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在幸福天堂

二十九

轉眼就到了俊秀一等航空整備師考試的日子，上午筆試下午職業技能考核，混混噩噩忙忙碌碌的一整天，第一次在考官的面前做完整機體的常規檢測，連續4個半小時的過程，從引擎檢查到機內設施查看事無巨細均需一一核對，等到考官合上記錄夾說兩星期後等待結果的時候，俊秀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頓覺得全身無力，直接坐到地上，靠著起落架，血液似乎都在從大腦倒沖回四肢。閉上眼睛，不想再花一點體力和腦力了。 

突然一陣熱氣噴在臉上，嚇得俊秀一個激靈的睜開雙眼，有天的笑顏放大，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考完了？」笑的很開心似的，連眼睛下面的笑窩都那麼明顯。 

俊秀嗯了一聲，伸出手去捏住有天頰上肉肉的部分，使勁拉扯：「完了。」 

「哎呦，俊秀你輕點！」可能是真的下手太重，有天的笑容都快變了形，俊秀最後狠狠拍了一下有天的臉頰，放下了惡魔般的爪子。 

「你怎麼來了？」俊秀記得有天跟他說今天應該是出勤夜班飛機。 

「調了個班，後天再飛。」有天一個翻身，坐在俊秀旁邊。 

「呀！你怎麼也坐下了，朴有天你快起來！地上都是機油！」俊秀一骨碌爬起來，使勁拉起有天，「快轉過來，我看看！」

有天乖乖的轉身給俊秀看，嘴裡嘟囔著：「我不就看你坐著所以就坐下了嘛……」 

「你白癡啊！我穿著工作服呢！」俊秀細細的看過一遍，末了重重的拍了一下有天的臀部，「還好沒沾到！要不然洗死你！」

有天可憐兮兮的揉揉屁股：「考得怎麼樣啊？」

俊秀停下手上的動作道：「反正該做的努力已經做了，大不了就再考唄，不過都考了三年了，這次要是再不過的話就太悲慘了。」

有天嘿嘿的一笑：「考完了就不想了，去吃飯吧。」

「我哥說今晚早點回來做飯，今天和我回家吃吧。」俊秀跟著有天走出機庫。 

「在中哥今天竟然有空給你做飯了？」有天的眼睛睜得老大，好奇的想著他金在中還算有點良心，談戀愛的空檔還記得弟弟今天考試。 

「是啊，你不是說我哥前段時間很忙嗎？到底在忙什麼？」考前最後一個禮拜，俊秀乾脆就住到了有天的公寓，反正在中就算不執勤也是很晚才回來，所以還不如和有天一起出去對付一頓，然後就近在他家住下。 

「哎呀，我怎麼會清楚，我就只知道他最近忙而已，你自己回去問不就好了。」有天打著哈哈，裝作事外人一樣。 

「什麼呀，裝的神秘兮兮的……」俊秀不滿的嘟囔著，跟著有天絮絮叨叨了一路。 

回到家的時候，竟然是昌珉來開的門。 

「哥！考得怎麼樣啊？」昌珉穿著在中的大T恤，因為來的次數多，儼然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考完了就是了！你小子非得讓我再回憶起那要人命的四個半小時嗎？」俊秀把鞋踢掉，超廚房喊，「哥！我回來了啊！」

在中正在在廚房煮泡菜火鍋，匆匆應了一句，便繼續去忙。 

昌珉早已迫不及待，嘴裡叫喚著終於解脫了，拉上了俊秀就去裡屋玩FIFA，有天心裡一陣悲愴，只好訕訕的蹭進廚房，有氣無力的叫了聲：「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在中連頭也不回，咬著牙擠出聲音：「朴有天……你怎麼跟我們俊秀說的……什麼叫我最近比較忙忙的早出晚歸的……？」

「……呵呵……哥……我那不是逗俊秀玩嘛……你別當真啊……」有天結結巴巴的答著。 

在中突然走過來，把盤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惡狠狠的盯著有天的臉：「你！怎！麼！這！麼！可！惡！」

