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在幸福天堂

然後嘎然而止，停留在我的頸邊。 我睜開眼，看見他望著我。 只是一瞬間的慌亂，就足以讓他逃一般的抓起了衣服奪門而出。 我愣在那裡，衣裳不整，聽著他慌亂的腳步在樓梯裡漸行漸遠，身上的溫度也降到了冰點。 我，竟然愚蠢到想拿身體來挽留他。 

我躺在床上，頭痛欲裂，揪著床單，卻流不出眼淚。 這樣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整整兩個小時後。 我拉開了床頭的抽屜，拿了點安定， 連水都沒就就咽了下去。 我只是需要平靜一下。

早上的時候我特地比平時提早了20分鐘到急診室，一來是昨天喝了點酒，頭痛的本來就睡不好，二來，我也不想在更衣室見到有天，若見到他，我又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了。 他一定是瘋了，對我說出那樣的話來。 我也是瘋了，居然就這麼被他擁抱，被他親吻，還被允浩看見。 我的人生真是一團糟。 


原本以為自己來的早就可以悄悄的換上衣服去查房，避開那些我不願意見到的人，走進更衣室我才知道原來有比我更早的人。 允浩趴在更衣室的桌上，似乎還睡著，桌子上，我的哈姆太郎收音機還在播著早間新聞。 他的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不大整齊，手邊還枕著一本新一期的首爾醫刊，卻只翻在第一頁，側著臉墊在自己的胳膊上，眉頭還緊緊著鎖著， 

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還是有著什麼煩惱 是因為智敏，還是聖瑪利亞  亦或是最近的研修的事， 還是因為昨天晚上的我？ 我伸出手想去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手伸到他的臉頰旁，又猶豫了起來，那微微的猶豫讓他覺察似的動了動。 

「啊，在中．．．」他困難的睜開眼睛，看見我，哼了哼。 

我迅速的收回手， 

「你怎麼在這裡睡覺？」

「哦．．．．我想看會論文．．．．。然後就睡著了。」

「看書不能回家看嗎？」

「．．．．」

收音機裡的聲音漸微，逐漸變了調子 我瞥了眼收音機，他馬上伸手關了，遞給我 
「 
「我待會給你買兩節電池，昨天晚上無聊，從你衣櫃裡拿出來聽的．．．」

我接過收音機，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我說： 

「算了，買什麼電池，反正我也不常聽．．．．」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發現自己最近說話特別不經大腦。 

他明顯的愣了愣，抿了抿嘴唇，像是強忍著什麼，許久，才勉強的笑笑，說道，「既然這樣，不如就放我這兒吧，我倒是很喜歡聽廣播的．．．．」

我愣愣的又被他拿去收音機，手中一陣空虛。 他不再說話，把收音機拿在手裡擺弄著，電池蓋被他拆了又裝裝了又拆，空氣中彌漫著尷尬又彆扭的氣氛。 

「允浩．」

「恩？」

「你臉色不太好，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我試著打破沉默。 

「不用了．．．」他回答道，手上還沒停，「俊秀在睡覺呢，昨天晚上他值班，忙了一宿．．．」 

我還想說話，更衣室的門被推開，有天走了進來

「你們都在？」他掃了一眼我們，還有那個哈姆太郎收音機

「哦，早啊。」我勉強的打了聲招呼，就轉過身去換衣服 

「你一晚上沒回去？」 

我聽見有天在問允浩，還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恩？在看論文？」 

「恩．．．．」

「呵呵，這麼賣力，允浩，看來美國你是去定了．．」

「．．．．」 

「其實，那邊也沒什麼好的．．．．。呵呵．．．．」有天打開衣櫃一邊換衣服一邊繼續說著，「一去就是兩年啊．．．．。。允浩．．．．。你捨得這裡嗎？」

允浩沒吭聲，收拾了一下書本，就要出去， 

「要是去成了，可別賴在那裡不回來哦．」有天繼續打趣道 

「不會的。」允浩低聲說了句

我怔了怔，聽到他走了出去不會的， 是一定要去成美國，然後不會忘記我們嗎？ 還是不會去美國的，不會捨得離開我們的。 允浩， 你說不會的，是什麼意思呢。 

中午沒有再和有天一起吃飯，經過了昨天晚上，叫我怎麼和他一起吃飯，他也知趣，見我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坐著，也不擠過來，只是遠遠的挑了個和我對面的位置吃飯，可是我還是覺得彆扭，因為一抬頭就能見到他的臉。 我身後不遠處，美淑正在和其他幾個護士討論著週末下鄉醫療救助的事， 

