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晨曦初透,高深廣大的承德殿,文臣武將的身影全部被淡淡的霞光籠罩,他們或者畢恭畢敬地呈遞奏摺,或者情緒激昂地相互辯論。鄭清衡掃視眾人,沒有看到鄭允浩的身影,眉頭微蹙。隨身伺候的太監瑞得立刻識趣地上前低聲道

「皇上,睿王爺剛才派人傳話。」

「說什麼?」鄭清衡翻著奏摺,聲音已經隱約帶著怒氣。

瑞得擦著額角冷汗,顫巍巍舉起一張箋紙請鄭清衡過目,上面正是鄭允浩的字跡,曰皇兄,臣弟腰疼!嘴角優雅地挑起完美弧度,鄭清衡陰惻惻地說道

「瑞得,給睿王府送些補藥,免得臭小子哪天真就給我牡丹花下死!」

頃刻,外面唱禮的太監唱到

「礫國使臣覲見,殿外候旨。」

鄭清衡垂眼,沉默片刻,突然沉聲道

「怪不得他裝病,瑞得,補品多給些。」

芙蕖娉婷,映著碧水幽幽,含露凝芳。臨水小榭,檀香瑤琴,金在中信手撥弦,九曲三折,敲晶彈玉,令人聞而忘夏。鄭允浩坐在楠木椅裡面翻閱書冊,面前的青玉案,狻猊徽墨、蕉葉白端硯、澄心堂宣紙各歸其位。

「王爺,王爺!」負責伺候世子的丫鬟氣喘吁吁跑過來,嚷著,「不好啦,世子突然肚子疼!」

「有沒有宣太醫?」鄭允浩聞言立刻慌慌張張走出去,步速風卷殘雲般。

琴聲停,嫣兒立刻奉上清涼的酸梅湯,金在中端著白釉紫花的瓷碗冰鎮手指,同時回想著之前打聽到的消息。前代睿親王是先帝的嫡親弟弟,與礫國作戰的時候戰死沙場,王妃殉情自盡,年僅六歲的鄭允浩由當時的皇后現在的太后撫養。十五歲出宮,繼承睿親王封號,同年太后賜婚,迎娶兵部尚書之女為妻,第二年奉命討伐礫國,期間世子出生,睿王妃難產過世。

「嫣兒,你說他的兒子長什麼模樣?」金在中笑道,眼睛微微眯起來。

「我是沒有見過啦,不過聽說長得像王爺。」嫣兒說著暗中打量周圍,然後壓低聲音道「公子,以後小心些,剛才的話要是被什麼別有用心的人聽見,可是會告你大不敬的!」

「我悶得很,陪我走走吧。」

金在中頓時感覺異常憋屈,起身離開水榭,沿著涼玉曲橋慢行。偶爾遇到乘涼避暑的丫鬟,叮叮噹當的首飾讓他想起忘塵居的花雕,總是冒冒失失,人未到,聲先到。離開揚州的時候,沒有看到他,不知道如今過得如何。抬頭看著明朗晴空,金在中深深明白,煙雨江南的曉風疏月,燕子春歸,紙鳶踏青……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

隨著鄭清衡生辰漸近,越來越多的使臣帶著賀禮來到京城,鄭允浩忙得多日沒有回王府。金在中在千音閣看書練字習琴,過得逍遙自在,只是鄭允浩的其他侍妾男寵仿佛事先串通一般,輪流來訪。

「金公子,王爺讓您和嫣兒姑娘進宮參加宴會,這是衣服,請快些準備,馬車已經在外面候著。」

靜書恭敬地說完,拍拍手,立刻有丫鬟捧著衣服走進來。月白色錦袍,衣襟袖邊皆是以細銀絲繡著蔓草飛蝠紋,華貴典雅,旁邊擺著一塊銀絲盤邊的雪白羊脂玉配。金在中雖然莫名其妙,但是靜書神色嚴肅,他只好梳洗更衣,然後前往瓊林苑。悠長號角聲響徹九重宮闕,空遠殿堂珠屏圍錦幛,玉階卷晶簾,隨著禮官高唱,鄭清衡優雅入座,皇子妃嬪文武百官皆叩首高呼萬歲,如雷鳴轟然。使者進貢賀禮之後,宴會正式開始,酒斛闌珊交錯,歌伎在檐廊垂紗後面奏著笙歌竹樂,舞姬彩袖張揚,細腰旋舞,似蝶飛鳳翔。舞畢,掌聲陣陣,礫國使者站起來揚聲道

