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流雲心事 總被東風誤
白日將曉,寤夢方息,天色半朧明。小樓昨夜掩春風,今朝深苑又落杏花雨。細雨沾濕青瓦,愈濃了,凝成珠,自滴水簷間淌下,濺落一地,漣漪成絲,暗自無聲。
金在中坐在窗畔,挑起了琴上弦,信手一抹,啞啞低音落於雨中。殷九淵半夜裡被叫去了七皇子府上,一宿未歸,不知何故,金在中竟覺得有些心緒不寧。窗外的雨下得也不是時候,濕漉漉的,把階前的蘭草都打得憔悴了,含淚若泣。商音零落,深一下,淺一下,隨那風過,隨那雨飄。「碰」地一聲,門被人撞開了。金在中攏手,立起,靜靜地回身。
殷九淵站在門邊。房中燭火已熄,天尚未明,他的臉陰沉沉的,看不真切。對視,半晌無言。
細雨依舊淒淒飄零。
「琳琅妃。」殷九淵一字一頓,從喉中擠出聲來「琳琅妃,你騙得我好苦。」
指過琴弦,重重一牽,弦斷了。
「你信嗎?」金在中輕輕地嘆了一聲,幽韻綿長「這樣的事情,你信嗎?」
殷九淵怔了,目中浮起了痛苦的掙扎之色,伸手緊緊抓住門框,喘著氣道
「我......我、我不信!」
金在中掩口一笑,清且豔,聲若銀鈴,悅耳撩人
「你真傻啊,我早已說過我本就是下賤之人,你為什麼到了現在還不相信呢?」
殷九淵咆哮了一聲,如負傷的野獸般直直地沖了過去,揪住金在中,握拳揮下,劈頭劈臉地一頓打。金在中將身子蜷成一團,疼極了也不吭聲,任憑那拳頭不停地砸在身上,直若木偶。殷九淵忽然間覺得金在中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中發軟,再也無力,顫抖著鬆開了。金在中軟軟地伏在地上,微微地痙攣著。
唇邊有血,金在中的舌尖一卷,輕輕地舔了舔,苦且澀,血腥嗆入心肺,只覺得一陣氣喘,捂住嘴,悶悶地咳了起來,手上黏黏地濕了,血味轉濃。
「你......為什麼要騙我?」殷九淵呆了片刻,沙啞地叫了起來,「為什麼要騙我?」
金在中抬眸,黑暗中,恍惚又是一笑,嫣然如花。殷九淵的手抖著,青筋暴露,喉中咯咯作響,說不出話來。猛然一把抓起了金在中的長髮,絞住,拖著他起來。頭皮生疼,金在中秀眉輕顰,咬唇忍著,踉踉蹌蹌地被殷九淵牽扯著走。府中的奴婢見了,驚詫莫名,慌忙地避開了。到了府門口,殷九淵重重地一摔,將金在中扔到了石階下。
「你給我滾!往後若再讓我見到你,我定會殺了你的!」
殷九淵嘶聲地吼著,狂亂地關上了門。「哐啷」一聲巨響,在寂寞的黎明中甚是刺耳,而後,一切皆靜了。青空有淚,淌成千行雨,溫柔地纏綿於青絲之間,如絲絮嫋嫋,道是多情,似是無情,濕了,重了,雨裡,春也迷離了。
金在中緩緩地爬了起來,再也不看將軍府一眼,轉身走開了。天剛破曉,春寒,路上罕有幾個行人。金在中拉了拉破裂的衣領,指尖有些麻,輕輕地呵了口氣,更冰,此際方覺春寒。
一路踏雨而行,身形搖搖欲墜,如風中之燭,那般明滅未定。沒有表情的臉上,雨凝,皆是水。一輛華麗的馬車迎面馳來,近前,停住了。
侍從恭謹地開了車門,錦冠華裘的俊美少年自車上下來,撐開一柄十四骨的青竹紙傘,擋住了金在中。金在中收步,漠然。鄭允浩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拋下,輕飄飄地落入雨中。
「南乙生前吩咐心腹之人,若一旦他身遭不測,便即將此函送呈我手。你們兩個互相算計,最終還是他棋高了一著。」