「聽說是去光州啊．．」

「光州？那不是鄭醫生的老家嗎？他也去嗎？」

「當然啊，不光他去啊，兩個金醫生還有朴醫生都要去的．．」

「真的？哎呀．．．．真倒楣，我輪到週末值班．．．」一個護士嘀咕道，似乎十分鬱悶， 

「聽說光州很漂亮啊，空氣又好．．．．哈哈．．．．青山流水．．．．還有帥哥．．」

「咦。。。還青山流水呢．．．．這麼冷的天。。。小心在鄉下被凍死。」 

一群女孩唧唧喳喳的，討論的好不熱鬧，我沒什麼心情吃飯，擦了擦嘴，準備離開， 

「唉．．．．話說那個金在中醫生，好好的一個大帥哥幹嗎自殺呢．」 

一個聲音突兀的傳到我耳朵裡，那群護士的話題不知怎的就轉移到我身上了， 

「哎．．．．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嗎？」

「不知道啊．．．．你知道嗎」 

「我聽說啊．．．．是為情．．．」

我覺得心裡一抖，狂跳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她們都知道些什麼，我聽說我昏迷了好幾天，難道那幾天我說了什麼胡話？ 我害怕的拿著勺子的手都開始有點微微發抖，想要起身離開，但又怕一站起來嚇到那些正在說我的護士。 

「．．．．。天哪．．．．是哪個女的．．」

「．．．．你們別說啊．．．．我聽說。。。我也是聽說的．．．．是那個韓智敏．」

我手裡的勺子差點掉下來， 

「韓智敏？！是以前常來的那個，鄭醫生的女朋友？！」 

「聽說是呀．．．」

「天哪．．．．。真的嗎．．．．」 

「呀，你輕點！」 

「．．．．聽說金醫生和鄭醫生為了那個女的彼此話都不講．．．．後來金醫生出事那會，那個女的不是還到我們急診室來，吵著要看金醫生，然後鄭醫生還不准她看．．．．」

「原來是這樣啊．．．」 

我有點哭笑不得，原來流言是這麼個傳法的，不過，不管怎樣，比我想像的要好點。 

「咳。。。」

我咳了一聲，站起身來，那群女護士發出一陣驚慌的聲音， 我沒看她們，徑直的走出了餐廳我從小到大，還沒去過光州，老家在公州，但14歲的時候就隨了姑媽到首爾來念書，從此，除了首爾和公州再沒去過別的地方，不是我不喜歡旅行，只是一有假期我不是在打工就是回爸爸的診所的幫忙，實在沒有工夫。 

讀書的時候，允浩常常會提到他的家鄉光州，也不止一次的邀我去玩，現在他已定居在首爾，工作這麼忙，回家的機會也微乎其微，想來他也一定很高興這次能夠去光州吧。 或許是因為對光州的好感和好奇，在去的前一晚，我難得的睡了個好覺，其結果就是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7點半了。我嚇的一躍而起，匆匆洗了把臉，拿上包沖出宿舍，攔了輛計程車就直奔醫院，好在大週末的路上還不是很堵，趕到醫院的時候，大巴還停在門口。 

允浩就站在大巴前，焦慮地拿著手機撥著什麼，看見我跑了過來，臉立刻繃的緊緊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疊聲的道歉，幾個護士透過車窗看著我們 

「大家都等你好久了，怎麼搞的。。。」他責備著，語氣嚴肅，「快點上車吧。」

我無奈地上了大巴，發現大家果然都坐的滿滿的，盯著我看，讓我越發的困窘起來，看見第一排的位置還空著，我趕緊坐了下來。 

允浩也跟著我上了車，和司機打了下招呼，就坐到了我身邊，我才發現，這僅剩的兩個座位是我和他的。 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尋找有天的人影，發現他正和幾個護士在後排有說有笑。 