「聖朝的羽衣霓裳果然令人沈醉,但是,我們希望陛下能夠賞光欣賞我國為您準備的劍舞。」

鄭清衡把玩著酒杯,目光不經意地瞥向鄭允浩,看到他微微點頭,遂若無其事地笑道「好!」

一名勁裝男子入場,劍尖掠起冷厲銀光,矯若游龍、厲若狂風,鏗鏘之聲驀然回響,生生斬斷箜篌絲弦裊裊清平調,驚得群臣臉色漸變金在中轉頭看著神態自若的鄭允浩,目光無意中瞥到拿著劍站在不遠處卻紋絲不動的靜書,突然起身,對嫣兒耳語片刻,然後來到一位抱著琵琶的樂師面前低聲道

「可否借您的琵琶?」

坐定,金在中深深吸一口氣,礫國使者分明是嘲笑聖朝只有窈窕美人,既然如此,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作繭自縛!凌空響起一道悠長琵琶音,石破天驚一般打破瓊林苑的凝重氣氛,舞劍的男子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身形略微停頓,隨即恢復常態,騰挪跳躍姿態飛騰。琴聲逐漸由高轉低,越來越低,在低音處婉轉徘徊,看似漫不經心,卻暗中引導著男子放慢舞步。

轉換氣息,琴音越發急促,如金戈相擊,仿佛戰場百萬大軍高聲齊喝。嫣兒突然衝出來,水藍身影似乳燕般靈巧飛翻,持劍直刺男子,氣勢如鴻。

琴聲再轉,鏗鏘如戰鼓,激昂似號角,中央兩道身影激烈拼殺,雙劍交鋒,錯金鳴鐵,寒光流彩,暗藏殺機。琴聲輪轉,音符碎落,嫣兒突然跳開,腳尖點地躍起,以劍刺落屋頂懸掛的花簇,花瓣飄零的瞬間,碎星絲自她的手腕如靈蛇出洞,破空而去,借力卷走男子的劍。

琵琶立刻收斂強悍氣勢,聲慢慢,意遲遲,輾轉嫵媚,撩人意憐。嫣兒握雙劍,折腰展袖,舞劍花,衣袂曼,疑是驚鴻照影來。

心搖意動時,琴聲嘎然而止,唯留余韻裊裊,瓊林苑鴉雀無聲。金在中把琵琶還給樂師,緩緩走到嫣兒身邊,朝她微微點頭之後跪地叩拜,清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堂回響

「恭祝吾皇仙福永享,壽與天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回神,紛紛起身再度叩拜,鄭清衡滿意地笑著,看向金在中和嫣兒的目光充滿讚賞。

起身,快步走到鄭允浩面前,金在中神色如常,用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口吻淡然道

「王爺滿意嗎?」

鄭允浩故做驚訝地眨眨眼睛,笑得甚是無辜

「什麼意思?」

金在中有點疲倦地微微勾起唇角,入座,目光斜斜地瞥向鄭允浩,輕聲道

「王爺恐怕早就知道礫國使者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所以特地讓靜書帶我和嫣兒進宮,對吧」

鄭允浩垂眸淺笑,似是想著什麼心事,突然抬頭抿一口酒,轉身捏著金在中的下巴,未等他有所反應,用力吻住他,強硬地把酒喂下去。金在中錯愕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沒有掙扎亦沒有回應,只是慢慢地閉著眼睛,任由鄭允浩含著他的嘴唇溫柔地吮吸輾轉。

鄭清衡額角爆青筋,沉聲道

「允浩,你要是覺得累就去明華宮休息。」

聞言,鄭允浩立刻鬆開金在中,笑吟吟地說道

「臣弟多謝皇兄!」

夜闌珊,月如瑩,挑破長空墨色,木蘭窗透出柔和的光。鎦金蛟龍昂首吐出澄澈清流,銅鶴銜著夜明珠,分立白玉池四角,珠光流溢,映得池水碧波若繁銀。內侍伺候更衣之後,鄭允浩緩步走進白玉池,坐在淺水處,長髮隨意披散,閉合的眼眸流露出幾分難得一見的疲憊與慵懶。檀木香屑安靜地燃燒,騰起裊裊煙霧,宮姬跪在池邊,專注地給鄭允浩按捏肩膀,偶爾抬頭好奇地看看垂手站在雲母屏風旁邊皺著眉毛的男人。

聽說是王爺專門從揚州帶回來的男人,果然如傳聞那般漂亮,只是清逸淡遠的氣質令人無法想象他竟然是男寵,應該說造化弄人嗎?

