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邊微露薄曦,淡白的水霧裊裊繞繞,朦朧潤翠的黛青紗幕之中,水榭珠閣花樹瓊枝已經隱現。涼潤的晨風透過碧紗窗,掀起銀紅撒花的床帳,露出床邊垂落的發絲。鄭允浩悠悠轉醒,手掌壓著細膩如脂雪的肌膚,他忍不住著魔一般撫摩,看到懷中的身體無意識扭動,試圖避開惱人的騷擾,嘴角悄然挑起一絲壞笑。起身吮吻金在中的耳垂,脖頸,手指滑至前面握住金在中已經沉睡的綿軟分身緩緩逗弄,鄭允浩輕聲喚著

「在中,在中。」

「嗯……」

金在中無意識地嘟噥著,可愛的聲音略帶沙啞,迷濛的眼睛水波盈徹,慢慢轉過來望著鄭允浩,眼底的晶瑩恍如漣漪。鄭允浩輕聲笑起來,捏著金在中的下巴,輕憐蜜愛地吻著緋色嘴唇,低低淺淺的呻吟從膠著的唇間溢出。朱錦枕艷,滿帳春光。

「爺,馬車已經備好。」

靜書站在花廳門口恭敬地說著,被露水打濕的衣角氤氳著淡淡的痕跡。鬆開金在中水潤的嘴唇,鄭允浩戀戀不捨地起身穿衣。精繡淺藍羽紋的銀白錦袍,領口下擺繡銀色的蓮花暗紋,罩著透明淺紗,隨意而優雅。金在中靜靜地盯著鄭允浩的背影,眼睛仿佛含著煙雨的顏色,幽幽靜靜,等鄭允浩走出去,他疲憊地低頭輕聲道

「同樣都是人,怎麼差這麼多呢?」

按照規矩,他應該在客人起床之前就離開,無奈全身沒有一絲力氣,剛才不小心壓到傷處,現在刺刺地疼,恐怕紅腫得厲害。以難堪的姿勢下床,金在中佝僂著腰慢慢摸到牆邊的木櫃取傷藥。腿一直打顫,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一般搖搖欲墜,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腳步卻是異常艱難。扶著木櫃微微喘息的片刻,冷不防一只有力的手臂伸過來,未等他有所反應,身體已經落入溫暖的懷抱。

「怎麼起來呢?」

似是責怪地說著,鄭允浩把金在中放到錦榻間,打開靜書送來的藥瓶,手指沾著透明液體,輕柔地塗抹著金在中的後庭。清淺的藥香幽若蘭草,盈徹鼻端,金在中昏昏欲睡,感覺到鄭允浩的手指開始沿著脊線慢慢向上滑動,他驟然清醒,睜開眼睛轉頭望過去。鄭允浩神態自若,指腹繼續按揉,藥液迅速滲透皮膚,最後竟然使得腰背那些青青紅紅的情事痕跡淡化為淺粉色。

金在中起先有些慌張,但是看到鄭允浩正襟危坐的模樣,他索性閉著眼睛。意識漸漸有些朦朧,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得鄭允浩說什麼,他微微側頭望著珠簾。一群黃衣婢女姍姍走進來,分別用紫檀木盤端著衣服、漱盂、帕巾、盥盆、青鹽,依次排開靜靜地站著。

「在中,起來穿衣服,要睡回去睡。」

低聲哄著金在中坐起來,鄭允浩捉著他的手臂引入衣袖,細緻溫存的動作令得平素舉止穩重的婢女們都驚得目瞪口呆!雖然王爺寵著誰的時候真正是體貼入微,這樣的事卻是頭一遭,但是詳細說起來,王爺對金公子確實格外寵愛。

淨面漱口的水取自流雲山莊後院的水泉,衣服請號稱江南第一繡莊的錦織院縫製,連同梳發的鑲玉象牙梳和束髮的碧玉綠簪一起隨馬車由婢女們專程帶過來。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我要你乾乾淨淨離開這裡。」

拉著金在中坐在銅鏡前面,鄭允浩扶著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清楚地說著,淡而輕的嗓音透著如水的溫柔。金在中冷漠地看著鏡中人,突然想起凌千夜曾經這樣評價自己,你看起來猶如空谷幽蘭,其實暗含一種清淺的艷,那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誘惑與挑逗。微微抿唇,他抬起手臂凝視著袖口,刺繡圖案是胭脂萬點的杏花,和他給鄭允浩畫的扇面一模一樣。