刻意壓抑的聲音,很是生硬,如劍在鞘中,欲出。信紙躺到地上,沾濕了,墨化開,如煙,濃濃鬱鬱地一片青灰。金在中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那一紙信函,淺笑,細聲道
「我還真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聰明,看來聰明的人的確會死得比較快。」
鄭允浩眸中怒氣漸盛,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
「你難道就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殿下想要聽什麼?」金在中挑眉,眼波似綿,絲絲媚然,綿裡卻藏針,刺破柔情如絲,「我自認下賤,已無話可說,殿下莫非還不滿意,定要我尋死覓活地自訴不堪醜態,以博殿下一悅?」
「啪!」鄭允浩忍無可忍,抽手,使勁地摔了金在中一記耳光。
金在中本就虛弱難耐,被這粗暴的一掌打得倒退了幾步,跌到了地上。鄭允浩覺得手上有些濕,抬手一看,指間沾了點淡淡的血跡,在雨中暈開了。十四骨的紙傘顫了一下,抖落幾滴水珠。雨稍大了些,落在傘上,細細地摩挲著,聲聲切切。天幕下,雨濺煙紗,籠成九重深夢,夢酣時,春歸,天欲寒,人自蕭瑟。鑲金線的靴子踩到金在中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濕,卻不沾染一絲塵埃。金在中抬起臉來,仰視著傘下高貴的少年,那時間,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了,成雪。
鄭允浩低頭,傘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似嗔非嗔,眉宇間倨傲的神色宛如燃了火,恰是曜空之日,淩於雲天上。眯起了眼,冷冷地道
「琳琅妃,按律例當斬首示眾。把你漂亮的腦袋掛在城門上,好像是一個很不錯的風景。」
金在中拽緊了手心。濕重的長髮與輕衫零亂地粘在一起,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唇邊的血與雨溶了,雨亦是腥的。鄭允浩用腳尖踢了踢金在中,殘忍地一笑
「我是很想救你的,但是你一定不會開口求我的,是嗎?」
金在中猛地狠勁站了起來,搖擺了兩下,立穩了,高高地昂起下頜,眸子裡幽幽豔豔,水波微流,清淺一笑,容顏落魄依舊,卻自有一股婉轉的魅惑從骨子裡透出,風情將頹時,最濃。優雅地抬腕,將濕濕的長髮攏到耳後,淡淡然道
「殿下既有此好意,只管對我說便是了,何必拐彎抹角呢?我本就是下賤慣了,當不得這般故作清高。小命雖然不值幾個錢,總還是要的,殿下若不肯施以援手,我自會去求他人。」笑得愈甜了「嗯,那日見大皇子殿下慈眉善目的,想來心腸甚軟,若我去求他,他當不會坐視吧?」
秋水瀲灩,有意無意地掠過鄭允浩,帶著比雪更寒的溫度。錯身而過,欲行。手卻被牢牢地抓住了。
「金在中,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鄭允浩大聲地吼了出來「一個殷九淵還不夠,你還想再勾引誰?」
手中似乎有「咯咯」之聲,要被捏碎了。愈是痛苦,愈是溫柔,金在中慢慢地將嘴唇貼到鄭允浩的耳畔,輕輕一笑
「殿下,我會不會弄髒了您的手?」
