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金在中開始回家休養,鄭允浩就幾乎成了他的全職保姆,鞍前馬後地伺候著,生怕有半點什麼閃失。得到如此重視,金在中不由受寵若驚。逐漸體會到被愛的愜意,讓他感覺就像染上了毒癮。

以禁欲為懲罰的決定,實行了兩天之後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鄭允浩表現良好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為金在中發現那樣其實也是變相懲罰了他自己。他不是聖人,面對鄭允浩他也有欲望,只是相對比較含蓄而已。雖然潛意識裡還是不想讓自己淪陷太深,可每每看到鄭允浩眼中流露的愛意,金在中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於是他試著放下心上的包袱,學習順其自然。日子像流水般滑過,兩人的生活漸入佳境。

等金在中完全恢復,需要銷假回去工作的時候,鄭允浩差點想讓他乾脆辭職算了。如果金在中不用去工作,那他們就能繼續這樣成天膩在一起。鄭允浩愛死這種日子了!當然,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所以,鄭允浩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真的說出口。

坐在辦公室裡,金在中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只要手頭閑下來,就會不自覺地想到鄭允浩。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約就是他現在的感受了。幸好同在一間辦公室的沈昌珉總是有意無意地投來奇怪的視線,才讓金在中不至於忘了職責所在。

 

終於熬到下班,他以光速飛奔回家。意外的,竟沒有看到鄭允浩的蹤影。就在金在中感到失望的時候,他接到了李珍的電話。半個小時後,他在自家樓下的咖啡店裡見到了匆匆趕來的她。幫李珍叫了一杯拿鐵,金在中慢條斯理地問

 

「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你在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的。」

李珍不答反問

 

「你和鄭允浩最近怎麼樣?」

金在中的雙頰驀地一熱,下意識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藉以遮掩。「還好。」他說。

如此簡單的答案似乎不能讓李珍滿意,只聽她繼續追問道

 

「還好是多好?」

金在中呵呵一笑,避重就輕地說

 

「你特意過來就是想跟我打聽這個?」

沒有回應金在中的調侃,李珍只是看著他,神情嚴肅。金在中頓時生出一股危機感,不由跟著收起了輕鬆的表情。

「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件事是不是合適,因為我也只是道聼塗説。」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李珍對金在中說「有人給鄭允浩的爸爸介紹了一個女孩。」


「他爸爸要再婚?」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金在中想笑。

「不是啦!」受不了地看了金在中一眼,李珍壓低聲音說「是他爸爸想收那個女孩當兒媳!」

愣了3秒,金在中再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

「你沒聽明白嗎?鄭允浩的爸爸要讓鄭允浩娶那女孩。」

「哦!」金在中不痛不癢的樣子讓李珍不由急躁起來「你都不擔心嗎?」

「你都說是他爸爸的意思了,又不代表鄭允浩會接受。現在就擔心,未免也太早了。」

「那可不一定!沈昌珉說那女孩是大有來頭的,如果鄭允浩娶了她,他爸爸的政治生涯就能得到質的提升。那可不是普通的機會,只怕到時候根本由不得鄭允浩拒絕。」

「沈昌珉說的?」金在中還是沒有抓到重點,竟然只想到揶揄李珍。

看他這樣子,李珍沒好氣地嚷道:「是啦!」因為聲音過大,引來了鄰桌的側目,金在中立刻尷尬地向對方表示歉意。李珍感覺被他打敗了,不由氣地說

 

「是我多管閒事了。本來想給你提個醒,讓你可以有所準備,現在看起來是我多此一舉。」說完,她便負氣離開了咖啡店。

金在中本想對她說聲「謝謝」,可到最後也沒開口。其實他對李珍帶來的消息並不是無動於衷,相反,他感到十分焦慮。只是,他還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表露出這樣的情緒。夜裡十點,鄭允浩回到家,金在中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鄭允浩走過去把書抽走,然後半跪在金在中身前,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鑽進他的懷裡,將他抱緊。金在中任他抱著。感覺勒在腰間的力量不斷增強,表情不由凝重起來。簡單的唇齒相依迅速升級為激情的交流,鄭允浩的手頗為熟練地解開金在中的睡衣,指尖流連在他胸前顏色深淺不一的皮膚上,不斷摩掌。這是他留下的印跡,也許會與金在中相伴一生……

咕嘰、咕嘰、咕嘰……突如其來的奇怪聲響打斷了鄭允浩的動作。他睜開眼,看到金在中臉上的羞澀。

「你晚上沒吃東西?」居然會餓到肚子叫!

