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最終,鄭允浩當然沒有選用那幾張令人血脈噴張的照片,他親自將那幾張照片洗出來,想了想,決定放在臥室的相框裡。那天,他跟著金在中去了他經紀公司,專門給他拍寫真。

鄭允浩選了一間非常空曠的舞蹈室,因為他看上了裡面巨大的落地窗,還有整面牆的鏡子。這時候已經是冬天了,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白色的半透明紗簾輕輕飄蕩,室內開了暖氣,並不覺得冷。鄭允浩脫掉了厚重的大衣放在一旁,裡面是白色襯衣和灰色羊毛背心。
  
鄭允浩擺弄著攝影架,燈光還有單反,嘴裡撿些趣事和攝影的心得同金在中聊天。

「不用再專門弄燈光了吧。」

金在中打開窗簾,那一瞬間,溫暖的陽光透進來,將腳下光潔的地板照得發亮。這一刻,他回頭望著鄭允浩,一雙深邃的眼眸疏朗而明亮,燦若陽光。

「嗯,不用。」鄭允浩似乎被陽光晃花了眼,低笑著,繼續幹手裡的活。
  
片刻,差不多弄好了,鄭允浩一轉頭,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對面鏡子裡——金在中正倚著落地窗,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格子襯衣,窗外陽光流連,光影斑駁。他正偏著頭,安靜而專注地注視著鄭允浩,輪廓線條似乎變得分外溫和,薄唇勾起一點弧度,淡淡微笑。陽光在他身後,灑滿了金光。那目光,彷彿注視著整個世界。這一幕深深撞進鄭允浩的眼中,刻入他心裡。他正注視著他的愛人。

金在中從沒說破過,但從這一幕,鄭允浩讀出了這句話。他對著那面鏡子,輕輕將這一刻定格,看著鏡子裡的男人,他忍不出想要微笑。

整套專輯拍完之後,幾乎所有人一致要求將這張偷拍的照片作為封面。還記得照片一出爐,金在中經紀公司的人差點沒驚掉下巴。這真的是那個冷漠悶騷的金在中?
  
簡直像是個沉浸在初戀中的大男孩!大家對於鬼才攝影大師先生瞬間佩服得五體投地,除了這位大神,還有誰能拍出這種效果來?而明白真正原因的金在中尷尬的咳了一聲,扭過頭不去看身後笑得戲謔的老流氓。果不其然,一張照片,瞬間在娛樂圈中引起軒然大波。
  
《他在注視著誰?》《T台寵兒金在中陷入熱戀?》《冰山帥哥背後的溫柔》……金在中翻著最新出的時尚雜誌,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些醒目的大字標題。
  
身後始作俑者鄭允浩下巴靠在他肩上,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抱著拉布拉多老二,笑得無比愜意。鄭允浩咬著他的耳朵,忽然提議

「我們去旅行攝影吧,就我們,再加上老二。」

金在中一愣,有些激動的扔了雜誌

「真的?」

「嗯,看你的檔期怎麼安排。」
 
金在中認真想了想,皺著眉頭

「要抽出空來可能要排到明年下半年去了。」

鄭允浩看著他失望的眼神,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唔,沒關係,到時候我們再去,反正那些地方又不會長腿跑了。」
  
鄭允浩想了想,接著說

「中國大多數地方我都走過,秦淮、漠北、西藏,還有五嶽,是一定要去看看的。然後我們再去歐洲,看看埃菲爾鐵塔、荷蘭鬱金香花海,非洲東非大裂谷,還有埃及金字塔,美洲的亞馬遜森林,還有還有……
  
兩人爭論著順序問題,老二在一旁耷拉著腦袋,不時用小爪子撓撓主人,不過依然沒人理它。彼時,窗外下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整個世界一片雪白。室內開著暖氣,壁爐火焰燃燒著,辟啪作響。兩個男人一條狗,裹著一條毛毯,鬧得不亦樂乎。

Chapter 8

07年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南方雪災,鋪天蓋地。鄭允浩休了很長時間的假,重操攝影記者的舊業,拎了小單反,帶著少少的行李就跑到南方去了。
  
雪真的很大,許多地方封了路,交通也不方便。遠遠看或許感覺很美,但是實際上,親眼看到被大雪淹沒的房屋和農田,冰封的河流和湖泊,掙扎的人們,破敗的樹木,一切美好不切實的幻想都被現實攪亂了。鄭允浩穿著厚重的大衣,忘了帶帽子和圍巾,在冰天雪地裡舉著單反拍照,耳朵凍得通紅。
  
身邊有來來往往的救援車隊和小護士,有失去親人的哭聲和劫後餘生的笑聲,鄭允浩關上鏡頭,眼前銀白的雪晃得刺眼。他操了把土撬,跑過去幫著救援隊挖雪,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又用力搓了搓雙手,哈著熱氣。碎雪紛紛揚揚撒落,下個不停,周圍的氣氛很沉重,時不時會挖出凍僵的孩童,或者已經停止呼吸的父母。
  
鄭允浩眼中充著血絲,忽然不可抑制的想念著遠方的金在中。他在這邊一呆就是兩個多月,這場大雪一直持續到年末過春節的時候,根本訂不到機票,輾轉了許多趟車,鄭允浩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雪還在下,風中行人匆匆。他拖著小皮箱走進小區花園,已經華燈初上了。老遠看見昏暗的路燈下,站著一個高挑的人影。燈光打在金在中臉頰上,一半藏在陰影裡,顯得有些削瘦。他靠在路燈柱子上,一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夾著根煙。身上黑色的風衣上落滿了雪,在寒風中揚起衣擺。飄揚的雪和黑色的影子拼湊成一幅黑白畫面。他在等他,不知道多久。
  
