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金在中平靜道「一睜眼四十年已過,任誰都……」

 

他嘆了口氣

 

「允浩,不早了,回房罷。」

 

「嗯。」鄭允浩鬆開他,一同走了幾步後,道「在中,晚膳時你說明日要去墳地祭拜……可否帶上我?」

 

金在中停下腳步,撅嘴道

 

「算你識相,本來你就得去。」

 

聽罷鄭允浩先是一怔,然後像是明白了甚,笑道

 

「遵命。」

 

翌日是七月十四,一大早街上就熱鬧非凡,家家皆在焚燒銀紙。雖說七月十五才是中元節,但多數人家會提早一日祭拜。金家的墳地位於嫇州城郊,青草如茵,綠樹環繞,是一塊風水寶地。因老人行動不便,就只有他們三人前來。金在中行走於墓碑間,每看一塊心就痛一分。最後他在父母墳前站定,怔怔凝視良久,才蹲下了身。金在中取出錫箔折成的銀錠,放於墳前點燃。青煙嫋嫋升起,熏入眼中,一片灼痛。

 

「爹,我回來了。」

 

「離家這麼久,您也不責罰我……」

 

「以前未和您好好說過話,現下我帶了您最愛的酒,來陪您談天了……」

 

金在中說著,拿過一旁的酒壺拍開封泥,緩緩傾倒於土間。他放下酒壺,視線轉向另一個墓碑。

 

「娘,抱歉又讓您擔心了。」

 

「您說您最喜歡小九做的桂花糕,比四姐做的都好……」

 

「可惜桂花還未開,我帶了些紅豆酥,我記得……您……也喜歡……」

 

語至末處,已然哽咽。金在中睜大眼,緊咬下唇,直直瞪視前方。淚,終是順著臉頰滾落。鄭允浩站在遠處,望著金在中蜷縮的背影,並未上前安撫,只默默凝視。不多久,金在中起了身,回頭喊道

 

「允浩,你過來。」

 

鄭允浩邁步走去,才幾步就見金在中也朝他走來。待兩人照了面,金在中輕輕一笑,忽地攬過鄭允浩的脖子,重重親了他左臉一口。

 

「以後,你便是我金家的媳婦,」金在中笑得狡黠「可要遵守家規啊。」

 

「不是女婿?」

 

鄭允浩脫口而出,之後立刻暗道不好。果見金在中臉色一變,正怨懟似地瞪向他。

 

「在中……」

 

「我可不是女子!」金在中喝道。

 

「我也不是。」鄭允浩介面,表情有些嚴肅。

 

見狀金在中露出幾分為難,遲疑了一會,道

 

「那……你是我金家的人,」見鄭允浩不說話,他又補道「我也是你鄭家的人……」

 

鄭允浩這才笑了

 

「你且候著,我去給岳父岳母上柱香……」

 

「岳父岳母?」金在中反問,而後勃然大怒「你、你這個——」

 

「哎,別捏,疼、疼……」

 

金俊秀清理完墳前雜草起身,正看到兩人一同上香,眸中先是閃過訝色,後逐漸變得複雜。回到嫇州城內,已是中午。三人在酒肆填了肚子,替老人帶好吃食,便打算回府了。路經一家綢緞莊時,鄭允浩突停了腳步。

 

「俊秀,我倆還有些事,你先回去罷。」鄭允浩歉然道。

 

金俊秀點點頭,未多問就告辭離去了。

 

「究竟是何事?」金在中有些疑惑,他可不記得有甚要事。

 

鄭允浩笑笑,道

 

「我先前答應過,要做件新衣給你……」

 

聽罷金在中一怔,而後急道

 

「你想以後喝西北風?綢緞價錢太貴了!」

 

「這些日子我攢了不少錢,不必擔心,」鄭允浩頓了頓「況且,不能讓你沒衣服換洗。」

 

「我穿你的挺好,」金在中扯扯身上的藏青長衫「所以……」

 

「在中,我想看你穿鮮豔一點。」鄭允浩認真道。

 

男子何需穿得鮮豔……金在中在心內低語,但看鄭允浩一再堅持,便隨他進去了。金在中雖已四十年未進綢緞莊,但綢緞的行情變化不大,因此他也算輕車熟路。兩人斟酌半晌,終於挑完衣料。一塊綠底銀紋的綢布,手感細膩,泛著些許光澤。這時金在中才明白,原來鄭允浩所謂的鮮豔,只是指繡有花紋。

 

正要量尺寸時,店內突然進了不少客人,幾個夥計都忙不過來。掌櫃見了有些為難,鄭允浩笑道

 

「您去忙,我們自己量就行。」

 

說罷,鄭允浩拿過一旁的軟尺,細細替金在中量身。待量到腰時,他突停下動作,輕聲感嘆

 

