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在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密爾頓大街上的那間小小的公寓裡。他眨了眨眼睛,陽光透過睫毛的縫隙細密地撒下來,落在雪白的床單上。這是冬日裡少有的晴朗的天氣。他在被窩裡略略轉動身子,側過頭去,看到鄭允浩正坐在他的床邊,筆記型電腦放在他的膝蓋上,他衣著整潔,繫著領帶。感覺到床上的動靜,他從電腦前抬起頭來

 

「醒了?」他笑著說,「你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

 

他看到金在中從被窩裡伸出手臂,有些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他重新把頭埋進了枕頭裡,發出了類似撒嬌的聲音。那是鄭允浩從未見過的不設防的狀態。他剛剛醒來,還沒有完全清醒,骨骼纖細的手腕從睡衣的袖子裡露出來,抓住枕頭的一角。昨晚是鄭允浩幫他換的睡衣。他抱他上車,送他回密爾頓大街的公寓。一路上金在中睡得很沉,下車時他驚醒過一次,睜大著眼睛,有些迷惑地看著周圍,但是只要鄭允浩輕輕順著他的背脊,輕聲安撫他,他便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在他的懷裡蜷縮起來,自己找到舒適的姿勢,又繼續沉沉睡去。他睡迷糊的樣子,有一種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天真。

 

就好像熟睡的小貓一般……鄭允浩心想。他看著金在中蜷在被窩裡,努力地將頭拱進枕頭裡,把自己整個都埋起來,只露出幾絡淡金色的髮梢在外面。鄭允浩笑了起來,有些惡作劇地,他很想把這只小貓從被窩裡撈出來,戳它的肚皮,把它弄醒,但是他忍住了。他耐心地等待著,果然,過不了多久,他看到金在中掀開被子,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法庭上的淡定從容全部不見了,「天哪……現在是幾點?」

 

他有些哀怨地望向他

 

「允浩,為什麼不叫醒我?」

 

「十點三十。」鄭允浩把鐘拿給他看,「你睡糊塗了。今天是週末。」

 

「律師是沒有週末的。」金在中小聲嘀咕著,但是他很快又鑽回到被窩裡,把自己蜷縮起來,裹成一隻團子,「不過我可以晚點去事務所。」

 

鄭允浩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他從來沒有想到,這位多年的好友還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鄭允浩感到自己的內心柔軟起來

 

「我煮了咖啡,要不要喝?」

 

他伸手替他將有些淩亂的髮絲撫順,看著他點了點頭。他將筆記型電腦隨手放在床頭櫃上,向廚房走去,

他拿著咖啡回到臥室,看到金在中趴在床上,他的筆記型電腦放在床頭,他抬起頭,將螢幕轉向鄭允浩

 

「你要我幫你處理的就是這個案子嗎?」他指著那個打開的格林伯格公司的文檔問道。

 

鄭允浩將咖啡放在桌上,然後他把筆記型電腦從金在中的手中拿走,合上,放到一邊。

 

「是的。我原本是想讓你幫我處理這個案子,不一定要出庭,但是我需要法律上的援助。」鄭允浩說,他在床邊坐下,「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昨晚,你睡著的時候,我想了很多。」

 

「在中,我想,我不該勉強你做你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金在中躺在床上,略抬起頭,安靜地看著他,鄭允浩對他微笑了一下,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輕輕放回被窩裡。

 

「我不會再勉強你了,在中,你不用處理這個案子。」

 

「但是」金在中說,他已經完全醒了,但仍然困惑不解,「允浩,那是我欠你的人情。」

 

「況且就連重返十七世紀,你也做到了。」

 

想到路易十四那張的奢華而巨大無比的床,他們兩人都笑了起來。

 

「不。」鄭允浩笑著說,「我相信本市的優秀律師不會只有金在中一位。」

 

「但是,我是最好的。」金在中說,「至少,也是最合適的人選。不然你不會來找我。」

 

「是。」鄭允浩承認,「你的確是最好的,在中,也是最合適的。」

 

「但是我不想欺騙你,也不想傷害你。」

 

他低下頭,凝視著金在中的眼睛。他正安靜地看著他,陽光下,揚起的眼睫纖長濃密,微微捲曲著,有一種純淨的美麗。鄭允浩側過頭去

 

「在中,你知道」他有些艱難地說,「我並不愛你。我愛平生,不管他離去多久,在我心中都無法忘卻。」

 

他低聲說道

 

