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暖雲倦,花艷樹青,水波碧綠絲柳招風,只是熱意漸升。鄭允浩俯在船舷旁,身邊一壺清酒一頂青傘,他扯住一支蓮蓬頭細細瞧著,皮還是很青澀。撐船的年輕女子曼聲唱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見君子,我心則喜……」

雖然沒有嫣兒唱得那般婉轉動聽,卻是別有一番風味。鄭允浩微微閉著眼睛,手指有節奏地「嗒嗒」敲著船板,真真一副紈褲子弟的浪蕩模樣。自從上次醉酒,鄭允浩已經連續多日沒有去忘塵居,到揚州其他妓館消遣,看到那些鶯鶯燕燕,他卻沒有多少尋花問柳的興致。總是不經意就想起金在中,想起他的舞,他的琴,他的畫,還有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嘴唇,鄭允浩靜靜地看著滿池荷花,輕嘆道

「天氣真是越來越熱啊。」

無心繼續賞景,鄭允浩叫船娘靠岸,慢悠悠踱回去。進門就看到靜書慌慌張張跑過來,氣都喘不上似的,鄭允浩忍不住合攏摺扇敲過去,喝道

「跑什麼!」

「爺,有人來要帳啊!」為了防止暴露身份,靜書在外面都是稱呼鄭允浩「爺」

要帳?鄭允浩聽得莫名其妙,遂問

「都是什麼人?」

「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我請他們在前廳等著。」靜書神情古怪地回答。

莫非是他?鄭允浩急急趕過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嫣兒在裡面點評

「這張狂草飄逸瀟灑,揮毫落筆有雲煙之致,想不到那位鄭公子看起來一副急色鬼的模樣,字寫得這麼好看。」

「嫣兒,正所謂人不可貌相,以後可不要亂說話。」金在中凝視著牆壁懸掛的條幅,上面抄著一首他十分喜歡的古詩,落款是鄭允浩的名字以及一個「睿」字。

前往忘塵居尋歡作樂之人大部分是不學無術但是出手闊綽的紈褲子弟,金在中起先以為鄭允浩和他們沒有什麼不同,今天來到他的府邸才發現之前真是小看他。

「我道是誰,原來是金公子和嫣兒姑娘,讓你們久等,真是不好意思。」整整衣服,鄭允浩大步走進去,語聲極其溫柔。

嫣兒沒有耐性,張口道

「鄭公子,你可是欠著我們爺二十兩黃金呢。」

「我還以為凌老闆是說著玩呢。」

鄭允浩抖開摺扇,故意露出金在中畫的扇面,眼睛滴水不漏地注意著金在中的表情。金在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收斂的眉眼,清冷中獨有一種別緻的風情。

「我就說實話吧。我們爺可不是一般的小氣,就是一隻雞路過忘塵居,他都要拔掉兩根雞毛,二十兩黃金沒有算利息,已經很好啦。」嫣兒懶洋洋地說著,聲調帶著幾分指責的味道。

金在中低頭忍笑,他和嫣兒暗地都是把凌千夜叫做凌小氣。

「這是我的疏忽。」鄭允浩說完轉身朝門口喚道「靜書,你帶嫣兒姑娘去帳房。」

靜書立刻走進來抬手道

「姑娘這邊請!」

嫣兒起身福禮,施施然走出去,到門口突然轉身笑道

「公子,爺說今天有花燈會,你可以晚些回去。」

金在中淡淡地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垂眸品茶。鄭允浩唇角勾起笑意,端得神採風流

「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繁花似錦,水繞城流。揚州是南北河運之樞,自然城富民豐,買賣和盛,各地名產樣樣俱全,酒堂茶館盈街,樓閣朱檐相連,處處熙熙攘攘,柳搖花飄,到處是盛世之景。遠遠走來兩位年輕公子,一位穿著非常普通的白色絲衣,但是袍角全部以金線繡滿千姿百態的嫩黃牡丹,外面罩一層雪白輕紗,行走間飄渺如仙;另外一位手搖描金摺扇,珠光緞面的紫色長袍銀線滾邊,似瀚海波濤,汪洋接天。這樣堪稱絕配的組合令得周圍路人都不住地張望,口中心中稱羡不已;更有小戶人家的婦人和未出閣的碧玉,遮遮掩掩的同時,眼波偷偷瞟過來。

