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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車停在那棟小小的白色樓宇前,金在中的臉色有點狐疑
「這不是你住的那家醫院。」
「私人醫院,我有什麼頭疼腦熱,基本來這裡。」簡單做答,鄭允浩拉他下了車。身形一晃,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的頭……有點昏。」
慌忙扶住了他,金在中急急地將他半背半拉地帶到那間醫院裡,微微的蘇打水氣味,一身白衣的護士小姐,看來是傢俬家醫院,他微微鬆了口氣。坐在診療室的椅子上,鄭允浩衝著那高鼻深目的醫生點了點頭,向著金在中一指
「就是這位先生的病,要麻煩您。」
驚詫地飛跳起來,金在中的心一陣激怒鄭允浩!他騙自己來這裡!剛跑到門口,幾個身材健壯的保鏢已經禮貌地堵在門外,詢問地看著鄭允浩。
「在中,你先去門外等一會,我和這位醫生先談一談。」堅定地看著金在中憤怒的眼神,鄭允浩毫不退讓。
坐在門外的長凳上,金在中木然地看著腳下的地板和眼角雪白的刺眼的牆壁。身邊的大漢無聲地圍在左右,重新給人被囚禁被監視的錯覺。不知過了多久,鄭允浩終於打開了門,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奇特而複雜
「在中?……」
淡淡抬頭,金在中浮動著冷意的眼眸看著他
「怎麼樣?有了決定?」
「是的,我要把你留在這裡。」鄭允浩的臉有絲抽搐,同時流動柔情和冷酷「我對專家轉述了你的遭遇,他說,有很大的把握治好你,只是,治療的方法會有些難熬,有些極端。」
「比如怎樣?」漠然看著他,金在中的手指甲掐進了手心。
「比如,模擬一段時間你原來的境遇,關黑屋,同時給予一定的良性刺激。」鄭允浩急急地補充「可是醫生會考慮你的承受能力!」
「不,……我不要。」驚跳起來,金在中似乎想拔腿而逃,剛一抬腿,四周冷漠的保鏢已經沉默地圍了上來。
「鄭允浩,我不是精神病人,沒有醫生可以強迫我做這種治療。」他強抑住驚懼,企圖回復鎮靜。
「對,嚴格地說,這是違法。那個專家,他對你的病例很感興趣,我保證這裡與世隔絕,所有的護士都會守口如瓶,他才答應做這個嘗試。」
看著他那刀刻般的臉龐上再難動搖的堅定,金在中終於認命地放棄,輕顫低語
「鄭允浩,不要留下我,請你。……兩年前你留下我,把我推到黑暗裡,今天,不要再來一次。」
緊緊把他抱在懷裡,鄭允浩似乎覺得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擁抱一樣用力。忽然想起兩年前在那個昏暗的船艙裡,自己也曾這樣緊緊抱著那個生命垂危的他,唯恐失去。
「……鄭允浩,你真捨得。你不怕我會發瘋嗎?」淡淡搖頭,金在中眼裡有絲一閃即逝的絕望。
「在中,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安撫地溫柔吻著他的眉眼,鄭允浩喃喃低語,用盡最大的自制力。
終於抬起頭,金在中似乎也感到了掩藏在鄭允浩心中,那和他一樣的痛苦和接近瘋狂的堅持。
「允浩……」他絕望而留戀地看著這殘忍而溫柔的愛人,心裡的酸楚和激痛交織如潮汐「如果你留下我,我發誓,無論出去後怎樣,我絕不會再和你在一起。……」
渾身一僵,鄭允浩看著他認真無比的眼睛,覺出了痛徹心肺的悲涼預感。
「恨我吧,在中。……只要你好起來,從今以後生活在陽光裡。」
忽然瘋狂地把他按在牆上纏綿熱烈地吻下去,攻城略地,輾轉不休。鄭允浩似乎知道這次之後,就是他們之間再難逾越的距離。不知多久,鄭允浩終於依依不捨地放開了金在中。……看著那幾名保鏢無聲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金在中終於無望地放棄反抗,淡然而沉默地轉過身去,他沒有再乞求。慢慢靠在走廊的牆上,鄭允浩無言地抱住了頭。背後,雪白得刺目的牆壁上,被他背後的鮮血染上了大片的紅色污跡。……
溫暖的陽光幾乎有著江南不太常見的奢侈燦爛,照在咖啡室外的馬路上,泛起耀眼的亮光。
