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在中坐在原告律師席上,對證人的交叉詢問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M國際保險公司的律師團仍然糾纏於骨髓移植手術對白血病的療效上面,他們花每小時五百美元請來的那位專家告訴陪審團,與沒有接受骨髓移植的白血病患者相比,接受過這種手術的病人數目極少,不足百分之五。金在中靜靜地坐著,直到被告律師無話可問了,他才站了起來

 

「我只有一個問題。」他說。

 

「請問對方證人,假如不做骨髓移植手術,急性白血病患者倖存的可能性是多少?」

 

那位替M國際保險公司出庭作證的醫學專家低下頭去,裝作翻看筆記的樣子,金在中知道答案就在他的嘴邊

 

「請你按照你的職業道德,據實回答。」

 

「零。」

 

那位專家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回答道。他用請求寬恕的目光望向被告律師席。那裡坐著的五位M國際保險公司的律師正向他怒目而視。

 

「謝謝證人,我沒有問題了。」

 

金在中面無表情地回到他的座位上,他看著法庭上那陣小小的騷動,真正的重磅炸彈還在後頭呢,他想。他看著法官傳喚下一位證人,負責M國際保險公司的保險部與理賠部的副總裁,他年約五十五歲,灰白的頭髮整齊地梳向腦後,五官端正,聲音低沉,金在中看著他氣定神閑地坐在證人席上,與被告律師一問一答地談論著保險部與理賠部在公司運營系統中的作用。他們顯然事先排練過,每一個問題,每一句回答,都要讓金在中抓不住把柄。他們顯然還不知道,金在中已經拿到了那兩本工作手冊。

 

輪到金在中發問的時候,他先漫不經心地問了幾個關於公司行政系統的小問題,讓對方證人的警惕的神經鬆懈下來,然後他出其不意地發動了攻擊

 

M國際保險公司是否規定,對所有超過一千美元的索賠要求一律予以拒絕?」

 

「沒有。」那位可敬的副總裁先生先是愣了一愣,然後鎮定地回答道。

 

金在中把兩本嶄新的工作手冊遞給他

 

「在舉證階段,我曾經要求你們給我理賠部和保險部的工作手冊,是不是?」

 

「是。」

 

「是不是我手裡現在拿著的這兩本?」

 

「是。」

 

「給我的這兩本工作手冊,是你親自挑選的嗎?」

 

「是。」

 

「這兩本手冊是完整無缺的嗎?」

 

「是。」

 

「請翻到二十四頁。」

 

那位可敬的副總裁先生將那兩本手冊翻到第二十四頁,他戴上夾鼻眼鏡,裝腔作勢地掃了一遍

 

「第二十四頁,並沒有你說的那條規定。」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說道,將小冊子交還給金在中。

  

「那麼請你看一下這兩本工作手冊。」

 

金在中說,他返身回到原告律師席,從那只資料夾中拿出了鄭允浩送來的那兩本工作手冊。當他把那兩本小冊子遞到證人手中的時候,他感到那位副總裁的手在發抖,他顯然認出了那兩本工作手冊,但是他還沒有想到金在中是如何得到它們的。

 

「第二十四頁。」金在中簡單地命令道。他聽到身後的被告律師席上傳來了幾聲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他們可要倒大楣了。金在中心想。他非常想回頭欣賞一下他們此刻的表情。

 

那位可憐的副總裁先生費了好大的一番功夫,終於翻到了那一頁。

 

「你找到那條規定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那位副總裁先生慌亂地重新戴上夾鼻眼鏡,他向被告律師席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是顯然他們已經救不了他了。幾秒鐘過去了,金在中把雙手輕輕地放在證人席的欄杆上,耐心地等待著。

 

「是。」

 

金在中笑了,他終於聽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但是這還不夠。

 

「把它讀出來。」

 

「我反對。」被告律師終於跳了起來,但是法官駁回了反對。

 

「把它讀出來。」金在中再次說道。

 

「……第十七條,」他結結巴巴地讀道,「對超過一千美元以上的索賠要求,在收到索賠申請的三天之內立即加以拒絕。」

 

「謝謝。」

 