瘦西湖畔的酒樓妓坊絲竹歡笑唱曲調鬧之聲不絕於耳,波光粼粼的廣闊湖面,數艘流金畫舫悠游,船漿激起悅耳水聲。鄭允浩拉著金在中走到岸邊,立刻有一艘船頭掛著兩盞淡綠紗燈的畫舫游過來,站在船頭的少年正是靜書。

「爺,這是剛收到的。」

等鄭允浩拉著金在中坐定,靜書恭敬地遞來一封信,然後站在旁邊沏茶,上好的碧螺春,用水取自千年石乳。鄭允浩抖開第一張紙,上面正是他的堂兄昭帝鄭清衡的筆跡,只有四個大字莫亂花錢!鄭允浩臉色頓時青紅交錯,手指微微痙攣,許久才咬牙切齒地說道

「靜書,明天你去採買禮物,伯母和嫂嫂們不能出門,成天悶著實在可憐,我要盡盡孝心!」

靜書心驚膽戰地點頭,暗中叫苦不迭,皇上心血來潮一封信,真是害死他,太后和各宮嬪妃那裡什麼寶物沒有,到底怎麼辦!深吸一口氣,鄭允浩抖開第二張紙,歪歪扭扭的童稚字體寫著父王,孩兒很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孩兒每天都乖乖吃飯啦。季夫子今天教孩兒一首詩,父王回來孩兒背給你聽好不好?父王一定要快點回來啊!孩兒想父王!

看到鄭允浩的表情瞬間轉暖,靜書試探地問

「是世……小少爺的信?」險些習慣性地說世子,靜書被自己嚇出滿頭冷汗。

「是啊,晨兒說想我,希望我早點回去。」

笑逐言開地把兒子的信折好,鄭允浩順手把鄭清衡的墨寶揉成團丟出去。靜書目瞪口呆地站著,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皇上的親筆信就這樣被……王爺到底是王爺,若是其他人,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啊!

「原來鄭公子已經有妻室。」

金在中涼涼地說道,默默抿著唇,秀挺的眉毛微剔,看著鄭允浩的眸光淡淡的,神情亦是淡淡的。他最鄙視那種明明已經有家室,卻還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當年他的母親金雲衣是何等風光,人稱「若非國色天仙種,安得姿容絕世嬌」,多少達官貴人巨賈名流趨之若騖,可是她偏偏死心塌地愛著一個有妻室的男人。想到這些,金在中不自覺臉色微變,原本雪白的皮膚染起淡淡的青色,空洞得幾乎要透明一般。

「我是有子無妻,不能算做有妻室。」

鄭允浩抬頭狡黠地看著金在中,敏銳的目光似乎在捕捉什麼,語氣卻是輕佻

「不過你可是戳到我的傷心處,怎麼補償我?」

金在中的心頓時提到喉嚨,表情卻是似笑非笑,眼睛波光流轉

「你希望我如何做?」

「為我彈一曲吧,自從上次在忘塵居聽到你和嫣兒姑娘的合奏,我可是念念不忘。」注意到金在中眉宇之間的細微變化,鄭允浩不緊不慢地提出要求

頃刻,畫舫之中響起委婉悅耳的琴聲,商音流水,如絲如絮,撩人意憐,欲,稍頓,大珠小珠盡落玉盤。金在中專注地撫弄琴弦,潔白如玉的手指,按弦的細微姿態美妙而別緻。鄭允浩默默地直視他的側臉,想象著那張如雪地寒梅一般清而不淡艷而不妖的臉露出脆弱迷離的表情,心跳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入夜,南門街車水馬龍,成衣行,綢緞莊,肉肆行,生鐵行,紙行,藥肆,漿洗店,茶館樂堂等諸多店家的房檐紛紛掛起各色花燈,設燈謎,吟詩句,答得對有獎,吟得好喝彩,到處都是和樂融融的氣氛。瘦西湖微波盪漾,湖畔人潮如涌,數盞形態各異的花燈在風中搖曳,橙黃的光映著被月華照耀得銀藍幻紫如同銀河傾瀉的水面,獨有一番情致。