「在中,在我心中,你也同樣重要。」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但是你知道,那不是愛。」

 

「在中,我並不愛你。」

 

他看著他的眼睛,低聲說道。但是突然之間,就連鄭允浩自己也困惑起來:他真的不愛他嗎?那麼為何不忍心欺騙他,為何害怕傷害到他,他又是為何與沈昌珉斷交?或許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愛上了他,但並不知道那就是愛……若不是愛,他又何必如此鄭重其事?他想說服的,究竟是金在中,還是他自己?就連鄭允浩自己也困惑起來。

 

「我知道。」

 

他聽到鄭允浩的回答。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定平靜,他低頭看著他,他的眼睛乾淨明亮,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微弱的笑。

 

「我知道。」他淡淡的笑著,「這並不重要。」

 

「在中……」他訥訥地說道。

 

「我愛你,允浩。」他聽到金在中的聲音,安靜的,在這個撒滿陽光的房間裡。「但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愛你,允浩。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知道我在你心中同樣重要,這就夠了。至於你愛不愛我,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他仰起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到心疼或者難過。原來人的心是如此堅韌的。金在中心想。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允浩,你知道,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是我的導師撫養我,資助我讀完法學院四年的課程。那些時間裡,我埋頭學習,努力做到不讓導師失望,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別的什麼可做的事情。在導師去世之後,我開始獨立開業,遵照導師的教誨,希望能用我的律師執照,使這個社會有所改善。但那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麼?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生活很平淡。除了工作,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做的事情。然後我認識了你,允浩。」他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側臉,他挺直的鼻樑,他薄薄的嘴唇「允浩,你知道」

 

他柔聲說道

 

「愛你,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一件事情。」

 

他嘆了一口氣

 

「現在,你可以把筆記本拿過來給我了。」

 

「我也想了很久,允浩,自從我知道你希望我為天嶽工作。沒有人能夠勉強金在中做任何事情。即使是你,鄭允浩,也不能夠。但是,我有權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嗎?」

 

他淡淡的笑著,看著鄭允浩。有一兩秒鐘的時間,他只是呆呆的坐著,有些發怔地看著對他微笑的金在中,然後他開始慌亂起來

 

「不,在中……」他說,「你不必這麼做……」

 

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非常可愛。金在中心想,他輕輕的笑了起來,伸手拉住他的領帶,使他低下頭來,然後他仰起身子。他吻了他。

 

「在中……」他感到鄭允浩的身體明顯地僵硬起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他說,手指將領帶纏得更緊,迫使鄭允浩俯下身來,他們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隔著衣料,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鄭允浩下身的欲望。他勃起了。「這是我想做的……」

 

他在他的耳邊喃喃著,溫暖的吐息落在耳垂上,他感到鄭允浩支撐在他身旁的手臂顫抖了一下

 

「在中,不要後悔……」

 

他說。手指摸索著扯下領帶,扔到一旁,聲音因為無法克制的情欲而變得低沉。金在中輕笑起來,隨即因為落在唇上的,有些疼痛的吻而變得斷斷續續

 

「鄭允浩何曾言悔……金在中又……何曾言悔……」

 

嘆息一般的笑語終於低了下去,他將下巴抵住鄭允浩的肩膀,有些粗糙的毛料西裝摩擦著光裸的身體,自虐般的疼痛,他伸手,更緊地貼住了鄭允浩的身體。交織的吐息很快變得紊亂而曖昧,鄭允浩並不是一個善於克制自己欲望的人,但是他想到那天晚上的粗暴給金在中的身體造成的傷害時,他儘量地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他用手掌廝磨著金在中白皙的胸脯,修長的手指輕輕夾起小小的淡色乳頭,稍稍使力,使柔軟的觸感漸漸堅挺起來,他將另一隻手探到金在中的身下,感覺到他悄然挺立的欲望。金在中柔順地分開雙腿,對於這樣的撫慰他不再感到陌生與無措,但是這次,鄭允浩拉過他的手,按在了他自己的欲望上。他的手掌覆蓋在金在中的手背上,牽引著他的手指,引導他上下動作著,這近似于自慰的姿勢令金在中羞恥地呻吟出聲,從絲緞一般滑膩的前端傳來濡濕的感覺,他弓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交疊的身軀,在擁抱摩擦的同時,他可以感覺到鄭允浩的欲望不時觸碰到他的雙腿之間,他睜開眼,看到他忍隱的汗滴從鎖骨滾落。

 