「你們都下去吧。」鄭允浩突然睜開眼睛,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紗裙依次滑過地板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最後一道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後,鄭允浩走到白玉池的另一邊,抬頭,不經意地凝眸就仿佛要看透人心

「過來。」

金在中聞言,轉身慢慢解開盤扣,感受到鄭允浩意味深長的目光,他深深吸一口氣,拉開腰帶。錦袍連著羊脂玉佩一起落地,中間刻著的「睿」字周圍是只有皇親國戚才能使用的四爪龍紋。

「怎麼坐那麼遠?過來陪本王。」

看到金在中刻意坐在較遠的池邊,鄭允浩輕輕笑起來,繚繞的霧氣中,他的眼睛看起來迷離如夢。

「我現在就是在陪王爺啊。」

金在中翹起嘴角,故意做出無辜的表情,語氣卻是冷冰冰。鄭允浩挑眉,似乎明白什麼,走過去把金在中拉入懷中,咬著他的耳朵輕聲道

「你在生氣?」

「不敢!」金在中閃躲著,熱氣熏得臉頰開始泛起淡淡的紅。

「明明就是!」鄭允浩突然懲罰似的狠狠咬一口,聽到金在中吃疼地叫起來,滿意地吻著金在中的脖頸,低喃道「你氣本王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不過本王是信任你,而且你的表現確實沒有讓本王失望。若是換做一般人,遇到這樣大的場面,恐怕早就嚇得腿軟。」

金在中冷笑,譏諷道

「我本來就是王爺買回來做棋子的人,怎麼敢生王爺的氣!只是王爺這麼大費周章把我從揚州帶過來,值得嗎?」

「真冤枉,本王帶你回京城是喜歡你!」捏捏金在中的鼻尖,鄭允浩笑道「和衣服一起送過去的玉佩表示你是本王的人,礫國使者肯定認為是本王指使你給他們難堪,就是找麻煩,也不會找你。」

金在中垂眸,鄭允浩這麼說,反而讓他感覺自己剛才的種種舉動頗有無理取鬧的意味,不過被利用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細碎的吻開始在唇畔游離,光裸的肌膚相互摩娑,激起異樣的感覺,金在中在心底重重地嘆一口氣,有點生澀地回應鄭允浩,眼眸逐漸泛起水色的情慾。

鄭允浩細心地撩撥他的情慾,等金在中漸漸情動,就輕輕揉捏他的分身。很快,金在中就渾身顫抖,手腳並用地纏著鄭允浩,枕著他的肩膀極力平緩呼吸。鄭允浩悄悄把手指探進去,耐心地拓展,多日沒有歡愛,過於急噪會傷到金在中。聽到他逐漸發出顫抖的呻吟,鄭允浩分開他的腿,微微挺身,把自己送進去,感受著裡面的柔軟緊窒,開始緩慢而深長地移動。

情慾逐漸消退,金在中疲憊至極,迷迷糊糊任由鄭允浩把他抱出去。拿枕頭墊著金在中的腰,鄭允浩分開他的腿,羞澀的部位已經重新合攏,只是看起來有些紅腫。鄭允浩取一些藥膏細細塗抹,儘管動作已經異常輕柔,還是可以感覺到金在中在微微顫抖,於是愈加小心。金在中窘得把頭埋進被褥裡面,雖然每次歡好之後鄭允浩都是這般體貼入微,他還是無法習慣。

不知道何時睡著,睜開眼睛,就看到鄭允浩倚著床在看書,金在中試圖坐起來,無奈腰酸腿軟,只好靜靜地趴著。鄭允浩見狀,下床倒一杯水讓他潤喉,然後把他抱到懷裡一起看。

金在中枕著鄭允浩的肩膀,後背貼著他的胸膛,沉穩的心跳從肌膚相貼的地方有節奏地傳過來,突然令他產生恍然如夢的錯覺。微微側頭,金在中端詳著鄭允浩的側臉,幽深的眼眸漸漸泛起絲絲波瀾。紅燭的灰燼在琉璃盞下面慢慢沉澱,寂靜的寢宮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透明的紗帳映出互相依靠的身影,繾綣纏綿。

第九章

清晨,金在中依然熟睡,鄭允浩俯身吻吻他的眉眼,開始壞心地挑逗。半夢半醒間,感覺身體仿佛燒起來,金在中睜開眼睛看到鄭允浩笑吟吟的臉,只好不甘願地坐起來,由宮姬伺候著更衣梳洗。

「王爺,太后讓您去郁芳宮用早膳。」靜書在外面恭敬地說著。

鄭允浩立刻露出壯士扼腕一般悲壯的表情,沉思片刻,問道

「皇兄去嗎?」

「皇上傳話說要您保重。」靜書回答得非常無奈,遇到這種事,鄭清衡從來都是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免得被太后抓著一起嘮叨。