無意識地絞緊手指,鄭允浩幾乎是貪婪地看著面前那張讓他留戀無比的面龐。不知用了什麼辦法,今天金在中額頭那幾縷一向不甚馴服的黑髮伏貼地順在了耳邊,顯得異常柔和。
「真的要走?」
「不,我不會走啊。」微微笑起來,金在中清亮漆黑的眸子直視著他深沉隱忍的目光「我還在江南,只是可能大家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多而已。……」
「我是說,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一點點餘地?」鄭允浩溫和地看著他,不捨得移開一刻目光。
垂下眼簾,金在中沉默望著高大室外的樹木下圓形的陰影,半晌終於開口
「在那間病房裡,我不止一次對自己發誓,出去以後,我要忘了你。」
「就算現在,證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
「沒有什麼是真正完全的正確。」微微蹙眉,金在中靜靜地看著他「標準只在一線人心之間。」
「這樣說也許太霸道。」鄭允浩溫和道「可我仍然要說,正確與否,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做的一切,只因為——我愛你。」
「允浩,你知道的,以愛之名,不是無視別人自由意願的好理由。」
「你說的對,——那的確不是好藉口。」靜靜點頭,鄭允浩用金在中幾乎不能相信的平靜表示同意「從今天起,我們做普通朋友。你不會連這份友誼,也要拋棄,對不對?」
窒了一窒,金在中的眼睛裡似乎有種愕然。不用強迫的武力,不再抵死地糾纏?就這樣,他終於肯放開自己?……
「允浩,為什麼不再用武力,你一向很擅長這個,不是嗎?」喃喃低語,金在中漆黑眼睛裡有種難言的情愫。
鄭允浩看著他,深沉眼眸裡有絲金在中熟悉的傲然
「如果我現在再要你回到我身邊,那麼我所做的一切,豈非真的成了想霸佔和享用你的身體?……」
慢慢探過身體,他握住金在中在冷氣裡有點冰涼的手
「在中,知道剛才看著你在馬路邊向一個女孩子微笑問路,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微笑歎息「我忽然覺得,能看到你在陽光下微笑,上蒼已經聽到了我的祈禱。所以,我怕上天怪我太貪心,把我看到的,再收回去。」
默默看著他良久,金在中忽然咧嘴一笑
「是啊,我想我得謝謝你——雖然現在我仍然恨死了那段該死的治療,不過起碼,現在我的確回復了正常的性能力。」
沒有羞慚的神色浮現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他的聲音清亮而悠然
「知道嗎?現在的我,好像真的已經很正常了,正常到對於男女歡愛也會怦然心動。」看著玻璃窗外摩天的高樓,他的眼光落在馬路上兩個漂亮女子身上,臉上有種期待「從一進世風就被你引誘成了GAY,現在……我也該試著找個好女孩,嘗試一下正常的戀愛和婚姻。」
很快從那期待中回過神,他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起來
「凌云是鐵了心跟著那個吳非了,或許,我們家的香火只有著落在我身上延續。」
沉默不語,鄭允浩默默看著他
「在中,好好對待自己。」丟下這輕輕一句,他起身居高臨下地深深看著金在中抬起頭,兩人複雜的眼光在清冷的空氣相遇,各自帶著火花暗閃。
自嘲地先移開了眼睛,鄭允浩終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金在中的視線。默然望著那熟悉的挺拔身影終於遠去,一直挺立地直直的脊樑,慢慢頹然放鬆下去。……死勁握住了手中的咖啡杯,他忽然煩躁地把剩下的一口全喝下了去。世風每天下午的例會,鄭允浩靜靜坐在上首,聽著對面那個姿容美麗的年輕女子的發言。
「這是我提出的方案,還請各位前輩多多指點。」自信滿滿地嫣然一笑,吳綺雯臉上一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可愛地浮現「關於為什麼選中這幾隻股票,先前的理由已經很明顯。」
