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好，他就在這裡。……你帶人來吧。……不必謝我，各取所需而已。」
李亦航。……是李亦航的聲音，他輕輕呻吟了一聲，腦海中漸漸清晰是他把自己打昏帶來了這裡！動了動身子，才恍然發現手腳都被結實的尼龍繩緊緊捆在一起，絲毫不能動彈。四週一片暗色，混沌不清的景物像是在地下室，又像是廢棄的倉庫。
「醒了？」放下手機，李亦航的眼睛在對面閃著光芒。
「你要……幹什麼？」微弱的開口，金在中心中是不詳的預感。
「我想你死。」沉默了一下，李亦航淡淡道「可我是個連雞魚也不敢殺的書生而已，無論怎麼恨你……」他輕輕撫摸著被捆倒在地的金在中的脖頸「我還真的不敢殺人。」
細膩的肌膚因這惡意的撫摸起了涼意，金在中苦笑
「我從不知道，你恨我到這個地步。」
「你一向眼高於頂，怎麼會留意別人的感受？」手繞到他腦後輕輕蘸了點鮮血，李亦航喃喃道「你一進世風，我就沒由來的討厭你。果然，你那麼快就搶走我的允浩了，搶走我的首席。」
「我沒搶。」金在中安靜地道「我專心做事，得我應該得的東西。」
「我就是恨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忽然尖利起嗓音，李亦航憤怒地叫了起來「我恨你在世風的例會上侃侃而談傲氣凌人，我恨允浩他每次都被你吸引去所有的注意！……我才是和他一路走過來的人，應該是我陪他到最後，可為什麼，你要橫刀奪愛，你要讓他為你神魂顛倒，總是忘不了你？」
「你到底想怎樣？」看著近在咫尺的秀美臉龐上強忍怨毒的眉眼，金在中強行鎮定。
沉默很久，李亦航終於幽幽開口
「……如果不是你再來招惹鄭允浩，我不會這麼對你。何況，我不想讓他知道，是我告訴你那只股票的秘密。」
「我走了，你在這裡等一會，有人來接你。」他低聲道，站起了身。
「李亦航！」想著方才聽到的隻字片語，金在中的心忽然沉到了谷底，輕顫著聲音發問「你把我交給……」
「對，是馮琛。」李亦航臉上有絲奇異的神情「他忙著銷毀金博的帳目資料和準備跑路，可是他說再忙——也會親自來接你。」
「不，不要。……」冷汗從金在中的額頭慢慢流下，他啞聲低道「留下我，他真的會殺了我。」
「……對不起。每逢節日，我會給你燒香。」李亦航垂下頭，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起了身，他向門外走去。
「李亦航！……」
「……」腳步停下，李亦航沒有轉身。
「好好幫鄭允浩，多愛他一點。」淡淡一笑不再乞求，金在中的眼睛閃過一絲痛楚的光亮「他也是個人，禁不起被我們一再背叛。……」
望著門被輕輕帶上，輕輕呻吟一聲，金在中絕望地閉上了眼。仰臥在地上，他忽然渾身一顫上帝！褲兜裡……褲兜裡硬硬的東西，是他的手機！……李亦航畢竟不是一個殺手，頭一次下狠手傷人，卻緊張得忘記檢查杜絕一切危機！手是被綁在後面的，正好可以艱難地掏出手機。手指按住按鍵，他忽然陷入茫然無措報警打999，說自己在哪裡？就算是在貨櫃，方圓數里的範圍，警方絕不可能在馮琛到來之前先找到自己！……冷汗，一滴滴流下來。……還有一個辦法，是的，鄭允浩。
打給鄭允浩，只要他立刻再去逼迫李亦航，就有可能逼問出自己的所在地。江南這麼大，馮琛也不過接到電話幾分鐘而已，假如鄭允浩恰巧離得更近的話，這將是自己唯一僅存的、逃出生天的機會！……