「你送在中回去」

頭疼地想著要如何應對,鄭允浩憤憤地走出去,他對太后的打算可是心知肚明,無非就是念叨著王府不能沒有女主人,希望他早日成親。盛陽如熾,鳴蟬倦,歇於楊柳梢,空氣越發悶熱,偏偏有蕭聲自千音閣遙遙傳出來,似霏雪飄零深澗,令人心涼氣清。嫣兒拿著紫玉蕭坐在一棵開得爛漫之極的海棠下面吹奏,雲鬢綠香軟,朱櫻豆蔻紅,眼波盈水,天生就是嫵媚。

金在中面前的石桌鋪開一張紙,他已經勾出「美人吹蕭圖」的大概輪廓,無意中抬頭,卻瞥到門口突然閃進來一個小小的鵝黃色身影。男孩約莫四五歲,粉雕玉琢的臉,眉毛似斜飛的暮煙,睫毛撲閃撲閃,眼睛像秋天的葡萄般靈動可愛。

「你是誰?」男孩緊張地問,他雖然神色嚴肅,但是配著圓滾滾的臉,反而顯得異常可愛。

「我是金在中,世子有什麼事嗎?」金在中淡淡地笑著,表情溫柔得如同六月間流轉天地的。

「咦?你怎麼知道我是世子?」男孩異常驚訝,金在中從來沒有見過他,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呢?正在疑惑的時候,他突然想到重要的事,驚慌地叫道「啊,我要藏起來!快點快點,把我藏起來!」

他是玩遊戲嗎?金在中沒有問,領著晨世子走到書房,就聽得總管丫鬟惜筠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嫣兒姑娘有沒有看到世子?」

「發生什麼事嗎?」嫣兒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

「沒什麼。」惜筠擦擦額角的汗,帶著家僕急匆匆離開千音閣,繼續找。等他們走遠,嫣兒快步走進書房,關門,對著金在中低語道「公子,這樣可以嗎?」

金在中望著正在專心致志看字帖的晨世子,輕輕點頭,相信任誰都無法拒絕那張天真乖巧的臉吧。

「你會寫字啊,不過沒有我父王寫得好看!」晨世子拿著字帖經過仔細研究,如此下結論。之後,他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金在中,突然嚷道「你長得不錯嘛,本世子中意你,你就做本世子的西席吧!」

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嗎?忍著心底突然涌起的按著小傢伙的屁股揍他的衝動,金在中盡量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多謝世子,只是我不能做世子的西席。」

「為什麼?」晨世子眨著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好看的眉毛委屈地皺起來。

金在中頓時語塞,苦笑道

「王爺不會答應的。」

「我和父王說,他最疼我,肯定會答應,你不用擔心啦!」晨世子天真地說著,目光瞅到放在木桌角的一隻翠綠的草編蝴蝶,立刻驚喜地叫道「這是蝴蝶?好漂亮!」

「既然世子喜歡,我就送給你。」反正只是閒時無聊隨手編一隻。

「你一定會做紙鳶吧!」

晨世子想當然地說道,用期待的眼神望著金在中,聲音帶著軟軟的撒嬌意味,縱然是鐵石心腸的人,恐怕都無法拒絕他。

「會,不過這種季節不適合放紙鳶,需要等到明年春天吧。」金在中溫聲安慰。

晨世子沮喪地撇撇嘴

「要等到明年嗎?好遠好遠啊。」不過他到底是孩子心性,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對啦,我有爆竹,我們去花園放,是靜書給我找的,你不要告訴別人啊,不然父王知道會生氣的!」

「世子不是在躲人嗎?如果放爆竹,他們會發現吧。」金在中哭笑不得,好心提醒。

晨世子氣呼呼地鼓著臉頰,端正地坐好,很認真地思考今天的所作所為。清晨去廚房,給送往雨花閣的早飯裡面下巴豆粉;用完早膳,去花園散步,遇到南楓院的輓月,讓他下荷塘摘荷花;路過清霜苑,看到君瑤在練舞,於是進去打招呼,順便扔一隻毛毛蟲;上課時間,感覺季夫子講得太無聊,想到爆竹,偷偷拿出來點燃,季夫子嚇得跌倒,似乎摔斷胳膊,然後自己跑出來,惜筠帶很多人找……總結完畢,晨世子發現他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這些事跡足夠讓父王罰他去祠堂跪著。

好苦惱啊!怎麼辦?明天要進宮看望皇奶奶,如果父王當真罰我,要不要向皇奶奶告狀呢?晨世子左右為難,漸漸感覺有些睏倦,開始連連打呵欠,他揉揉眼睛,甜甜軟軟的聲音嘟噥道