這般細緻的心思確實少見,只是……漫不經心地想著,金在中垂眉,微顫的睫毛帶著一點溫柔與恍惚,意態間慵懶入骨。盥手淨面梳發,少女特有的滑潤指尖力道適中,動作規律而迅速,淡淡的薰香在空氣中流溢。金在中任由擺布,待得婢女們全部退出去,他慢慢起身,腰腿依然酸軟無力,只是簡單的動作就使得他呼吸急促。

鄭允浩無奈地嘆一口氣,攬著金在中的腰把他打橫抱起來,感覺到懷中的柔軟軀體青澀地微微顫動,他的眉毛皺起來,語調卻是溫柔

「何必逞強呢?」

金在中沒有回答,疲倦地枕著鄭允浩的肩膀,神色漠然依舊,藏在衣袖下面的手卻暗中握成拳,指骨都泛著青白色。青空洗碧,薄陽出,雲散開,江南的風光,到處都是柔柔的綠。十二銅釘的馬車迤邐而行,鑾鈴叮噹做響,青衣護衛騎馬相隨,駿馬踏過石板橋,轉過烏衣巷,在流雲山莊門前穩穩停下來。挑開錦簾,鄭允浩跳出來,朝著馬車裡面招呼道

「出來吧。」

白玉一般的手應聲搭著鄭允浩的手腕,金在中探頭看著流雲山莊寬大的朱漆門,胸口仿佛被什麼堵著,種種情緒凌亂地交錯。第一次來這裡,他按照凌千夜的意思,欲擒故縱地刻意挑逗,只是那時候萬萬沒有想到,再一次來到這裡卻是為著這樣的原因。

鄭允浩平素的宴息之處在西院,遊廊兩旁早就站著一排眉清目秀的丫鬟,遠遠看到鄭允浩拉著金在中走過來,立刻打起錦簾。紅木雕花桌上面擺著茸玉釀蕊,水荷蝦兒,酒蒸風鰻,奶香劍花,遍地錦裝,翡翠上湯雞,蜜燴水晶腿,皆是清雅香淡的菜色,配著碧梗粥,更顯得甘滑爽口。

看著粥碗,金在中突然想起鄭允浩在忘塵居用飯的時候曾經說過他不喜歡喝粥。疑惑地望過去,正好撞進鄭允浩意味深長的眼睛,裡面的柔柔笑意堪比江南水,金在中不自在地轉頭,卻聽到鄭允浩淡淡地說道「過來。」聲音隱藏的威嚴令金在中無法拒絕,默默地走過去,被鄭允浩拉著坐在他懷中。

「先喝粥。」

鄭允浩若無其事地拿起玉匙,舀一勺輕輕吹涼,送到金在中嘴邊。金在中驚得不知所措,機械地張口喝下去,思緒亂哄哄,怎麼都辨不出一絲清明。丫鬟們瞅見鄭允浩親自動手,全都呆呆地站著忘記伺候,心道這次的男館頭牌果然有些手段!

用完早膳,金在中還是感覺昏昏沉沉,鄭允浩差靜書給他帶路回臥房,自己則獨自出門前往揚州府衙。揚州知府見到鄭允浩嚇得渾身哆嗦,睿親王向來行事刁鑽古怪,在京城就是毀譽參半,如今突然不聲不響出現,莫非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顫巍巍地吩咐丫鬟奉茶,揚州知府小心翼翼地說

「王爺千歲突然駕臨,卑職該死,多有怠慢,惶恐不已,望王爺千歲贖罪!」

鄭允浩慢悠悠地把玩著摺扇,天生的容華尊嚴,不經意地瞥過去,明亮的眼眸猶自帶著幾分倨傲

「本王問你,忘塵居是幾時開起來的?」

「這個……」知府擦著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已經十多年。」

「開這麼久?想必你應該收到凌千夜不少好處吧。」

鄭允浩打開摺扇,玩笑似的說著,目光掃過嫣紅杏花,眼眸似乎染著血的顏色,卻是極淡,飛掠而逝。知府當即嚇得慌忙跪地,頭磕得砰砰響,直呼

「王爺,卑職冤枉啊!」

鄭允浩斜睨著他,半晌才慢悠悠地說道

「起來吧,本王這次是出來散心,不是辦公事,慌什麼。」起身,話鋒轉,「不過呢,若是你表現好,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

知府惴惴地抬頭,正好對著鄭允浩的眼睛,冷漠的殘酷在戲謔的眼波裡面時隱時現,看不透是哪樣心緒。傍晚,濃紅的夕照漫過樹梢,幾隻夏蟲躲藏在石縫裡面「唧咕唧咕」地叫,丫鬟端來冰湃的葡萄、荔枝、紫李等各色水果,然後靜靜地站在旁邊觀棋局。