金在中說道,他聽到身後的陪審席上傳來小聲的議論,他們因為親眼所見保險公司的黑幕而激動不已,忍不住要違反規定,交頭接耳起來。金在中不動聲色地笑了,這還不夠,他還要讓陪審團更加厭惡M國際保險公司

 

「那麼現在,請你告訴我」他向那位副總裁問道,「是你本人親手把這條規定從給我的工作手冊中去掉的,還是你指示別人把它去掉的?」

 

「我反對。」對方律師再次跳了起來。

 

「請證人回答這個問題。」法官說。

 

M國際保險公司的副總裁抬起頭,目光呆滯地掃過眼前的陪審席和旁聽席,他還沒有從受到突襲的震驚中恢復過來,發現自己身處眾矢之的,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他的身子在發顫,好像隨時會從證人席上倒下去的樣子。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他終於說道。

 

這是M國際保險公司保護自己的最後一著了。根據憲法第五修正案的規定

 

「任何人……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證其罪。」

 

每個被告和疑犯都可以援引這條拒絕提供供詞,同樣,疑犯的供詞也不能用為給他定罪的基本依據。這是聰明的一招,金在中心想,第五修正案可以幫助M國際保險公司暫避篡改和隱瞞證據的控告,但是他相信,在每個陪審員的心裡,M國際保險公司已經被堅決徹底地定了罪。金在中繼續追問下去,他並不期望得到答案,只是想讓M國際保險公司的醜態暴光的時間得更長一些,好讓陪審團對證人的厭惡增強到極點。金在中始終記得他的導師所說的話——讓他們光火。讓他們生氣。只有在陪審團發怒的時候,你才能拿到懲罰性賠款。一千萬的懲罰性罰款。這是M國際保險公司將付出的代價。

 

「你是否承認M國際保險公司為了隱瞞這條規定,銷毀了所以的工作手冊?」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

 

「根據這條規定,有多少合理的索賠要求遭到拒絕?」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

 

M國際保險公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採用這條規定的?是誰起草了這條規定?」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

 

整個法庭上一片沉寂。偶爾可以聽到一兩聲沉不住氣的咳嗽聲。

 

「我沒有問題了。」

 

金在中輕輕的說道,回到原告律師席上。第二天下午,金在中接到了鄭允浩的電話。

 

「贏得漂亮。」鄭允浩說,「恭喜你,在中。」

 

「你已經知道最終結果了?」

 

金在中問道,這時離陪審團宣佈最終結果不到十分鐘,沒有實況轉播,最快的報紙也還來不及公佈這條消息,除非是在庭審現場……金在中轉過身去,望向旁聽席,他沒有找到鄭允浩的身影。

 

「是啊,一千萬的懲罰性罰款,你又破記錄了。」

 

鄭允浩說,他看著面前的螢幕上,金在中有些迷茫地抬起頭,望向旁聽席的身影。通過特地派人安裝的微型攝像頭,他可以看到法庭內發生的一切。在法庭上,金在中發起進攻時的冷酷,那種咄咄逼人的的美麗簡直令他著迷。那是藏在溫文爾雅的表像下的另一面。不動神色地發起突襲,冷靜的進攻,毫不留情地將對方逼入死角。鄭允浩不得不佩服董事會的眼光。金在中的確是天嶽所需要的人。

 

與此同時,屬於男性的征服欲望也在鄭允浩的心中悄然抬頭。金在中是實力相當的對手,也會是很好的合作夥伴。他對他勢在必得。

 

「多謝。」他聽到電話裡金在中的聲音,「你送來的那兩本工作手冊幫了大忙。我欠你一個人情。」

 

「哦?」鄭允浩笑了,「你準備怎麼還這個人情?」

 

「聽著,允浩。」他看到螢幕中,金在中正在避開記者向法庭外走去,「如果是要求我擔任天嶽的法律顧問或者是為天嶽工作的話,我的回答只有四個字。敬謝不敏。」

 

在金在中所看不到的電話那端,鄭允浩挑了挑眉毛。在他尚未提出要求之前就封住他的嘴嗎?那的確是非常漂亮的一招。他有些氣惱地笑了起來

 

「看來你的消息非常靈通啊,在中。」

 