「我要睡覺。」

經過一番手忙腳亂,看著用絲被卷著身體睡得香甜的晨世子,金在中是鬆一口氣,躡手躡腳走出來。關門的時候,看到晨世子撲閃著睫毛,在夢中笑得純真可愛,心頭突然感覺意外的溫暖。

憑藉平常練就的口若懸河的本事,鄭允浩終於從太后身邊成功逃脫,順路欣賞到昭帝面對德妃和淑妃爭相獻殷勤的時候微微抽搐的臉,心情頓時好很多。然而回到王府,沒有來得及喘口氣,面前已經嘩啦啦跪倒數人,鄭允浩端起茶盞抿一口,滋潤滋潤乾燥的喉嚨,問道

「怎麼回事?都跪著幹什麼?」

惜筠低低地垂著頭

「王爺,世子不見了,奴婢已經到處找過。」

頭疼地按按額角,鄭允浩慢慢道

「你到各院都問過?他們怎麼說?」

惜筠一一回答,說到千音閣,鄭允浩揮手打斷她的話

「晨兒在千音閣,不用擔心。說吧,他今天又幹出什麼好事?」

聽到惜筠說晨世子用爆竹嚇得季夫子摔傷胳膊,鄭允浩臉色陰沉

「看來我需要好好收拾他,我費多大的勁才給他請到季先生!」

走到千音閣門口的時候,金在中剛好作畫完畢,宣紙描繪著陽光流溢的初夏午後,明艷少女在絢爛的西府海棠下面吹蕭。晨世子已經睡醒,坐在旁邊的石凳上面一邊吃玫瑰千層糕一邊踢著腿,鼓鼓的臉頰沾著糖屑,模樣可愛到極點。嫣兒無奈地笑著,俯身用絲帕給他拭擦嘴角,眉目間溫婉如水。

如此和樂融融,仿佛天作地合!這樣的認知閃電般劃過腦海,鄭允浩頓時愣住。邁出去的腳慢慢收回來,靜靜地站著,眼眸突然似藏著千年的寒冰,眉宇間陰沉沉,風雨欲來。

「父王!」

晨世子眼尖,驚叫著躲到金在中身後,腦袋惴惴地探出來,看到鄭允浩鐵青的臉,嚇得再度縮回去。

「出來!」鄭允浩喝道,「你最近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其他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把季先生嚇成這樣,以後誰敢當你的西席?我請一個你趕一個!」

晨世子不情願地從金在中身後走出來,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不斷地在眼眶裡面打轉,小巧的鼻翼微微抽動,整張臉憋得通紅。委屈的模樣令鄭允浩心軟,可是轉念,他還是冷著臉,厲聲道

「過來,跟我去祠堂!」

青竹翠繞的祠堂,檀香裊裊,暖陽從另一端投射過來,在青石地板上面映出一道微微顫動的身影。晨世子乖乖跪著,時不時發出低低的啜泣聲,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來,衣服已經洇開團團水漬。鄭允浩靜靜地站在祠堂門口,聽著裡面嗚嗚咽咽的哭泣聲,痛苦的感覺像尖尖的刺,一直扎著心口最柔軟的地方。晨兒!無聲地嘆息著,他轉身慢慢走出去,白色的日光下面,英挺的背影竟然有幾分蕭索。

或許是夏暑沉鬱,在水閣閒坐片刻,鄭允浩越發煩躁,隨手把書丟到旁邊,懶懶地倚著軟榻,不多時,突然聽得錚錚琴聲宛如流水,潺潺漫過初夏的空氣。閉目沉思片刻,他起身對外面伺候的丫鬟說道

「叫在中過來。」停頓片刻,再度吩咐,「還有君瑤。」

金在中抱著桐木琴,旋身轉過遊廊,抬腳欲上橋,聽得珠環瑤佩叮叮琅琅,轉身,就看到到一位絕色佳人,正是清霜苑的君瑤。

「金公子。」君瑤巧笑嫣然,「妾身聽聞昨日的宴會,公子以琵琶對陣劍舞,可惜妾身未能前往,今日能夠見到公子,真是妾身的榮幸。」

「君瑤姑娘太客氣了。」

金在中保持著謙和的微笑。他的臉迎著陽光,使得白皙肌膚暫時籠著一層柔暖的淺蜜色,眉目就像極其精巧的工筆畫。君瑤看得出神,暗暗感慨,難怪王爺那麼喜歡他,果然是出塵如仙的人。

「少年窈窕舞君前,容華艷艷將欲然。為君嬌凝復遷廷,流目送笑不敢言。長袖拂面心自煎,願君流光及盛年。織成屏風銀屈膝,朱唇玉面燈前出。相看氣息望君憐,誰能含羞不自前。」

