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RD

 

我在場下發著燈牌和海報,交代大大小小的路人們要喊的口號和出場的時間。然後一人給了30塊定金,剩下的20演出結束後再給。前幾年,公司光是賺會費就狠狠的賺了一筆。每年交上幾千塊會費只為了能見他幾眼的FANS。在我看來心態著實很詭異,但是......

 

「這個燈光不行。」

 

男人微微有些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我抬頭望著台上。拜託,又不是專場演唱會,需要彩排的那麼仔細嗎?其他藝人不都是窩在後台嗎?

 

「現在改燈光怎麼可能,湊合著吧。」舞台導演有些不滿的哼哼著。

 

「這種東西怎麼能湊合?!」鄭允浩的音量提高到全場可以聽得很清楚,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這會影響整個演出的效果!」

 

舞台導演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蠻橫弄的也很窩火

 

「你以為你是誰?!你一個人就要我們調整全場的燈光?比你大牌的多了去了,憑什麼聽你的?!」

 

鄭允浩異常的執著

 

「這是有關舞台效果,而不是聽不聽我的,就算只是拼盤演唱會,觀眾也是抱著想要欣賞到好的表演這樣的目的而來不是嗎?」

 

我見兩個人有些拉扯起來,立刻沖上台去把鄭允浩拉到身後,邊忙不迭的給導演道歉

 

「不好意思,他沒有惡意的。您忙您的吧。」

 

導演從鼻腔發出「哼」的一聲,然後就轉身離開。鄭允浩也黑著臉就回到了後台。很好,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我跟上鄭允浩

 

「你也別想太多......反正就表演一場......

 

「你也覺得無所謂嗎?」鄭允浩回過頭來看著我,「對於藝人來說,不就只有這些東西而已嗎?」

 

他的眼神很堅決,我原以為他早就被現實消磨光的戾氣,突然鋒利無比的顯現出來。我愣了愣,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

 

硬著頭皮去和導演和燈光交涉,我點頭哈腰到覺得肢體都快麻木了,導演才好不容易點頭。還一臉我欠了他多大人情的債主面孔。我心裡也把這王八蛋的全家女性成員都問候了一遍。臉上卻僵硬地堆滿了微笑。為什麼沒人告訴鄭允浩,藝人呼風喚雨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藝人,哪個不是要看人家的臉色做事。到了後台把結果告訴鄭允浩,他點點頭。皺的緊緊的眉毛放鬆了不少。我這才如釋重負般的,呼出一口長氣。

 

我站在台下。看那些個藝人輪流上台來。滿嘴黏膩的腔,其實卻是正宗的東北哥們兒。又或是拿身體做本錢,頻頻對著攝像機賣力的走光。還有幾個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到底是男是女的歌手,連聲音都雌雄莫辯。藝人的生命其實很短暫。從我們的包裝來講,除非有大背景大後台,不然公司願意花在你身上的,不過就是最美好的那幾年。還沒進這行的時候,看過蔡康永寫的文章。說是喜歡一個歌手,一定要去看一場他的演唱會。進了圈子,才瞭解的徹底。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時候,他就再也不會出現在舞台上。

 

我抽了根煙,以前祁哲總是讓我戒。他本身不近煙酒,也不想抽二手煙。但是我卻怎麼也戒不了,可能我是沒什麼毅力的人罷。等到鄭允浩上台,先是一首舞曲。按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是不能苛求擁有專職伴舞之類的人了。一個人的舞台顯得很大,也很空曠。我見過很多人跳舞,事實上在我大學的時候,也是玩了幾年的。但是鄭允浩,是我見過的,最「用力」的舞者。

 

或許他並不是最優秀的舞者。但是看他的表演,卻能帶出那種內心最原始的熱情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努力的做到最完美奔放。那是一種最赤裸裸的宣洩,只有親眼看到才能體會到的感情。明明台下為他而來的人並不多,他卻還是願意做到最好。我不知道這應該稱為什麼,是可笑的敬業嗎?舞曲過後是一支抒情的曲子。全場的燈光都暗下來。只有一束淺淺的暖色光從舞台一側打到他身上。影子很長,很孤單。他輕輕的哼著。是很柔軟的調子。他的嗓音其實不太適合唱抒情曲。但是感情卻是真摯的。悲傷。很多年前的晚上,我聽過他的歌。

 

那時候我有很嚴重的失眠症,總是在考慮一些事情。有的沒的。聽著那樣的旋律,竟然慢慢就進入了夢鄉。等到我到後台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把祁哲店裡的衣服全部收好。放在紙袋裡交給我。

 

「謝謝。」

 

我幾乎要說,喜歡的話就留著吧,以後也總還用得到。幾件衣服而已,祁哲跟我還不至於那麼見外。然而我只是默默的接過帶子來

 

「不用客氣。」

 

他一個人坐到一邊開始收拾東西。眉頭有些糾結,我知道他有腰傷。很多年前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跳舞的時候弄到了哪裡。天已經有點晚,公司公用的保姆車絕對不是TAXI一般呼之即來的好脾氣。我抬了抬眉毛,遲疑了半天

 

「那個......要不要我送你呢?我車剛好就在附近。」

 

他仰起頭來,對我笑了笑

 

「也好。一起去喝一杯罷。」

 

4TH

 