不，他不要死，尤其不要死在馮琛那個變態的手裡。微微打了個冷戰，他蜷縮起被綁得嚴實的身體。他還想看著金凌云重新露出笑顏，看著吳非無奈地苦追他弟弟，看到那個人曾經深情、如今卻燃燒烈焰的眼睛。是的，只要，只要他肯求他，而他願意救自己。……憑藉著對數字鍵的熟悉，他輕顫著背後的手指，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揣度著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通了。……艱難地移動身體，他將耳朵貼近了放在地上的機身。響鈴的時間如此悠長緩慢，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為自己按錯了號碼。
「卡噠」一聲輕響，有人接起了電話「……」
聽不見那邊有聲音，金在中卻微笑了是他，記得自己的號碼，所以他沉默。
「鄭允浩？……」一瞬間，酸楚無比的柔情泛起，他忽然忘記了自己的危險「我是金在中。」
僵硬的低沉聲線半晌才陰沉沉響起
「久違了，我的首席操盤手。」
「允浩，我……」品味出話語中的惡意，金在中有那麼一霎茫然。
「在金博過得如何？」冷冷開口，鄭允浩道「找我有事？」
「我……我只是想問問你，你還愛不愛我？」艱難地，金在中吐出一句。
是的，說你愛我，我才能拋開自尊，放低驕傲，求你。電話那邊，陷入沉默。
「金在中——」微微的憤怒隔著話筒清晰傳遞「馮琛他不能滿足你，所以你來尋我開心？！」
微微一震，金在中低語
「不，不是。……允浩，我只是想，想聽你說，你愛我。」
只要一句，我就可以忍受把自己的狼狽和困頓展現給你，求你帶我遠離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所以，——請你說愛我。熱切而渴望，他靜靜聽著電話那頭的粗重呼吸。低沉的笑聲穿透電波，鄭允浩的口氣忽然變得輕佻而邪氣
「你以為我們除了曾經的床伴關係，還有什麼？」
「那一次，我說我一直在演戲，是想……氣你。」金在中掙扎地低語「允浩，我……我愛過你。」
「你說愛？——那是什麼東西？」一摸一樣地學著金在中曾經的輕佻語氣，鄭允浩飛快冷笑「你年輕漂亮，新鮮熱情，而且又乾淨，我有什麼理由放過你？」
冰冷殘忍的話並不停歇，他繼續
「最重要的，收你做床伴，幾乎是等於收了一個賺錢的機器。只是我沒想到，這部機器有反吞錢的時候。」
「不，不是的。……在廉政公署裡，你曾經那麼擔心我，那麼想著為我開脫。」這真心的話語，為什麼在此刻說來，竟是這樣的卑微無力？
「金在中，聽說過什麼叫——收買人心？」
四周冷寂下來，默默地，金在中將臉無力地貼近了冰冷無情的地面，潮濕，粗糙，有一點點發霉的氣味。似乎很久，他恍惚的聽見自己的聲音輕柔低訖
「允浩，這麼恨我嗎？……我死了，你會不會覺得解氣？」
「你說呢？」鄭允浩的冷笑帶著濃濃的恨意。
沉默了很久，終於微微地笑起來，金在中恢復了淡然傲氣
「明白了。鄭允浩，看在同床共枕一場的份上，只求你一件事。」
「我不保證答應你。」
「別那麼小氣，求你帶句話給吳非而已。」金在中伸了伸被捆得接近麻木的雙腿，安靜地道「叫他幫我好好照顧凌云，拜託了。找到我的屍體的話，請他把這個消息，……能瞞凌云多久就瞞多久。」
金凌云那溫和善良的笑容在眼前浮起，他依依不捨地低低歎息，眼睛忽然有了濕意。
「金在中，你說……什麼？」忽然地，鄭允浩聲音變得遲疑「我完全不懂！」
金在中苦笑
「這有什麼不懂？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怕他接受不了。」
「不是，我問你說什麼屍體？你給我說清楚！」鄭允浩的話聲，終於有了驚惶不安的氣息。
「哦，這個啊。」金在中歎息「我又犯了喜歡嗜主的老毛病，把馮琛賣給警方了，只不過他沒你那麼好運，怕是脫不了身。所以——如你所願，他很快會幫你解氣。」
