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在中微微抬起眼睛,他看到清晨泛白的日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床前地板上。房間是陌生的藍白色調,床頭櫃上,電子鬧鐘的液晶數字顯示為4:37。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的胸口。金在中側過頭去,他看到了身邊的鄭允浩,他仍在熟睡中,右手的手臂擱在金在中的胸前。

 

「真是不老實的睡相啊……」

 

金在中搖了搖頭,將鄭允浩的手臂輕輕挪開,放回他自己的身邊。他想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來。現在離審前預備會議只有不到六個小時的時間,他還有需要準備的檔材料,預審程式草本也需要最後的修改。但是隨即,從下身傳來的撕裂般的疼痛,逼得他重新躺了回去。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再次回到他的腦海中。

 

他的身上還留著鄭允浩的味道。當他試圖挪動雙腿時,他可以感到溫熱粘稠的液體從自己的體內湧出來。酒醉的男人並沒有太強的持久力,他最後射在了他的身體裡。他想起昨晚的黑暗中,伏在他身上的男人喃喃呼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的低語。昨晚……金在中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將頭轉向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鐘。他不應該再想下去了。他告訴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將思緒轉向定於今天上午十點的審前預備會議。他現在必須起來,離開這裡,然後忘掉昨晚的事,回去工作。

 

他必須起來。有些艱難地挪動著酸軟的雙腿,金在中從床上坐了起來,這個細小的動作使他的額頭覆上了一層薄汗。他盡可能輕地站起來,不去驚動還在熟睡中的鄭允浩。他低頭看著沾在自己大腿內側的血跡,皺起了眉頭。金在中無法否認自己有著輕微的潔僻。他扶著牆壁向浴室走去。淋浴也許會浪費一些時間,但是他需要清理。除了沾染在身上的昨夜的痕跡,還有那令人羞恥的部位也需要清理。

 

流淌的熱水很快沖去了雙腿間乾掉的血跡,金在中猶豫著,將手中的蓮蓬移往身後,他咬住嘴唇,用兩根手指撐開還充血腫脹的私處。熱水滲入體內,撕裂的痛楚再次逼得他夾緊雙腿,渾身顫抖著依靠在冰冷的瓷磚上。他看到沿著雙腿之間滑下的濁液混著血絲,被水流沖洗著的粉紅色越來越淡,最後變成了透明的水色。他關上了籠頭。

 

從浴室出來,金在中看到鄭允浩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被單盤踞在他的腰間,他的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人特有的癡呆表情

 

「在中……」他怔怔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顯然還沒有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情。金在中笑了。他突然發覺鄭允浩發呆的樣子非常可愛。很少有機會能夠在堂堂天嶽總裁的臉上看到這樣呆傻的表情。某個柔軟的角落被觸碰了一下,在金在中的心裡,某種溫暖而酸澀的液體正溫柔地流淌著。他突然想笑,於是他真的笑了出來。

 

「允浩,」他說,「昨晚你喝醉了,是我開車送你回來的,你忘記了嗎?」

 

「哦。」鄭允浩說,他的臉上還是一片茫然。

 

「我在你這兒休息了一會兒,不小心睡著了,現在我要趕回事務所去。」金在中盡可能輕快地說道。既然鄭允浩沒有想起來,自己也沒有必要去提醒他。「我的衣服弄髒了,你有可以替換的衣服借給我嗎」他問道。

 

「哦。」鄭允浩說,他捂住自己頭痛欲裂的腦袋,另一隻手指了指鑲嵌在牆上的白色衣櫃,「那裡。」

 

金在中打開衣櫃,對著那一排整齊統一的藍色正裝聳了聳肩。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隨手拿了一件白色全棉活領襯衫和一件藏青色的西裝。當他對著鏡子打上領帶的時候,鄭允浩從背後注視著他的身影。他注意到金在中的嘴唇異樣的紅豔,濡濕的頭髮還沒有幹透,淡金色的劉海柔軟地搭在額前,遮住了有些蒼白的臉龐,他的目光向下滑去,落在了狹窄緊翹的臀上,一種似曾相識的異樣感覺產生在鄭允浩的心中,他有些羞愧地臉紅起來,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金在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冷色調的藍色穿在鄭允浩的身上很合適,但是對習慣於暖色調的金在中來說,則略嫌冷俊了一些。他拉了拉蓋過手背的外套袖口,肩膀的位置也有些寬鬆,除此之外,衣服還算合身。然後他注意到鏡子中鄭允浩的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他的一隻手捧著頭,臉上帶著大醉之後顯而易見的痛苦表情。金在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頭很疼嗎?」他替鄭允浩倒了一杯水,送到他的手中。