一張張笑臉洋溢著喜慶,青澀少年欲用花燈傳情,卻被旁人搶過去,大聲念出來,周圍哄笑不斷,直窘得當事人恨不得挖地洞鑽進去。如花的妙齡少女,在眾姐妹的鼓勵中,羞答答提著裙角跑過來,把親手縫製的香囊塞進心上人手中,嫣紅的臉頰艷過春日繁花。鄭允浩的注意力完全被街邊琳琅滿目的有趣玩意兒吸引,看到一枝素雅的銀簪,他拿起來轉身道

「你試試……」話語半途截落,眼前哪裡還有金在中的蹤影。

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游走,之前鄭允浩一直在耳邊喋喋不休,突然感覺耳邊清淨許多,才發現他已經泯然於眾人,蹤跡全無。慢慢轉身,金在中的目光穿梭於面目陌生的行人中間。周圍皆是成雙成對,惟獨自己孓然一身,金在中長長地嘆一口氣,眼底掠過淡淡的嘲諷,竟然為這樣的場面感傷……站在湖邊,他靜靜地望著開遍水蓮花的湖面,明亮的燭光透過薄薄的燈壁射出來,白衣雪膚都染著暖洋洋的顏色,背影仿佛都散髮著柔和的光。鄭允浩遠遠地看到他,高懸的心終於落地,輕舒一口氣,賣兩盞花燈走過去笑道

「總算找到你。」

金在中抬頭,露出疲憊的神情,眉眼低低柔柔

「抱歉,我剛才沒注意,如果鄭公子沒有其他事,我想先回去,可以嗎?」

鄭允浩暗暗收緊手指,眼眸瞬間暗沉仿若深潭,映著一派燈火閃爍,心口明明堵得慌,笑容卻更加燦爛

「陪我放完花燈再走吧。」

回到忘塵居,金在中悄悄從側門走進去,前面熱鬧得緊。穿過月洞門,看到嫣兒提著一盞紫絹燈站在楓月閣門口焦急張望,金在中便叫道「嫣兒。」

嫣兒咬咬嘴唇,快步跑過來,眼睛水霧濛濛,欲言又止

「公子……」

「什麼?」遮遮掩掩的態度令金在中更加納悶,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爺……爺已經決定七日之後就給你開苞,明天貼告示!」

嫣兒臉色漸紅,從喉間迸出這句話之後轉身就跑,留金在中如遭晴天霹靂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難以言明的酸苦疼意從心臟緩緩蔓延,半晌,金在中突然笑開,眼底滑過一絲冷意

「爺最近可是缺錢?」說罷,他轉身望著緩緩走過來的男人。

凌千夜眯著眼睛笑起來,本來就是端正的面容,愈發顯得斯文俊秀

「這些年我自問沒有虧待你,雖然你確實給我賺到不少銀子,但是你要知道盛極而衰的道理,何況我不能總是吊著客人的胃口。」

「所以你終於等不及?你當初是如何答應我娘?」金在中狠狠地瞪他,臉色像雪一樣透明而蒼白,眼神卻顯露出一份倨傲。

凌千夜皺眉,譏諷道

「金家對我有恩是事實,所以我答應你娘照顧你,但是我到底是生意人,而且以你的身份,若是被賣到別家男館,你以為能活到今天嗎?」

金在中怔住,深深地吸氣,胸膛之中的那一處已然不再跳動,心如死灰,眼睫慢慢垂下來,遮住點滴流逝的凄涼。不知道如何走到臥房,回神的時候滿眼都是如雲似霧的松青軟煙羅,呆呆地坐在窗邊,思緒始終混亂。想到自己明明是男子,做著這樣類似女子的事本來就已經甚為難堪,如今連最後的尊嚴都……自嘲地嘆一口氣,金在中走到花廳對小廝說道