窗外的風景很好，從首爾到光州大概不到三個小時，允浩坐在我身邊也不說話，車裡不時傳來大家說笑的聲音，還有人哼著歌，大家仿佛是去郊遊的孩子，心情都很燦爛。 我盯著車外的沿途的風景，既然允浩不想和我聊什麼，我也不想自討沒趣。 

「喏。」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胳膊被輕輕的碰了下，一個飯團遞到了我的面前

「吃早飯了嗎？」他問我， 

我愣了愣，沒有回答他也沒有接過飯團。 

他似乎有些尷尬，咕噥了句「算了。。。都涼了。。」便要收回手去， 

「沒關係。」我趕緊接過他的飯團，「來的太急了，沒有買早飯。」我咬了一口，實在不怎麼樣的口味，而且確實也涼了。 

「恩．．．．你在哪買的？咱們院嗎？我們樓下的賣的比這個好吃多了。」我邊吃邊說，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避開了眼睛，我才意識到他剛才似乎是一直盯著我看， 

「恩．．．．我自己搗騰的．．．．是。。。不怎麼好吃。」他有些尷尬的回答道 

我差點嗆到

「你做的？ 」

「恩」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故意把手裡吃剩的飯團捧著端詳起來，他見狀，一把奪了過去

「不好吃就別吃了．．」

他別著腦袋，也不看我，手裡攥著飯團

「我餓了．．．．吃什麼都挺好的．．．」我向他伸手，「讓我吃完吧。」 

他攥著那半個飯團，沉默了一會，說道 

「算了，你餓了的話我幫你問素珍姐要點吃的吧。」說罷，把飯團塞進了廢紙袋裡。 

我有些不解，怔怔的看著他， 

「素珍姐——」他回過頭喊道 

「不用了，我不吃了。」

一路上我們再沒多說什麼，雖然我很想打破這樣的尷尬，但也實在找不出話題來，只能沉默以對。 光州的氣候果然如傳說中那樣宜人，也比首爾來的溫暖，我們被拉到目的地時，已經有許多村民等候就診了。 

「啊。。。怎麼這麼多人」美淑一看，就抱怨起來，「我還沒好好欣賞這裡的風景呢。」

因為主任沒來，所以允浩就成了這裡的負責人，把大家召集起來後，他簡略的佈置了一下工作

「我們先為村民就診，12點吃午飯，下午1點繼續，5點結束，6點吃晚餐．．

「晚上我們睡哪裡？」一個護士問道，我們這次是兩天的義診 

「我剛才看過了，這裡醫療站的床位還挺多的，大家可以湊合擠下。」有天打趣道 

「醫療站有就寢的地方，還有部分人可能會住到醫療站附近的民宅裡，我們這次分兩個組，一個組在這裡，另一個組去12公里外另一個人口較密的村，明天下午三點再匯合，回首爾。」

我沒仔細聽允浩講話，因為我發現了更有意思的東西，不遠處的一條黃牛勾起了我的興趣，它正死死地盯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我也死死的盯著它看，我們大眼瞪小眼，看的饒有趣味。 

「咳，看夠了沒有？」允浩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嚇了我一跳 

「哦．．．．你講完了？」

「恩，你沒見過牛？」

「恩？哦。。。見過的話大概也是很小的時候了，不記得了」

「那邊有人等著看病，快點過去吧」

「噢。。。我哪組的？」 

「你和我們一組，有天和俊秀一組，他們去那邊了．」

「．．．．」

「你如果想去．．．．」

「沒，就這裡挺好的」

我拿了白大褂穿上跟著允浩進了醫療站。 我並不知道這是光州的哪個地方，四周都是山，只能肯定的是這裡離光州的中心應該很遠，因為這裡看上去真的很貧困，醫療站也很簡陋，好多藥已經是不再生產，卻還在這裡使用。 