 

「還好。」

 

鄭允浩感激地接過杯子,他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五點零七分,冬日黯淡的晨曦從百葉窗的縫隙中透進臥室,熟悉的藍白色調的房間整潔得有些清冷。酒醉之後的虛弱使鄭允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他看到站在床邊的金在中,這令他感到好受了一些。那一抹淡金色是房間裡唯一溫暖的色調。他不想他離開。他將杯子交還給金在中,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在中,」他說,「留下來陪我。」

 

「不。」金在中溫和地說道,從鄭允浩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允浩,我還有工作要做。」

 

抱歉,允浩,他在心裡說道,我現在不得不離開。他將電話放在他的床頭

 

「如果需要人照顧的話,你可以打電話給你的下屬。」

 

鄭允浩苦笑了一下

 

「好的。」他說。

 

他看著金在中向門口走去的背影

 

「在中」他叫住了他。

 

「什麼?」

 

他看到金在中回過頭來,他的臉上是他所熟悉的微笑,這使他感到溫暖。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想不起來。酒醉之後的大腦中一片混亂,鄭允浩直覺自己忘掉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但是他想不起來。

 

「……注意身體」他最後說道,「你的臉色不好,你睡得太少了。」

 

「好的。」

 

他看到金在中回頭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門的背後。鄭允浩重新躺回床上,用指尖壓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忘掉了什麼事情……在關上的門後,金在中用手按住腰間,再也無法偽裝的痛楚讓他彎下腰去。他將頭靠在牆壁上,大口喘著氣,冬日清晨的風讓他感到了一絲寒意。他低下頭去,才發現那件薄薄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第八章

 

六點零五分,金在中走進事務所所在的大樓內。這間小小的個人律師事務所位於一幢十五層的老式辦公樓的九樓,光線陰鬱的門廳內空無一人,當金在中走進電梯間的時候,一個靠在走廊上打盹的保安向他抬了抬帽子。他按下九樓的按鈕,那部老式電梯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緩緩上升。

 

金在中走進辦公室,他的私人秘書離月已經坐在了被電腦、檔櫃、印表機和其他必不可少的設備所包圍的秘書桌前。她是一位其貌不揚的女性,大約三十歲,棕色的長髮不加修飾地紮在腦後,因為長期坐在辦公室裡而有些微微發福的身材裹在米色套裝裡。金在中聘用她的時候,她剛從大學畢業。他很欣賞她的踏實能幹。

 

「早安。」她說,「我原本以為你會在這裡通宵。」

 

她替他泡了咖啡

 

「草本的成稿已經列印出來了,在你的辦公桌上。」

 

金在中點了點頭

 

「辛苦了。」他說。他在堆積著卷宗的辦公桌前坐下,打開了桌上的電腦。趁著電腦啟動的間隙,他快速地查看著備忘錄,「我還需要原告的醫療記錄和證人名單。」

 

他說,離審前預備會議還有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必須抓緊。他抬起頭,看到離月還站在他的辦公桌前。

 

「有什麼問題嗎?」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改變著裝風格了。」她指了指他身上藏青色的西裝,「不過說實話,看上去非常糟糕。」

 

她老實不客氣地說完,轉身向自己的秘書桌前走去,去找他所需要的醫療記錄和證人名單。

金在中苦笑了一下,他低下頭去,從西裝上散發出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那是他所熟悉的,鄭允浩身上的氣息。他打開了窗戶,冬日有些冷冽的清新空氣湧進來,吹散了室內的味道。金在中將咖啡推到一旁,開始埋頭翻閱預審程式草本的列印件,邊看邊用筆劃出最後需要修改的地方。

