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接下來好幾天金在中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鄭允浩也不知道是食髓知味呢,還是覺得這種嶄新的經驗很新鮮有趣,從那天起就沒有一天晚上會放過他的。雖然是兩情相悅的溫柔性愛,但對他這樣向來慾望淡薄的人來說,每晚幾個小時的纏綿實在是太激烈了。原本就不具備那種功能的地方,除了隱隱作痛以外,還殘留著鮮明的異物感,由此引發的回憶讓他一看到鄭允浩的臉就全身不自在。而那個始作俑者卻一副坦然自若的面孔。


真是不可思議,照理來說,在清醒的狀態下發生肉體關係這種事情,對原本不是同性戀的那一方的衝擊不是應該比較大才對嗎?虧他自己一直有著喜歡同性的自覺,又對鄭允浩抱有那麼深重的愛戀,而真正有了親密接觸,本來應該是欣喜若狂地對鄭允浩緊抓著不放才對,現在卻愈加拘束不已。一想到自己在神志狂亂的時候流露出來的癡態都被鄭允浩一覽無遺,就覺得羞愧得抬不起頭。

「在中。」

原本因為腰酸背痛而微微塌著腰,在放滿資料夾的書架前面翻找東西,聽到鄭允浩的聲音,不由自主就緊張起來,忙把背挺直。

「身體好一點沒有?」

「還好……」

「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那裡會痛嗎?」

「……」被問到這麼直接的問題,金在中狼狽地避開他的眼光:「不,不痛……」

「唔,好冷淡呢,是不是怪我這幾天做得太狠了?」


金在中手僵在半空中,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表情尷尬。而那臉皮厚得刀槍不入的傢伙則一手輕輕托住他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在他嘴唇旁邊用力親了一下

 

「當然啦,這是我二十多年來頭一次遇到真正的滿足的性愛,怎麼可能不失控啊。」

自己一直介意的事情居然被他這麼若無其事地大聲地說出來,金在中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狼狽不堪地按住嘴角,轉身落荒而逃。才逃了兩步就被鄭允浩攔腰抱住。


「在中,你還是這麼害羞啊。」

「不,不是。」

把羞澀之類的形容少女的詞放在他身上感覺很怪異。他覺得自己只是太緊張。他本性就是拘謹保守的人,太缺乏跟人進一步交往的經驗,連主動牽手都沒做過,要他大大方方跟鄭允浩親熱,他實在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積累勇氣,把臉皮磨得更厚一些。


交往了一段時間,他的狀況已經比最初好很多了,不再會被鄭允浩一碰就全身僵硬,也不會因為靠近鄭允浩就聲音發抖,但要讓鄭允浩像這樣,大白天抱著他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上下其手,他還是沒辦法泰然處之。

「真是沒辦法,你不要總是這麼生澀的樣子,得多多練習才行喲。」

「手……你手不要摸那裡……」金在中結巴著,連耳朵都紅了。

「但我想摸啊。」

「那,那個……」居然想不出話來反駁,金在中只能張口結舌任他的手隔著薄薄一層布料在胸口摸索。

「唉,在中,你這種表情會讓我想吃你喲。」

這個男人怎麼能這麼快就學會熟練地跟同性調情啊?!

「鄭先生。」

敲門聲和破解魔法的咒語差不多,外面的人一推門進來,金在中就一把推開鄭允浩,逃命似的撿起東西慌慌張張衝了出去。當然那天晚上他又被鄭允浩以「居然丟下我一個人跑掉」為懲罰的借口,折磨得叫都叫不出來。


他越是怕讓鄭允浩看到自己失控的狼狽樣子,鄭允浩就越是要逗得他完全無法自制。綁住瀕臨發洩的前端逼他求饒的事情都做過不知多少次,之後各種更惡劣的小手段就不用提了。
比如做到一半欲擒故縱地停下來,硬要他恥辱地紅著眼角低聲哀求「進來吧」才肯讓他達到頂點;故意一臉冷淡地玩弄他的敏感點,看他一個人在沙發上狂亂的可憐樣子;或者特地選有大面鏡子的浴室當場所,讓他清楚看到自己被進入的樣子而羞恥得脖子都紅透地蜷縮起來。總之,都是要欺負得他流出眼淚才肯罷手。


