍神情自然,絲毫不覺得她三更半夜還在沈昌珉家有什麼不妥。
金在中嚼著口中清淡的白粥,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酒會那晚,我不止遇見你一人。」李珍笑了,帶著戀愛中的女人所特有的嫵媚。
命定的愛人?金在中想起那晚的玩笑,不禁感嘆沈昌珉手腳之快。
「允浩他……」忍不住打聽那人的消息。會去找沈昌珉,想必是因為解不開心中的結吧。
「死不了。」珍有些忿忿不平,「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上的傷,其他的事管他那麼多。」
金在中笑了笑,不再追問。
身上的水皰全都消下去之後金在中就出了院,其間鄭允浩一直沒有出現。
「記住傷口結的痂不能去抓,肉長好了它自然就會掉下來。還有吃東西要清淡一點,有什麼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知道了,謝謝。」面對一再囑咐他的李珍,金在中十分感激。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 ,我就不送你了。」
「送什麼,別跟我客氣。拜拜。」
「拜拜。」
目送李珍上了電梯,金在中怔怔地看了一會鄭允浩家的大門,然後轉身回到自己家中。家中很乾淨,鄭允浩應該有定時打掃。站在門口,金在中突然一陣狂喊,然後定定地盯著牆上的時鐘。一秒,兩秒……十五秒後,鄭允浩慌亂地開門而入。金在中雙臂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在耍他?鄭允浩尷尬得想找條縫鑽進去,扭捏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的傷好了沒有?」
「你每晚都去看我,難道不知道?」
「啊?」連這個也知道,鄭允浩更窘了。
「有個人每天半夜三更跑到醫院,又是摸又是親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當我是死人嗎?」
在醫院的時候,燙傷的地方總是火辣辣地疼著,金在中晚上根本就睡不好。所以鄭允浩第一次半夜來看他,他就知道。那個傻瓜總是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臉,還一頓亂親,也不怕被值班的醫生護士看見。想起就火大。
「我……」鄭允浩結巴著,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想見我就過來,別搞得跟賊一樣,看到就煩。」
「我以為你不想見我。」鄭允浩有些委屈。
「我什麼時候說過?」金在中轉身坐到沙發,見鄭允浩還站在原地,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去把我衣服整好,晚上我想吃紅燒獅子頭,不會做就去買點現成的回來。」
「哦,哦。」鄭允浩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就立刻按金在中的吩咐忙碌起來。
吃過飯,金在中洗過頭,擦了個澡,準備給傷口上藥。紗布一層層拆了下來,露出大片的傷口。水皰結了痂的地方是淡淡的褐色,有的脫落了,露出粉紅的新肉,沒脫落的地方就像結了一層殼,不是很猙獰,卻足已讓一旁的人心痛不已。
「還疼嗎?」鄭允浩伸出手,想觸碰卻又停滯不前。
「不疼了,就是有些癢。」金在中看著他,仍是面無表情。
「對不起。」
「你說過很多遍了。」
不再看鄭允浩,金在中塗好了藥,拿起紗布,想把傷口包紮起來。
「我幫你。」站到金在中身後,鄭允浩搶過了紗布。一圈又一圈的纏繞,看著那麥色的肌膚一點點隱入慘白的紗布裡,他的眼睛有些潤。
「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一定好好對你,不讓你受傷。」輕輕圈住金在中的腰,鄭允浩將臉貼上他半濕的頭髮。
「即使我不能回應你的感情,你還留在我身邊?」
「我要留在你身邊,你趕我也不走。」
「你還愛我嗎?」
「我會一直愛你。」
「好吧。」金在中長籲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鄭允浩的說:「還記得我上次說的要求嗎?我再加一條。」
又來約法三章?鄭允浩點頭。
「下次心裡有疑問就直接問我,不准陰陽怪氣的發脾氣。」
「好。」
「還有,下次你還敢把我一個人扔醫院裡,休想我再搭理你。」
「不會,不會。」鄭允浩的頭搖得像波浪鼓。
「最後,我只接受一對一的感情,如果你不專一就別指望我再看你一眼。」
「我發誓,永遠只愛你一個。」鄭允浩鄭重地舉起右手,毫不猶豫地許下承諾。
「好了,」拉下他的手臂,金在中總算是笑了出來,「換句話說,我不會再去想你之外的任何人。你一定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做得到嗎?」
「做得到,一定做得到。」鄭允浩激動地看著金在中,恨不得一把抱住他,把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可看到他滿身的紗布,結實的手臂上下揮動了半天,不敢妄動。
「笨蛋。」輕聲罵了一句,金在中伸手摟住鄭允浩的脖子,「傷口不疼了,你別太用力就行。」
吻住鄭允浩微張的雙唇,甜膩的笑容爬上了金在中的臉。也許過一陣子,他會告訴鄭允浩那三個字。至於現在……
「在中……」被吻得意亂情迷的人想要更近一步。
「好了,我累了。」抽身後退,金在中一臉抱歉地看著鄭允浩,「你回去吧,我的傷沒好。」
「什麼?你剛剛明明說不疼了。」鄭允浩的肩膀立馬垮了下來。
「現在不疼,可動作太大會裂開的。而且醫生囑咐過我只能一個人睡。」
「不會吧?」
「難道你不想我的傷快點好?」
「當然不是,你、那你……」
「我想睡了,你先回去吧。」將鄭允浩推出門外,金在中假裝沒有看到他胯下那頂誇張的小帳蓬。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叫我。我睡沙發好不好?」
「隨你,不過小心別著涼了。」再次在他的唇邊印下一個吻,不意外地聽到明顯的抽氣聲,金在中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愛是平等的,所以,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可憐的鄭允浩,今晚註定要輾轉難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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