「哥就不能看在我給你和允浩哥做媒的份上……哎呀呀呀呀……！！！！！」有天話還沒說完，就被在中死死的掐了一把。 

「我讓你再貧！」在中越掐越使勁。 

「哥！！停！我錯了還不行！！！」在中終於停了手，好整以暇的看著眼淚都快下來的有天，有天委屈的揉著胳膊：「我就說怎麼俊秀最近這麼愛掐人，原來都是跟哥學的……」

「去！幫我拿個碟子！」在中使喚著有天，絲毫不在意後者悲天憫人的德行。 

三十

有天邊翻騰櫥櫃邊說：「哥不打算把這事告訴俊秀？」 

突然玩鬧輕鬆的氣氛冷了下來，在中只是機械性的攪著鍋裡的湯，許久才回答。 

「我……還沒想好……」 

「允浩哥那邊怎麼說……？」 

在中沉默了，他和允浩雖沒有隱瞞家人朋友的意思，但自己卻明白，允浩現在正處於事業關鍵期，在這個年代，同性愛雖不是什麼大話題，但卻依然可以成為有心人士茶餘飯後的娛樂消遣節目。 

有天輕輕的笑了：「有些事，能隱瞞多久呢……？」 

「有天，這個道理你還明白啊？」在中關了火，靠在操作臺上，冷冷的說。 

「哥這是什麼意思？」有天有點慌神。 

「你對俊秀難道就是百分百的誠實嗎？有天，關心別人之前不如先考慮考慮自己。」 

「哥你有話就請直說，何必如此？」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跟俊秀說你要進大韓航空的理由是只有俊秀檢修過的飛機你才能放心駕駛吧？」 

「怕是哥從允浩哥那裡聽到我們家的事才會這麼說的吧，允浩哥真狠啊，出賣朋友出賣的這麼徹底。」有天情緒有些激動，從椅子上站起來，死死的盯著在中。 

「有天你冷靜一點好不好？允浩沒有惡意，我們都是出於朋友的好意關心你，你為什麼不肯心平氣和的去考慮這件事呢？」 

「關心？你們還想逼我回家不成？」 

「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告訴允浩哥！我不會回那個家！只因為愛情走到盡頭就離婚，絲毫不顧忌孩子的感受！我和有煥對他們而言究竟是什麼？拖油瓶嗎？母親覺得帶著孩子不容易再婚就把我們踢給父親！那個破壞我們家庭的女人還一副慈母的嘴臉心安理得的跟著我爸過著舒坦的日子，妄想讓我們叫她媽！」 

「你就因為你爸是韓亞航空的常董所以故意要進大韓航空？」 

「為什麼不可以！我永遠不會做他公司的飛行員！」有天重重的錘了一下桌子，碗筷猛地發出駭人的撞擊聲。 

在中按住有天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說：「有天，你要不想對俊秀說的話我不強迫你，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會體諒你的，只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記著你的諾言，這樣對他並不公平。」 

有天煩躁的撥開在中的手，冷笑著：「哥又什麼都知道了？憑什麼認為我就非得對俊秀一點隱瞞都沒有？我想我沒有必要事事都告訴他吧？」 

「你難道對俊秀就是玩玩而已？」在中有點生氣，拉住有天的胳膊，重重地說。 

「哥太自以為是了！我有說過我愛俊秀嗎？別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還有允浩哥一樣！」氣血沖頭，大腦一片空白，胸中膨脹著一股狂亂的火氣，自己最不堪的秘密被暴露在別人面前，羞憤惱怒狂暴混雜一起，只要能發洩出來口不擇言也不在乎，嘴巴早已脫離了大腦的掌控，緊握的雙拳上青筋依稀可見，顫抖著叫囂著主人的怒火。 