黑白兩色你來我往,鄭允浩執黑,喜走偏鋒,招招皆險,步步推進;金在中執白,規矩方謹,流暢通達,攻守有度,雙方漸漸呈僵持局面,猶如龍困淺灘。半晌,鄭允浩擰眉在僵局中心落子,然後悠閒地吃著葡萄,不動聲色地等待金在中應對。金在中意態仍舊雲淡風清,拈著白子慢慢放在邊圍,擋住黑子去路,棋局再度陷入進退維谷的狀態。

鄭允浩垂眸,捏著一顆黑子撫摩良久,遲遲無法突破,終於抬頭苦笑道

「你為何突然出此兩敗之招?若是退一步,尚可以保半壁之勢,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金在中端起茶盞淺淺抿一口,沉靜地望著鄭允浩

「既無勝算,不如放手一搏,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說到底無非一個賭字。」

鄭允浩聞言,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金在中,感覺他的言談舉止與之前相比似乎有微妙的變化,然而無法捉摸,似幻念殘像,轉瞬即逝。緩緩挑起嘴角,鄭允浩起身拉著金在中離開涼亭,突然想起什麼,他轉身笑道

「過幾日你和我去打獵吧。」

水秀樹茂,長風掠空,草香花盛,蜂蝶迎風環,蹄聲切切。盡興獵幾隻獐,鄭允浩放馬緩行林間,驕陽穿透密葉照著他的臉,眉宇顧盼之間,犀利如劍,輕狂飛揚。金在中騎馬跟隨,墨綠獵裝貼著修長身體,立於風中的姿態空谷出塵,雖然拿著弓,看起來卻像是擺設。

頭頂突然響起清遼鳴叫,無雲晴空有雙雁翱翔。鄭允浩反手自馬鞍旁的箭囊抽出一支長翎,勁矢破空的同時,卻聽得耳邊弓弦鳴動,轉頭,就看到金在中保持張弓的姿勢。羽箭破空,雙雁哀哀而墜,隨從撿起來送至馬前請鄭允浩過目,皆是翅膀中箭。

「你會射箭?」

難以置信地望著金在中,鄭允浩相當驚訝,這個看起來清瘦文弱的人居然輕易就拉開那張弓。

「鄭公子是不是以為出身青樓的人只擅長吟風弄月?再者,它們是夫妻,共赴黃泉總好過獨留世間。」

金在中輕描淡寫地說著,風揚起他的頭髮,恰好擋著臉,眼眸透過妖嬈飛舞的發絲間隙徑直望過來,幽深如潭,仿佛要吞噬人心。鄭允浩訝然,目光帶著深邃意味,緩緩道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金在中沒有說話,抬頭望著碧空幽然嘆息,明天就是十日之期,之後,他將何去何從?

第七章

妓館對揚州而言是相當重要的存在,只要各家按時按份交納賦稅,就是時不時鬧出逼良為娼的事,官府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今天尤其古怪,知府早早就來到忘塵居,並且命令官差守著附近的街道,閒雜人等一概不準出入。掀起馬車的窗簾,看到這樣過於誇張的陣勢,鄭允浩無奈地嘆一口氣,想到以前鄭清衡責罵他的情景。

當時他看中京城翠芳苑的花魁,本來打算帶回去,但是沒想到淑妃的哥哥亦是存著同樣的心思。一邊是王爺,一邊是國舅,兩廂人馬鬥得熱鬧,搞得雞飛狗跳。鄭清衡為此特別停早朝,對鄭允浩進行教育

「你就不能讓朕安生幾天?逛妓院都搞得人盡皆知,你是想把皇家的臉面都丟乾淨嗎?」

鄭允浩聽完併攏摺扇做苦思冥想狀,待得鄭清衡以為他有所悔悟,抬頭笑得無限風情,道

「臣弟以後會注意,只是皇兄沒有聽說那句俗語嗎?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鄭清衡氣得胸口疼,手指顫顫地指過去,半晌終於咬牙道「滾!」

金在中當然不知道鄭允浩的心思,面前黑壓壓跪著的人群已經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特別是知府帶頭高呼「王爺千歲」的時候,他更加疑惑,王爺?轉頭看著氣定神閑的鄭允浩,金在中怔住,神色有些動盪。