君瑤邊舞邊唱,身若輕鴻,裙袖招展,曼妙無雙。

金在中撫琴,七弦音動,音色如水,清幽婉轉。鄭允浩看似認真聆聽,實則若有所思。曲畢,金在中輕嘆一口氣,起身道

「王爺,現在已經一個時辰,世子到底年紀小,再跪下去恐怕會出事。」

「繼續彈!」鄭允浩默然半晌,終是慢慢地說道。

金在中皺眉,突然抱著琴往外走,聲音出奇的冷

「王爺既然沒有賞曲的心情,我也沒有必要繼續待著。」

鄭允浩慢慢抿一口茶,臉色略沉,胸口的鬱悶之氣騰然聚頂,眸光越發森冷,定定地望著金在中的背影。從揚州到京城,他一直對金在中百般遷就,雖然金在中已經沒有像起初那般冷漠,可是彼此之間似乎始終隔著一層紗。不過自己本來就是喜歡他那種桀驁的性格,若是像其他人那樣,留著有什麼意思。這麼想之後,鄭允浩的怒氣慢慢消下去,抬頭朝外面吩咐道

「帶晨兒去休息吧。」

入夜,鄭允浩來到晨世子居住的東苑,尚未進門,就聽得裡面傳出嬌軟清脆的童音

「走開,你們都走開!」

無奈地搖搖頭,鄭允浩掀起錦簾走進去,丫鬟們慌忙跪地,晨世子見狀,慌忙藏到絲被裡面捂著頭。鄭允浩輕輕嘆息,坐在床邊溫言軟語地哄道

「怎麼啦?」

「父王,你會不會不要孩兒?」

半晌,晨世子拉開被角,眨著水靈靈的眼睛,悶聲悶氣地問,聲音都顫顫地透著委屈。

「父王最喜歡晨兒,怎麼會不要你?」鄭允浩覺得好笑,伸手捏捏他的鼻尖。

「可是孩兒今天闖禍。」晨世子細細的眉毛擰成結,表情甚是無辜。

「你知道錯就好,明天和父王去季夫子府上道歉,今天父王陪你睡。」吻吻晨世子的臉頰,鄭允浩起身更衣。

晨世子開心地笑起來,突然想到什麼,他興奮地嚷道

「父王,讓在中做孩兒的西席吧。」

鄭允浩正在解衣扣的手頓時僵住,表情哭笑不得。金在中若是做西席,睿王府恐怕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但是讓晨世子明白其中的緣由卻有些困難,到底該怎麼說?鬱悶地嘆一口氣,睿王爺頗有些自做孽不可活的感慨。

第十章

天色灰濛濛,籠著如煙似霧的紗,屋檐的明瓦已經被打濕,滴水檐淌下來串串水珠,滴答滴答,敲打著石板。紫銅熏爐裡面暗香成灰,輕煙裊裊,在錦紗帳間聚聚散散。金在中無聊地趴著,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難以啟齒的部位始終隱隱作痛。此間正值夏熾,多日都是火舞艷陽,昭帝已經前往避暑山莊消夏,獨留鄭允浩在京城處理閒雜事務,害得他常常忙得留宿皇宮。昨夜得空回來,就徑直來到千音閣,金在中正好沐浴完畢,站在書桌旁邊練字。鄭允浩走過去,靜靜地看著,眼眶突然有點熱,自己的字,金在中已經練到惟妙惟肖,不知道他私下花多少工夫。想著想著,鄭允浩難免有些心猿意馬,最後乾脆把金在中就地正法。

雲雨之後,鄭允浩一邊揉捏金在中的腰一邊揶揄地說

「最近沒有碰你,怎麼變得這麼生澀。」

金在中懊惱,伏著鄭允浩的胸膛急促地呼吸,眼眸矇著一層水霧,半晌,才慢慢緩過來,低聲道

「王爺不喜歡,大可以去找那些熟練的。」語氣竟然有些酸溜溜

鄭允浩縱寵地看著金在中氣鼓鼓的臉,抬手拂過他的眉眼,最後極盡纏綿地流連於他的耳際,聲音帶著曖昧的沙啞

「本王現在就喜歡你這樣的,怎麼辦?」

金在中被他的厚臉皮氣得無話可說,嘟噥道

「幸好不是你做皇帝,不然,與男子廝混……這種荒唐事,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鄭允浩撲哧笑起來,翻身壓著金在中,啃咬他的脖頸,同時含含糊糊地說道

「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本王不在乎。」

彼此的身體緊密地貼合,交錯的氣息交融的汗水,強烈的快感席捲而來,金在中攀著鄭允浩的肩膀,腦海完全空白,身體盡情體味著蝕骨的火熱糾纏。清晨天色微明,鄭允浩起身掀被,金在中立刻像貓一樣蜷起來,發出不滿的呢喃。更衣完畢,鄭允浩俯身吻吻金在中微微泛紅的臉頰,掖好被角,匆匆用過早膳就前往皇宮。