看來沈昌珉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鄭允浩的確一開始就打算利用他,使他為天嶽工作。雖然早以料到,但是金在中的心中仍有些莫名的感傷

 

「知己知彼,」他淡淡的說,「我也有我的消息管道。」

 

「不想聽聽天嶽可以給你的待遇嗎?」

 

他聽到電話那頭鄭允浩的聲音,他們之間已經到了如此公事公辦的地步嗎?金在中苦笑起來

 

「不。」他說,「我不想聽。允浩你知道,我對身外之物一向沒有興趣。」

 

鄭允浩嘆了口氣,他知道金在中說的是實話。憑著金在中這些年的成功,他完全可以在三十五歲之前退休,在湖區買幢別墅,悠閒地享受生活。住在鬧市區的老式公寓大樓只是他因為他喜歡那樣;日以繼夜地工作,處理那些個人傷害案,和大公司鬥爭也是出於對導師教誨的堅持,而非經濟上的原因,儘管他並不缺乏經濟頭腦。

 

「在中,至少幫我看個案子。」鄭允浩放柔聲音,在他看來,這已經是非常大的讓步了。

 

「抱歉,允浩。」他聽到金在中的回答,「我一向只接自己想接的案子。」

 

「在中,你到底想要什麼?」通過信號幹擾的嘶嘶聲,鄭允浩的聲音聽上去格外輕柔,「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他柔聲說道。金在中的腳步稍稍停了一下。允浩……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嗎……金在中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手機的金屬外殼,在長時間的通話之下,那個小小的機器變得溫熱,微微發燙,好似人體的溫度。但是下一秒鐘,金在中已經壓下心中小小的渴望,恢復了平靜。他望向遠處的天空,靜默的夕陽下懸掛著巨大的展覽宣傳海報,那上面寫著市立博物館——太陽王·路易十四——來自凡爾賽宮的館藏珍品展。

 

「我想重返十七世紀,你做得到嗎?」金在中隨口說道,他淡淡的笑了,「鄭允浩。金在中想要的東西,不是你給得起的。」

 

「沒有我不能的事。」他聽到電話那頭,那人以一貫的自信與狂妄回答道。

 

「算了吧,鄭允浩。」金在中說,「我很累了,放過我。」

 

然後他掛掉了電話,向前走去。

 

第十四章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金在中走出他的事務所,他感到疲憊不堪。也許他應該放鬆一下,在結束了那樣一個大案子之後。金在中心想,他可以在街角的那家小餐館裡解決晚飯,然後在開車回去的路上租幾盤錄影帶,在樓下的便利店裡面,他可以買到啤酒和薯片,除此之外,他還想泡一個熱水澡……他想著熱氣騰騰的浴缸,堆在電視機前的垃圾食品,可以悶死人的文藝片和可以吵死人的槍戰片……對一個單身男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選擇呢?希區柯克?或者他可以嘗試一下庫布裡克。

 

他想像著孤單一人在夜裡通宵看恐怖片的情景,不禁小小地打了一個寒戰,然後他看到那輛白色的加長型林肯停在了他的面前。

 

「金在中先生?」

 

金在中認出了那位從車上下來的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天之翼?」他問道,他記得王隱提起過這個名字

 

「你為鄭允浩辦事。」他說。

 

那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沉默地點了點頭,打開了林肯後座的車門

 

「鄭允浩先生請您賞光,共進晚餐。」

 

「謝謝他的好意。」金在中說,他並沒有停下腳步,「告訴他我很累,已經回家休息了。」

 

如果那個小小的單身公寓能夠稱為家的話……金在中心想。但是那位年輕人攔住了他

 

「我接受的命令是,務必要請您去一趟。」他說。

 

如此霸道。金在中搖了搖頭,他差點忘了,這也是鄭允浩的行事風格。

 

「如果我說不,你會綁架我嗎?」他淡淡地問道。

 

那位年輕人退後一步,但仍擋住了他的去路

 

「請不要讓我難辦。」

 

金在中的臉上不動聲色,心中是卻有些氣惱的。他看到被那輛加長型林肯堵在後面的車越來越多,他們已經開始引起路人的注意了。這是金在中所不希望看到的。

 

「好吧。」他說,「請帶路。」

 