無言地交換眼色,幾位操盤手都是默然頷首。是的,這個國外名學府學成歸來的女孩子,並沒有像大家擔心的那樣空披了層華麗的光環,非但很快熟悉了世風的一切運作,而且,已經開始在世風的例會上,開始鋒芒必現。
「不,我不感興趣。」淡淡開口,鄭允浩第一次,在例會上公開反駁新手的意見。
「……為什麼?」顯然沒有做好準備,吳綺雯晶亮眸子有點驚訝。
「因為你提議買入的那幾隻股票,都太保守。」輕描淡寫地,鄭允浩擺擺手「不用多說了,我還是贊同王經理的分析。」
「可是,上次我已經把那幾隻股票的風險做了詳細分析……」咬住了嘴唇,吳綺雯遲疑。
銳利地忽然盯住了她,鄭允浩深沉而冷酷的眼神有如利劍
「吳助理,你說的和做的,已經太多,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四周沒有人再說話,低下了頭,吳綺雯也不再堅持。這些年,這位日漸冷酷的總裁,似乎越來越傾向於自己對事態單獨下判斷。例會在一片靜寂中結束,她快速收拾好手邊的文件,敲響了鄭允浩的房門
「鄭總,我想和您單獨談談。」
「哦?請說。」鄭允浩沉思地看著她年輕佼好的容顏。
「我只想強調一點。」微微一笑,吳綺雯想了想「——世風現在的投資策略還不適合太過激進,畢竟剛剛從黑道生意上轉過來。」
「你知道的不少啊,連我們世風轉黑為白,也有所瞭解。」淡淡盯緊了她,鄭允浩的眼神更加犀利。
微微一怔,吳綺雯的笑容更甜
「鄭總忘了,吳非和我這個表妹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她狡黠一笑「好到我不僅知道他的性取向,甚至連很多其他的花邊新聞,也知之甚多。」
鄭允浩點點頭
「所以這個傢伙頭疼到不敢把你留在吳氏,卻要推到我們世風來。」
「鄭總您這麼說,我會懷疑我進世風是因為人情。」嘻嘻地笑起來,吳綺雯轉了轉烏黑的眼珠「我記得我應聘世風時,憑的好像是過五關斬六將的真本事。」
哼了一聲,鄭允浩淡淡道
「假如不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最多把你放在公關部作個花瓶。」
「那麼鄭總能不能仔細考慮我的提議?畢竟很多同事都贊同。」
似乎有點動搖,鄭允浩沉思地看著她
「假如你能再分析得深刻些,我也許會考慮看看。」
呆了呆,對面的女子有點淬不及防的緊張
「能不能讓我理清思緒再來?」
「可以。」鄭允浩收起了眼中的咄咄逼人。
急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吳綺雯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靜靜而專注地聽著電話中的話語,她半晌才放下了聽筒。
轉身來到鄭允浩的房間,她的臉上回復了些自信的神采
「鄭總,我想我可以提出幾條更詳細的建議,供您參考。」
不動聲色地聽著她侃侃而談,鄭允浩眼中的神情變幻。
「說得很好。」輕輕鼓掌,他微笑逼近了面前的女子「我簡直懷疑這樣嚴謹縝密的思維,是出自一個女孩子的腦袋——倒像是我一個熟人的一貫作風。」
重重靠上身後的椅背,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冷漠而疏遠
「可惜沒能說服我,我想,王經理提出的股票,雖然有風險,無疑有更大的吸引力。」
緊盯住吳綺雯纖儂合度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面上有種古怪的神情。這個女孩子,身上似乎有太驚人的才華。是的,太驚人。……每每看著她在例會上甜美地笑著進行那些讓他也敬佩不已的發言,他甚至會有一種恍惚而熟悉的錯覺——那樣的措辭,那樣的有條有理,似乎很早以前,自己也總是這樣被另一個人身上的光彩和才華吸引去所有的注意。那個人,如今還好嗎?……絞痛毫無徵兆地泛起,他忽然狠狠折斷了手邊的一隻炭黑色的鉛筆。已經整整半年過去,只知道那個人很快就悠哉游哉地出了國散心,沒有派人跟蹤的下場,就是讓他從此徹底失蹤在了自己的視線!