「允浩……」他輕輕喚他,聲音中有些許苦悶。他側過頭,將鄭允浩的耳垂含在嘴裡,輕輕啃咬著,「允浩,我想要你……」

 

他在他的耳邊低喃出自己的欲望,感覺到鄭允浩強忍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他轉過頭,有些兇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你到底在想什麼,在中……」他喘息著質問,感覺到金在中在他的身下曲起雙腿,輕輕廝磨著他強忍到疼痛的欲望,無言地述說著他的要求。

 

「會弄疼你的,在中……」

 

鄭允浩低聲說道。他並沒有打算要進入他的身體。給他上藥時體會到的窄小緊炙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的記憶,並不是不想要他,但是想到會造成的痛苦,鄭允浩卻無法狠下心來。

 

「給我,允浩……」他聽到金在中輕喘著,在他的耳邊,「哪怕是疼痛也好……我想要你,允浩……」

 

現在換成是金在中的手指在牽引著他,有些生澀的動作,引導著鄭允浩的手掌沿著大腿內側細嫩的肌膚往上,直至渾圓緊翹的臀部,指尖輕觸到雙丘之下的私處時,鄭允浩再也無法抑制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他低下頭去,看著自己身下的金在中,他的雙頰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染上了潮紅,半掩在纖長睫毛下的雙眸,卻是仿佛與情欲無關的平靜。鄭允浩低下頭去,親吻著他的眼睛,迫使金在中閉上雙眼。那雙眼睛中的清冷與決然令鄭允浩的胸口微微疼痛起來。

 

「你是在自虐嗎,在中……」他有些氣惱地逼問,握住他的欲望的手掌略微使勁

 

「允浩……」從緊抿的唇間終於傳來痛苦的顫音「我想要你,允浩,別再讓我求你……」

 

鄭允浩看著他,金在中眼中的清醒令鄭允浩感到了清晰的疼痛。他伸出手,蒙住了他的雙眼,

 

「那麼,轉過身去。」

 

他嘆了口氣,翻過金在中的身體,讓他曲起雙膝,跪趴在床上。四肢著地的跪勢看似帶有屈辱的意味,但實際上卻能減少進入時的疼痛。他從背後抱住他,沿著他光裸的背脊,親吻著他。當唇間傳來的濕熱滑落腰間時,金在中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夾緊了雙腿。

 

「放鬆,在中……」

 

他聽到鄭允浩的聲音,有些嘶啞地低沉著。然後,濕熱的感覺覆蓋了雙腿之間的私處,鄭允浩的舌正在探入他的身體,酥癢的,炙熱的吐息落在臀間,使金在中不可抑制地驚喘起來,無力地掙動著雙腿,想要擺脫鄭允浩的掌握。

 

「是你自己要的,在中……」

 

他聽到身後的男人的聲音,帶了些許的氣惱,然後異常清晰的疼痛貫穿了他的身體。他將頭埋在枕間,手指無力地拔抓著,最後撐住了床頭,承受著來自身後的撞擊。經過了充分的濡濕,進入得並不困難。鄭允浩小心地控制住力道。他用手扶住前端,緩慢地頂入,男性並非為做愛而生的器官本能地緊縮著,排斥著他,被碩大的欲望撐開的腸壁窄小火熱到令人瘋狂的地步。鄭允浩低下頭,他看到汗珠沿著自己的下顎滴落到金在中光潔的背上。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已經達到了極限的樣子,而他的欲望還沒有完全沒入。

 

「很痛嗎,在中……」他想要退出來,但是金在中阻止了他。他有些生澀地挺起腰肢,前後擺動著,每一次都讓鄭允浩的欲望更加深入到他的體內。「在中,別這樣……」

 

他從背後抱住他,制止了他自虐般的動作。他將手繞到他的身前,愛撫著他的器官,讓他慢慢放鬆下來。用雙手握住金在中的腰肢,將他固定在一個著力點上,鄭允浩開始緩慢地抽動,將自己送入金在中的體內。令人窒息的緊炙,摩擦之間的熱度,被柔軟的內壁完全包裹的欲望,令鄭允浩抓緊了金在中被體液濡濕的滑膩臀部

 

「在中……」

 