天之翼替他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請用這個把眼睛蒙上。」

 

他說。金在中接過那條黑色的絲巾,不禁苦笑起來,這已經非常接近綁架了,鄭允浩是在向他示威嗎?但是金在中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他隨手將絲巾繫在腦後

 

「這樣可以了嗎?」他問道。

 

「得罪了。」

 

那位年輕人顯然繼承了鄭允浩一貫嚴謹的作風。他一絲不苟地檢查了絲巾的透光性,然後才回到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金在中獨自坐在林肯寬敞的後座上,黑暗中他無從判斷時間的流逝,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在他幾乎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車停了,那位年輕人重新打開車門,

 

「請小心腳下。」

 

一雙手扶住了他。他被牽引著,在黑暗中行走。四周悄無聲息,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腳步落在地板上的回聲,他們仿佛正在穿越一條非常空曠的回廊。金在中疑惑起來,他們在哪裡?以時間判斷,車並沒有開出市區,但是金在中不記得這個城市中有如此開闊的空間。在幾個轉彎之後,他徹底迷失了方向感。長時間的被剝奪去視覺令他本能地感到恐懼。他聽到前面仿佛有一扇沉重的門被推開了,腳步聲消失了,那雙手放開了他。他試著往前走了幾步,感覺自己踩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歡迎來到凡爾賽,1653。」黑暗中,那個熟悉的聲音笑得倡狂。

 

「鄭允浩。」金在中喃喃地說道,那雙手替他解開了蒙住眼睛的絲巾。

 

然後,他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得無以復加。

 

「如何?」鄭允浩微笑著,欣賞著他的反應,「你現在正站在路易十四的宮殿之中。」

 

金在中有些著迷地睜大眼睛,看著這個以白色和金色為主色調的巨大空間。沒有電燈。精雕細鑿的六棱立柱水晶燭臺上,白色的蠟燭安靜地燃燒著,照亮了雕花金漆木的沙發躺椅,大理石面的桌子上,繪有鮮花、禽鳥等色彩鮮豔的裝飾圖案的碟子盛著精美的食物,他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那是真正的食物。房間的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床,由天使的雕像支撐著青銅鍍金的床架,床上面鋪著華貴的水紅色絲絨,在燭光下象水一樣流淌下來,瑰麗無比。

 

如果不是鄭允浩正站在他的面前,金在中幾乎真的以為自己正置身於1653年的太陽王的宮殿之中。然後他注意到牆上那張著名的路易十四的側面像,它看上去逼真得不像是仿製品。金在中突然緊張起來

 

「允浩,」他小聲說,「你不會是真的把博物館的展品偷出來了吧?」

 

「不。「鄭允浩說,「實際上,我們就在博物館的第七號展廳中。」

 

金在中在心中暗叫一聲慚愧,他早該想到,除了市立博物館,哪裡還有如此開闊的室內空間,可以將路易十四的凡爾賽宮局部複製過來。

 

「但是」他有些困惑地指出,「現在應該早就過了參觀時間了。」

 

「我向博物館的館長租借了這間展廳,直到明天早晨開館之前。」鄭允浩將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說得異常輕鬆。

 

「允浩」金在中看著他,「我從來不知道你跟博物館館長的交情有那麼好。他居然同意讓你用路易十四時代的酒杯喝酒。」

 

「我們的交情是很好」鄭允浩說著,將香檳遞給金在中,「他下班之後就在館長辦公室中和我的幾個部下喝茶聊天。」

 

當然,他們都帶著槍,鄭允浩在心裡補充道,不過這一點沒有必要告訴金在中。

 

「如何」鄭允浩笑道「我說過,沒有我不能的事。」

 

這簡直是瘋狂。金在中心想。但是鄭允浩的確做到了。金在中不得不承認,在最初的那一瞬間,他的確給了他置身於路易十四的凡爾賽宮的巨大震撼。

 

「你贏了。」金在中說,他與鄭允浩輕輕碰了碰杯,將香檳一飲而盡,「現在你可以把那個案子拿給我看了。」

 

「哦?」鄭允浩微微挑了挑眉毛,「你不需要再考慮一下我的另一個建議嗎?」

 

金在中笑了笑

 