鄭允浩眼前走馬燈似的晃過南方白皚皚的大雪和生死離別的親人,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眼睛有點發酸。他快步朝男人走去,越走越快。在他二十八歲人生中,大半時光都是在世界各地獨自流浪,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在自家門口,歸心似箭。
  
街道上冷清而寂靜,金在中聽到腳步聲,一回頭便看到那個風塵僕僕的男人撞入眼簾。煙消無聲息的落在地上,在雪地中熄成一縷灰色。鄭允浩黑色的瞳孔中,金在中的身影在快速放大,他跑過來,越跑越快。
  
小皮箱「啪」的掉在地上,兩個高大的男人緊緊相擁,臉頰用力的磨蹭著,彷彿兩隻冬天取暖裡的小刺蝟,鄭允浩小巴上一點胡茬刺得有點痛。在寧靜的街道上,在飛揚的大雪中,旁若無人。
  
鄭允浩親吻著對方的額角,低聲責備

 

「不是說回來打電話給你嘛,怎麼在這裡等,凍病了我跟誰哭去?」。

金在中臉頰有點紅,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凍的,他握著他的手,露出一點淡淡的笑

 

「我估摸著差不多這個時間,不想在家裡呆著,忍不住出來了。」末了,又急忙加上一句「沒等多久,也才剛到。」。
  
鄭允浩為他輕輕拂去肩上佈滿的落雪,緊緊握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沒有說話。
  
Chapter 9

春節的時候,兩個人弄了個小火鍋,吃得大汗淋漓,老二趴在一邊啃肉骨頭,樂得嗷嗷叫過了大年三十,終於正式步入08年。這一年中國實在是多事之秋,彷彿所有的災難都跑來湊熱鬧了。

金在中為了盡快騰出時間去旅行攝影,拚命的排檔期。鄭允浩在家裡呆了一個多月,又帶著相機去了西藏。那裡不像雪災時候的南方,實在是亂的很,本來他在猶豫著,但是當天看到國外鋪天蓋地的扭曲的新聞和照片,毫不留情的指責和批評,終於出離憤怒了。

政治很複雜,他不懂也不想懂,作為一個攝影師,他只是想讓人們看到真實。鄭允浩身體一向很好,也沒有高原反應。在金在中執著的脅迫下,每天晚上和他通電話,報平安。年初,金在中的工作越來越忙,奔走在各個一線城市之間,整天飛來飛去。自從和鄭允浩在一起之後,他將國外的檔期都推了,只為了能多抽點時間和那個男人呆在一塊兒。
  
晚上的通話的時候,大多數時間和往常一樣,都是鄭允浩辟里啪啦的講,金在中安靜的聽,直到帶著悠長的呼吸悄然入眠。他們心中都覺得,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只要忍忍,總有一天會過去的。平淡的日子如水,一晃眼,走過了冬天,路過了春天。五月初,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光。
  
T台上燈光明滅,人聲鼎沸,金在中正在後台準備走位,忽然大廳中的水晶吊燈開始劇烈的晃動,居然「啪」的砸了下來,碎成滿地玻璃渣渣,砸傷了好幾個人整個樓層開始輕微的晃動,所有人的懵了,驚慌的叫罵聲此起彼伏。那天是五月十二號,整個中國都在震動。
  
幾個工作人員擁簇著金在中從安全通道離開,他手中緊緊扣著手機,心急如焚。在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沒有人去拿筆記本電腦,去找脫下來的名貴外套,甚至沒有時間去取皮包,不約而同的,幾乎每個人手中都拽著一部手機。不停重複著同樣的對話:你沒事吧?你在哪兒?別擔心,我很好。不要怕,不就是個地震嘛…………
  
金在中撥著號碼的手有點發抖,已經是第三次了,連續三次都沒接通。

「您撥叫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機械的聲音幾乎讓人急得發瘋。他努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又忍不住往最壞的地方胡思亂想。
  
撥到第四次的時候,終於通了。兩個不同的低沉男音撞到一塊兒

「你還好嗎?」。

金在中和電話那端的男人都愣了一下,又接著撞

「我很好。」。
  
電話裡鄭允浩「噗嗤」一聲笑出來,帶著長舒一口氣的喜悅

「唱雙簧呢?我剛打了好幾次電話怎麼都接不通啊?」。

金在中一聽這話不由笑了,淡淡說

「因為我剛才也在做同樣的事。」
  
鄭允浩掛了電話,牽著老二在街上溜躂,周圍人們行走匆匆,同樣都拿著電話喂喂叫喚著。問候親人朋友,還有愛人。擔心著、喜悅著、悲傷著,不一而足,而鄭允浩也是其中一員。路邊的小店裡播放著關於地震的報道,引的許多人駐足觀看。震源在四川,極少有的七級以上的大地震電視畫面中,房屋轟然的倒塌,殘肢斷臂,人們空洞的眼神,乾涸的淚水,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
  
鄭允浩身邊站著一位中年婦女,她牽著女兒的手,緊緊將人摟在懷裡,聲音哽咽著

「幸好你從學校回來了,幸好幸好。」
  
鄭允浩心中驀然一震,無框鏡片後的眼睛微微有點酸澀,他望著這對母女,忽然想起去世很多年的母親,記憶中的容顏似乎有些褪色——小時候,他曾也像那個小孩子一樣,走在滿是陌生人的街道上,緊緊牽著母親的衣角。鄭允浩默然望著閃爍的電視畫面,他決定去一趟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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