他低沉地喘息著,呻吟出他的名字,從夾緊他身體的大腿內側傳來的痙攣般的顫抖,引動他體內狂暴的欲望,來不及抽出停留在體內的欲望,他將金在中轉過身來,粗暴地吻住了他。碩大的欲望在體內翻轉,狠狠地摩擦過柔軟的內壁,令金在中毫無防備地繃緊雙腿,尖叫出聲,強烈的刺激令他射在了鄭允浩的手上,粘稠濕滑的感覺沾上了兩人緊貼的小腹,隨即強而有力的吻封住了他的嘴唇

 

「在中……」

 

聽到鄭允浩低喘著,喚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交疊著,隨著他撞擊著他下體的動作越來越快。身體疼痛到無以復加,但是心卻漸漸平靜下來,有一種滿足的疲倦感慢慢地蔓延開來。金在中感到了鄭允浩在自己體內的釋放,然後他抽出了平息下來的欲望。

 

「很痛嗎?」他抱過金在中,讓他枕在他的胸前,輕輕撫摸著那頭柔軟的淡金色頭髮。他看到金在中仰起頭,對他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很痛。」他慢慢地說,「但是,這是我想要的。這是我真正想要做的,允浩。」

 

他說

 

「愛你,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事情。」

 

「在中……」鄭允浩從身後抱住他,將下巴抵在他淡金色的頭髮上,輕輕磨蹭著,「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到達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那是你的權力,沒有人可以左右你。」

 

有一段時間的沉默,在這個冬日撒滿陽光的房間裡。金在中安靜地靠在他的胸前。過了一會兒,鄭允浩感到有溫暖的液體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在哭嗎,在中?」他輕聲問道。金在中沒有回答,只是將頭更低的埋到他的胸前。「在中……」

 

鄭允浩幾乎是有些慌亂地將他轉過身來,他抱著他,笨拙地想讓他抬起頭來。

 

「不,我沒有。」

 

金在中說,他抬起頭,他的眼睛乾燥而明亮,有一瞬間,鄭允浩以為剛才滴落在手背上的淚水,只是他自己的錯覺。

 

「允浩……」他看到金在中輕輕揚起了嘴角,「要繼續嗎?」

 

鄭允浩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去,看到自己因為剛才身體的摩擦而重新勃起的欲望。

 

「好……」

 

鄭允浩說。他仰躺著,看著金在中曲起雙腿,坐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的雙臂支撐在他肩側的雪白床單上。現在是金在中掌握著主動權。但不知為何,鄭允浩並不在乎,他甚至有點享受這樣的感覺。他仰躺著,看著金在中,陽光從他的背後傾瀉而下,給整具身體朦上了淡金色的光暈,他看上去優雅,高貴,強大,美麗,令鄭允浩聯想到在太陽下奔跑的獵豹。他聽說這種美麗而強悍的生物在交媾的時候,母豹會咬掉公豹的鼻子。

 

「允浩」他聽見金在中的聲音,他在問他,「你為何要捂住鼻子?」

 

「啊」鄭允浩據實回答,「因為獵豹在交媾的時候,母豹會咬掉公豹的鼻子。」

 

「哦……」金在中說,他伏下身來,輕咬著鄭允浩的鼻尖,「要試試看嗎?」

 

不同於之前的小心翼翼,相互之間身體的碰撞變得熱烈而狂野,他們本能地摟緊了對方,用手指與嘴唇探索著對方的欲望,試探著,觸碰著,糾纏著,然後是粗礪的律動,他們低低地喘息著,因為欲望而嘶啞的聲音互喚著對方的名字,冬日裡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他們光裸的背上,他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緊貼的胸膛起伏著,因為沾上了汗水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然後他們平靜下來,手指與手指糾纏著,他們在那張有些狹小的單人床上躺下,相視而笑。

 

「你今天不用去事務所了嗎?」

 

鄭允浩問道,他替金在中拂開黏在臉上的汗濕的淡金色髮梢,有些寵溺地看著他用手指捲住自己的髮絲,無意識地,一下一下,輕輕拉扯著。

 

「不用。」金在中說,「我是自己的老闆,所以今天我給自己放假。」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撥通事務所的號碼之後交代了幾句,然後他放下電話,重新躺回到鄭允浩的身邊

 

「那麼?」他微笑著,看著鄭允浩。

 

「那麼……」鄭允浩伸出手臂,將他攬入懷中,他們的身體再次緊貼在一起,當鄭允浩的吻再一次落在他的唇上時,他伸出雙臂,纏上了他的脖頸。

 