「如果要我擔任天嶽的法律顧問的話」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水晶酒杯,「你得讓我重返亞特蘭蒂斯。」

 

這次,他聰明地挑了一塊根本不存在的古大陸。鄭允浩看著他

 

「在中」他柔聲說道,「我已經說過,沒有我不能的事。」

 

「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允浩……」他掙紮著,終於開口說道,「你知道,那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知道。」鄭允浩說著,在瑰麗得近乎虛幻的空間中,他的聲音低沉,輕柔得近似殘酷。「我知道。」

 

他喃喃地說著,從金在中的手中拿過酒杯,隨手放在大理石的桌上。然後他在房間中央那張巨大的床上坐下,隨手拍了拍身下的床墊

 

「這批展品當中,有許多只是仿製品,但是這張床卻是真正的古董。雖然床具是新的,但是這副青銅鍍金床架,卻是真正的路易十四時代的古董。」

 

「在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在路易十四的床上做過愛?」

 

金在中站在那裡,看著鄭允浩。他坐在那張巨大的床上,在昏黃搖曳的燭光下,他露出雪白的牙齒,迷人地微笑著。

 

「你瘋了。」金在中說,但是他的聲音異常平靜。

 

「人的一生中,被允許有六個小時的瘋狂時間。」鄭允浩說,他看了看手錶,「現在離第二天開館還有五個小時。」

 

然後他仰起頭,安靜地注視著金在中。在這個仿造凡爾賽宮建造的展廳中,有一扇臨街的窗戶,粉刷成金色的石膏製成的路易十四風格的花紋鑲框和奢華的落地紅色絲絨窗簾重重疊疊,巧妙地將它掩飾起來,使它成為整體展覽的一部分,但是金在中知道,只要他踱步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能夠看到現實中的世界。只要他肯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能夠打破這個瑰麗得近乎虛幻的夢境。金在中突然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與厭倦。明知是徒勞,他不想再掙紮下去了。他看著鄭允浩,他坐在那裡,在這個瑰麗得近乎虛幻的夢境中,他是唯一的真實。

 

「允浩……」他走過去,將額頭抵在鄭允浩的額前,「我累了,允浩……」

 

他喃喃地說著,感到鄭允浩的雙臂有力地擁抱住他。全身的力氣都鬆懈下來了,在那一瞬間,他感到那些小小的堅持,那些徒勞的掙紮,反復的斟酌,權衡利弊,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即使被利用又如何?至少說明他還有值得利用的價值。金在中有些自嘲地,輕輕地笑了起來,他低下頭去,親吻著鄭允浩的嘴唇,伸出細小柔軟的舌頭,輕輕舔著那張薄而性感的嘴唇,勾勒著他的唇線。他吻著他的下巴,他的喉結,他的脖子。然後他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裡,摸索著解開了他襯衫的紐扣。

 

衣物悄無聲息地落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昏黃的燭光微微搖曳了一下,將交疊的身影投映在牆壁上。鄭允浩微微支起身子,低頭看著金在中伏在他的胸前。他的吻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胸口,柔軟而溫熱的舌頭輕輕地滑過他的胸膛,並沒有引起性慾的成分,鄭允浩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那頭淡金色的短髮,有一種近乎憐惜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慢慢升起,落在他胸口的吻那麼輕,那麼生澀,仿佛不應屬於一個三十七歲的男人。

 

「在中……」

 

他輕輕地喚他,將他抱起來,托起他的臀部,讓他分開雙腿,跪坐在他的身上。他開始吻他,一下一下,控制在令他感到舒服的力度,他用手指撫摸著他光裸的頸部,看到他像貓一樣眯起眼睛,趴在他肩膀上,摟住了他的脖子,過了一會兒,他感到了落在頸上的呼吸變得悠長延綿

 

「在中」他推了推他,「想睡了嗎?」

 

摟住他的脖子的雙臂微微緊了緊,回答他的是幾聲含糊不清的呢喃,鄭允浩抱住他,緩緩躺倒在那張奢華而又巨大無比的床上,他想他真的是太累了。他調整了一下兩人的位置,讓他能夠更加舒服的枕在他的臂彎裡。

 

「睡吧,在中。」他輕輕地說道,吻了吻他光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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