 

七點三十分,鄭允浩被電話吵醒。他那位漂亮的金髮秘書用一貫的平板語調提醒他,他將上午的例會時間改在了八點,因此他應該在半個小時之內趕到公司。鄭允浩放下電話,他有些發愣地看著床單上的血跡。

 

「昨晚你喝醉了,是我開車送你回來的,你忘記了嗎?」

 

他想起金在中對他說的話,然後呢?他還記得自己很沒面子地在金在中面前吐了一地,然後……然後。酒醉後模糊不清的記憶從混亂的腦海中被喚起,他想起黑暗中在自己身下顫抖的柔軟軀體,異乎尋常的火熱與緊窒,他想起耳邊曖昧的泣饒聲,痛苦而顫慄的低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喃喃呼喚著平生的名字的低語。藍白條紋的床單上,暗紅色的血跡異常清晰地提醒著他昨晚所發生的事實。

 

「在中……」

 

鄭允浩頹然在床邊坐下,用一隻手支住還在隱隱作痛的頭。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想。他原本應該在昨天晚餐的時候與金在中好好地聊一聊,瞭解他的近況與想法,並且將話題引向格林伯格的案子。但他卻任由自己在在中的面前毫不掩飾地發洩情緒,他放任自己酩酊大醉,甚至在酒醉之後對在中……最糟糕的是,自己竟然還叫著平生的名字。鄭允浩,為何如此失策。如此……失控。

 

他將頭轉向臥室的門口,他想起金在中匆匆離開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淡金色的劉海下,他始終保持著柔和的笑,令鄭允浩沒有看出任何破綻來。在中,為何不告訴我……鄭允浩突然感到了一絲心疼。他一向瞭解金在中對自己的感情。正是因為他的溫柔,才使得他如此放任自己,他知道自己可以放心醉倒在他的面前。但是他沒有料到酒醉後的自己會對在中……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金在中的手機,但是隨即掛掉了電話。他想起金在中在他面前努力偽裝的笑容,既然在中選擇了回避,那麼他也應該對此保持沉默。也許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兩個人再見時的尷尬。他還有用得到金在中的地方。

 

十二點三十七分,金在中走出審判室,在法院大樓底樓休息室的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杯熱咖啡。審前預備會議整整持續了兩個小時,其中一個小時是用於對文書材料的爭論上。被告方先是對他的預審程式草案提出了刁難,當他提出要求M國際保險公司提供過去兩年中現有投保人的數目、同一時期提出索賠要求的數目、以及公司拒賠的數目時,被告方則以拖延戰術來應對,聲稱他要求的資料太過龐大和分散。他沒有信心自己能夠在三周後開審前從M公司手中拿到這些材料。他們提供了他要求的理賠部和保險部的工作手冊,但是上面並沒有內部消息所透露的「明文規定」從那兩本手冊的嶄新程度,金在中非常懷疑自己拿到的材料的真實性。

 

他有些畏寒地用雙手捧著盛咖啡的紙杯,小口飲啜著。這個案子比他想像中的要困難。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律師而是整整一個律師團。那些律師出庭辯護的經驗,加起來有六十三年之久。他的對手是實力雄厚的大型公司,而他只有一個人。金在中突然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將紙杯扔進身旁的垃圾筒中,向停車場走去。雙腿之間,隱隱傳來的鈍痛讓他不敢走得太快。他坐進車裡,有些暈眩地將頭枕在方向盤上。一位停車場的保安過來敲了敲他的車窗

 

「你沒事吧,先生。」他說。金在中搖下車窗,「沒事,只是有些頭暈。」

 

他看著那位保安走開,也許他應該叫離月幫他買感冒藥了,他想。他又在方向盤上趴了一會兒,等那陣暈眩的感覺過去,才將車開上盤旋而上的車道。下午兩點,金在中回到事務所的時候,沈昌珉已經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了。他正百無聊賴地在金在中的電腦上玩著程式自帶的撲克遊戲。看到他那穿著深棕色長風衣的龐大身軀嵌在辦公桌前那張小小的仿皮轉椅裡,金在中的臉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微笑。