「我忘了。」金在中尷尬地笑了笑。

「這也會忘?!」鄭允浩誇張地大叫了一聲,然後就丟下金在中去了廚房。幾分鐘後,他將一碗泡麵擺到金在中面前。

「只有這個了。」

「謝謝。」

端起熱氣騰騰的麵條,金在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鄭允浩在一旁看著,眼神裡閃過難懂的情緒。等金在中吃完,他一邊收拾一邊不經意地說

 

「我明天要陪爸爸出趟遠門,大約去個十來天。」

「好。」

金在中過於迅速的回答讓鄭允浩手上的動作滯了滯,只聽他接著問

 

「你會不會想我?」

「會。」

又是一樣,鄭允浩話音剛落,金在中就給出了答案。怪異的氣氛陡增,金在中先一步扛不住了,藉口刷牙逃出了客廳。這晚,他們像發了情的野獸一般瘋狂地做愛,直到累得不能動彈。那感覺就像大難臨頭時,兩人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粉飾太平。第二天,金在中頂著一對熊貓眼去了公司,兩條腿更是誇張到多走幾步就會一直打晃。

 

上司歐慶林見他精神不濟的樣子,以為他的傷病還未痊癒,還勸他回去多休幾天。而沈昌珉則是一臉的了然,好像昨晚他就躲在屋外偷厛一樣。

「旅行是個幌子,老頭們想借機撮合鄭允浩和那女生。」

 

午餐的時候,沈昌珉像幽靈似的溜到金在中身後,丟出這枚重磅炸彈。金在中仿佛看見自己的身體碎成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四面八方。

「喂!」發現金在中兩眼發直,沈昌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過神來,金在中低下頭,說了聲

 

「謝謝。」

「別誤會,我雖然和李珍在交往,但不代表我會改變立場。」坐到金在中對面,沈昌珉低聲說「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

聽到這話,金在中雙肩一抖,笑了出來。見他如此反應,沈昌珉突然茅塞頓開地說

 

「其實是我多慮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沒對鄭允浩認真!」

金在中沒有回答,只是笑得更加厲害。

 

「難怪你知道鄭允浩接近你的原因也不生氣,現在看他被父親抓去跟女人相親也無動於衷。你跟鄭允浩在一起,只是隨便玩玩吧?」沈昌珉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沒錯。

不過,金在中實在沒有興趣跟他討論這些,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同事,他立刻端著餐盤湊了過去,把沈昌珉甩在了身後。六天,鄭允浩走了六天,金在中和他失去聯絡也有整整六天了。期間鄭允浩沒有給他發過一條短信,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金在中固執地等著,強迫自己不去主動聯絡他,把這當成一種分手練習。他努力適應,堅決不讓自己看上去太悲慘。雖然他常常會守著電話失神,或在夜半驚醒,以為自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這些症狀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加重,等到第十天,金在中開始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他記得這感覺,徐佑林離開他時也曾出現過。
就在這個時候,一年一度的醫藥產品推廣交流大會召開了。這是全國性的大會,幾乎所有的醫藥產品供應商和大小醫院的採購部門都會參加。作為東勝製藥的銷售核心力量,金在中自然不能缺席。收拾了簡單的行李,他就跟同事一起去了召開大會的城市。有工作可忙,個人的事就顧不上了,金在中覺得有種類似解脫的輕鬆。

可惜,這份輕鬆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會議期間,他遇上了徐佑林。徐佑林是作為院方代表來參會的,他所在的醫院正是東勝製藥這次計畫開發的新客戶之一。雖然金在中早有準備,可真到見面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有些坑窪。不過,他沒有讓私人情緒影響到工作。

幾番磋商之後,金在中與徐佑林所在的醫院成功簽約。按慣例,他在簽約成功後以公司名義宴請了徐佑林及其同僚。因為金在中的一個屬下曾是徐佑林的大學同學,所以酒宴不似往常那般公事化,氣氛顯得十分熱絡。金在中置身其中,不知不覺也多喝了兩杯。等到結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點頭重腳輕。

