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金在中此時又萌生了某種近乎悲壯的情緒。但那不是什麼壞事。他放下CD盒,上前兩步,用力拍了拍鄭允浩的肩膀,大聲說道:

 

「知道就好!這才不枉費我一番苦心!我好欣慰!渾蛋!」

 

「為什麼後面要加一句渾蛋?」

 

「渾蛋就是渾蛋。我肚子餓了啦渾蛋。」

 

「那我們吃飯吧……要煮個湯嗎?」

 

「不用了啦渾蛋。」

 

結果那一餐吃得莫名艱困。金在中非但食不知味,還數度咬到自己臉頰內側的肉。

 

「你一定是滷味買得不夠多才會一直咬到嘴巴,其實你想加菜吧。」鄭允浩一邊找藥膏一邊調侃他。

 

金在中也只能欲哭無淚地舔著傷口哼哼唧唧。你哪知道我做了多偉大的事啊渾蛋。

 

鄭允浩說「我知道了」。

 

他答應金在中要改變自己,好好跟楊胤舟交往下去,不再重蹈覆轍。但是在一個星期之後,他被甩了。

 

「什什什什什什麼?你說什麼?你在哭嗎?喂?鄭允浩!」

 

難得可以晚起的星期六早上,在睡夢中接到男人哭得抽抽噎噎的電話是很驚恐的。金在中拿著手機猛然坐起身,心臟怦咚怦咚地跳個不停。

 

「我們剛剛分手了。他要求的。」

 

透過話筒,鄭允浩的聲音既沙啞又哽咽,還夾著濃重的鼻音。

 

「怎麼會這樣……」終於弄清狀況的金在中無法相信。明明上個禮拜才……才上床而且還說很舒服很甜蜜恨不得再來一次的啊!這兩人是怎麼回事!

 

「他說他喜歡的是別人……」

 

既然愛上了就好好廝守,不要冷卻得那麼快,不要再重複同樣的模式。好好跟他在一起,不要去想什麼他可能不喜歡你之類的事情。他哪有可能不喜歡你。聽見鄭允浩抽鼻子的聲音,金在中心裏一陣刺痛。

 

「你在哪里?不要哭了啦……喂!說話,你在哪?在家嗎?」他歪著頭夾住電話,飛快地掀被下床,忙著找衣服穿。

 

「我在家。」又抽了下鼻子。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你等我。不要哭了。」

 

「好。」

 

經過一番考慮後,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的金在中還是在鄭允浩家巷口的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啤酒和幾個墊胃用的三明治。畢竟酒能解千愁嘛。剛剛騎車過來時明明還陽光普照,但一踏進鄭允浩家裏,原先明亮的天光竟然瞬間暗了下來,好像在跟室內的一片愁雲慘霧互相呼應似的。

 

「允浩?我進來囉!你在哪?」

 

隔著一層牆壁,外頭由遠而近傳來了劈哩啪啦的雨聲。天色一暗,屋裏的光源就減去八成以上。金在中一路點亮電燈,從客廳找進臥房再探頭看了下廁所,最後在和室靠牆的角落發現了抱著膝蓋發呆的鄭允浩。燈沒開,拉門只留一條縫。他就這樣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好像已經停止哭泣了。

 

金在中收回了伸向電燈開關的手指,舉步走進昏暗的和室,不忘回頭拉上拉門,讓和室裏的亮度維持在看不清彼此表情的程度。

 

「允浩?」他慢慢走近鄭允浩,又開口叫了他一次。

 

牆角那團陰影悶悶地「唔」了一聲當作回答。

 

和室窗外傳進來的雨聲比從門口聽見的還要大得多。金在中小心翼翼地在林允浩身邊跪了下來,伸手抱住他的頭。

 

「不要難過。」

 

一被抱住,鄭允浩就又開始哭了。從頭到肩膀都抖個不停,聲音是從牙關中間發出來的:

 

「你說……你說我……」

 

「嗯,嗯。」

 

「……」

 

金在中不知道鄭允浩到底想說什麼,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下半句話,只意識到臂彎中的身體抖得愈來愈厲害,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像鈍劍一樣戳得他遍體生疼。他曾經羡慕過、嫉妒過甚至同情過那個少年,但現在他對他只剩下恨意了。為什麼他能夠狠得下心讓這個人哭成這樣?