來看病的有老人也有孩子，因為是免費的，又是首爾的大醫院來的醫生，大家紛紛湧了過來，毛病也是各種各樣，從牙疼到拉肚子，從關節炎到膽囊炎什麼都有。 中午的伙食是吃慣醫院食堂的我們所難得吃到的粗茶淡飯，幾個雞蛋和一些泡菜，美淑邊吃邊抱怨， 

「哎呀，這個怎麼吃呀．．．．。啊晚飯不會也是這個吧．．．」

「晚上如果你住村民家說不準可以吃上好點的農家菜．」

「農家菜？。。聽起來不錯．．」

「可是要住人家家裡哦」素珍姐說道「你怕不怕。。。反正我是不住的」

「啊．．．．那個。。。能不能吃完再住回來」大家笑了起來，允浩說道「你們幾個女的住醫療站吧，我們幾個男的住民宅，待會我和醫療站的負責人說一下的。晚上大家也都把手機開著，有什麼事方便聯絡。」

下午醫療站裡依然人滿為患，大家忙的連口水的都喝不上，好不容易挨到5點結束，幾個護士已經滿腹牢騷，和我們一起的一個皮膚科的醫生和一個五官科的醫生也直喊累，要不是在急診室習慣了，恐怕我和允浩也要趴下了。 

醫療站的負責人看我們這麼辛苦，非得要好好招待我們吃一頓，把我們拉到一戶人家，殺雞殺羊的做給我們吃，倒讓我們十分過意不去。 

吃過晚飯，我們四個男醫生就留宿在那戶人家裡，主人家很客氣，但實在也是沒什麼好招待我們的，電視也收不到幾個台，另兩個醫生乾脆拿了副牌打了起來，我不喜歡打牌，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就打算睡覺。 

「你打算睡了？」看見我收拾床鋪，允浩問我 

「恩，不然幹嗎，又沒事做。」 

「．．．．。我帶你去看樣東西吧．」

「什麼？」 

「別問了，走。」他攥著我的胳膊把我拉了出去， 

雖然光州比首爾暖和一點，但到了夜裡外面畢竟還是涼的，我咬著牙有點發抖，抱著胳膊跟在允浩身後， 

「到底是什麼。」

「到了」他把我帶到一個黑忽忽的小屋，一股臭氣直熏鼻子 

「呀，這裡是．．．．什麼地方．．．．豬圈」我捂著鼻子咕噥著 

「不記得它了？」允浩指了指裡面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白天和我瞪眼的黃牛。 

「我吃飯前在這裡兜了一圈，原來這頭牛就是他們家的。。。呵呵．．．．高興吧」

我看了他一眼，難到他以為我很期待遇到這頭牛？ 

「．．．．我小的時候經常和牛羊之類的玩．．．．我給牛喂過食，還鏟過牛糞．．．．呵呵。。」他開心的敘述著，周圍很暗，但他的眼睛卻閃的興奮的光芒，仿佛回到了天真爛漫的孩童時代 

「下次有機會帶你去看看鹿，山裡面才有的，很漂亮，比動物園裡的好看的多．．．」
「允浩啊，你們家在哪裡？」

「我家？」

我們走出牛棚，我問他 

「不在這裡啊」

「我知道不在這裡．．．．在哪個方向，指給我看看．．」

我們沿著小路走到靠近山邊的一個小土坡上

「恩．．．．在那邊。」他用手指了指遠處 

我望過去，只看見漆黑的山脈， 

「呵呵，這裡看不見的」

「哦。」

「下次帶你去吧。。。我們家那邊很漂亮的，比這邊好玩．．．．有很多牛的．．．．」

我笑了起來，坐到地上，他也坐了下來，風很冷，卻很清新， 

「這裡空氣很好。。。比首爾好多了。。」

「那是當然了。」

「其實有時候想想像我爸那樣在家開個診所也挺好的．」

「．．．．」

「允浩．．」

「恩？」 

「你是不是打算去美國了」

「．．」

「去吧，多好的機會啊．．．」

「在中．」

我抱著膝蓋，眼睛盯著前面， 我們兩又沉默了，這讓我想到我出事前，想到了有天的話，我突然覺得一陣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