「混蛋！！」一把揪住有天的領口，卻不經意看到廚房門口的身影。 

「俊秀……你怎麼在這兒……？」 

三十一

俊秀只是看著有天，眼神裡完全看不出情緒：「我一直在這兒，怎麼，你們的談話我不能聽聽嗎？」

有天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昌珉也聽到了吵鬧聲，站在俊秀身後，輕輕的說著：「哥，你們別這樣。」

俊秀一動不動的站著，眼光一直沒有從有天身上離開過。

有天一握拳：「我先走了，抱歉打擾了你們。」

俊秀配合的把廚房到客廳的通道讓開，眼神還是停留在之前有天呆過的地方，直到房門重重的一聲關上。

客廳一片寂靜。

「俊秀啊……其實有天……」在中心慌意亂，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好心的願望會傷害了兩個人。

「哥你別說了行嗎？」俊秀語氣很不好，急急的打斷在中的話。

「俊秀……？」

「夠了！哥！你這樣看我的笑話感覺很舒服嗎？」俊秀眼睛紅紅的，聲音也在顫抖。

「不是的！」在中想解釋，無奈俊秀現在根本就是不在狀態。

「我倒覺得有天說的沒錯，」俊秀直直的開了口，「哥你憑什麼自作主張？你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難道還想拉我和有天下水不成？」

「金俊秀！！」在中的怒火瞬間崩潰，怎麼也沒想到平時乖巧可人的弟弟今天和自己竟這樣的誤解自己。

昌珉也顯然覺得這句話明顯的有點過分，拉住俊秀的胳膊：「俊秀哥！……」

俊秀咬了咬牙：「昌珉，不是說要和我玩FIFA玩通宵的嗎？今天去你家！」說著就往家門口走。

昌珉一下沒了主見，慌忙看向在中：「哥……」

「讓他走！」

俊秀握住門把的手停了一下，大聲喊一句：「昌珉，還不走！」

昌珉歎了口氣，對在中說：「哥，俊秀哥就是正在氣頭上，你別生氣啊……」

在中沒有回答昌珉的話，只是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連頭都不願意回。昌珉搖搖頭，去房間拿了行李後就跟著俊秀出了家門。

愣愣的看著早已擺好的一桌子的菜，爐子上的泡菜火鍋還散發出辣辣的香味，本來吵鬧的房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拿起勺子，攪拌著面前的白飯，自己辛辛苦苦的好意就被這樣糟蹋，機械的舀起一勺放進嘴裡，想到平時關係那麼好的弟弟今天又如此誤會自己，說出那種混帳的話，飯卡在喉嚨裡，好難咽下，在中緊緊緊緊的抓著勺子：「都是一群沒良心的王八蛋！」聲落手起，湯勺被狠狠的丟到旁邊的牆上，清脆的聲音響起。

想都沒想，摸到餐桌上的桌布，用力一掀。巨大聲響，一陣碗盤瓢羹碎裂穿透死寂的空氣，尖銳的碎片七零八落撞擊著木質地板，就像心被擊碎般，片片分離，體無完膚。

耳邊嗡嗡作響，聽覺突然全部消失似的，巨響過後的安靜讓人窒息，燈光變得刺眼無比。倉惶的關上餐廳的燈光，恨不得和黑暗與寂靜融為一體。靜靜的抱膝蜷縮在椅子上，無盡的黑夜中，也許剛剛發生的事情也就不過是夢魘一場。匆匆趕到在中家的允浩，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除了廊燈微微發光外，屋內一片昏暗，在中臉色慘白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為允浩打開了門。

「怎麼弄成這樣。」允浩不由分說的開了客廳的燈，拉住想往裡屋走的在中，不經意間看到了廚房的一片狼藉。

在中撥撥發梢，氣息很輕的說話：「抱歉家裡這麼亂，我去收拾一下。」

「你坐在這兒，我來收拾。」

蹙眉看著滿地的碎片，殘羹冷炙潑灑一地，早已冷掉的溫度散發不出一點氣味。允浩覺得眼前一晃，幾欲站立不穩，扶著桌角漠然的看著周圍。下午在中打來電話說今天會在家聚餐，輕抬嘴角回答他說那麼晚上我再打電話，和弟弟們好好相聚的時光很是珍貴，不要掛念我這裡。晚上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本以為會從電話裡聽到玩鬧打笑的聲音，卻在接通的瞬間感受到了那邊不正常的靜默，在中的聲音似是新綯的絲線般細而悠長，仿佛隨時會斷裂般輕輕的通過氣息聲傳入耳中。僅僅一句「我們三個吵架了「就足以明曉一切。結束了會議便過來看望，沒想到是這樣的狀況。