現在跟十年前一樣。十七歲的鄭允浩跟二十七歲的鄭允浩也一樣。他的眼淚總是能讓金在中感到心痛萬分,生不如死。

 

早知道他會這麼難過,當時就不要那樣說了。說什麼要他試著改變,說什麼要好好跟那個人廝守,說什麼──說什麼不要冷卻得那麼快、不要想太多──讓他像前幾次那樣膩了就算了,反正那個人也不是真心的。

 

「允浩。鄭允浩。」

 

再怎麼叫都沒有反應,鄭允浩只是不停地哭泣而已。金在中整個身體都靠了上去,儘量把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擁進懷裏,撫摸他的頭髮,輕拍他的背脊,想盡辦法安慰他。

 

「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你不要哭了……不然,不要哭那麼久好不好……」

 

「……你……幹嘛道歉……」

 

聽見他乾巴巴的聲音,金在中忍不住騰出右手去摸他的臉。「因為我上禮拜亂說話。」

 

「那又不是你害……」溫柔的手指撫上臉頰,鄭允浩說到一半的話頓時沒了後續。

 

他的臉頰非常燙,指尖傳來濕漉漉的觸感。一想到在自己來這裏之前他一個人不知道哭了多久,金在中的胸口就猛然縮緊,絞得他快要無法呼吸。他是多麼喜歡這個人啊。幾乎是無意識地,金在中低下頭,把嘴唇貼在鄭允浩頰上。淚水的鹹味透過唇舌傳了過來。隔了好一會兒,鄭允浩才小聲地問道:「老師,你在親我嗎?」

 

「對啊。你的臉好鹹。」

 

「……再……」

 

「什麼?」察覺到懷中微弱的掙扎,金在中放鬆手臂,讓鄭允浩直起身子。

 

「再親一次……」這次他主動湊上臉,手臂也環了過來。

 

金在中摟著他脖子,在他臉上又吻了一下。

 

「……還要。」鄭允浩緊緊抱著金在中的腰。

 

只要他停止哭泣就好、只要他覺得高興就好──面對鄭允浩彷佛小孩討糖吃一般的任性語氣,金在中有求必應。於是他在鄭允浩淚痕未幹的臉上吻了一下又一下,從頰邊到鼻尖,從眼角到下巴,嘗遍每一吋被淚水肆虐過的肌膚的滋味。又鹹又苦又滾燙。擋在路中間的大石頭不容易把人跘倒,但路邊不起眼的小藤蔓則會讓你摔得人仰馬翻。不知是第幾次要求,金在中吻上的不再是臉頰,而是兩片同樣灼熱的嘴唇。

 

一邊被吻一邊被按倒,在耳邊撒嬌般輕輕叫著老師的聲音既柔軟又甜膩。衣服一件件被拉下或掀開,即使和室裏暗得看不見什麼東西,金在中還是不敢睜開眼睛。他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慌張過。但也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過。被壓倒之後,鄭允浩一直抱著自己不放。也許他真的是哭太久了,沿著自己耳際、頸間、鎖骨一路下滑的吻都夾雜著海潮般的鹹味,隨著吻觸刷在肌膚上的瀏海也微微帶著濕意。這讓金在中有種錯覺,覺得他們兩人就像莊子書中寫到的那兩條魚一樣。泉水幹了,兩條離水的魚一起晾在陸地上,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金湖。要是一切都斷在十年前,從此不再見面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那麼痛苦也不一定。可是金湖再寬再大,他又怎麼忘得掉他哭泣著尋求安慰的模樣。

 

「老師……」

 

「嗚……啊。」

 

乳頭被困在牙齒間,溫熱的舌靈巧地逗弄著尖端。陌生的快感讓金在中發出不怎麼迷人的呻吟聲。不過鄭允浩顯然很喜歡。

 

「這裏……舒服嗎?」他微微喘息的問句聽起來非常熱情。

 

「嗯……」

 

金在中困窘地抱住埋在自己胸前的頭。剛才他也是這樣抱著對方,可是現在拼命按捺著不要哭出聲音的一方恐怕要換人了。

 

「好黑,什麼都看不見……」鄭允浩用舌尖彈弄著齒間早已過度敏感的乳頭。

 

「你這邊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

 

金在中被折騰得哀叫連連,還是不忘回嘴:「跟你下面一樣的顏色,渾蛋。」

 

「你又罵我渾蛋。」

 

像是重新受到誘惑似的,鄭允浩放開了那對泛紅硬挺的小點,再度吻上金在中的嘴唇;執拗地變換著角度,試圖讓自己的舌頭找到空隙,闖入對方口中。被得逞的瞬間,金在中背脊傳來一陣強烈的戰慄。只是舌頭伸進來,就讓他有種被侵犯的──快感。

 