「你幫我拿酒過來。」

晶瑩剔透的白色瓶身刻著醉夢的字樣,金在中慢慢斟一杯喝下去,酒如絲緞之質,細膩融潤,有花之香氣,熏熏然,沁香入脾。雖然花雕說醉夢比醉歡更加回味無窮,但是金在中沒有心情理會,抱著自暴自棄的念頭,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後漸漸汗流浹背,全身仿佛被火燒,喘息愈加劇烈。

好熱!哆哆嗦嗦解開衣衫,金在中感覺頭重腳輕,扶著桌沿才勉強站起來,腳底仿佛踩著棉花,沒有一處踏實。他試圖往前走,一隻手臂適時摟住他的腰,身體被翻轉過來,金在中睜著濕潤的眼睛望著眼前的人,心道鄭允浩?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怎麼回事?」

責問的話語在看到金在中嫣紅的臉頰之後被鄭允浩拋到九霄雲外。和金在中在瘦西湖分別之後他本來打算直接回流雲山莊,可是回想金在中的態度,鄭允浩不甘心,怎麼每次都是愛理不理,於是他再度跑回來,豈料看到這麼驚艷的場面。金在中的衣襟完全敞開,白皙的肌膚如玉般透明,泛著淺淺的粉紅。頸項修長潔淨,鎖骨完美地凹入,胸前的乳蕾像兩顆小小的紅寶石,微微挺立。苦苦克制的喘息比柔媚入骨的呻吟更容易讓人想入非非,濕潤迷離的眼神盡是情慾之意。這般的活色生香,即使聖人都無法坐懷不亂,況且鄭允浩只是區區凡人,所以他直接打橫抱起金在中,快步走進臥房。

他怎麼會中春藥呢?鄭允浩暗自思索著,同時深深吻住金在中,順便空出一隻手溫柔地撫弄著已經被藥性挑逗得直立的男性象徵。金在中頓時身體緊繃,抓著鄭允浩肩膀的手指下意識用力,喘息卻是無措,臉頰已經染著濃烈的緋色。

「放鬆,沒事的,放鬆。」

鄭允浩含著金在中的耳垂低低地說著,然後沿著頸項細細地往下噬啃,綿軟而親密的接觸令金在中的身體驟然松懈。手指有技巧地在火熱堅挺上面滑動撫弄,鄭允浩耐心地品嘗著金在中的每一寸皮膚,感覺懷中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他沒有閃躲,白濁的液體順著指縫流下來,沾濕他的衣角。

「鄭允浩?」

緩緩從情事的余韻中回神,金在中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地躺著,而鄭允浩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頓時大驚失色。

「難得你願意直呼我的名字。」

鄭允浩愉快地笑著,正準備繼續剛才的事,放在金在中腹部的手突然扯過絲被裹住金在中,抱著他逃向窗口,幾乎是同時,一排飛針插中床梆!

「混帳!你想對公子怎樣!」

嫣兒飛身掠過來,左手自袖內閃電擊出,挑、彈、點、切,巧變橫生,直取鄭允浩的眼睛。剛才聽小廝說金在中在喝酒,不放心過來看看……嫣兒越想越氣,但是鄭允浩抱著金在中,她沒有辦法使出全力,轉念,右手有銀絲靈蛇般竄出。碎星絲!鄭允浩饒有興趣地挑起唇角,身影翻飛如藍蝶迷影隨絲而轉。趁嫣兒忙於應付的空檔,突然抽出腰間的白玉笛點過去,擊中她的穴道,令她動彈不得。