利索的掃淨再用清潔劑把整個地板擦了一邊，在中靜靜地在旁邊收拾著垃圾，臨近深夜才總算是恢復了房間的原貌。

看看牆上的表，正好指向整整12點。

「司機呢？」

「讓他先回去了，我一會兒坐計程車就好。」允浩說著就去拿沙發上的外套。

「算了，今晚俊秀也不會回來了，你就睡他房間吧。」說完轉身就走進臥室去拿新的洗漱用品給允浩。

抱著新的毛巾浴巾換洗的衣物還有牙刷水杯出來，允浩正坐在沙發上給司機打電話，說是明天自己會坐機場的班車去上班，不必去家裡接了。

「都在這兒了，還需要什麼嗎？」把手上的一堆東西交給允浩，「我去給你放洗澡水……」說完就想走，但允浩手快的拉住了在中。

「……需要談談嗎……？」明明是疑問句，卻又是陳述的語氣。

凝視允浩的雙眼幾秒，在中哼笑一聲：「談什麼？」

「有天生氣了？」

「沒什麼的，本來就是我多管閒事。」在中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

「打架了？」廚房那樣的混亂，很難讓人不聯想到之前是否有一場惡鬥。

在中聳聳肩，兩手一攤：「沒，那是我自己掀的。」

「俊秀去和昌珉住了？」

「隨他去。」

「金在中你不要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好不好！」

「我有什麼好在乎的！金俊秀說的沒錯！我自己想拖人下水！失敗了難道還要罵人不成！」

「你給我冷靜一點！」允浩實在忍不住的吼了出來，反手握住在中的手腕。

「我很冷靜！」在中的聲音不大，但是賭氣的成分顯而易見。

允浩挫敗的幾乎到了用哀求的聲音說著：「在中，你為什麼不肯把事情告訴我呢？難道我們之間真的到不了互相信任的地步嗎？」

「我…」

三十二

允浩收臂，一點一點的把在中攬進懷裡，溫熱的指尖插入細細的髮絲中，輕輕撫弄著後腦，看不見彼此的表情，只能聽到允浩低沉暗啞的嗓音。

「別什麼事都自己扛著行嗎？我想幫你分擔……」

渾厚的嗓音帶著磁性，像是宣告又似是承諾，突然覺得心裡很累，就像被提了很久後突然落回原地般的精疲力竭，順從的把前額擱在允浩的肩上，雙手向後延伸環住後背，置身于對方的氣息之中，忘記一切的語言，今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的重現在眼前，有天和俊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魔音般的盤繞在耳畔。不自覺的揪緊允浩後背的襯衫，抓皺，再放開，再抓緊，許久之後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好傷心……連俊秀都那樣說……有天說也就算了……他是我的親弟弟啊……」沒有任何邏輯，顛三倒四的陳述。

「他們說什麼了？」允浩只是緊緊摟著他，眼睛斜望著肩上柔軟濃黑的髮絲。

「我自己愛上男人也就算了……還要拉他們下水……」

允浩低低的笑了，聲音婉轉卻又不經意。

「你笑什麼？」

「我們在中啊，怎麼和女孩子一樣敏感。」一下一下的拍著在中的腰，就像哄小孩般的耐心又精細。

怕是任何一個成年男子聽到這種話都不會高興的吧，被壓在肩部的嘴張開，毫不猶豫，狠狠咬下。 允浩只是悶哼一聲，也就任他去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