自己都不太記得上一次在這種地方吃飯是什麼時候了......我輕輕的翹著碗沿,唇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笑意。不知道該說我那台破奧拓是爭氣還是不爭氣,居然好死不死的半路拋錨了。只好打了個電話讓人把它拖走。順便到旁邊的大排檔來將就一頓夜宵。不遠的地方慈眉善目的胖子老闆大廚一般掂著勺,我和鄭允浩在簡陋破舊的塑膠桌子前相對坐著,「碰」的打開啤酒倒進一次性塑膠杯裡。

 

滿溢出來的白色泡沫。四十支光的,在微風裡微微搖晃著的電燈泡。對面坐著的男人的黑眼睛。突然覺得,就這樣拋錨,也很不錯。鄭允浩喝了口啤酒,微微抿著唇,也不說話。身上是樸實到不行的黑T恤,黑褲子,黑鞋。靠,要不是有我這麼一個正氣凜然的人在旁邊,老闆八成會以為他是X社會來收保護費的。我打著哈哈打破沉默

 

「呵呵,反正不用開車,喝到爛醉也沒關係」

 

鄭允浩抬起頭看我,禮貌的笑了笑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我的份內事嘛。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低頭看著桌上奇奇怪怪的「張X愛王X」「XXX是大王八」之類的過客留言,心想著要不要再簽上一個「金在中同鄭允浩到此一遊」?

 

遠處有幾點鏡頭反射出的燈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我和鄭允浩同時轉過頭去對著鏡頭微笑。八成是路過的狗仔隊隨便拍拍,見我們如此配合,也就作鳥獸散。我笑

 

「你說,明天會不會傳出你半夜與某白衣男子在大排檔約會的小道消息呢?」

 

他拌了拌碗裡的乾炒牛河,懶洋洋的勾起唇角

 

「除非我發了瘋在街上裸奔,不然他們哪有興趣去報導。」

 

那一刻,在四十支光的昏黃下,我被狠狠的震撼了一下。他勾起唇角,揚起眉毛,慵懶的把笑容舒展開。眼睛裡泛出笑盈盈的神采。額發輕輕的搭在額前,隱忍的蓋住一半左右的神情。我愣愣的看著他。鄭允浩看看我,好笑的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怎麼了?」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喝了兩口啤酒。有些嗆到一般的咳嗽著

 

「咳......沒、沒什麼。」

 

鄭允浩繼續拌著自己面前的牛河,有些隨意的

 

「你家住在哪邊?」

 

「哦,在首爾。」

 

鄭允浩「哦」了一聲,然後就不再開口。繼續安靜的吃他的飯。而後不經意一般抬手看了看表。我這才反應過來一般的掏出手機,馬的,12點多了。現在要怎麼回家才好。

 

「不介意的話,去我那邊過一夜吧。」他喝了口啤酒,唇邊還有點白沫,「我家就在這附近了。」

 

鄭允浩家在小高層的16樓,電梯上卻貼著大大的「施工停用」。我倒吸一口涼氣,卻看見那男人已經噌噌的要往上爬樓梯,我這才有些明白過來這男人的好身材是哪裡來的。可憐我連健身房都很少去,死撐著爬上10樓就氣喘吁吁。不由得停下來,死狗一般的喘著氣

 

「等......等一下。」

 

我背靠著扶手,停下來點了根煙。昏暗的樓道裡只有我嘴裡煙頭的一點燈光,和我老黃牛一般的粗重喘息聲。鄭允浩略微的咳嗽幾下。我才反應過來,靠著嗓子吃飯的藝人,多半是不能抽二手煙的吧。急急忙忙的掐滅了,才聽到他說

 

「我看你煙癮挺大的,抽多了對身體不好。趁早戒了吧。」

 

我笑

 

「好多年了,有癮。戒不掉的。」

 

「其實有的時候,沒你想的那麼難戒的。」

 

昏暗的門燈讓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突然感到心裡什麼地方,被猛的觸動了一下。原來越是想要忘記的東西,越是念念不忘。半死不活的爬上16層,幾乎是趴在門板上等著鄭允浩開門。門一開我就一頭栽了進去。腳猛的踢到一團軟乎乎的東西,接著就是一聲哀嚎。

 

「台風過來。」鄭允浩開了燈,那團金黃色的東西立刻竄進他懷裡,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我。

 

我靠,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居然還養了條金毛獵犬在家裡。

 

「台風?這名字......蠻可愛的啊。」我試圖摸摸那黃色生物的腦袋,卻被它呲著牙躲開。

 

「它還是個小男生。」鄭允浩笑著進了廚房,伸長了胳膊,打開儲物櫃拿了狗糧出來。就算我不是G,我也得說那種流線型的背影,真是MAN到不行。

 

他蹲下身來把狗糧倒進台風的飯碗裡,台風感激的舔了舔他的手,就開始吭哧吭哧的吃起來。鄭允浩安靜的蹲在一邊看著它,眼神溫柔的都快掐出水來。明擺著就是一副慈父的德行。等到台風吃的差不多了,鄭允浩才站起身來,洗了洗手,回頭問我

 

「你要喝什麼?啤酒可樂?」

 

「啤酒吧。」

 

我笑了笑,環視這房子。普通裝修,只算的上是簡潔大方的設計。但是顯然主人並不是邋遢的男人。一切都收拾的有條不紊。晃到衛生間解決人生問題。一個牙刷。剃鬚刀。須後水。卸妝水。男用香水。起碼,是沒有常駐的女主人吧。

 

出來的時候鄭允浩正把啤酒放在茶几上,一般脫衣服一邊往裡面走

 

「你先看會電視吧,我去沖個澡。」

 

我坐在沙發上,心裡居然有些跟人419一般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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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