「好細的腰……」

 

金在中聞言臉一紅,回身狠狠瞪了眼鄭允浩,嘴角卻微微揚起。

 

兩人從綢緞莊出來後,又在嫇州城內逛了一陣,至日頭偏西時才往回走。到了金府,兩人如昨日一樣幫忙,很快便是掌燈時分。金俊秀關上大門,扶送老人回屋休息。金在中在院內轉了一圈,正要同鄭允浩回房,卻見金俊秀匆匆走出,滿臉焦急。

 

「俊秀,怎麼了?」金在中忙問道。

 

「爺爺犯病了,我去抓藥。」金俊秀答著,腳下突地一拐,險些摔倒在地。

 

「俊秀!」

 

只見金俊秀蹲下身,緊捂著左腿,臉色煞白。他好半天才站起,道

 

「是舊傷了,不要緊。」

 

「我去抓藥,你好好歇著,」金在中道,「藥鋪我白日經過,還記得路。」

 

金俊秀卻搖了搖頭

 

「您現下這般屬大陰,今夜鬼門大開,陰差巡街……您若遇上,恐怕……」

 

民間傳七月為鬼月,初一起鬼門開,至十四日大開,十五日始閉。此期間一至夜深,孤魂野鬼遊蕩於街,十四日尤甚。因此除非必要,很少有人此夜出行。

 

「還是我去罷。」鄭允浩開口道,示意金俊秀將藥方給他。

 

金俊秀略微猶豫,最後歉然出言

 

「麻煩允浩哥了。」他頓了頓,又叮囑道「那藥鋪若已關門就多喊幾聲,掌櫃睡在里間能聽見。」

 

接過藥方,鄭允浩便同他倆道別,急急走出了門。瞥見金在中仍盯著那背影消失方向,金俊秀輕嘆了一聲,道

 

「舅公,外面風大,我們回屋罷。」

 

未料一個時辰過去,鄭允浩依舊未歸。而老人的病在兩人照顧下得以緩解,此時已入了眠。金在中倏地起身,快步出了房間。他在院中走了幾圈,越走心內越急,仿若火燎一般。

 

「舅公,」金俊秀追過來「允浩哥興許是繞了路,應該很快能回。」

 

「……我去尋他。」金在中吐出這幾字,邁步走向大門。

 

「等等!」金俊秀喊道,見金在中已出了門,急忙跟了上去。

 

街道空無一人,戶戶閉門,只隱約有幾點燈火透出。風很大,吹得道旁樹木嘩嘩作響。金在中攏攏衣衫,憑記憶往藥鋪方向走去。四野闃然,只聞得風聲不息,樹搖不止。

 

「咚!」一聲驚鑼。

 

金在中嚇了一跳,抬眼正見一人舉鑼走來,看模樣像是更夫。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仔細一聽,已是打二更了。金在中又是一陣急,卻見那更夫停了下來,直直立著不動。金在中略微一頓,正走過,那更夫突連敲了幾下鑼,怪腔道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無事咯……」

 

不知為何,金在中心間陡然生出了些懼意。他定神細看更夫,而後殭住了。月色映照下,竟看不清更夫臉面。再一瞥,他腳下空空如也。

 

「天…………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一字一頓道,聲音仿佛從地下傳出。金在中不由大駭,慾轉身跑走,卻無法動彈。

 

「快走!」

 

伴著那聲叫喚,金在中感到右臂被人拽住,腿腳隨之飛快奔出數丈。

 

「這邊。」那人緩下腳步,金在中這才看清他,原來是金俊秀。

 

「俊秀,你怎麼……」

 

「我在此多年,自然曉得如何避開。」金俊秀窺出他心中疑惑,淡淡答道。金在中聽他所言,心有戚戚「方才那果然不是人……」

 

突然,一陣鈴鐺聲由遠及近傳來。叮叮噹當,愈來愈響。兩人循聲望去,看到一個道士打扮的人正款步走來。所過之處,一片肅然。

 

「看來今夜收穫不小。」那道士說著,嘴角勾起抹冷笑。

 

金在中見了一愣。這人……可不正是七夕那日遇見的道士。只是較之當日,周身寒意更甚。

 

「讓我送你們一程。」話音剛落,那道士便舉起拂塵。

 

聞言金在中一驚,金俊秀則劃動手臂,嘴裡念了幾句,濃煙瞬間彌漫,迷了視線。

 

「雕蟲小計。」那道士冷哼,伸臂一揮散去煙霧,眼前卻不見兩人。

 

此時兩人正躲在暗巷深處,身子被雜物擋住。金在中蹲於角落,張了張口,終於問道

 

「俊秀,你難道……」

 

金俊秀轉向他,彎了彎唇

 