 

「你破譯了我的開機密碼?」他笑著問道,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在沈昌珉的身邊坐下。

 

「只是打發時間而已,我可沒碰裡面的東西。」沈昌珉說,「你知道,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趕來了。」

 

「我知道。」金在中笑著說,「謝謝你,昌珉。」

 

和鄭允浩一樣,沈昌珉和金在中也是大學時期的好友。他比他們要小兩屆。他有像搖滾明星一樣的氣質,斯文的外表和高大的身軀,咋看之下會給人一種頭腦簡單的感覺,但實際上沈昌珉是個大智若愚的人物。他在大學時期取得的成績並不比他們差。但令人費解的是,在畢業之後沈昌珉並沒有去任何可能的大公司就職,他自己開了一家私人偵探所。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閒散慣了,不適合大公司

 

「你知道,我可不想每天用領帶勒住自己的脖子。」

 

他對金在中這樣說。他喜愛美食,講究生活品質,每天工作絕不超過八個小時,並且只接自己喜歡的案子。但他卻是全市最出色也是收費最貴的私人偵探。金在中知道,鄭允浩曾經試圖拉攏沈昌珉為天嶽工作,但是他拒絕了。從那以後,沈昌珉便退出了他們三個人的小圈子,並且對鄭允浩避而不見。金在中曾經問過理由,兩個人都推說「理念不合」。金在中心想那並不是真正的理由。但是對於別人不願意談及的事情,金在中不會追問。他曾經試著製造機會讓兩個人和好,但是都失敗了,最後他放棄了這個努力。

 

無論如何,沈昌珉仍然與自己保持著聯繫。金在中心想。有許多取證的工作,沈昌珉都幫了大忙。並且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他沒有向自己開出每小時一百五十美元的支票。金在中想也許他還有努力的餘地,讓沈昌珉和鄭允浩和好如初。在金在中的內心深處,他總是懷念那段三個人坐在學校附近的小酒吧裡胡天海扯的時光。他想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我給你帶來了一份小小的禮物,」沈昌珉說,他將一張光碟放入電腦中,「我想你會喜歡的。」

 

他點擊滑鼠,打開了一個文檔,然後退到一邊,讓金在中能夠看清螢幕

 

「拖到第十一頁F部分第四段第十三句,仔細看看那些小字。」

 

那是一份M國際保險公司家庭健康保險的保單。金在中對上面的內容非常熟悉,他的手頭也有一份這樣的保單,他的當事人的保單。他拖動滑鼠,看到螢幕上那份保單的日期是距離現在的一個月以前,也就是在他的當事人提出起訴之後。他將滑鼠拖到沈昌珉所說的那一行小字,他看到那上面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寫著,所有的移植手術都不包括在保險範圍之內。

 

他在辦公桌上那堆檔中找出他的當事人的保單,在同樣的位置,那行小字寫的是,所有器官的移植手術都不包括在保險範圍之內。在那行小字的後面還有一行附注,列舉了心臟、腎臟、肝、肺、眼睛等被排除在外的移植手術,但是骨髓移植手術並沒有被列出。

 

「這說明……他們曾經企圖修改保單?」金在中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他的當事人的兒子被診斷患了急性白血病,需要進行骨髓移植手術的時候,M國際保險公司正是以這條含混不清的條款來拒付醫療費用,以至延誤了治療時機並導致了那個孩子的死亡。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證據,可以證明M國際保險公司在遭到起訴之前並未想過要把骨髓移植排除在家庭健康保險的範圍之外。

 

「這是我進入M公司的終端閒逛時找到的。」沈昌珉說,他非常舒適地將腳擱在辦公桌上,「這份最新的保單應該發出過好幾百張,不過M公司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會被抓住把柄的損招,他們回收並銷毀了那些保單,但是電子版還留在電腦裡。」

 

金在中點了點頭,他想一定是那個算無遺策的律師團提醒了M公司,他們經驗豐富,他能夠想到的問題,他們也能夠想到。

 

「謝謝,昌珉,」他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證據。」

 

然後他想到了今天上午拿到的工作手冊,他將那兩本嶄新的工作手冊遞給沈昌珉

 