手抖了一下,鄭允浩粗暴地推開了金在中,目中的狂亂在一刹那又沉了下去,浮出了掩不住的鄙夷。金在中踉蹌了兩步,扶住牆,倔強地挺直了腰,高傲地望著鄭允浩。目光相觸,彼岸潮生,浪湧,擊破岩礁,碎開,錯金裂玉,狂濤席捲。雨絲作弦,風過弦,細雨微聲,繞指柔,入骨綿。一切沉水,千般皆漣漪,暗自飄零。
卻在那時,空巷的另一頭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踏破靜水沉空。鄭允浩回首,臉色微微一變。過來的正是殷九淵。殷九淵端正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平日裡的沉穩與剛毅,惶恐得幾乎要扭曲了。倉皇地奔跑,遠遠地見到了金在中,欣喜若狂地展顏了,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直直地沖了過來,一把抱住,沉沉地喘著,喃喃自語
「終於讓我找到了,還好沒有走遠,我都要急瘋了。」
金在中冷冷地瞥了殷九淵一眼,眉頭微皺
「大人,請自重。」
「對不起......」殷九淵的臉色有了幾分蒼白。
「放手!」金在中忽然厲聲喝道。
殷九淵一愣,手鬆了鬆,旋及抱得更緊了
「是我一時氣糊塗了,我不該那樣打你的,還疼不疼?」
金在中漠然一笑
「大人是何等尊貴的人,要打要殺自是隨便慣了,何錯之有?在中原本就是任人玩弄的貨色,不敢汙了大人的清高。大人快別如此,若是讓人瞧見了,又是在中的罪過了。」
殷九淵拼命地搖頭
「我知道你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必是有難言的苦衷。舊事皆已過往,不要再提了,我不會與你計較的。」
金在中忽然大笑了,笑得直不起腰來,伏在殷九淵的懷中,肩膀直顫,聲音若斷若續
「大人真是高官貴族,這種事說得好輕巧,真是抬舉我了。大人也委實沒有必要計較什麼,我是自甘犯賤,喜歡由人糟蹋。」
猛然發狠地掙開殷九淵,語調一挫,轉為淒厲
「初入明石王府時,你可知明石王是怎樣待我的?他用燒紅的針紮我的腳掌,把我的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下來......」
「不要說了!」殷九淵聽得心都絞了,抓住了金在中的手,「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金在中仍是笑著,臉上沒有淚,只有雨
「生也不能,死也不得,我不從,又有什麼法子。是,我下賤,我天生就比別人下賤,命如此,又複何言?」
鄭允浩呆呆地立在一旁,覺得金在中的眼睛似是看了過來。那夜空般的黑色,比水更深,比火更濃,水與火纏著、絞著,驚破夜色三千丈。碧落下,蒼穹有雨。夜色瞳眸間,寒光乍現乍隱,美麗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紅塵失色。金在中暈倒在殷九淵的手中。
「在中!在中!」
殷九淵慌亂地叫著,抱起金在中,狂奔回去。始終,忘記了那邊還有一人。鄭允浩撐著傘,佇立雨中,良久。雨有千聲,聲聲皆慢,訴不盡那般難懂心思。天,流著寂寞的淚,仿佛永遠都不會停了。是夜,玄帝急召鎮南將軍殷九淵入宮,授令他調集軍馬,即日赴邊境,征討西方封朝。鄭氏與封氏兩朝之爭已有數代,玄帝登基後,戰事始稍緩,不過是兩相虎視。殷九淵知玄帝久有舉兵西進之意,