「我是你家院內那桃樹,十多前才修得人形。為報你家數年照料之恩,便扮為孫輩幫忙打理家事。可惜我能主事時,家業已衰敗不堪……」

 

「這並非你過錯,」金在中寬慰他,頓了會又道「多謝你維持金家……」

 

金俊秀搖頭

 

「我才要謝你。」

 

「誒?」

 

金俊秀未再解釋,而是起了身,道

 

「那道士不容小覷,你呆在這,我去引開他。」

 

「慢著……」

 

「舅公,這回該我救你了。」金俊秀笑笑,倏地一下閃身離去。

 

金在中呆望著他背影,突想起他腿上舊傷,腦中靈光一現。原來那夜所遇的白兔,是俊秀化成……

 

「哼,自投羅網了。」那道士一見金俊秀,冷冷出言。

 

未料金俊秀卻笑了

 

「道長何出此言,誰勝誰敗還是未知。」

 

「那便試試罷

 

道士收了拂塵,猛地拔出一劍。念完咒後,他手往劍上一拂,快速朝金俊秀刺去。金俊秀也迅速念咒,身前暫態築起一道暗障。

 

「有趣。」道士挑眉,舉劍複刺下。暗障隨即顫動,仿佛將破。

 

金俊秀額上不覺沁出冷汗。他畢竟道行尚淺,且所修咒術以防為主,幾乎不可能勝這道士。咬了咬牙,金俊秀使出全力抵擋,心中思量著如何脫身。那道士感到壓迫,眉頭一蹙,竟施了個狠咒。金俊秀立刻跌倒在地,氣力失了大半,身體不得移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利劍刺來。呵……金俊秀心底苦笑一聲,緩緩閉上了眼。

 

突然,一把摺扇橫出,堪堪擋住了那劍。一道低沉男聲隨之響起,帶著幾分輕佻。

 

「這位道長,有話好說,何需動手?」

 

金俊秀一聽那聲音,立時睜開眼。待看清那人樣貌時,胸口不覺微微一痛。道士收起劍,細細打量了來人一番,驚道

 

「竟然是你。」

 

來人笑笑

 

「別來無恙。」

 

道士卻未答話,只問道

 

「你要阻我?」

 

「動他,便是動我。」來人斂起笑,臉上是少見的認真。

 

道士不覺一愣,後正了色

 

「既如此,我只能告辭。」他轉身走出幾步,又道「保重。」

 

來人搖搖頭正慾開扇,卻瞥見扇骨上那灼燒痕跡,不由皺起了眉。他轉頭望向費力站起的金俊秀,剛伸出手要扶,就被狠狠拍開。

 

「俊秀,不要躲我了。」來人面露出哀傷。

 

「我並未躲你,是你在躲……自己的心。」金俊秀冷冷說完,一瘸一拐地慢慢前行。

 

只留一人悵然站於月下。皓白月光照出他面容,竟是村中那先生朴舉人。

 

重謝了藥鋪掌櫃後,鄭允浩將藥裹入懷中,快步出了門。外面大風陣陣,視野昏暗。他方走到街上,周圍就湧起一層薄霧,讓景物霎時朦朧。鄭允浩見狀腳下一頓,仔細觀察街道後,緩步繼續前行。原本不長的路程,也因看不清四下而顯得遙遠。走了一陣,鄭允浩突感幾分異樣。街道太過安靜,只聽得風吹樹搖。也太過空曠,不要說是人,連活物都未見一個。

 

雖說今夜不宜出行,但這般蕭索冷清,實在有些怪異。又走過一條街,鄭允浩瞧見前面站著一人,一襲深色長衫,背影很是眼熟。他快步追上去,發現竟是金在中。

 

「在中!」鄭允浩立時喚道「你怎出來了?」

 

「允浩……」金在中轉過身,表情痛苦「我難受……」

 

鄭允浩一聽急了,慌忙道

 

「哪裡難受?」

 

「全身都難受……」金在中一面呢喃,一面靠近他「允浩……允浩……」

 

卻見鄭允浩往後退了退,臉上露出些疑惑。

 

「允浩,幫我……」金在中雙眸含淚,手緊揪著胸口,一副惹人憐的模樣。

 

「要如何幫你?」

 

金在中面上微赧,道

 

「和我……嗯……允浩……」他伸手攬鄭允浩,卻被後者擋住了手腕。

 

「你不是在中。」

 

那金在中表情一殭,而後面露陰笑。光潔皮膚瞬間滑脫,只留下個猙獰可怖的軀體。鄭允浩心下大駭,愣神間一隻三寸利爪揮來。幸而他反應極快,迅速一側身,勉強躲過。還未等他喘氣,另一隻利爪隨即襲上。這時一道金光自遠處而來,落到那妖怪身上。只聽妖怪哀嚎一聲,連退了數步。