舌尖相碰時,那觸電般在體內迅速攀升的熱度的確是快感。再也沒人可以這樣了。只有眼前這個人能帶來這種感覺──能讓他渴望被擁有、被佔據、被蹂躪、被掠奪、被從頭到腳連皮帶骨啃得一點都不剩。他買來的啤酒還放在客廳,一罐都沒開。這不是藉酒裝瘋,也不是什麼犧牲或奉獻,更不是在代替誰。他沒有一點點委屈,完全心甘情願。金在中撐開發酸的眼睛,努力描繪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形。

 

「允浩。」

 

「唔……什麼?」他又開始向下舔了,像小狗一樣。

 

「我勃起了……摸我吧。」

 

鄭允浩也勃起了,貼在對方大腿上的陰莖熱得像塊烙鐵。金在中主動伸手撫摸,在拉下拉煉時聽見他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嗯……」然後他的手也摸進了自己腿間。

 

「老師你……」鄭允浩壓在金在中身上歎氣。「好色。」

 

金在中沒有否認。他側過臉,伸舌舔了下鄭允浩的耳根。「嗯……你哭了多久,怎麼連這裏都是鹹的……啊!」

 

身體無預警地被拉起,緊接著壓上背脊的巨大力量讓他不得不趴臥在地上。腰部被向上抬高,褲子早就扯掉了。也許是因為光線昏暗,也許是因為鄭允浩從身後緊緊貼著自己。這樣的姿態並沒有讓金在中感到羞恥。反正就算面對面,也什麼都看不清楚。外面雨愈下愈大,豆大的雨滴一顆一顆打在屋簷和窗片上,連彼此喘氣的聲音都快要聽不見了。唯一的遺憾是這種姿勢只能被摸,卻不能摸他。對了,現在……現在還是白天呢。腿間的器官被愛撫到有點發疼,沿著腰線滑向臀部的手掌熱得不得了。金在中把臉貼在涼涼的木質地板上,源源不絕的射精感讓他意識到自己弄濕了鄭允浩的手指。

 

不要……想太多……

 

「啊!嗚……」

 

濡濕的手指直接插了進來。連聲招呼都不打。最隱密的地方被這樣玩弄,直沖發梢的恐怖感讓金在中無法忍耐。隨著那修長指節的彎曲和按壓,他像故障的樂器般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

細碎的親吻像帶有溫度的落花,不斷降落在他的肩胛骨上。鄭允浩把手指抽出時,金在中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取代手指抵上身後那個洞口的會是什麼東西,要說不知道也太虛偽了。比起剛才被自己握在手裏撫弄時的狀態,現在它不論大小還是熱度都發生了長足而迅速的進步。

所以說他也很興奮嗎?為什麼?問題的萌生只有短短一剎那。下一秒,鄭允浩的性器就入侵了他體內。毫不溫柔、毫無猶豫、一點都沒有轉寰餘地、又深又長又有力的全面入侵。

 

「啊……啊啊……嗚……」

 

「痛……嗎?」

 

痛啊渾蛋。都全部插進來了才在問,分明沒有想收手的意思。但他歡迎這種疼痛。金在中十指緊抓著不知何時抓到手邊的坐墊,上半身無力地趴在地上,下半身卻被愈抱愈高、愈按愈緊。

 

「在中……金在中。」

 

在頸後舔吻的唇舌柔軟而灼熱,傳進耳裏的呼喚聲飽含著熱情和欲望,深入體內後就靜止不動的異物碩大而且滾燙。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金在中痛到無法思考也無法呼吸,沾濕眼角的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他張大嘴巴喘氣,動了動有點發酸的腰。鄭允浩用最大幅度的抽動來回應他的催促。

 

「啊……啊。嗚呃……」

 

抽出到幾乎完全分開,再插入到幾乎頂進肝脾。明明只是十幾公分長的器官,卻能夠像這樣把人狠狠貫穿。這傢伙長得斯文又秀氣,沒想到做愛時會像只野獸。在過度激烈的抽送間,兩人相接的部位偶爾會傳出潤澤的水聲。男人的那個地方根本不會自動分泌什麼潤滑的東西,剛才被插入時,靠的只是自己先前流出的那一點點精液而已,痛得要命。所以現在體內濕黏的觸感是鄭允浩帶來的。跟被撐開的脹痛、被磨擦的酥麻、被撫摸的快感以及很多很多不知道該叫什麼的情緒一樣,都是他帶來的。

 

「嗚……」

 

想抱住他。用這雙手抱住他。金在中掙扎著向前爬動,想要擺脫身後的箝制。

 

「別逃。」

 