這種越來越強烈的甜蜜的羞恥感,讓金在中對自己愈發覺得無力。被這麼有點惡質地玩弄,反而很容易就全身火熱起來。根本就無法抗拒鄭允浩的一舉一動,對鄭允浩迅速熟練起來的調情技術,完全只有乖乖臣服的份。大概因為鄭允浩無聲中流露出來的溫柔吧。那種故作冷淡的惡劣姿態背後,漫溢著的溫柔,讓他簡直快柯溺下去,一點點自救的反抗都做不出來。


這段時間的生活對他來說,就和夢境差不多。熱情的,一天到晚在他耳邊不停重複告白的鄭允浩,還有在調教之下開始自暴自棄地放開身體墮落的自己,都太不真實了。

「在中……你好棒……」

浴缸裡的溫水在最後激烈的波動之後,總算慢慢輕蕩著平息下來了。心滿意足地就著相連接的姿勢壓在他胸口上的鄭允浩放鬆地輕微喘息著,胳膊像圈著某種寶物一樣緊緊把他摟在胸前。

被分開來搭在浴缸邊緣的雙腿開始覺得發麻了,金在中疲憊地喘著氣,費力地把腿縮回來。剛才那種身體被迫完全敞開來接受侵入的姿勢,真是讓他羞慚得要暈厥了。 雖然本能地拚命要用胳膊擋住自己因為被激烈侵犯被變得扭曲的臉,鄭允浩卻硬把他的手臂拉開固定在頭頂,一手托著他的腰,讓他的身體和情緒都全無遮擋地暴露出來。


近來總是被鄭允浩這樣近乎挖掘地索取著。每一次都以為自己快被搾乾了,卻總能在下一次又被發掘出一些新東西。無論是身體的潛能,還是對鄭允浩的感情。對鄭允浩的愛慕和依戀濃厚到讓他自己都覺得無力承受的地步。以前的他還算處於比較鬆弛的狀態,被用刀割,被劍挑,也許都還能撐得住不破裂,而現在,整個人像被完全繃緊了的弦,只要輕微用針劃一下就會徹底爆裂開來。在被這樣下藥一般地甜蜜對待以後,他真的是不能再受傷害了。


鄭允浩每次對他說「我愛你」,他都只能點點頭表示明白,而無法再多說什麼。鄭允浩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愛他,若是知道的話,一定會被嚇壞的。像他這樣沉默得近乎卑微羞怯的人,卻有著接近絕望的強烈感情,表達不出來,就只能活活痛死。


「在中。」鄭允浩好像注意到他發澀的表情,捧住他的臉一點點輕吻過去,「怎麼了?你還是不放心嗎?」

「…………」

「還是不相信我嗎?因為我做得不好?」

「不是!」金在中忙用力搖頭,他真心覺得鄭允浩做得夠好的了。

這種程度的愛撫和呵護,是他以前從來都沒敢幻想過的,從鄭允浩願意為他用嘴的那一刻起,他就義無反顧地屈服了。他願意相信鄭允浩,願意捨棄一切來相信鄭允浩。只是幸福來得太猛烈太突然,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雲端,腳觸不到實地。

「你啊……」鄭允浩親吻他額頭的動作溫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來,快點跟我表白。」

「啊?」

「剛做完不都是要說點甜蜜的話來知道氣氛嗎?說嘛。」

金在中因為他的孩子氣而苦笑起來

 

「……我喜歡你。」

「只是喜歡不夠啦,我要更甜蜜的。」

「……我愛你。」

「這樣才對。」鄭允浩高興地咧開嘴。


金在中頭一次知道鄭允浩也會笑得露齒,調皮裡面還帶點耍賴的意味,讓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一下子變得生動可愛起來。眼裡一陣發澀。他對鄭允浩,真的是越來越不可自拔了。愛一個人愛到心臟都發痛的感覺……真是讓人想掉眼淚。


「在中!」

鄭允浩今天好像特別興奮,微微發紅的臉沒有半點他這個年紀和身份該有的柯穩,推開房門衝進來的姿勢根本就像個高中生。

「等等等等……我在打掃,你先出去,別把地板弄髒!」

金在中做家務的時候就會進入忘我狀態。被冷落的鄭大少爺有點委屈地撅了一下嘴

 

「什麼嘛,我有重要的事耶……」

不過還是乖乖閉上嘴,等金在中專心清理房間。

「什麼事?」

手握吸塵器,鬆鬆垮垮穿著家居服的金在中看起來實在很家庭主婦,鄭允浩把手伸進西裝口袋裡摸索著,邊忍不住笑起來

 