「我想這兩本工作手冊也動過手腳,它們上面並沒有你所說的明文規定。也就是對於所有超過一千美元的索賠要求一律予以拒絕那條。」

 

他看到沈昌珉將那兩本綠色封面的工作手冊拿在手裡,看似漫不經心地翻看著,然後他皺起了眉頭

 

「這兩本工作手冊的確動過手腳,」他說,「但是我找不到工作手冊的電子版。他們也許根本就沒有製作電子版。」

 

「他們將自己的小秘密藏得很好啊……」他隨手點了一支煙,然後他看到金在中臉上的表情,「抱歉」

 

他說

 

「我忘記你的辦公室是禁煙的。」他將煙掐滅在腳下的廢紙簍裡,「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有可能要動用到小小的違法手段才能拿到了。」

 

金在中搖了搖頭

 

「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

 

「昌珉」他說,「我還有另外的事要請你調查。」

 

「是關於一起意外車禍……」

 

下午四點三十分,鄭允浩有些疲倦地走出會議室。他在一天之內參加了三個會議,還不包括中午所有高層管理人員參加的非公開午餐。他摘下眼鏡,將它折疊起來放到上衣口袋裡

 

「今天還有什麼事?」他向身後的金髮秘書問道,但是腳下的步子絲毫沒有放慢。

 

「你和卡普蘭商業擔保銀行的投資部經理約在五點,財務部的唐伽裡正在樓下等你談話,他對新的總財務主任的任命感到不滿,五點三十分有一個並購會議,和PNAC 執行主管的晚餐定在七點,泰勒餐廳……對了,」她將記事本翻到後面一頁,「百朝臣打了兩次電話給你,關於格林伯格的案子。」

 

「將七點的約定取消,」鄭允浩走進他的辦公室,「打電話告訴他我晚上必須出席一個會議,請他重新安排時間。」

 

他撥通了百朝臣的電話。他原先是負平生手下的律師,一個愁眉苦臉的小個子,總是穿著一套皺巴巴的墨綠色西裝。現在是他在負責格林伯格的案子。在負平生死後,公司把一部分案子交給了外面的事務所處理,但是格林伯格的案子不行,它太敏感了。

他看到百朝臣出現在可視電話的螢幕上,俯視的攝像頭使他的臉有些變形,看上去越發的愁眉苦臉

 

「事情不太妙……」他搓著手說,「他們拒絕任命費裡德法官來主審格林伯格的案子,他們認為他與公司管理層的個人關係過於密切。」

 

鄭允浩皺了皺眉頭,公司曾經寄希望於費裡德法官來打贏這場官司,他和格林伯格的高層保持著良好的私人關係,是他們支援他入選當地的最高法院,他也確實替他們解決了不少小麻煩。但是現在看來,費裡德法官是指望不上了。鄭允浩嘆了口氣。他掛上電話。事情比他想像的要糟糕。法律問題不是他的專長,他需要幫助。

 

金在中……不,現在還不是提出要求的時機,至少,不是今天……然後鄭允浩想起了昨天晚餐時金在中提到的M國際保險公司。他看了一眼還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的金髮秘書

 

「去把天之翼叫來。」他說。

 

數分鐘之後,天之翼悄無聲息地走進鄭允浩的辦公室。他穿著一身素淨的白色,好像剛剛參加葬禮回來的樣子,他的臉色和他的衣服差不多蒼白,他向鄭允浩鞠了一躬,一言不發地等待著他的命令。鄭允浩滿意地看著這位沉默寡言的部下,他還很年輕,但是辦事乾脆俐落。他是鄭允浩一手栽培起來的。

 

「我要M國際保險公司保險部和理賠部的工作手冊。」他對天之翼說,「不管用什麼方式,把它們拿來。要快。」

 

天之翼沉默著鞠了一躬,表示他收到了命令。然後他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鄭允浩看了看時間,五點差十分,他還有兩個小時才能下班。他突然異常渴望見到金在中。他知道今天並不是見面的好時間,也許過幾天再去找他更加合適。但是他無法抑制想見到他的渴望。他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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