沉默半天，鄭允浩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
「金在中！不准拿這種事開我的玩笑，我發誓你要是騙我，我會殺了你！」
慌忙把耳朵遠離了話筒，金在中皺眉
「殺我哪用你動手，我想馮琛的手段比你厲害。」
「在中，在中！……」鄭允浩終於覺察到他沒有正視到的危險，急切無比地，他惶然大吼「你在哪裡？……金在中，你給我說話！」
沒有回應，金在中靜靜地傾聽著他焦急的話語，微微一笑，心裡有點莫名的甜意。
「金在中，你回答我！……馮琛在哪裡？你能打電話，還是自由的是不是？你在逃避他的追殺嗎？」鄭允浩的話語喪失了一向的冷酷堅忍「你說話！……」
仍聽不見任何回答，鄭允浩漸漸驚懼，口氣輕顫
「在中……請你說話，不要嚇我。……如果馮琛在，叫他來聽電話，他要多少條件，我都給他！……」
「金在中！」終於被這寂靜激怒，他猛然推翻了身邊不知什麼物件，轟隆一聲巨響「你不準死，你害得我那麼慘，欠我那麼多，不還給我，怎麼可以死？！……」
幾乎是貪婪地，金在中聆聽著著他狂躁暴怒的惶急大叫，慢慢地，他臉上現出一個俊美無比的安心笑容，在黑暗的地下室裡有種隱約的淒涼，卻堅持。
「允浩」他終於輕輕開口「聽見你這麼著急，我很高興。……但是，再見。」
慢慢吻上那微涼的金屬外殼，他用牙齒咬下了按鍵。很快的，來電的鈴聲急促地反打回來，聲聲不歇。靜靜蜷縮在地上，金在中癡癡聽著耳邊固執而瘋狂的鈴聲。手機屏幕上的電力原本就微弱，終於很快地，耗盡電池的手機嘎然而斷，四周重回了有如墳墓的靜寂。
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他感覺到渾身的血液似乎被繩索捆得失去了流動的能力。紛亂雜沓的腳步聲由遠到近，一道刺眼的亮光從門口亮起。望著冷冷佇立在那裡的數個人影，他露出了一個苦笑，有點自嘲，卻因沒了忌憚而高傲無比。
「金在中？……」男人低下身來，從仰視的角度看上去，他的鷹勾鼻樑顯得格外清晰「歡迎和我一起逃亡。」
「好啊。」金在中微微地笑，放肆一如往昔「讓我親眼看你死在哪裡。」
「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了。」馮琛似乎沒有被他的放肆激起怒氣，緩緩伸出手去「我漸漸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我想，我們的共同逃亡一定會是場奇特的經歷。」
「咯喳」兩聲輕響，似乎是骨肉碰撞的聲音，地上的金在中痛苦地發出一聲悶哼，蜷縮起身體昏了過去。
「帶他走。」冷冷站起身，馮琛轉動手腕。一眾黑影無聲地圍上前來，訓練有素地抬起地上的人，向著外面奔去。……
聽著電話裡的不詳盲音，鄭允浩忽然心驚膽戰地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令人心悸地、漸漸遠去。自從那個突兀而奇怪的電話後，無論怎樣，他沒能再撥通那個號碼。
幾乎就在第二天，廉署正式全面調查金博，而警方即時開始通緝杳無音訊的金博前負責人馮琛。可是馮琛和黑道頗有關聯的背景，早有準備的逃亡計劃，使得警方的追捕變得毫無頭緒。和馮琛一起消失在鋼筋水泥叢林裡的，還有金在中。
調動了一切鄭家以往的黑道關係，鄭允浩和吳非一起，企圖找出一點點金在中的下落和蹤跡。可是徒勞，整整一個多月過去，除了不詳的氣息逐漸濃重外，那個驕傲而神秘的人，如同徹底地消失在空氣裡。對世風新近介入的大批黑錢生意，鄭允浩事事親歷親為，甚至是不眠不休，可他身邊的所有人，幾乎都感受到了他越來越難以琢磨的暴躁和喜怒無常。時間在緩慢和令人心悸的平靜中悄然過去，除了警方接到失蹤報警後在貨櫃碼頭一間廢棄貨櫃裡找到的一隻手提電話，他們再無所獲。