那只高明的野獸只輕輕一口就叼回了獵物。這下不止是腰和背,連雙手都被拉到頭上死死按住。原先多少壓抑得住的呻吟此刻完全潰堤,金在中毫無保留地叫出了聲音。

 

「不要……啊……不……不要……」

 

讓我抱你。讓我抱你。痛覺和快感相互依靠著向上迭高,層出不窮的感官刺激似乎永遠不會有麻痹的一刻。

 

「不……要……」

 

身下那人傳出的破碎哀求聲中透露出異常的冶豔,鄭允浩卻充耳不聞──不,他因此更加失控──抓住對方雙腕的五指箝握得更緊密,貼在對方腰際的手掌按壓得更用力,在對方體內淩虐的器官進出得更暴力。落在金在中後頸、耳際、肩膀和背脊的親吻卻一直很輕柔。射精的時候,鄭允浩呻吟著叫了聲「老師」,然後整個人脫力似地垮了下來,壓在金在中身上。金在中被壓得吐了口長氣。雙手終於重獲自由,但他還是動彈不得。

 

「靠,你習武是為了用在這裏嗎……」

 

「哪有……我動作很小心。」鄭允浩的聲音幹乾澀澀的,還有點喘。

 

小心個頭。這樣叫小心的話,放肆起來豈不是要出人命。依然燒燙的性器像是捨不得抽離似地埋在原處,但那充滿壓迫感的尺寸和硬度在情欲得到發洩後慢慢變小變軟了。感覺到自己那個地方正追隨著鄭允浩疲軟的性器改變形狀,也感覺到溫暖的體液在兩人的血肉間流動,金在中難耐地咬住下唇。

「我快斷氣了。」

 

「唔。」

 

「還不起來。」他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肚子。

 

鄭允浩極不甘願地撐起身子滾到一旁,貼著金在中側躺,接著伸手抱了過來──像先前被安慰時那樣,弓著背脊,把頭靠在對方胸前。翻身回擁時牽動了下半身,金在中嘖了一聲,痛得皺起眉頭。

 

「會痛嗎?對不起。」

 

鄭允浩抬起臉,環在金在中背上的手沿著汗濕的皮膚向下摸,在腰間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貼上了那對飽受欺淩的臀部。

 

「不要摸我屁股。」被射在身體裏的精液不知道會不會流出來。

 

「對不起嘛,對不起。」鄭允浩用頭臉磨蹭著金在中胸口,頻頻道歉。「我昏頭了,應該去拿潤滑劑的。對不起。」

 

「不,感謝你沒拿那東西出來。」

 

想也知道是上禮拜跟某人上床時用過的。要是真的拿出來大概就不會做得那麼盡興了。金在中抱住他,長長歎了口氣。

 

「幹嘛歎氣……」鄭允浩問完後也歎了口氣。

 

「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翻身?居然扣住我的手……」

 

「因為從後面比較不會痛啊。還有你的骨頭其實滿僵硬的,從正面來的話,我怕你撐不了多久就會傷到腰。再說……」

 

金在中惱羞成怒。「喔喔!理由很光明正大嘛!還有什麼?」

 

「那時我太興奮了,一秒都不想放開你。」

 

「……」

 

此言一出,兩人霎時間都沉默了下來。窗外的雨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減弱,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隔了良久,金在中才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為什麼會變這樣。」

 

「因為你哭個不停啊。」

 

哭個不停所以就用身體安慰我嗎──金在中以為他會這樣反問,可是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露出有點寂寞的神色。

 

「現在還難過嗎?」

 

「剩下一點點。再親一下就不會了。」

 

原來鄭允浩的臉皮有這麼厚。金在中低頭看向他,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OK,好了,我沒事了。」

 

寂寞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他瞇著眼睛懶懶地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看著他臉上表情轉換,金在中忽然又心痛了起來。時間應該接近中午了吧。雨已經完全停了,和室裏亮得令人害羞。金在中從眼角餘光看見自己和鄭允浩相互交纏在一起的身體。雖然不像以前那樣蒼白到有點透明,但鄭允浩的膚色仍是偏白。就算身上衣服東一件西一件地掛得亂七八糟,他的身體還是優雅又有力,美得像是做出來的東西。

 

「喂,允浩。」

 

「唔?」他閉起眼睛,臉上寫著個困字。

 

「鄭允浩。」

 

「唔唔。」

 

金在中摸著他的頭髮。「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很輕,但懷裏那人卻像受了極大驚嚇似地完全僵住,連呼吸都忘了。

 

「我喜歡你。」

 

他重複那句告白,然後又吻了吻鄭允浩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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