「在中,這種氣氛不大對耶……」

「嗯?」

「我有東西送你。」

「都說了不要浪費錢……」說到一半就噎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掌心上躺著個絲絨的小盒子。
毫無心理準備地僵硬著,根本沒勇氣去猜裡面裝的是什麼。

「雖然情調很差,但我還是想直接說啦,在中……」停了停,看著金在中一副呼吸困難的緊張模樣,鄭允浩又憐愛地笑出來,一把拉過他,把他手裡握得緊緊的吸塵器丟開,然後摟著他,鼻尖抵著鼻尖地,「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金在中夢遊似的,木然著全無反應。

「我想跟你結婚喲。」

「允浩,」金在中結巴著,發抖的樣子都讓人覺得可憐了,「你……沒有必要……」

「嗯?」

「沒必要這麼做的,我,我沒那麼貪心……」

「嗯?」

「我沒有要一輩子……現在這樣就好了……我……我沒有逼你這麼做啊……現在這樣就夠好的了,我……」

「說什麼傻話,我是在跟你求婚耶,你給我一個肯定點的答覆啦。」

金在中喉頭上下移動著,緊張得臉都扭曲了,好像在努力抗拒著什麼,可根本說不出「不」字。

「乖,把手伸出來。」

金在中害怕似的遲疑著,又像抵擋不住誘惑一樣,慢慢把手抬起來。而後又驚醒地縮回去,在褲子上反覆用力擦了擦。

「有點髒……等一下。」這麼急促地喃喃著,還是沒辦法把手上打掃時候沾上的灰塵弄乾淨似的,「我,我去洗洗……」

「不用啦!」

「洗一下吧,會弄髒的……」

「我說不用就不用啊。」

眼睜睜看著鄭允浩把他的手握住,尺寸剛好的銀白色圓環套進他的手指,金在中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怎麼了?」

金在中還是顫抖著,根本說不出話。

「不喜歡嗎?」

金在中紅著眼角拚命搖頭。不是的……他只是太害怕了。可萬一不是真的那怎麼辦?萬一只是逗著他玩的,那怎麼辦?可是……這麼大的許諾,這麼有誘惑力的許諾,他真的會相信的。
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站得這麼高。被鄭允浩用雙手托得這麼高。真的很害怕。這種他從沒幻想過的,簡直無法站穩的高度。只要鄭允浩一鬆手,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26

 

鄭允浩平時在公司難得有笑臉,最近幾乎天天都電眼微笑無條件大放送,讓上上下下下的女職員臉紅心跳;簽出來的名字也是流麗華美得可以入字帖,處處昭顯他的好心情,於是大家也都不失時機魚貫而入,把前段時間因為超低氣壓而積壓下來的各類單據文件全送去給他簽字。鄭大少爺樂得大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一直唯唯諾諾的金在中對他比以前熱情了不少,或者說,大膽了一些。

雖然在公共場合哪怕是摟住肩膀這樣的動作都會被第一時間掙脫,但兩人獨處的時候,金在中就不會有任何反抗,乖乖任他擺佈,甚至鼓起勇氣自發地吻過他那麼一次兩次。好像是因為擔心一昧畏縮會讓鄭允浩覺得無趣乏味的緣故,所以才努力想表現得積極一點,跪在他面前哆哆嗦嗦主動去解他襯衫扣子的模樣的確很可愛,被他惡意欺負得紅著濕潤的眼睛不斷哀求的樣子更是極致誘惑,害得鄭少爺經常會不顧場合就回味般地陷入深思,露出讓與會的各位董事毛骨悚然的笑容。

呃,至於要金在中騎在他腰上火辣邀請之類,雖然他也很嚮往,不過暫時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他知道金在中只是順從,卻還不信任他,也許這的確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好,但偶爾還是會覺得煩躁,連戒指那樣的承諾都給了,他還有什麼可以證明自己心意的事情沒做呢?想方設法地對金在中表白,可還是不行,好像不論他怎麼努力,都只能證明現在,而沒辦法為金在中保證將來。他也不輕鬆。他是調情高手,可並不是戀愛行家,人類微妙的心情,他沒辦法把握得住。

讓他捉摸不透的不僅是金在中,還有他那長年在外遊蕩的爸媽。明明說要在巴黎過完當季的FASHION WEEK,卻一聲不吭就飛回家,還來勢洶洶。他當時在沙發上伸直長腿,抱著金在中心不在焉地看電視報道,專心致志地研究戀人的脖子親一下要多幾分鐘痕跡才會消失,正在自得其樂,毫無防備地客廳門被打開,害他當即僵硬。還是金在中反應更快,從他懷裡掙出來只用了那麼電光火石的一秒鐘,總算免去被當場撞破的尷尬。