拿到那只被惡意地踩得破損不堪的熟悉手機時，鄭允浩的臉色，有如看到了地獄。
「允浩，不要亂了陣腳。」匆匆趕到的吳非，臉色也是奇差無比「事態也許沒有這麼糟糕，馮琛他也許……不會真的殺他。」
「非，他不會死。」靜靜開口，鄭允浩嘴角有絲抽搐「他那麼厲害那麼會算計，怎麼能讓自己栽在馮琛那個人渣手裡？」
沒有回答，吳非在心裡歎了口氣，就算真的沒死，希望……金在中那驕傲的脾氣，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苦頭。
「金凌云，他怎麼樣？」
「不好。自從那天晚上親口和金在中通話，他總算不再懷疑我綁架他。」苦澀一笑，吳非一向清亮有神的眸子早已現出了憔悴「可他一直不理我。沒有金在中的消息，他雖然不說他擔心害怕，可是我知道他快撐不下去。」
哦了一聲，鄭允浩不再說話，每次談到金凌云，這總是一個尷尬到禁忌的話題。沉吟著，吳非看向鄭允浩
「除了找金在中，你最近似乎忙的厲害。」
「是，我得到一份原本屬於金博的客戶名單。」鄭允浩靜靜道「金博出事，很多黑錢沒了出路，我必須搶過來。」
吳非有點詫異
「這麼機密的東西，你怎麼能得到？」
「李亦航找到的。他出了大價錢，從馮琛的一個心腹那裡買的。」鄭允浩疲倦地按住太陽穴。拿到這份千金難換的資料，他也很詫異於自己的運氣。
靜靜思索著什麼，吳非的眼睛有絲古怪
34
「據我所知，金在中他……手中曾拿到過很多金博的資料。」
「……怎樣？」
「李亦航和金在中，關係很好？」
「不，很不好。」鄭允浩冷冷道。
「我還以為……」沉吟半晌，吳非沉思地搖搖頭 可能是我胡思亂想了。」
兩人都沉默了，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半晌吳非轉身披上外衣，淡淡道
「我走了，你注意身體。在找到金在中前，你最好別累趴下。」
「吳非，我要賺更多更快的錢。」鄭允浩看著遠處，臉上有種吳非很少看到的表情，有點堅毅，有點冷酷，還有一點少見的類似悲傷的東西。「因為，我必須強大。強大到有足夠的力量，把金在中——帶回身邊。」
「以後呢？」吳非的目光有瞭然的深意。
「以後？」忽然淬不及防地陷入狂躁，鄭允浩憤怒地低吼「沒有什麼以後！我只是想問他，那個該死的電話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他忽然打那麼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給我，告訴我他愛我，然後逼著我說我也愛他！可我為什麼要說？……我嘲笑他，罵他，他就混蛋地掛我電話，然後就徹底地給我消失！」
咬牙切齒地，他痛苦地握緊了拳頭
「吳非，我恨他。……他害我家財散盡，害我差點牢獄之災；他虜走我的心，然後冷笑著把它踐踏在地上！可是我忘不掉他，……就算這樣，我怎麼也忘不掉他！」
「允浩，……」微微有點震動，吳非看著他血絲密佈的眼。一路目睹著兩人間恩恩怨怨，這是第一次聽一向強勢而冷漠的鄭允浩訴說他對金在中的感情。
「吳非，你不知道我有多怕。」鄭允浩啞著嗓子「我怕再也見不到他，對他說……我愛他。」
從鄭允浩的家中出來，沉重的心情無法排遣，吳非一路都陷在沉思裡。理智如他，雖然不敢深想，但是金在中的生死，已經是一個隱約的問題。依照他們兄弟情深，假如自由假如還活著，沒有理由……他會不給金凌云報個平安。想到剛才看見的金在中的手機，他的心，一點點下沉。
回到半山區的別墅，他默默走進保衛森嚴的家門。第一次，他在家中裡裡外外動用了這樣多的保鏢和守衛，只為金在中臨失蹤前那句迫切的叮囑。走進樓下的客廳，他忽然一怔。樓梯上，金凌云正默默無言站立在那裡。