但不明何以如此倉促,早了些吧,春還未過呢。接了旨出宮,三軍的校尉已經在轅門外候著了。殷九淵回首望瞭望,九重宮闕盡在燈火煙華中,巍峨無法捉摸。天依舊下著雨。燕子雙歸去了,微雨闌珊,輕敲著簷上的青瓦,點點滴滴到了天明。這一夜,應是無眠了。回到府中,金在中病臥在床。
鎮南將軍府的小婢年少不更事,隔著簾猶自噥噥私語,道是那青階前的蘭草昨宿在雨中凋零了,連花瓣都碾成了泥。
美麗的東西,原來只是這般脆弱不經。殷九淵悵然若有所失。小婢仍不解主人心思,巧笑兮,素手添香,在金獸熏爐裡燃起了豆蔻紅檀。嫋娜的煙霧在錦紗帳間聚了,聚了然後又散了,掩不過屋內那股藥草的味道,似苦還香。殷九淵俯下身時,青銅鎧甲披在身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低低沉沉,一如他說話的的語調
「為什麼偏生在這種時候病了呢?車馬都已經備好了,這一路上你熬得過嗎?」
蜷臥在榻上的人微微地眯著眼睛,有一種東西,像是月光的碎片,空靈而冰冷,在他的眼眸裡流過
「我死的時候,只央你告訴我返鄉的路,莫要讓我做了鬼都回不來。」
簷外的那片天濕了,雨的聲音,摩挲著,像生澀的沙子滑過耳畔。
「我放不下你。」
粗糙的手指撫過枕邊的青絲,絞成一團,殷九淵纜起金在中的腰肢,猛然擁他入懷。喘著氣的聲音急促得快要斷掉了
「我放不下你!我想帶你一起走,快點好起來吧,和我一起走!」
燒得發燙的身軀顫抖著,火中有雪。青蓮焚成了灰,那種顏色抹在唇上,恍惚地勾畫出一絲殘酷而嫵媚的微笑,卻被嘴角邊滲出的血淹沒了。殷九淵卻是癡了,不管懷中的人如何劇烈地咳嗽著、痛苦地抽搐著,只顧抱得緊緊的,骨節間有「咯咯」的聲響,仿佛要將他融入自己的體內
「誰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呢,我怎麼捨得下你?怎麼捨得下!」
金在中抓住了殷九淵的肩膀,掙扎著呼吸,宛如一隻瀕死的蝴蝶
「你去吧,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破碎的話語和著空氣中熏香的嘆息,沒有燃燒便熄滅了,在夜裡,無人聞及。遠遠地,蒼風裡,號角聲鳴,悠悠長長。六更天,不留人。月隱西沉,薄日將出,天色如紗,淺淺朧明。
重重的鎧甲隨著步履的振動發出嗆然的聲響,低微而刺耳。鋒利的鐵器在暗淡的光線中折射出一道道森白的影子。雨裡風起,卷著戰幟飄舞不羈,張狂的霸氣攪碎了黎明的薄霧。
庶民們被禁令通行,上早朝的官員也只能繞道而過,寬闊的官道上,只有列成隊的士兵緩慢地行進著。道旁,卻突兀地停著一輛軟篷馬車。殷九淵掀開了車子的門簾,向裡面望去,一種溫柔得近乎寵溺的表情迅速地融化了他臉部剛硬的線條。微笑著,那一刻,金胄鐵甲的將軍也不過是個笨拙而平庸的男人,自顧自地喋喋不休。
「昨晚上一直都發著燒呢,幸好這會兒退了些,這一病,怕是要拖個十天半月的。濟善堂的大夫看過了,說是他底子單薄,斷經不住旅途顛簸,在這當口上,我竟不能陪著他......府裡的人都隨我出征去了,沒個主心骨的,若是他病勢沉了,又或是有什麼人上門上尋麻煩......我尋思著,終是不妥......」
鄭允浩在一旁候了許久,跨下的黑馬耐不住性子,開始煩躁地刨著蹄子,他只是不作聲,用力地勒住了馬。殷九淵自忡怔了片刻,嘆了聲,放下門簾,轉向鄭允浩
「我想七皇子府上也大,倒還容得下他一個人,只賴你費心了。等他愈了,我自會派人來接他。」