「你何必這麼激動?在中中春藥,我可是好心幫他。」

說罷,鄭允浩故意咬咬金在中的耳朵,同時收緊手臂。

「放開!」

金在中氣得臉色青白,回想起剛才的事,他狠不得立刻撞死!鄭允浩笑起來,本來存著繼續逗弄的心思,但是看到金在中幾乎咬破嘴唇,還是鬆手。

「鄭公子果然好本事,弄出這麼大動靜,看來凌某的忘塵居對你而言就是無人之境!」

凌千夜笑眯眯地推門走進來,看到滿地狼籍,他微微皺眉,眼神飄過去,眼底卻是異常銳利,

「在中七日之後就競價開苞,你若是當真有心就請多忍耐幾天!」

鄭允浩沒有說話,靜靜地凝視金在中,隱晦而曖昧的目光就像他剛才的吻,明明把金在中全身都吻遍卻故意表現得意猶未盡。金在中越發惱怒,轉身留給鄭允浩一道筆直的側影,初看堅毅俊挺的身資,細細評估其實纖柔細膩,單單是不經意露出的雪白肩膀已經叫人血脈賁張,心猿意馬。心思轉幾折,鄭允浩收回目光,笑道

「好!既然凌老闆這麼說,我就等足七日!」說罷,他抖開摺扇,大大方方走出去,到門口突然轉身笑眯眯地說道「嫣兒姑娘,你的穴道大概一個時辰之後自行解開,以後做事不要太衝動,容易吃虧。」

「你!混帳!畜生!」

嫣兒氣得破口大罵,鄭允浩的口氣讓她想起三年前在皇宮與她交手並且重傷她的男人,一樣可恨!凌千夜冷著臉走過來,出手解開嫣兒的穴道,然後撿起酒瓶仔細嗅聞,突然臉色鐵青。雖然瓶身刻著醉夢的字樣,裡面卻是裝著具有催情效果的「醉情」,不知道哪個傢伙粗心大意,竟然幹出這等糊塗事!

行至迴廊,凌千夜轉身看著神情慌張的嫣兒,沉聲道

「當初你流落街頭,是在中覺得你可憐,執意要收留你。我知道你沒有說實話,你以前是什麼人我不管,不過你要記著,若是再給忘塵居惹麻煩,我不會饒過你!」

嫣兒頓時臉色煞白,低頭咬著嘴唇,許久才輕聲道

「謝謝爺,以後我會注意的。」

踏著滿地霜花一般的月色,鄭允浩悠閒地走著,晚風徐來,吹得衣袂輕揚,帶出一派神仙風姿。靜書打著呵欠在門口等,漸漸睏倦至極,最後靠著門框沉沉睡過去。鄭允浩回來哭笑不得,白玉笛敲過去,靜書嚇得捂著頭跳起來,鄭允浩立刻佯怒道

「怎麼見到我跟見到鬼似的?」

靜書撇撇嘴,委屈地說道

「王爺,您總算回來啦。」

鄭允浩斜眼看著他,笑道

「怎麼,嫌晚?」

沐浴完畢神清氣爽,鄭允浩穿著藍芝地薄羅褻衣坐在燈旁看書,他深得昭帝器重,常常幫著處理繁雜朝政,熬夜是家常便飯,好在他向來精力旺盛,即使多日不眠不休依然精神抖擻。靜書就比較可憐,王府多少人眼紅他的職位,他卻有苦說不出,鄭允浩每次進宮他都必須跟著,然後和一群太監站在御書房外面侍侯,這是什麼事!