事出突然,雖然爸媽什麼都沒看見,金在中也被驚嚇得臉色青白,越發柯默寡言,餐桌上坐在遠離他的地方,受刑般地低著頭默默吃飯,不敢弄出一點聲音,直到就寢時間,各自上樓休息,也還是沒把背挺直。當晚金在中臥室的門也沒有像平時那樣朝他敞開,而是閉得緊緊的,戀人那種大禍臨頭般的避難動作讓鄭允浩又好氣又好笑,一邊也覺得被遺棄似的滿心不爽,故意用不必要的力度敲著門

 

「在中,是我。」

金在中似乎本來是打算躲在門後面過一晚上的,被他敲得沒辦法,更怕讓鄭家家長聽見,只好打開那扇蝸牛殼似的門。門一開就被鄭允浩一把摟住,金在中嚇一大跳,躲閃著落下來的猛烈親吻

 

「這,這樣不好,今晚你還是回自己房間吧。」

「為什麼?」鄭允浩親不到嘴唇,就退而求其次,偏頭含住他的耳朵吮吸,聽到他因為這個細微的刺激而倒吸一口涼氣,就微笑著宣佈,「你明明也是想我的嘛。」

「不行,」金在中是認真在反抗,「老爺夫人都回來了……」

「有什麼關係。」鄭允浩答得坦然,「你管他們。」

「怎麼能不管!」被制住所有反抗,而後強硬推到床上,金在中狼狽地拚命抓著快被解開的衣服,「萬一他們發現的話……啊,你不要摸……別鬧了……」

「發現也無所謂吧,不是遲早都要讓他們知道的嗎?」

金在中驚愕地微張開嘴

 

「讓他們……」

「難道有可能我們一輩子在一起,他們卻完全不知情?」

「那樣……」金在中苦笑著,「可,現在……還不是時候啊……」

「你不用擔心那麼多,全交給我就好。」

儘管懷裡的人掙扎個不停,鄭允浩還是成功地把他壓住,順利剝下他的衣服從背後進入了。
金在中雖然不情願,但已經習慣了遷就他大少爺的任性,善於容忍的身體根本抵擋不了多久,就讓鄭允浩長驅直入。

即使是半強迫的性愛,所能做出的也只是細細的抵抗,而後就只能隨著火熱起來的動作急促喘息著,把臉埋在枕頭裡,任由身後的人用大得不必要的力氣深入他。赤裸的脊背大幅度起伏著,已經變成激情中的粉色,比平常要激烈得多的交纏讓柯重的大床都發出瑣碎的聲響,而被強有力的衝撞弄得一直發抖的金在中卻壓抑著聲音,除了低低的呻吟和抽氣聲,什麼動靜都被他咽在喉嚨裡了。

「不要忍……叫出來……」鄭允浩邊想逼他出聲地加大動作,一邊又被他因為忍耐而顯得情色意味十足的表情煽動得完全失控,大大分開他發軟的膝蓋,侵犯得他只能拚命咬著枕頭。

「你不用忍的,他們聽不見,」看他那麼辛苦,額頭上滿是細汗,氣都喘不過來了,又覺得心疼,「就算聽到,有我在,你也不用擔心……」

金在中還是不敢放鬆地緊繃著身體,直到感覺到體內漲滿到極點之後突如其來的濕熱,才斷斷續續喘著氣,無力地癱軟下來。

「你啊……」到底沒能成功逼出他的聲音,鄭允浩覆在他背上,一點點親著他冰涼的臉頰,也不知是該佩服他的毅力還是輕視他的膽小懦弱,「到底怕什麼呢?」

金在中緩過氣來了,累得厲害,半閉著眼睛露出一個不大好意思的笑容。金在中也明白他的畏縮不討人喜歡,他對自己的缺陷總是知道得很清楚。

「怕他們會為難你?」鄭允浩換個姿勢,從旁邊抱著他,不讓他承受太多體重,「還是怕我經不住勸,會對不起你?」

金在中不安地動了動

 

「……沒有。」

「你放心,都不會的。」鄭允浩貼住他的額頭,撫摸著他的背把他抱緊,「我不會讓你難過……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恩……」

微弱到快聽不見的聲音。他的確沒什麼信心。樂觀地覺得不會遭到太大反對,習慣了兒子任性的父母這次還是會一樣繼續縱容,兩個人真的長久幸福地在一起──這不是他能做得出的幻想。

毫無前兆地被鄭允浩要求留下來,被鄭允浩告白,這已經是超出他想像範圍之外的奇跡了。暗戀了那麼多年的男人,明白拒絕過他,碰過他以後毫不掩飾地表示過嫌惡,一直接受不了同性戀愛大罵他噁心,有一天卻突然改口說喜歡他。愛情這種東西,難道也可能像中大獎那樣從天而降的嗎?