當朝只有一位王爺,十七歲就統兵擊敗多次進犯邊疆的礫國,被冊封振威將軍。只是如今國泰民安,已經沒有人記得當年叱吒沙場的振威將軍和如今醉臥花間的睿親王是同一個人。在月棠軒品著雨前龍井,鄭允浩抬眼打量面前神色各異的眾人,知府,金在中,凌千夜,嫣兒,全部到齊,甚好甚好!打開摺扇,翹腿,側身,隨意靠著椅背,鄭允浩慢悠悠道

「三年前,江湖盛傳有人出黃金千兩求皇宮收藏的朱雀果,傳說那個東西可以解百毒,哪有那麼誇張,不過就是有人信。五月初八,有飛賊入宮行竊,本王與她交手,雖然讓她僥倖逃走,不過本王認得她的武器。」

說話間,他的目光不動聲色掃過眾人,惟獨嫣兒神色慌張,額角隱隱滲出細密汗珠。

「嫣兒,本王欣賞你的本事。」

鄭允浩說話的時候嘴角始終掛著笑,語氣亦是閒談一般。嫣兒慌得跪地磕頭

 「我確實貪圖賞金,不過此事與忘塵居無關,知府大人可以作證,我被王爺打傷之後連夜逃離京城,來到揚州已經是七月,當時知府大人的公子遇到我,不僅出言調戲,還欲強搶!」

揚州知府欲辯解,被鄭允浩打斷

「凌千夜,你可知道窩藏朝廷重犯,按律,當斬!」

凌千夜委屈地眨眨眼睛,拱手道

「王爺言重,所謂不知者不怪,凌某亦是剛剛得知嫣兒竟然是朝廷重犯,望王爺明察!」

說罷,裝模做樣地用衣袖擦著眼角。鄭允浩搖搖扇柄,眼底波紋盪漾

「本王並非鐵石心腸的人,只是這麼大的事,你以為憑藉不知者不怪就可以推脫乾淨?」

凌千夜當然明白鄭允浩的意思,有氣無力道

「凌某但憑王爺吩咐!」

「好,凌老闆果然爽快!」鄭允浩合攏摺扇在手心輕輕敲,意味深長地看著揚州知府,「本王打算帶在中回京城。」

揚州知府嘴角抽搐,縱然金在中是罪籍,但是王爺要人,誰敢說一個「不」字?

當日,鄭允浩帶著金在中坐船離開揚州,以押解為名,讓嫣兒隨行伺候。凌千夜則是自鄭允浩離開之後就一直呆坐月棠軒,面如死灰,胸口疼得好似被剜去一塊肉,鄭允浩竟然以忘塵居作要挾,生生訛走黃金五千兩!夜靜行舟,兩岸燈火閃爍,船艙裡面隱約傳出細碎呻吟,芙蓉暖帳春光無限。情韻初了,鄭允浩將金在中牢牢圈著,用鼻尖輕輕磨蹭他的後頸,有點撒嬌的意味。金在中覺得癢,微微縮著肩膀,眼簾半開半閉,含含糊糊地嚷著困。鄭允浩輕笑,手臂使力讓金在中轉過來對著自己,溫柔地吻吻他的額頭,低啞的聲音催眠一般說著

「睡吧。」

船行三日,然後轉馬車走官道,終於回到京城,距離昭帝鄭清衡的生辰正好還有十五日。

自從礫國戰敗籤訂協議之後,本來社稷安寧,五穀豐登,可是最近聽聞他們有些蠢蠢欲動,並且特地派遣使者前來參加這次的宴席,京城的守備比平常更加嚴密。馬車行至城東的睿親王府,未等車簾掀起來,總管丫鬟惜筠已經帶著眾人齊刷刷跪下去,整齊地說道

「恭迎王爺回府,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鄭允浩拉著金在中下車,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開心地叫著「父王」撲過來,突然感覺有些失落,遂問惜筠

「晨兒呢?」

「母后說好多日沒有見到晨兒,想得緊,就派人把他接過去了。」

明朗的男聲代替惜筠回答,鄭允浩頓時感覺寒毛直豎,有些僵硬地轉身,就看到鄭清衡負手而立,只得乾笑道

「皇兄別來無恙?該不會已經等待多時吧?」

「你不在,朕可是寢食難安。」鄭清衡笑得眉眼彎彎。

「皇兄這麼想臣弟,臣弟真是感動得涕淚橫流。」鄭允浩答得順風順水。

「既然如此,你就陪朕回宮吧,朕想聽聽你的江南見聞!」鄭清衡瀟灑地轉身。

「臣弟遵旨!」鄭允浩懊惱地點頭。

目送鄭允浩離開之後,惜筠走到金在中面前行禮,柔聲道

「這位就是金公子吧,奴婢惜筠,負責內府事務,公子若是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奴婢商量。王爺之前已經傳書給奴婢,要奴婢安排公子的住處,這邊請。」