「王爺,您今天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啊?精神這麼好。」

靜書端著細熬的蓮子粥走進來,鄭允浩熬夜通常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心情非常好,另一種是處理公務,看現在的情況,絕對是第一種。

「沒什麼,這次出來收穫很多呢。」

鄭允浩垂眸喝粥,濃長的睫毛掃出濃重的陰影,不動聲色。靜書默默地站著,思緒慢慢飄出去,每次鄭允浩用這種含混不清的口氣說話就預示著有人要倒霉,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會是誰。

第五章

朗朗艷陽雲空青明,新蟬鳴柳晝寢倦濃的時節,天氣越發悶熱,風亦是暖烘烘,沒有一絲涼意。湖心水閣輕紗銀鉤,檐垂珠玉,兩邊遊廊宛然橫臥,映陽清波翠檐紅欄,艷鱗穿芙蓉,美景如畫。

金在中靠欄坐著,手指夾著冰鎮的紫紅櫻桃,遲遲沒有放入口。嫣兒站在旁邊拿著白紗團扇輕輕地搖,想到金在中連日都是眉目若籠輕煙的模樣,終是不忍心,開口勸解道

「公子,想開些吧,橫豎躲不過,興許能遇到願意真心對待您的人。」

金在中擺擺手,宛轉的風情從眼角眉梢透出來,只是悄然隱藏著犀利

「來妓館找樂的人,有哪個是真心?只要我的第一個客人不是喜歡虐玩的主,我就謝天謝地。」

嫣兒臉色微變,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無從開口,只好沉默地搖著團扇。

「凌千夜那個混蛋!」一道火紅身影從遊廊急匆匆跑過來,腳踝鈴音如敲晶破玉。在忘塵居,只有花雕穿這麼濃烈的顏色,嫣兒笑吟吟迎過去,道「花公子今天怎麼這麼大火氣?喝點酸梅湯消消暑吧。」

花雕冷著臉,怒道

「千夜是什麼意思!在中八歲就跟著他,好歹算是他養大,他怎麼就不知道心疼?在中,你和我走,我照顧你!」

金在中愣愣地看著花雕,眼眸漾起漣漪絲絲溫柔,半晌抿唇道

「我從來沒有踏出揚州半步,你知道為什麼嗎?」

花雕撇撇嘴,委屈地嚷道

「怎麼?難道是千夜不許你出去?」

金在中漠然地笑起來

「二十年前的倫王之亂使得我出生就是罪籍,終身不得離開忘塵居,所以說,天下之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傍晚掌燈時分,忘塵居門前已經是車水馬龍人潮如涌,眉清目秀的少年們一邊維持秩序一邊收取入場費。二十兩銀子的價格著實嚇退不少看熱鬧的人,於是三三兩兩圍起來閒聊,既然不能進去,在外面聽聽消息總是可以吧。

金在中的名頭果然響亮,多少紈褲子弟競相前來,眾多家丁前呼後擁,車馬軟轎幾乎把路堵住。在門口相遇,彼此看似客套地寒暄,實則語帶諷刺。臨近開場,卻有一行人自街北姍姍而來,衣賽錦玉,馬似嬌龍,一名俊俏少年在側前領路,中間是一位貴氣逼人的年輕公子,後面跟著數名精幹的隨從。在門口翻身下馬,鄭允浩把馬鞭扔給領路的靜書,帶著隨從走進去,徑直來到預定的雅間。

命隨從撤紗屏,鄭允浩放眼望去,平常用於表演的場地已經重新修整,吊著各色紗屏彩燈,演奏和跳舞的少年們各歸其位,吹拉彈撥旋轉跳躍,把氣氛烘托得愈加熱鬧。曲畢,正好是開場時間,凌千夜揚聲道

「凌某感謝諸位捧場,在中是忘塵居的頭牌,身價自然不能低,所以就請各位以一百兩黃金起價,而且凌某承諾,在中初夜的恩客可以帶他在外面暫住,期限為十日!」

說完,凌千夜拍拍手,金在中笑意淺淺地走出來,鎮定自若地行禮,眼波顧盼之間卻是冰冷。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叫價聲此起彼伏,鄭允浩悠閒地品茶,身體似是優雅似是慵懶地倚著藤椅。因為底價是黃金,所以競價是以十兩為基礎,當競價升至一千兩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打退堂鼓,雖然是頭牌,但是開苞以後的渡夜資要便宜很多,於是最後只有達官貴人的公子們互相競價。