鄭允浩的臉色變了變,嘴唇一動,似乎說了句什麼,卻被風吹散了。殷九淵略有所覺,遲疑著道
「莫非殿下有不便之處?」
鄭允浩垂首,眸中寒色一斂,旋及又抬起頭來,展顏笑道
「離別在即,有些傷感罷了,倒讓你多心了,九淵此去頗多艱難,千萬保重了。」
中軍校尉遠遠地打了個手勢。殷九淵面容一整,挺直了腰,炯炯的目光望向長龍般的佇列,陡然一聲沉喝,大手一揮。寧列中響起了尖利的呼哨聲,如春之驚蟄,只在刹那時,緩行的士兵似洪湧般加快了移動的速度。步聲疊疊,塵煙紛紛,城門外傳來了出征的隆隆戰鼓。
鄭允浩舉目遠望,眉宇之間浮起了飛揚神往之色,矜然昂首
「九淵,有朝一日,我定要如你一般,統帥三軍,叱吒疆場。男兒一世如此,也算不枉了。」
少年英挺的身姿在風中屹立,逆著朝出的白日,映出了一道長長的陰影,凝固在他的身子後面。殷九淵再一次不捨地望瞭望那馬車,向鄭允浩一拱手,匆匆策馬而去。錦緞的長裳沾惹了些許塵埃,在雨中欲濕,鄭允浩漠然一笑,拂了開去。
這一年的春,下著雨,無端端地添了幾分慵懶,那雨絲卻也纏綿,濕了蝴蝶的翅,濕了離人的眸,軟綿綿的,催他入眠了,竟是不願醒來。留著三分魂魄尚在似夢非夢之間徘徊,金在中恍惚地聽見了殷九淵的嘆息,長長的一聲,隱隱約約地被馬蹄踏碎了,只在若有若無中散去。西窗日曉,夜隱了,夢寒依舊。
空氣中滲入了熏香的味道,又甜又暖,像是從玫瑰花蜜中抽出了一段絲絮,一縷一縷地把人纏上。修長而結實的手指撫上金在中的眉頭,帶著柔軟的溫度,宛如一隻悠哉的小蟲子,慢吞吞地爬過他的眼角、他的鼻尖、他的唇。挑弄著,有時重了,就似那蟲子咬了一口,咬得癢癢的。身體裡的炎熱慢慢地又上來了,燒得他快要乾枯成灰了,金在中扭動著,發出了微弱而破碎的呻吟。
那個人極輕地一聲笑,冰冰地,甩手,任憑金在中軟綿綿地跌到了地上。像一件物品一樣被人抬起,然後,一雙手伸了過來,解開了他的衣服。與适才截然不同的感覺,冰冷而滑膩,像青蛙的皮膚,貼著身遊過。夢魘般的恐懼從記憶深處湧了上來,金在中急促地喘息著,掙扎地從夢裡出來,眯開了眼。華麗的燈光立時刺痛了他的眼睛。
銅鶴銜著夜光明珠,分立在蓮花池的六瓣尖上,珠光流溢,映得池中碧波若繁銀。鎦金的蛟龍從柱上盤旋而下,昂首吐出澄澈清流,注入蓮花池中,水漫了,濕漉漉地沾上低垂的錦紗。
浴室內燃著檀木香屑,嫋嫋的煙霧後面,高貴的少年倨傲地斜坐在交椅上,煙也迷離,霧也迷離,看不見他眸中的底細。
四位內侍模樣的人按住了金在中,正在為他寬衣解帶,金在中掙了掙,反被按得更緊。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
「輕狂稚子,偏生如此無賴。」
「啪!」
話音未落,臉上便被內侍重重地摔了一掌,刺刺地疼。金在中惱怒地睜大了眼睛。
「大膽庶民,怎敢對殿下無禮!」
內侍的聲音又尖又細,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擰著腔調,白淨的臉上卻看不見一點表情鄭允浩拂了拂衣袖,高雅地立起,踱了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金在中,冷漠的殘酷從那一點淡淡的溫柔後面透了出來
「我不過是叫人替你洗一下身子,你不領情便也罷了,平白無故地生什麼氣呢?他們都是從宮裡出來的,侍侯過椒房嬪妃,做事周到得很,斷不會怠慢你的。」
金在中的嘴唇動了動,模模糊糊地吐出了幾個字,卻被他自己咽回去了。