睡到八分飽,金在中終於懶懶地起床,忍著渾身的困乏,強打起精神,咬著點心發呆。嫣兒看到,笑著打趣

「公子害相思病啊。」金在中沒好氣地瞪她,「胡說什麼。」

本來打算練琴或者畫畫,無奈腰膝酸軟,最後只好鬱悶地躺著,聽到嫣兒在外面報告晨世子來訪,金在中頓時驚出冷汗,怎麼偏偏這時候跑過來。因為鄭允浩最近非常忙,暫時沒有人看管晨世子,於是小傢伙成為千音閣的常客,他平日就活潑好動,每次都折騰得金在中人仰馬翻,陪著到處跑,上房揭瓦這樣的事已經算是稀鬆平常。

「在中,在中!」晨世子歡喜地跑進來,看到金在中神情疲倦地躺著,有點擔憂,「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腰疼。」金在中如實回答。

「為什麼腰疼?」晨世子覺得奇怪,昨天金在中還陪著他爬樹,今天怎麼就腰疼?

「和王爺切磋的!」金在中一本正經地說著,嫣兒在外面聽到,拼命地忍笑,險些憋出內傷。

「原來你會武功啊!你和父王誰贏啦?」晨世子異常興奮,眼睛都閃著明亮的光。

金在中苦笑

「當然是王爺。」

晨世子頓時非常得意,在他的心目中,父王是最偉大的人,金在中能夠和父王切磋武藝,一定也是了不起的人!既然他今天不舒服,那麼下次找他一起玩吧。於是晨世子「體貼」地離開,臨走之前想到今天的目的是請金在中欣賞自己的畫作,遂攤開宣紙。看著亂七八糟的團團墨跡,金在中突然有點詞窮,不知道如何評價……

正午,天漸漸放晴,暖風搖曳,帶著花木柔軟的味道。金在中休息得差不多,來到書房,無意中看到書桌上面有一張請貼,遂順手拿起來瞧瞧,險些昏過去。竟然是凌千夜的請貼,稱忘塵居已經遷至京城,開張之日,望睿親王賞光駕臨!看看日期,金在中急匆匆跑出去找惜筠,自從到京城,除了參加皇宮宴會,他沒有踏出睿王府一步,所以惜筠聽到他要出去,還是略略有些吃驚。

「我派人跟著公子吧,請公子早些回來。」

「多謝姐姐。」

京城青樓幾百家,足足占著數條街,凌千夜新開的忘塵居就坐落於街角,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如今是男女皆提供。睿王府的侍衛黑著臉跟金在中走進去,姑娘小倌們立刻衝鋒而來,脂粉味撲過來,甜膩得嗆人。

「你們都退開,不要擋著門口,這樣客人怎麼進來啊,散開些。」

清冷的聲音飄過來,金在中抬頭,果然看到樓梯倚著一道燦銀身影,溫潤如玉的臉,掛著他熟悉的狡黠笑容。

「沒想到先來的人是你,坐吧。」

凌千夜帶著金在中來到廂房,黑漆描述束腰椅,中間隔著方桌,上面用紅泥爐煮著一爐茶,香氣四溢。

「你若早些來,還可以碰到花雕,他剛剛出去逛。在王府過得如何?」

「還好。你為什麼來京城?」

金在中冷冷地問,對於凌千夜,他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看到請貼就慌神一般,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糊裡糊塗跑過來,現在反而覺得有些自討沒趣。

「好心沒好報,我可是擔心你,如果哪一天你被趕出來,還是可以回到忘塵居啊。」

凌千夜微笑,仿若春風,但是他的話語卻金在中瞬間如墜冰窟。

「就算我被趕出來,也不勞你操心!」

金在中臉色漸漸漲紅,從喉間迸出這句話。凌千夜依然笑意盈盈,只是眼神越來越深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想,如果你被趕出來,就等於重回罪籍,除了忘塵居,你能去哪兒!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讓鄭允浩重查當年的事,他可是掌管刑部和兵部。」

金在中愣住,心底頓時掀起萬丈波瀾,娘親自殺之前,常常說起家道敗落的原因。金雲衣曾經寄希望於金在中的父親,可是那個男人離開揚州之後就杳無音信。於是她再度寄希望於金在中,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考取功名,可是金在中被送入忘塵居使她的所有希望破滅,心灰意冷之下懸梁自盡,被葬於揚州城外的荒墳。