「有勞姐姐。」

金在中還禮,斂斂衣裳,帶著嫣兒優雅地從人群中間穿過去,神情自若地面對無數道毫不掩飾的惡毒視線。王府比流雲山莊大得多,迴廊來往的丫環皆是妙齡絕色,看到金在中皆垂手側立讓路,暗中偷偷張望,竊竊議論。嫣兒氣惱,狠狠瞪過去,卻激起笑聲陣陣。

巍峨城闕,飛閣流丹,蟠龍蜷臥青石階。龍涎焚香,裊裊煙霧在絲繡屏風後面飄散,清而不郁,淡而不膩,宮姬薰香點爐,素白手指合著青鼎絳香,賞心悅目。鄭清衡靠著龍榻,漫不經心地啜著君山銀針,抬頭髮現鄭允浩對著宮女擠眉弄眼地挑逗,立刻斥道

「允浩,你給朕老實點!」

鄭允浩扁扁嘴,萬分委屈

「皇兄半天不說話,臣弟找點樂子不行嗎?」

鄭清衡提一口氣,半晌,終於無可奈何地說道

「好啦,說說你的江南之行,讓你查歲貢,結果如何?」

鄭允浩微笑,打開摺扇,清清喉嚨

「摺子嘛,明天會呈上來,不過此次江南之行,臣弟收穫良多。」

「哦?」鄭清衡若有所思地挑眉,因為鄭允浩的神情分明透露著不尋常的氣息。

「臣弟在揚州的時候就得到密報,說礫國使者打算趁宴會有所動作,所以臣弟已經做好準備,相信這次壽宴一定會讓皇兄非常滿意!」鄭允浩狡黠地說著,嘴角一抹冰冷笑容,目光銳利得如同刀刃一般。

「那麼,朕就等著看好戲。」

淡淡地說著,鄭清衡起身離開,步態間有行雲之雅,龍虎之霸,渾然帝者。華燈初掌時,王府忙碌起來,嫣兒說是王爺和世子回府,金在中只是淡淡地點點頭,繼續練字。剛才他請惜筠帶路去書房,本來想看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書,結果發現幾張字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字體,筆意縱橫,飄忽靈動,風格獨具,遂拿回來細細臨摹。

夜闌珊,月如瑩,金在中居住的千音閣始終亮著燈火,燭光剪出窗邊側影,人未眠。鄭允浩摒退侍從,獨自踏著月色走過來,院落清冷得讓他疑竇叢生,心道惜筠沒有安排伺候的人嗎?推開虛掩的朱檀木門,正巧撞見嫣兒走出來,她欲行禮,鄭允浩擺手制止,徑直走到金在中身旁。

「出塵醴泉覆塵鄉,遙遙步履覆天長。起舞邀月三賢影,踏醉闌珊夢疏狂。」輕聲念完,鄭允浩莞爾,轉身用柔和的目光看著金在中,「你作的?」

金在中不自在地低低應聲,已經這麼晚,他以為鄭允浩不會過來,況且王府那麼多美人…想到這裡,他突然感覺有些煩躁,於是繼續寫,可是似乎越寫越難看。鄭允浩被金在中看似賭氣的模樣逗笑,頭壓著他的肩膀,輕輕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書寫,暖融融的呼吸軟軟地蹭著金在中的耳鬢

「你今天去過書房?」

「嗯。」

金在中心不在焉地說著,目光隨著筆鋒游走,沒想到自己辛苦練習的字帖竟然出自鄭允浩之手。

「以前本王和皇兄一起上課,太傅特別嚴格,習字的時候如果偷懶,他可是當真會打我們手板。」

鄭允浩心有戚戚焉地說著,現在見到已經白髮蒼然的太傅,他依然會害怕。金在中撲哧笑起來,感慨地說道

「我小時候每天不光要看書習字,還要學琴學舞學棋學畫學箭,做不好就要餓肚子,想來……沒有人敢餓著王爺吧。」

「誰說沒有!做壞事被發現,可不是餓肚子就能了事的。」鄭允浩苦笑,突然想到什麼,轉而問金在中「怎麼就只有嫣兒伺候你?其他人呢?」

「我不喜歡太多人,就麻煩惜筠姐姐把他們安排到其他地方。」金在中如實回答。

鄭允浩聞言,鬆開金在中的手,玩味地說道

「你果然很聰明。」

金在中淺笑

「王爺過獎。」

在王府,人生地不熟,與其讓那些不知底細的人伺候,不如留嫣兒在身邊更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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