徐佑林的情況比他嚴重多了,中途就吐了一次,不過被老同學抓著不放,只好繼續強撐。結果散席的時候忍不住又吐了一次,而且這次幾乎全吐到了金在中的西服上。無奈之下,金在中只得攙著他一起去洗手間清理。等他把兩人收拾乾淨了,再出來時同行的人已經走得一個不剩。估計是大家都喝多了,根本忘了還有他們兩個存在不得已,金在中只好把醉醺醺的徐佑林扛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把他安置在床上,金在中喂他吃了兩顆醒酒的藥丸。見其遲遲沒有清醒的跡象,便決定先去浴室洗個澡,把自己徹底弄乾淨再說。二十分鐘後,忘了帶衣服去浴室的金在中在腰上圍了條浴巾走出來。剛洗完澡的皮膚本應白裡透紅,可胸前大片被燙傷的痕跡卻是紅一塊褐一塊,雜亂無章的,看上去十分猙獰。

「那是怎麼弄的?」

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嚇得金在中打了個寒噤。直到對上徐佑林澀紅的雙眼,他才很快鎮定下來。

「你好點沒有?」金在中一邊問,一邊迅速抓起睡衣套在身上,掩去那些疤痕。

「是新傷?」徐佑林追問。

想他是醫生,反正都猜得出是什麼,金在中乾脆如實相告

 

「是新傷,不小心燙到的。」

「已經完全康復了嗎?」

「嗯。」

「你真不會照顧自己。」徐佑林感慨了一句,然後掙扎著坐起來。

見狀,金在中立刻拿了個枕頭塞到他背後,然後遞了一杯水給他。徐佑林接過水杯,凝視了一會兒,說

 

「你還是那麼會照顧別人。」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讚美,金在中有些不知所措。

「像我這種只會傷害你的混蛋,你應該把我丟在馬路上,而不是帶回來。」徐佑林又說。

金在中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剛剛才成為我的客戶,我還不想弄砸自己的飯碗。」

「撒謊。」徐佑林也笑了,而後埋怨似地感慨道:「你就是太好心了!」

……

「你值得被人好好對待。可惜,那麼倒楣遇上了我。」

……

「回去記得跟你男朋友說,要是他不好好珍惜你,我一定會去教訓他!」

……

「狠狠的教訓,打得他滿地找牙!」

……

「我當然喜歡過你!雖然你和樊曄很像,可你始終是你啊!」

「真的?」金在中不信。

「真的。」徐佑林靠在床頭,閉上雙眼,深深地自責道「是我太自私了,斷不了對樊曄的感情,卻又貪戀你給的溫暖……我也想過要跟你一直走下去,可是我和樊曄之間經歷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無法拔除對他的執念。我和他……

「不要說了。」打斷徐佑林的訴說,金在中露出心酸的笑容。

眼淚不知不覺就停了下來,金在中感覺自己找回了長久以來失去的平衡。鄭允浩說得對,沒有不求回報的愛情。他一直走不出過去的陰影,就是因為潛意識裡一直在介意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徐佑林最起碼的回應。原來徐佑林對他不是沒有感情,原來他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替身。金在中滿足了,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沒有白費。

「對了,」酒精讓徐佑林漸漸昏沉起來,不過他還是記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剛才你洗澡的時候,有人打你手機。」

「哦?誰?」

「我沒聽清楚,好像姓鄭。」

鄭允浩?!不會吧?!金在中緊張的拿起自己的手機,來電記錄上顯示的號碼果然是鄭允浩的。他立刻回撥過去,聽到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你跟他說什麼了?」金在中問徐佑林。

「沒說什麼。就說你在洗澡。讓他一會兒再打。」徐佑林的回答差點讓金在中當場昏過去。雖然他說的是事實,可這也太容易讓人產生歧義了吧!

擔心鄭允浩會誤會,金在中不停地撥打他的手機,後來又往兩人的公寓打電話,可惜仍是聯絡不上。這時金在中才發現,他其實並不瞭解鄭允浩。雖然鄭允浩曾經跟他說了很多自己的事,可是金在中並不知道詳情。他不知道鄭允浩的家在哪裡,家裡電話幾號,都有些什麼朋友,喜歡去哪裡消遣。離開了他們共同生活的公寓,金在中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他。金在中聽見自己的腦子裡冒出一個聲音:你要失去他了!失去鄭允浩?