「兩千兩!」

財勢雄厚的白家少爺喊出這樣的價碼,周圍頓時鴉雀無聲,人群紛紛把目光投過去,看到那張尖嘴猴腮的臉,頓時倒盡胃口,同時倍感惋惜。

「三千兩。」

低低的聲音清澈而響亮,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雅間的窗口多出一道英挺身影,手中的描金摺扇繪著繁盛的杏花。金在中慢慢抬頭望過去,秋水瀲灩的眼睛映著明媚的燈火,宛如月夜的華夢。

「他是誰?」

陌生的臉孔立刻引發人群的竊竊私語,落敗的白家少爺更是氣惱,但是他已經無力喊出更高的價格,只得怏怏作罷。

「有沒有人願意出更高的價?」待人群漸漸恢復平靜,凌千夜高聲問,沒有人回答,他拍拍掌,繼續道「那麼就請鄭公子隨凌某去月棠軒稍事休息」

為鄭允浩倒一杯清茶遞過去,凌千夜語調溫雅恭謹

「在中是凌某親手帶大,感情自然比較深,但是做這一行不可能永遠清清白白,幸好是鄭公子拔得頭籌。」

鄭允浩不動聲色地品茶,唇邊笑意漸濃,垂眸道

「凌老闆有話就直說吧。」

凌千夜莞爾

「鄭公子誤會凌某,在下只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待在中,千萬不要傷著他。」

「爺,已經準備好。」嫣兒掀起珠簾走進來,神色似嗔非嗔,狀似不經意地抬眼,目光描著三分蔑然。

「嫣兒,給鄭公子帶路。」

凌千夜端起茶杯,緩緩吹散杯口彌漫的熱氣,動作閒適得仿佛超脫紅塵俗世的隱者。天橋兩邊片片水波瀲灩華燦,倒映著清幽月色,淺淺朧明,盡頭的楓月閣綠琅玉玕晃搖脆音。臥房銀鉤高輓如意綃金帳,瓔珞垂掛層層蟬翼紗,燭光透過燈罩流瀉淡淡的紅光,空氣中飄散著蘭草般淡雅的香氣。金在中斜倚床欄,穿著薄到透明的紗衣,長長的睫毛生澀地顫動,在雪白肌膚掠過青影,如風中的蝴蝶,弱似不禁風。

「在想誰?」

耳邊突然響起輕佻的聲音,金在中來不及回神,骨節分明的手指已經勾起他的臉,唇即刻被堵住,他順從地閉著眼睛,沒有反抗亦沒有回應,然而對方的舌巧妙地入侵,略微粗糙的手掌隔著紗衣有技巧地撫摸著過於緊繃的身體。

鬆開金在中的嘴唇,鄭允浩壓著他躺下去,吻自頸間滑落,緩緩輾轉吸吮,紗衣漸漸滑落,皮膚接觸到空氣,再度引發細小顫慄。金在中緊緊地咬著嘴唇,喉結上下滾動,呼吸急促,乳蕾被揉捻得充血尖挺,羞恥與快樂.

突然想起什麼,鄭允浩起身慢條斯理地脫衣服,然後用腰帶矇著金在中的眼睛,輕輕噬咬他的耳垂,蠱惑地說道

「我會讓你滿足得除了我的名字,什麼都不記得。」

把玩著金在中的脆弱之處,鄭允浩刻意製造出淫靡的響聲,看到金在中總是清靜如水的容顏漸漸浸染情色的紅暈,他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純澈的男人嗓音,略微沙啞,娓娓敘說,反而帶著一種獨特的媚意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這樣會讓我更想欺負你,明白嗎?」

目不能視,感官更加敏銳,金在中急促地喘息,昏眩的感覺越來越重。突然聽得周圍索索簌簌之聲,鄭允浩溫熱的氣息再度離開,金在中慌忙起身企圖結開腰帶,冰涼的液體突然澆下來,順著胸口流溢,濃郁的酒香在空氣中飄散著曖昧氣息。