如果這也不算是愛的話……金在中想著,收緊了摟住鄭允浩脖頸的雙臂,他輕輕啃咬著他的耳垂,他的下巴,然後在他的鼻子上用了一些力道,狠狠地咬了下去。他看到鄭允浩吃痛地捂住鼻子,整張臉疼都皺了起來,金在中輕笑起來

 

「允浩……」他趴在他的耳邊,喃喃著「鄭允浩,你這個傻瓜……」

 

第十六章

 

黃昏。白天溫暖的陽光只在起居室的一角留下淡淡的疏影。金在中擰亮了餐桌上方的吊燈,在那張小小的餐桌上堆滿了關於格林伯格一案的資料,訴訟狀、檔案、備忘錄到處攤開著,金在中只能把筆記型電腦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用了大約一個下午的時間反復研究這起訴訟。在他看來這個案子並不複雜:格林伯格公司是天嶽在南部的一家持股公司。六個月前,當地政府指控格林伯格公司非法進口武器原料、提供虛假的報關證明和其他假材料。根據他手中的資料,格林伯格公司在三年的時間裡,先後向當地的NEK工程私有公司出售了10批數量不等的苯酚,總的貨物交易金額近80萬美元,交易的數量是大了些,但是苯酚既能用於民用,也能用於製造化學武器,當地政府並沒有掌握這批苯酚的去向,他們無法證明這批苯酚被用於製造化學武器,僅這一點就能使格林伯格公司立於不敗之地。

 

金在中翻看著備忘錄,他找到了幾份負平生和當時主審這個案子的費裡德法官的通信副件,三個月前,他們幾乎成功地使當地法院撤銷了這個案子,但是隨即費裡德法官被撤換了,這個案子再次被提了出來,現在離正式庭審只剩下不到三周的時間。

 

事情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金在中無意識地輕輕咬著自己的指甲。在攤開在他面前的格林伯格一案的背面,還有什麼他沒有掌握的情況……

 

「咖啡。」

 

鄭允浩說。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裕泡。在白天那樣激烈的做愛之後,他們都沒有力氣再穿好衣服出門去吃飯。鄭允浩將咖啡放在桌角,在金在中的身邊坐下,聽見他小聲嘀咕了一聲謝謝。鄭允浩微微皺了皺眉,將他的手從唇邊拉開,他沒有想到金在中在那麼多年之後還保留了這個壞習慣

 

「餓了的話也不用啃手指,」他說,「外賣已經送來了,要吃嗎?」

 

看到金在中不吭聲地盯著桌上的備忘錄,輕輕搖了搖頭,鄭允浩不再理他,逕自走進廚房,揀了些清淡的食物盛在碟子裡,用筷子夾了,極耐心的一點一點的喂他。鄭允浩對自己竟還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感到奇怪,格林伯格的案子已經火燒眉毛,他最好現在就坐到金在中的對面,和他一起商量對策,但是看著金在中一邊躇著眉思考,一邊有些茫然地張開嘴,接住他送到嘴邊的食物,小口小口地咀嚼著,鄭允浩竟有些心定的感覺。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依賴金在中了……鄭允浩心想,這對他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換一個角度想,如果金在中值得信賴的話,又有什麼不可以呢?他信賴金在中。

  

「夠了,允浩……唔……」

 

金在中想扭過頭去,避開遞到唇邊的食物,但是這次拿著食物的是鄭允浩的手指。用另一隻手輕輕扣住金在中的後腦,鄭允浩用手指將剝好的柳橙推送入微啟的唇瓣

 

「餐後甜點。」

 

鄭允浩微笑著說,空氣中彌漫著柳丁的甜香,金在中有些不情願地咽下食物,小小地瞪了他一眼。他正急於要開口和他說話。鄭允浩笑了起來,故意將手指也伸入那兩片柔軟的唇瓣之間,抵著紅潤的舌尖,輕輕翻攪著。從指尖傳來濕潤溫熱的觸感,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柔嫩的嘴唇上微微摩擦著,無法吞咽的津液形成透明的水滴,順著手指慢慢滑落掌心的同時,鄭允浩感到了從自己的小腹間升起的熱流。他望向金在中,他的雙頰染上了紅暈,被手指廝磨的唇微微紅腫著,吐出有些急促的小小的喘息聲。望向自己的雙眸迷蒙了水光,從那裡面鄭允浩讀到了同樣的欲望。

 

「唔嗯……」無法發出完整的音節,金在中只能指了指桌上攤開的案卷,他們同時望向攤了一桌的印刷品,一起嘆了口氣。

 