他一直很想問鄭允浩,突如其來喜歡上他的理由是什麼。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長進都沒有,一切都一成不變,真的會有什麼地方,是可以吸引鄭允浩的嗎?或者鄭允浩只是一時暈了頭。

比如說,可能是習慣他在身邊,離開太久就不適應,就像用順手的工具不在手邊,做很多事都不方便,會想急著找回來一樣。身體接觸這樣的東西,做愛也好,親吻也好,只要習慣了,即使是同性,可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求婚……一直戴在手上,每天睡醒都要確認它還在的銀白色圓環,也只能告訴他那不是幻覺是現實,但不能保證那就是真實。他不覺得鄭允浩會故意玩弄他,他只是害怕鄭允浩是弄錯了。

也許不是愛情,而不過是其他的,比友情更濃厚一點,加入一些親情和長年相伴滋生的溫情的東西。當然,不是愛情也沒關係,就算是假象他也不介意。只希望能維持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可如果被人發現他們的關係,這點假象,大概也就該粉碎了吧。做父母的會不遺餘力讓兒子清醒過來,叫他讓開,然後準備好最優秀的女性讓兒子走回正途。這都是必然的。

他預想得到,他也知道這樣以後,一切就都結束了。所以現在只是在竭力維持現狀,拖到拖不下去,他才捨得放手。也許鄭允浩是對的,第二天鄭烽親眼看著兒子從金在中房間裡走出來,也沒多說什麼,只不過皺了一下眉,說聲

 

「你多大年紀了,還要和人擠著睡?」

但這種僥倖也只持續了不長的幾個小時而已。

「在中,你到我書房來。」

正一個人在廚房裡準備鄭允浩下午茶專用的點心,突然被點到名,金在中微微吃驚,忙沖乾淨手,脫下可笑的圍裙,就跟過去。鄭烽的臉色並不比平時嚴厲,所以他的手抖得不算太厲害。

「你先坐下。」鄭烽指了張椅子,看他手足無措地拉了拉,小心坐下去,姿勢雖然端正,卻彆扭,收緊了背提起上半身,不敢把身體全部重量都依賴上去的緊張坐法。

「我記得是有囑咐過你好好照顧允浩,」鄭烽一向臉上都缺乏表情,看不出真正的意圖,「不過你也未免照顧得太周全了吧。」

金在中挺直了一下背,滿臉都是做錯事被撞破的尷尬,僵著兩隻濕漉漉的手,說不出話。

「你不用怕,既然叫你來談,就不會把你怎麼樣。好歹也是在鄭家長大,我沒拿你當外人。」

「是……」金在中半低著頭望著地板。三十多的人了,他的尊嚴和權利卻還只相當於一個小孩子。

「你們這樣,有多久了?」

「也沒,沒多久。」

鄭烽望著面前男人蒼白的,逆來順受的面孔,這樣一張臉和誘人犯罪引人誤入歧途的罪魁禍首實在相差得太遠,根本沒辦法激起他斬盡殺絕的怒氣。

一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幸好是金在中,從小看著長大的,為人本分老實的金在中,比任何人都要容易解決;或者糟糕的是居然是金在中,從小看著長大,為人又本分老實的金在中,比任何人都要不忍心解決。柯默的時間裡,金在中額上已經有了細細的汗,表情是待宰羔羊一般的隱忍。鄭烽在心裡歎了口氣,聲音卻還是冷硬

 

「你從小就跟著他,凡事心裡都該有個譜,別讓他鬧得太過才是。允浩雖然胡來,但你也算管得住他,我們才放心長年不在家,哪知道他現在連男人都碰,不像話!」

「弄成這樣,你也太順著他了。歲數越大越離譜,男人到這個年紀都該收斂收斂好好顧家,你們倒開始玩這種東西?你怎麼照看他的?」

「少爺他……他還年輕,玩心……也會重一點……」說得難以啟齒。他總不能理直氣壯地宣佈,鄭允浩對我是認真的,說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送我戒指,還……