「床笫之間還是乖一些比較好」

鄭允浩慢悠悠說著,沿著酒液滑動的痕跡輕輕啃噬,時不時用牙齒輕輕咬住,舌尖來回掃刷,逗弄著已然僵硬的柔嫩尖端。金在中弓腰想要躲避,結果反而是羊入虎口,指骨捏得發白,哽咽的呻吟無法控制地從喉間迸發,更添幾分入骨的銷魂,無法忍受自己竟然發出這樣羞恥的聲音,他再度死死地咬著嘴唇。

 「何必?你傷到自己我可是會心疼的。」

鄭允浩發出低低地嘆息,溫柔而寵溺地吻著金在中,手指暗中扭開青花瓷瓶,沾著冰涼的藥膏悄然伸向隱秘之地。異物入侵的感覺讓金在中本能地蜷著腿,沒有滋潤的私處乾澀緊窒,不斷推擠著手指,反而更加明顯地突出異物的形狀。

鄭允浩耐心地慢慢侵入,藥膏迅速被火熱的內壁融化吸收,熱意擴散,酥麻的感覺在身體內部攀升。金在中半是痛苦半是愉悅地扭動身體,下意識地伸手抓著鄭允浩的肩膀,前後同時被折磨逗弄,逼得他終於崩潰似的啜泣,淚水劃過嫣紅臉頰。

「我的那些侍妾沒有哪一個比得過你,這樣的絕色,幸好我是第一個看到。」

說話間,鄭允浩抬起金在中的腿,灼熱的硬挺毫不猶豫地挺入,順利地沒入。金在中失聲叫起來,聲音充滿情慾的低醇,白皙的頸項微微後仰,劃出春色無邊的妖異弧線。鄭允浩慢慢地進出,享受著緊窒熾熱的快感,順手扯掉腰帶。金在中的眼睛茫然而渙散,睫毛沾著晶瑩的淚水,神情嫵媚而委屈,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張啟,仿佛無聲的邀請。

被肆意占有,意識仿佛飄離身體,冷眼看著隨慾望驅動的自己。剛硬的慾望衝擊著火熱的柔嫩之處,本能的愉悅無法控制,自動纏著對方,肌膚都緊緊相貼,持續地磨蹭,糾纏,滑動。

如潮般的快感混雜著破碎呻吟。燭火幽幽,床帳映出交纏的身影,屏間簾側,暗香裊裊,濃郁至鋪天蓋地。

待到情韻初了,金在中感覺喉嚨已經是沙啞到疼痛,腰腿酸軟無力。後庭仿佛被撕裂,混著滿身淋漓的汗,讓他連手指都不願意動彈,只是默默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如羽蝶攏翅,微微顫動。鄭允浩從後面攬著金在中,手指在金在中的腰側輕輕揉捏,金在中本來就睏倦至極,遂枕著鄭允浩的手臂沉沉睡去。待得金在中呼吸漸漸平穩,鄭允浩慢慢起身,隨手扯過外袍披好,然後用絲被裹著金在中,把他打橫抱起來,走到花廳旁邊的側間。

浴桶冒著騰騰的熱氣鄭允浩抱著金在中坐進去,靈活的手指探進金在中的後庭,緩緩動作。金在中枕著鄭允浩的肩膀,熱水撩撥著身體的感官,意識沉沉浮浮,鼻腔無意識地逸出低淺的哼鳴,暖暖的呼吸如片羽拂水,陣陣掃過鄭允浩的頸項,惹得鄭允浩幾乎失控。

我真是低估你的能耐!苦笑著咬咬金在中的嘴唇,鄭允浩抱著他跨出浴桶,用外袍簡單地裹著快步走回去。床帳已經換成朱底纏枝牡丹花樣的軟煙羅,在燭火的映照中泛出纏綿的深紅,如浮翠流丹,光彩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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