 

一個紫衣道士自暗角走出,手上燃著黃火。他瞥了一眼鄭允浩,目光轉向地上妖怪。只一翻手腕,火便直直朝那妖怪襲去。妖怪瞬間被烈火包圍,發出陣陣淒厲叫聲。道士又摸出一法器,念了幾句咒,便見法器騰空而起,即刻將妖怪收了進去。一旁的鄭允浩看得目瞪口呆,同時略有些不忍。雖說是個作惡的妖怪,但最後那慘狀仍讓人心生同情。不過,這道士畢竟是救命恩人……鄭允浩思忖著正要道謝,那道士倒先開了口。

 

「兄台,你精氣受損,可要當心了。」

 

鄭允浩聽罷一愣

 

「道長此言何意?」

 

「你身邊有大凶之物,精氣日夜被其所吸。雖每日耗損極少,但長此以往……」道士略一停頓「會形同枯槁,生不如死。」

 

鄭允浩立時怔住,張了張口要說話,那道士又繼續道

 

「他的氣息我尚記得,同你身上一樣。方才受阻放過了他若兄台幫我引出我今夜即可……」

 

「道長不要說了,他不會害我。」鄭允浩皺眉打斷道。

 

道士聞言輕笑

 

「鬼魂妖怪皆懂一些魅術,兄台定是中了咒。」

 

「不,我是真心!」鄭允浩忙道,又垂下眼「就算的確如此,不過是些精氣,給他也無妨。」

 

「即使以後生不如死?」

 

鄭允浩露了抹苦笑,道

 

「若能相守一生,又豈會生不如死……可惜他終究……」

 

「真是癡情人,」道士搖頭嘆息「罷了,我就幫你這回。」

 

說完,他取出一個香囊遞給鄭允浩。

 

「這是……」鄭允浩看著香囊,突想起先前去千芙鎮,殷小姐也有類似之物。

 

「能令他長久行動的東西,」道士解釋道「他應只在月圓能動,其餘時間則是因吸了你精氣,唯七月例外。此期間不論白日黑夜,陰氣皆充盛,因此他可若常人一般……」

 

鄭允浩越聽越覺詫異,這些俱是他給馮婆外孫的信上所述,為何這道士會曉得並作答?難道……

 

「你是婆婆的外孫……沈……昌?」

 

沈昌珉見他那吃驚模樣,勾唇笑道

 

「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了,允浩哥。」

 

金在中在暗巷蹲著,心中忐忑,最終按捺不住走了出去。街道依舊空蕩寂靜,看不見一個人影。環視四周,金在中發覺自己處在陌生街巷。他思索了一會,決定先往前走,找找金俊秀。未幾,突聞腳步聲逼近。間雜少許喘息,走得稍急。金在中不由身形一滯。雖說並無鈴鐺聲傳來,但他仍感不安。

 

來的究竟是俊秀……還是那道士?若是俊秀甚好,但若是那道士,是否說明俊秀已……也可能是同那更夫一樣的……心念百轉間他已回過頭,未料竟看到了鄭允浩。

 

「允浩!」金在中欣喜道,忙快步走過去。

 

鄭允浩卻一臉猶疑,盯著他不作聲。見此情形,金在中感到些許困惑

 

「怎麼了?」

 

鄭允浩搖了搖頭,道

 

「走罷。」

 

「可是俊秀……」

 

「他沒事。」鄭允浩立刻答道,「應是先回去了。」

 

金在中聞言嗯了一聲,伸手想拉鄭允浩,未料一碰上他,一股灼燒的疼痛就自指間傳來,越發劇烈……

 

「啊!」

 

金在中尖叫一聲,猛地收回手。月光下,那白皙手背上赫然顯出一道焦黑痕跡。他捂著手,強忍住痛意望向鄭允浩。卻見鄭允浩緊盯著他,緩緩往後退了一步。那眼神陌生得讓他心痛。

 

「你……」鄭允浩開口,語帶遲疑。

 

「我怎了?」金在中擠出一絲笑「倒是你……身上帶了甚?」

 

「……香囊。」

 

「是不是還請高人開過光?是不是等會還有高手相助?」金在中頓了頓,滿臉哀傷地望著他,「鄭允浩,這便是……你所謂的喜歡……」

 

「不是!我是因為……」

 

「不要說了,」金在中冷冷打斷他「不用你趕,我自己走!」

 

他說著,轉身飛奔而去。

 

「在中——」

 

夜色更濃。鄭允浩在後急急追趕,心中焦灼不已。他是因先前遇上有妖扮做金在中,才心生疑慮。且沈昌珉說那香囊還具分辨真假、退妖護體之用,若是妖怪所扮便無法接近,卻不知為何……也難怪金在中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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