憤怒,酸楚,不甘,思念。……混雜著越來越強烈升起的懷疑,他冷冷拿起了電話
「喂,……繼續監視她,不要放棄。」
收拾好精巧的皮包,吳綺雯驅車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咖啡廳,四處逡巡一下,望見了窗口邊那個挺拔的背影。急忙過去坐下,她無奈地端起早已為她點好的飲品
「對不起,我沒辦法說服鄭允浩——我把你在電話裡分析的理由重複給他聽,他一點都不不為所動。」
靜靜抬起頭來,對面那個青年露出一張俊美安然的臉,額頭前幾縷不順貼的黑髮半翹半垂,掩著異常黑亮的眸子。皺眉看著吳綺雯,他的音色有著媲美近處流淌的鋼琴的清亮
「他怎麼說?」
「他說王經理的建議很有吸引力。」
愕然地愣了愣,那青年詫然。忽然有點微微的惱怒,他忿忿推開了眼前的咖啡
「他瘋了嗎?怎麼會蠢到看不出那幾隻股票的問題?!」
「或許那幾隻股票的風險沒有你覺得的那樣大。」吳綺雯皺眉。
「我的判斷不會錯。」斷然開口,那青年的眼中是一片冷靜而自信的神采「鄭允浩這個笨蛋!……以他的經驗,怎麼會看不出它們的風險?」
是的,以他的經驗。忽然狐疑地看著吳綺雯,他擰起了眉型良好的劍眉「他還說什麼?」
「對了,他今天很奇怪的說——我的言談很像是他的一個熟人。」吳綺雯忽然想起了什麼,笑了起來「他總不會那麼敏感,從我的話語中嗅到您這位傳奇操盤手的味道吧?……」
臉色忽然變得古怪,那青年怔怔愣在了當場。不安而奇怪的預感忽然冒了上來,該死!……天知道那個狐狸一樣狡猾,獵鷹一樣狠厲的人,會不會真的從吳綺雯的蛛絲馬跡中嗅到自己的氣味?!匆匆站起身來,他銳利的眼神利劍一般掠過四周。搜尋著一切可能的可疑。咖啡座裡,是三三兩兩的情侶俱在悠閒地品茶傾談,沒有任何異樣。自嘲地笑了笑,他鬆了口氣下次再著急,也不能這樣冒險來和吳綺雯見面。可是,心底異樣的感覺仍不能徹底消散,總是有不安的氣息絲絲縷縷縈繞心田。
「我先回去,以後有什麼還是電話裡談。」簡短地道,他起身留下一張大面額的鈔票。
「喂……」從咖啡室裡追了出來,吳綺雯調皮地笑「我聽堂哥的話,一直幫你在暗中為世風的投資護駕保航,這麼多的苦勞,你可怎麼謝我?」
狡黠一笑,那青年捋了捋鬢角的黑髮
「我是很想以身相許,可是就怕你那位哈佛的高才生男朋友打扁我的鼻樑。」
誇張地笑起來,吳綺雯眼裡一派甜美
「那麼來個GOOD-BYEKISS吧。」
無奈地苦笑,那青年終於輕輕俯身下去,吻上了她嫣紅的臉頰,眼中有絲真誠的感激
「吳小姐,真的謝謝你。」
「鄭允浩那邊,怎麼辦?」
沉思半晌,那青年忽然微微一笑,鄭允浩……他這麼做,是真的覺得可行,還是另有目的?
「不用堅持了——假如他真要拿自己的公司開玩笑,那就由他去。」開玩笑地揚揚眉,他轉身向著自己的車走去「我總不能一輩子做世風的投資顧問,不是嗎?」
身後不遠,一雙深沉而熱切,狂喜而震驚的眼睛隱藏在另一輛車裡,望著那青年鑽進一輛簡吳的車裡絕塵而去,那輛車也同時發動。……在樓下的車庫裡停好車,金在中邁下了車門。
傍晚的車庫,正是太陽下山,陽光已暗,而照明燈光尚未打開的時候,光線黯淡的車庫裡,安靜地讓人不欲多做停留。邁步正要離開,金在中的身體,忽然被一個強有力的橫抱從身後蠻橫地強行抱住,半拖半拽的,幾乎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強行將他向一輛車廂裡拉去。……手臂被那人擰住,幾番掙扎竟然無法轉身過去。金在中不加思索地抬起腳,狠狠向身後的襲擊者腳上踩去。預料到他的這種反應,那男人敏捷無比地閃身避開,面向下地,將掙動不已的金在中按在了加長的車後座裡。單膝壓住金在中的身體,他飛快地解下領帶,三兩下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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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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