「好吧。」鄭允浩說,他有些戀戀不捨的撤出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你要問些什麼?關於格林伯格的所有檔都已經全在這兒了。」

 

「這個案子背後的東西。」金在中說,「允浩,如果你要我負責這個案子,你不應該對我有所隱瞞。」

 

「你不需要出庭,只是提供參考意見即可。」

 

鄭允浩說,看了金在中一眼。他並不是天嶽的人,他不應向他透露更多的情況……鄭允浩在內心斟酌著。看著金在中,鄭允浩發現其實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讓他捲進來。有一陣子遲疑的沉默,然後金在中笑了笑

 

「你可以信任我」他淡淡的說,「作為律師,我有義務對我的當事人的一切保密,即使員警也不能令我開口,關於這一特殊權利你應該知道。」

 

「我並非不信任你……」鄭允浩說,他看著金在中,他直視著他的眼睛,安靜地等待他說下去。「好吧。」

 

鄭允浩說,他嘆了口氣

 

「我們不能讓這個案子上法庭。」

 

他向金在中解釋了格林伯格一案背後的情況:南部原本是Z社的勢力範圍,他們在那裡通過與NEK工程私有公司的合作,從事非法的武器買賣。NEK與許多國家的軍方和反政府武裝都有著密切的關係,他們收購同時也出售各種武器配件和原材料,包括苯酚等製作化學武器的原料。大約三年前天嶽開始介入南部的武器買賣,他們在南部的港口城市德瑪建立了格林伯格公司。他們收買了費裡德大法官,通過他在當地的影響力取得經營許可,然後他們與NEK合作,一點點擠掉Z社在南部的武器買賣中所占的份額。六個月前,他們聽到風聲,NEK決定結束與Z社的合作,轉而將南部的全部份額交給天嶽。然後就是關於格林伯格公司非法進口武器原料、提供虛假的報關證明和其他假材料的指控。三個月前,當負平生通過費裡德大法官的關係,幾乎撤銷了這個案子的時候,發生了那起車禍,隨即費裡德大法官本人也被撤換。Z社動用了他們在當地政府的關係,現在主審這個案子的傑弗遜法官很明顯是天嶽的敵人。

 

「那麼,這些苯酚的確是用來製造化學武器的。」金在中說著,他微微皺了皺形狀姣好的眉。

 

「沒錯。不然你以為價值80萬美元的苯酚是用來幹什麼的?」鄭允浩笑了起來,「但那是NEK的事情。當地政府無法從格林伯格那裡追查到苯酚的用途。這就是與 NEK合作的好處。當然,如果他們需要F14配件,我也能夠搞到。因此他們才放棄了Z社,轉而與天嶽合作。」

 

他有些自負地說道。金在中輕輕搖了搖頭,這個案子背後的東西令他感到不舒服

 

「那麼你的難題是什麼?」他問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案子並非沒有勝訴的可能性。」

 

儘管在被對方收買的法官面前,這樣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但並非完全沒有希望。

 

「這不是關鍵。」鄭允浩說,「一旦進入正式審理,當地政府將扣壓格林伯格公司的經營許可,這樣NEK就不得不放棄天嶽,回頭與Z社合作。」

 

「我們聽到風聲,法官已經得到明確指示,不管勝訴與否,都要儘量拖延庭審的時間。」鄭允浩補充道。

 

金在中點了點頭,這並非沒有可能,他所知道的最長的庭審時間是659天,至今還沒有人打破這個記錄。

 

「所以你想要的是撤銷這個案子。」

 

「或者能拖則拖」鄭允浩說,「直到當地政府自動撤銷格林伯格一案。」

 

「離開庭的時間太近了」金在中說,他想了一會兒,「允浩,你應該知道,」

 

他斟酌著,慢慢地說道

 

「如果當事人的律師發生意外而無法繼續受理案件,當事人可以提出延期審判的申請。」

 

「我知道。」鄭允浩說,他從備忘錄中抽出一張列印副件遞給金在中,「那場車禍後我們申請了六個月的延期,但是法官只給了我們三個月的時間。」

 

「至少他沒有提出快軌運作此案。」

 

金在中小聲嘀咕了一句,顯然當地政府的律師團還不夠精明,或者法官太過「仁慈」了

 

「那麼,第十一條動議呢?」既然當地政府並沒有掌握這批苯酚的用途,那麼用於撤銷任意採取的不正當指控的訴訟的第十一條動議也適用於格林伯格一案。

 