「凌云？怎麼還沒睡？」急急走上樓，他看著金凌云身上在夜風中尤其單薄的衣物「上樓去加件衣服，你的身子很涼。」
被動而順從的，金凌云沒有像這些天一樣，冷冷推開他的懷抱。由著吳非輕拉起他的胳膊，他木然地跟著他來到房裡，任憑他給自己加了一件睡衣。
「非。」忽然地開口，他望著吳非「我哥他……還沒有消息？」
窒了窒，吳非有點慌亂，眼前忽然浮現起那只殘破的手機。躲閃開金凌云的眼神，他低語
「別著急，我和鄭允浩一直在努力。……」
神色古怪地看著他，金凌云心裡是忽然再也無法壓制的驚疑和恐懼。是的，金在中對於他們來說，終究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他的生死，究竟能值幾許？……鄭允浩？那個人恨哥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盡力？！
「你早點睡，天很晚了。」不欲再談論那個話題，吳非溫柔地道，轉身欲行。
身後，衣角忽然被拉住了。金凌云的聲音響起
「非，你很久沒有……碰我了。今天……你想不想要？」
訝然回首，他詫異地看見金凌云眼中那古怪的神色。他說什麼？他問自己想不想要他？心裡怦然一跳，吳非慢慢走近前去。
「凌云，你……？」
定定直視著他，金凌云漆黑的眼中不再有一直的沉靜和倔強，多了一種吳非此刻分析不出的東西。忽然舉手，他自己去脫剛披上的睡衣。頎長的手指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怎麼，有點顫抖。狠狠心，他徑直扯掉了那些半天也解不開的紐扣，顫抖而美好的上身已落在吳非的視線裡。
「凌云……」血液上湧，直衝上頭。舉手捉住金凌云的臉頰，他深深地、輾轉地吻了下去。糾纏著直落身後的床第，禁慾多日的後果，就是這樣輕易讓一句輕輕的邀約擊潰所有的壓抑。
縱情地纏綿的激吻從唇邊移到脖頸和胸前，吳非沉浸在久違的甜美裡。半是沉醉半是欣喜地，他抬起頭微微一笑，可是，口角的微笑卻在那一刻凍結在他的唇際。——身下的金凌云，那緊緊閉眼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的表情。不是快樂，不是羞澀，卻……像是獻祭。是的，像是祭台上的犧牲品一般，那清秀的臉上，是一種類似漠然、甚至接近痛楚的表情。停下動作，他的心忽然有種敏銳的懷疑。是的，這夜既無風雨也無晴，為何會這樣突然風光旖旎？
「凌云……」淡淡地，他直起身，逕直髮問「為什麼？這不像你。」
茫然地睜開眼，金凌云坐起來掩上了自己的衣物。沉默著，他望著黑沉沉的窗外夜色。
「非，你幫我找我哥，我作牛作馬報答你。」淡淡地，他忽然吐出這麼一句。
面無表情地，吳非冷冷望著他的側臉。用奉獻身體來換得自己的盡心盡力——原來這就是他如此主動的原因！忽然升起的怒氣在那一瞬間，佔據了疲憊的心靈裡最後一塊領地。這些天完全拋開公司的業務，晨昏顛倒地和鄭允浩一起四處奔波找尋，和方方面面的私家偵探，警方線人見面委託，回家後還要面對這樣的冷漠和置疑！
緊緊抓著金凌云的肩膀，他重重將他推倒在身後的床上。粗魯地一把撕開金凌云的上衣，他紅絲密佈的眼中有著很少一見的冷酷和冰凍
「想服侍我、討好我嗎？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成這樣，這副身體還有什麼吸引力！……」
羞辱的氛圍悄然蔓延，讓金凌云忽然感到了莫名寒意。微微戰慄一下，金凌云忽然奮力掙脫了他的壓制，自嘲一笑
「是！……是我太自不量力。」
身後，一隻大手忽然強硬地將他重新拖了回去。……欺身壓了上去，吳非將手掌重重壓在了那人的胸前，碾上了心臟的位置