那些舊事,別人看起來,肯定都是陳芝麻爛谷子,嚼嚼都覺得磕牙,但是自己想起來,卻始終鮮明得恍如昨日,血肉淋漓一般。年少輕狂的時候,總有修身養性治家齊國的豪情壯志,但是金在中知道,任誰都可以,偏生他不行。凌千夜常常把他的字畫送給客人,得到無數讚美,然而最後總是要跟著幾句嘆息,可惜是男妓!一次又一次,饒是鐵打的心恐怕也要被戳得千瘡百孔,漸漸冷下去,從此看盡生離死別世態炎涼,如同地獄黃泉走一趟,徹底斷絕功名夢。至於外祖父家族的那些冤屈,他實在無能為力,只希望九泉之下遇到娘親,她能夠原諒自己,可是凌千夜為什麼非要撕開那些已經結疤的傷口?

惱怒地離開廂房,前腳剛踏出門檻,就聽見凌千夜在身後搖著摺扇笑吟吟地說道

「下次還是和王爺一起來吧,新頭牌都是我親自調教,想來應該合他的胃口」

金在中身形微頓,突然加快腳步跑下去,急得好似後面有妖魔鬼怪在追趕,胸口始終堵著一口氣,擠得他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在街市隨意閒逛,京城到處都極盡奢華,揚州雖然以風月聞名天下,商賈雲集,比之京城,還是多幾分秀氣雅致,少幾分大氣恢弘。金在中邊走邊看,最後走進一家古玩買賣行,四處打量的時候,無意發現一隻白玉雕琢的發釵,尾端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初荷,煞是精巧可愛。夥計立刻湊過來,熱情地招呼

「公子好眼光,您瞧瞧,這做工這樣式,姑娘們都喜歡,您給您娘子買一個?」

金在中無奈地扯扯嘴角,他這樣的身份,恐怕到死都不能在太陽底下正經地抬頭做人,哪來的娘子?不過這隻發釵確實出彩,剛好送給嫣兒,這幾年她一直跟著自己,早已經待她如妹妹一般,然而自己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

「多少錢?」

「十兩。」

金在中欲摸錢袋,突然想到自己沒有錢,沒有鄭允浩的許可,帳房不會給他們一分錢。傻傻地站著,他感到心口仿佛被細長銀針一針針密密地刺。這時,有人走過來拿起發釵,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平靜的聲音隱藏著絲絲一觸即發的怒意

「這是要送給誰?」

金在中回神,莫名地有些心虛

「嫣兒,過幾日是她的生辰。」

鄭允浩鬆一口氣,他剛剛下朝,正好從門口路過,突然發現王府的侍衛,覺得奇怪遂進來。聽到夥計和金在中的對話,無端端就火起,恨不得當著大庭廣眾把金在中抓過來狠狠地吻下去。

付帳,出門,鄭允浩翻身上馬,朝金在中伸手,隨口問

「今天這麼熱你怎麼想著出來?」

金在中茫然地抬頭,一時沒有反應,鄭允浩有些不耐煩,乾脆彎腰攬著他,微微使力,把他拉上去,側身坐在自己前面。金在中頓時感覺臉都燒起來,平素鄭允浩鮮少在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與自己親熱,今天怎麼……伸手抓住韁繩,金在中低聲道

「王爺,您還是讓我下去吧。」

鄭允浩沒有說話,手依然緊緊錮著金在中的腰,雙腿夾馬腹,加快速度,約莫一柱香時間,馬拐進睿王府所在的街巷。眼看著就要到門口,鄭允浩突然放緩速度,扳過金在中的臉,急切霸道的吻不由分說地落在金在中的唇間,狂野地吸吮糾纏,仿佛要證明什麼。

交疊的身影分開的時候,金在中氣喘吁吁,臉頰燃起濃濃的羞色,剛才的纏綿令他的心砰砰跳,身體好像要燒起來似的。鄭允浩見狀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聲音故意低沉得令骨頭都要酥軟

「本王現在就想要你。」

金在中眼風凌厲地瞪回去,模樣卻是說不出的俏皮靈動。鄭允浩看著,淡淡地笑起來,手臂再度環著金在中的腰,頭壓著他的肩膀,輕聲道

「這次是本王的疏忽,下次出去記得到帳房拿銀子。」頓一頓,他接著霸道地強調「不要再讓本王看見你買那些引人誤會的東西!」

金在中聞言愣住,與鄭允浩相處這麼多時日,他已經摸到界限的所在,可以游刃有餘地與對方嬉鬧

「王爺,你有沒有聞到?」

「什麼?」鄭允浩有些莫名其妙。

「很大的醋味。」

金在中本來強忍著,聽到耳邊重重的哼聲,還是撲哧笑起來,心情意外地舒坦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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