「我記得平生提到過第十一條動議……」鄭允浩說,他在一堆檔中翻找著,「在這裡。」

 

他將一疊複本遞給金在中。金在中翻看著,除了第十一條動議之外,還有負平生寫的一份很長的備忘錄,非常詳細地指出了指控的證據不足之處。他在這個案子上面花了很大的功夫,金在中心想,顯然他現在所能夠想到的,負平生都已經想到過。他往後翻了幾頁,看到關於第十一條動議的聽證會的記錄。結果是不予採納。傑弗遜法官的態度非常強硬。金在中將複本放回桌上

 

「我需要想一下。」

 

他說,下意識地將手指放在了唇邊,然後他抬起頭,瞥到鄭允浩注視著自己的目光。金在中小小的臉紅了一下,他垂下手,轉而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過了一會兒,鄭允浩看到他用雙手捧著咖啡杯,無意識地用牙齒輕輕啃咬著白瓷的杯沿。應該如何使格林伯格一案撤銷?

 

許多模模糊糊的想法在金在中的腦海中一掠而過,但都被他否決了。它們都不適用於格林伯格一案。……然後他向律師團宣告案件應該撤銷,因為這些公司都不復存在了。黑暗中有靈光一閃,但是他捉不住它。……因為這些公司都不復存在了。

 

答案就在他的腦中,但是他想不起來。金在中有些懊惱地用牙齒輕輕扣著咖啡杯的杯沿。然後他抬起頭,撞上鄭允浩的目光,他正在不出聲地笑著

 

「不要急」他說,「我們還有三周的時間。」

 

「應該說,我們只有三周的時間。」金在中糾正他。然後他看了他一眼,「允浩,」

 

他說

 

「你能不能換一個位置……我是說,你可以去休息,或者找點別的什麼事做。」

 

「哦?」鄭允浩笑了起來,「我的存在影響了你的思考嗎?」

 

他自我感覺良好地說道。

 

「啊,是的。」金在中淡淡的笑了回去,「你的存在令我無法思考,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鄭允浩攤了攤手

 

「好吧」他說,「有什麼問題叫我。」

 

他拿起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坐到了起居室另一頭的沙發上。金在中看著鄭允浩在沙發上坐下,他打開筆記本,抬頭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後開始埋頭做自己的事情。金在中舒了一口氣,他也低下頭去,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資料上。大約三個小時之後,金在中從椅子上站起來。他走進廚房,重新煮了咖啡。那張小小的餐桌上再一次鋪滿了法律書籍和法律記事簿,就好像學生時代那樣。在法學院的三年時間裡他背過數百個案例,答案就在其中,他需要的是把它找出來。他已經查看了幾十個與格林伯格類似的案卷,在有可能用得著的地方貼上標籤,或摘錄了要點,堆放在那張小小的桌子。他甚至翻出了當年的課堂筆記,在沙利文案下他看到自己當年的筆跡所記下的導師的評注

 

「……罪行越大,犯罪和商業慣例之間的界限就越模糊……只要100個生意人決定做同一件事,那麼這件事絕對不會是非法的。」

 

金在中輕輕笑了起來,他的導師對所謂的「公司權力」深惡痛絕,他自己也深受導師的影響。在現實中,律師的傳統角色是為大公司服務,對抗所有反抗者,甚至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這是金在中所厭惡的。但是在與大公司對抗的過程中,他也得而熟知大公司如何運用法律來保護自己逃避懲罰的種種伎倆。這正是在格林伯格案上用得著的。如果他無法做到撤銷訴訟的話。……然後他向律師團宣告案件應該撤銷,因為這些公司都不復存在了。

 

金在中站起身來,輕輕地在房間裡踱著步。黑暗中靈光一閃而過,但他始終抓不住要點。他看著牆上的掛鐘的指針漸漸地滑過了十二點,安靜的起居室裡可以聽到秒鐘走動的滴答輕響。鄭允浩已經坐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的筆記型電腦還打開著。金在中走過去,從他的手裡拿走喝了一半的咖啡,然後替他關掉了電腦。光線柔和的液晶螢幕上,一張張稅法報表視窗輕輕閃過,然後桌面上的圖示也消失了,螢幕上只剩下一片漆黑。……因為這些公司都不復存在了。

 