「金凌云！我真的很想看看，你這裡，是不是沒有心的？從見面的第一天起，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沒有一點意義？！」
掩藏不住情緒，他一向黑亮溫柔的眼中燃燒起帶著悲傷的怒氣
「我阻止你哥和允浩彼此傷害，你說這是出賣；我每天奔波著尋找金在中，你說我不肯出錢出力！你無視我的心意，不屑我的自作多情，可是，如今，你竟然要用身體來乞求我的幫助？！在你這顆怎麼也溫暖不起來的心裡，我就是如此不堪如此齷齪？……」
驚愕抬眼，金凌云試圖掙脫被他死死壓住的身體
「不，不是……非，我只是……」
看著那清澈眼睛，吳非眼中神情變幻，頹然地慢慢鬆開了鉗制著金凌云的手。
「金凌云，你走。」他慢慢起身站在一邊，淡淡道「我會盡最大努力找尋你哥，信不信，由你。……」
心灰意冷地，他轉開了頭望著隨風起伏的紗質窗簾。身後很久沒有動靜，不安地回頭，他狐疑地快步衝上前，拉住正在往樓下行去的單薄身影
「臥室在那邊，你光著腳往哪去？」
「吳非，我會走。」金凌云低聲道，倔強地看著長長的樓梯「我有家。」
「你瘋了？！我叫你走，是叫你回房間去！」憤怒而驚怕地叫起來，吳非拉起他的手就往臥室拖去「你哥已經不知生死了，你還要走到哪裡去！」
沒有拉動，金凌云忽然扣住了樓梯扶欄，慢慢坐在了地上抱住了頭。……
「非！……對不起，對不起。」他悶聲悶氣地低語，無聲的淚水，悄然在他的臉上滑下「我只是急的快要發瘋。一個多月了，我哥沒有一點點消息。你不知道他的個性，太驕傲太固執，從來不肯求人、不懂轉圜，落在那個什麼仇家手裡，我怕他…………」
打個寒戰，他沒有再說下去。半晌，他幽深的眼睛裡浮現深切的茫然
「哥他失蹤這麼久，我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沒有錢沒有能力，我只能在這裡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坐牢。」
苦笑一下，他痙攣的指節握緊柵欄，有點發白
「吳非，我一直以為人只要有骨氣和尊嚴，就可以活的坦然。可這些天，我卻越來越懷疑……傲氣，尊嚴？能幫我把我哥帶回來嗎？」
「凌云，堅強點，我在這裡！……」吳非的心忽然絞起曾經那樣倔強自尊的凌云，該是怎樣的煎熬和無助，才能讓他這樣放低身體和尊嚴，病急亂投醫！可自己呢？就這樣一點委屈也不能受！痛楚得大力抱住他，吳非的聲音有了嘶啞「你說過我理智無情，我做的判斷和決定永遠都對。那麼，相信我，金在中他聰明敏銳，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靜靜由著他的心跳貼緊自己，金凌云輕輕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摟住他的身體，吳非心痛低語
「再給我們一點時間。鄭允浩已經在黑道上懸賞了一千萬的暗花，放出話去，一定要保住你哥的性命。……」
漆黑一片的陌生環境，忽然有幽冥般的火光閃了一閃，照亮了陰森幽暗的四周。長長的巨大鎖鏈從天花板上傾斜下來，末端處，吊著一個足尖點地、垂首不動的青年男子。火光漸漸靠近，照亮了那男子瘦弱而比例勻稱的美好身體，照亮了火光中他滿身的鮮血，照亮了他緊閉雙眼的俊朗面容，就算在那沉睡般的昏迷中，薄薄的唇線仍然顯現傲然的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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