恐慌成了金在中唯一的感覺。就像全身的力氣被人抽走了,他一下跌坐在地板上。徐佑林不知何時睡著了,甚至輕輕打起了呼嚕。金在中從地上爬起來,沖出了房間。剛剛進入夢鄉的沈昌珉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當他黑著臉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只穿著睡衣,而且還光著兩隻腳的金在中。

「鄭允浩家裡電話幾號?」金在中問。

沈昌珉不爽地挑起眉毛,問

 

「幹嘛?」

「我要找他。」

「你有沒有搞錯?現在都幾點了……

「給我他家的號碼!」實在沒有耐心聽沈昌珉嘰歪,金在中失態地大吼出來。

結果,到最後也沒能找到鄭允浩。被金在中瘋狂的樣子嚇到,沈昌珉不得不幫他打了許多電話。可惜,沒人知道鄭允浩在哪裡。熬到清晨,沈昌珉實在受不了了,終於鼓起勇氣將金在中趕出了房間。不想回到有徐佑林的地方,可一身打扮又不適合走遠,金在中只好選擇蹲在房門兒像只無家可歸的寵物犬。


從沒試過如此失魂落魄,他這才發現自己心上由鄭允浩帶來的綠意早已是漫山遍野。就算現在能點上一把火,只怕也燒不乾淨了。不多時,徐佑林從房裡出來。看到金在中,不禁問

 

「你還好吧?」

 

「沒事。」金在中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睡衣。

「我昨晚喝醉了,是你送我來這裡休息的嗎?」徐佑林問。

仰頭看他,金在中的神情有些茫然。視線之下,徐佑林面露尷尬,道謝之後便匆匆離開了。望著他的背影,金在中突然明白過來,徐佑林昨晚說了那麼多,都是因為醉酒緣故。他現在全心愛著樊曄,所以不想與其它人再有牽扯。哪怕對前任情人懷有歉意,也不願多做表達。如果不是醉酒,也許金在中這輩子都聽不到昨晚那些話。

雖然這樣的做法對金在中來說是一種殘忍,可對於樊曄卻是莫大的安慰。金在中知道,徐佑林是對的。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這麼一想,金在中感覺豁然開朗。他再也不能一邊接受鄭允浩,一邊卻沉緬於逝去的戀情了。兩天後大會結束,金在中顧不得勞累,連夜搭機趕回了家。一心想著既然找不到鄭允浩,那至少要待在一個容易被他找到的地方。

家裡還是老樣子,整潔乾淨,井井有條。金在中向來愛收拾,所以家裡沒有那種單身男人的居所普遍會有的髒亂現象。當然,鄭允浩在的時候另當別論。他除了喜歡把外套亂丟之外,還喜歡亂彈煙灰,資料書本什麼的更是走到哪兒丟到哪兒。每次金在中提出來,他都會嘻皮笑臉地發誓說一定改,可總是沒隔多久就會故態復萌。到最後,金在中都有點懶得說他了。

無力地躺在沙發上,金在中慢慢適應著沒有鄭允浩的冷清。片刻之後,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沙發底下,果然摸出一堆東西來。鄭允浩這傢伙,又順手把東西塞到沙發底下,以為看不見就萬事大吉了!

金在中歎了口氣,隨手理了理那些東西,發現一個信封。打開一看,居然是鄭允浩的健康報告。那份健康報告是他們第一次上床後,鄭允浩拿給他的。當時金在中正在氣頭上,他卻送了這麼個東西過來,真是莫名其妙!後來他問過鄭允浩,為什麼要送健康報告給他。鄭允浩回答說,只是想找個藉口來講和,可是又不願意為騙他上床的事道歉,所以就想到了健康報告。他認為健康報告可以證明他的誠意以及人品。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金在中忍不住笑出聲來。天底下大概只有鄭允浩這種笨蛋才會用健康報告來證明自己的人品吧?素行不良的傢伙!將報告放在胸前,金在中臉上的笑容漸漸被傷感取代。算算時間,他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鄭允浩了。就連唯一的來電,都不小心錯過。

鄭允浩在哪裡?在做些什麼?是不是誤會他和徐佑林了?金在中有一堆問題,卻連半個答案都沒有。身下軟柔的沙發解決不了主人的煩心事,卻將他的疲憊勾了起來。打了個哈欠之後,金在中決定挪到床上去好好休息。

客廳到臥室不過幾步路,他懶得開燈,直接摸到了床上。寬大舒適的床鋪,睡一人應該綽綽有餘,可是今晚卻顯得有點擠。有東西占去了半邊位置。

「嚇!」

金在中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慌張地打開床頭的小燈。隨著光線一起躍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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