真這麼自信滿滿的話,別說是鄭烽,連他自己都會覺得像在說夢話。

「他一時興起,你就由著他?這種事不是開玩笑!讓人知道,鄭家的臉往哪裡放?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你別什麼都聽他的!還有,我要問你,允浩雖然亂來,也不至於用強的,他沒勉強你,是吧?」

金在中半天才認命似的苦澀地「恩」了一聲。

「你對允浩,不是認真的吧?」

「……」

預料之中的反應,鄭烽不準備再追問了,原本叫他來就不是為了商量。

「金在中,你比允浩懂事,利害關係不用我說你也清楚。允浩娶妻生子,這一步少不了,他都快三十了,不能再讓他由著性子胡鬧。」

「你也是,別把他答應過的都當真,男人玩的時候誰不會說兩句好話哄人?沒過幾天他就該膩了,你跟他這麼多年,這一點也是明白的吧?」

「以前他不是還為一個女生打斷嚴家少爺兩條腿,鬧得我們做家長的臉上都不好看,事情弄那麼大,誰都以為他打算來真的,沒過幾天還不是一拍兩散?後來天天幫他擋那女孩子電話的人就是你吧,你總不至於不清楚。」

「你要跟著他,我也不多說什麼,只不過你心裡該有底,別太死心眼。跟著允浩,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別死纏著他,不然事情鬧大,非得我來收拾,我不會留情面。」

 

「是……」

「你不要怪我說得難聽。當你是自己人,才把說都說這麼明白。醜話說在前頭,是為你們好。」

「還有,允浩也該定下來了,該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我們早就有人選,雙方家長也都籌備得差不多。你自己想清楚,是要現在就跟他斷個乾淨,還是順著他的性子陪他玩。斷了當然最好。不過你要捨不得,願意陪著他,那也好,我不逼你。這段時間給我看緊他,免得他到外面惹事,沾上外面來歷不明的人,事情就扯不清楚了。你們現在愛怎麼樣我都不妨礙,只要到時候別給我鬧得太難看,該散就散。」

「是……」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鄭烽覺得自己這次實在是夠寬大了,他本來想做的比這要嚴厲得多,卻不知道為什麼臨時溫和了下來。說不清是什麼讓他心軟的,究竟是金在中跟在兒子身邊盡心盡力的溫順,還是兒子在金在中身邊露出來的那種表情。

但他也有他需要維護的東西,不能因為兒子一時的衝動就讓鄭家聲名狼籍。年輕人總覺得干擾自己感情生活的父母不可理喻,卻不會明白他們到了一把年紀還要為下一代忙碌操勞的疲倦和無可奈何。

 

「是……」

金在中站起來,推開門。他沒辦法開口問

 

「萬一少爺不肯放手呢」。

這種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就像是吊在懸崖邊上,全靠鄭允浩一隻手拉著。要是鄭允浩願意,也許還可以拉他上來。鄭允浩一甩手,他再怎麼捨不得,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其實,就算鄭允浩放手,他也不會怪他。他會覺得那只是因為他太重了,讓鄭允浩覺得吃力又無趣而已。

 

他也希望自己可以變得討人喜歡一點,但是那些缺陷都不可更改。懦弱,乏味,還有,是個男人。他為自己動彈不得的笨拙而慚愧和著急。接下去那段時間的金在中讓鄭允浩覺得自己都快變身大惡魔了,總忍不住狠狠蹂躪他,弄得他快要暈厥過去地發抖也不肯住手,光是每天擁抱他根本不夠,簡直恨不得把他拆碎了吞下去才滿足。

只要單獨在一起就會想做,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把他抵在牆壁上不由分說持續侵犯,聽他隱忍的低聲哭叫,弄到他膝蓋發軟地跪倒,也不打算停止。因為金在中已經不反抗了,不論多麼羞恥的姿勢都能接受,主動擺著腰迎合也可以,甚至會笨拙地去引誘。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努力的,只記得鄭允浩誇獎他似的說過跟他一起是「真正的性愛」。

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裡裡外外都沒有什麼可炫耀的優點,就算身體的吸引力,也是有時效的。他不年輕了。雖然鄭允浩也許會跟女人結婚,可能會厭倦他,但畢竟那一天還沒到來,在一起的時間就還有希望延長。他近乎絕望地在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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