「你在叫誰?」鄭允浩翹起了嘴角,露出了無辜的表情,「殷九淵嗎?忘了告訴你了,他今兒一早便領兵出征去了,臨行前,把你託付予我。你既到了我的府裡,自會有人教你行事的規矩,你只要好好聽話就是了。」
內侍木無表情地脫光了金在中的衣物。雪做的肌膚從帛緞裡層一點一點地透了出來,潔白的胸膛、勻稱的腰肢、修長的雙腿,浸在水中,雪溶了,欲滴。透明的水滲到了黑色的眸子裡,流轉間,寒光瀲灩,深得不見底。
「真漂亮。」鄭允浩喃喃地嘆了一聲,帶著惋惜的神色,憐憫地瞥了瞥金在中,「這麼漂亮的東西被人弄髒了,實在是可惜得很,我一定會讓他們把你洗乾淨的。」
鋒利的刀子在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下,舊時的傷痕裂開了,血淋淋地痛。金在中蒼白的臉龐上閃過一道扭曲的身影,像青蛇一般,妖妖嬈嬈地笑了笑。身體如同珍貴的瓷器,被擺弄、翻轉著,謹慎卻是無情的舉動。綢巾抹著香料,在細膩的肌膚上揉搓,泛起濃密的白色泡沫,又被水沖去了。砧板上的魚,被人用刀刮著鱗片,慢慢地剔乾淨。水的聲音,珠裂玉碎,一聲聲得敲打著金在中的耳膜。
「殿下。」朦朧的意識中,聽見內侍喚了一聲。
鄭允浩的眼睛看了過來,眸子裡有火的影子,狂烈地燃燒著,亦有冰的痕跡,陰森地凝固著,火舞冰封,看不懂是哪一般心緒。他略略一頷首。金在中的雙腿被大大地打開,向上折起,股間的私處在明麗的燈光燭影下一覽無餘。
鄭允浩英挺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這裡最髒,仔細點,千萬要洗乾淨了。」
足踝被人牢牢地抓住,保持著屈辱的姿勢。裹著綢巾的手指探到了身下密閉的入口處,強硬地扯開狹小的花蕾。冰冷的流水灌了進來,手指順著水流慢慢地深入,在內部嫺熟地摸索著。
鄭允浩在那廂負手而立,三分狂傲、七分矜持,只是那不經意間的一挑眉、一昂首,雍容高華的意態刻到骨子裡,皆是天生。
金在中分不清身體究竟是寒冷還是炙熱,那脆弱的內部像火在燒,辣辣地痛得刺人,而胸口卻是一片冰涼,沒有心跳。狠狠地咬了咬嘴唇,那蒼白的唇下竟也滲出了血,竟也是緋紅,一絲絲,未到腮邊便已乾涸了。薄薄的冰在鄭允浩的眼睛裡有了些許融化,他俯下身子,攬起金在中的頸項,很輕很輕地嘆息,舔著那一點點血的痕跡,慢慢地吻上金在中的嘴唇。
絲緞揉著牛乳,那般細膩的觸覺,軟軟地流到了鄭允浩的唇上。手中的人微微顫抖,似是疼極了,出不了聲,只是喘著。鄭允浩那一時忘了情,嘗試著將舌尖捲入金在中的口中。雪的味道,淡淡地香,淡淡地冷。刹那的失神中,一陣劇烈的疼痛透過鄭允浩的舌尖傳開,徹骨。
金在中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獸,使勁地嘶咬著,幾乎是惡狠狠地,也幾乎是軟弱的。模糊地有種快要破裂的嗚咽,而他的眼中分明沒有淚。
鄭允浩自是大怒,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掌重重地甩了過去。金在中跌回了水中,長髮如絲,憑空有漣漪三千,帶著深黑的暗色,隨波拂散。鄭允浩抿緊了唇,口中血的味道濃了,生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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