金在中輕輕屏住了呼吸。他想起來了。他將筆記型電腦放在一邊,在桌上的案卷間翻找著。那是1983年的南方公司的案例。這個案子和格林伯格一案非常相似。當時南方公司遭到當地政府的指控,威脅要撤銷南方公司的經營許可權。金在中將筆記翻到那一頁。南方公司所聘請的律師用了資產轉移的方法來操作。他看到案例下自己當年的筆跡所記著的,南方公司是如何將在當地的資產迅速轉移到專門為此在另一地區成立的公司。然後他向律師團宣告案件應該撤銷,因為這些公司都不復存在了。

 

金在中呼出一口長氣,他終於找到了讓格林伯格案撤銷訴訟的方法。但是他隨即又疑惑起來。他之所以從一開始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因為他的思路始終在法律程式上面打轉,但是資產轉移的方法在商業行為上非常普遍,不管是合法還是非法,他能夠想到這一點,鄭允浩怎麼可能沒有想到……

 

「允浩」他輕輕搖了搖鄭允浩,把他叫醒,「當地政府是不是凍結了格林伯格公司的資金?」

 

「沒有……」鄭允浩有些含糊地說著,他從沙發上直起身子,有些疲憊地用手搓了搓臉。「他們沒有凍結格林伯格的資金。除了費裡德法官,我們在當地政府中還有其他的關係。」

 

「那麼為何不轉移資產」金在中問道,「只要格林伯格公司不再存在,指控就會自然撤銷了。」

 

「放棄格林伯格公司?」鄭允浩怔了一怔,「這是不可能的,在中。在中,你不知道這三年的時間天嶽是如何在南部的武器交易中站穩腳跟……」

 

鄭允浩慢慢地說道

 

「你不知道我們在格林伯格公司上所花費的代價,還有平生的那起車禍……」他的語氣漸漸冷酷起來,「要我放棄格林伯格,讓Z社如願以償,這是不可能的事。」

 

「允浩……」金在中低下頭去,他看到鄭允浩的手緊緊地用力握住了沙發的扶手,直到骨節發白,「允浩,聽我說」

 

他將自己的手放在鄭允浩的手背上

 

「格林伯格已經是暴露在明處的一個靶子,即使這次能夠僥倖逃脫指控,今後也會麻煩不斷。況且,通過轉移資產,你可以保住經營許可。考慮一下,允浩。」

 

「不……」鄭允浩說,他抬起頭,對金在中苦笑了一下,「即使現在想轉移資產也來不及了,這不是三周的時間能夠完成的事情。」

 

「不過,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鄭允浩沉吟著,將頭往後靠去。他用拇指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慢慢思索著,然後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在中,我的確有辦法讓格林伯格一案撤銷,但是不是通過資產轉移。」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迅速穿好衣服

 

「去換衣服,在中,」他說,「我們現在就出發。」

 

「去哪裡?」金在中看著鄭允浩對著鏡子繫上領帶,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德瑪。」格林伯格公司所在的南部城市。

 

「你確定現在這個時間有班機嗎?」金在中邊扣上襯衫的扣子邊問。

 

鄭允浩笑了一下,他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他替金在中披上外套

 

「走吧。」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到達了天嶽所有的一家小型飛機場,一架銀白色的輕型私人飛機已經在等著他們。

 

「允浩」金在中看著舷窗外面,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我們非得坐這個過去嗎?」

 

鄭允浩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從筆記型電腦上調出與格林伯格相關的文檔和報表

 

「已經起飛了,在中。」他伸手替金在中繫上安全帶,「你在緊張嗎?」

 

他側過頭,看到金在中蒼白的臉色。

 

「嗯,允浩,」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安,「大約一年前我處理過一件私人飛機失事案,飛行員和三位元元元元乘客全部遇難。那個飛行員投了一百萬的保險,但是除非能夠證明飛行員操作不當,乘客無法得到賠償。」

 

那個案子歷經了三個多月的時間,金在中至今記得那段時間他辦公室中擺放的作為物證的飛機殘骸碎片和幾件遇難者的衣服。

 

「你是在為這個擔心嗎?」金在中起初以為鄭允浩是在嘲笑他,但是他臉上的表情是認真的。他將筆記本闔上,轉過頭去看著金在中。

 

「嗯,你知道,允浩,」他說,「那個飛行員在出事前四個月才拿到駕駛執照,他還沒有資格上機……唔……」

 

「聽著,在中」他一邊吻他一邊說道,「這架飛機的每一個座位都保了險,而且我們的飛行員是有十年以上資歷的職業飛行員。」

 

他放開金在中,再次看著他的眼睛

 

「這樣可以使你放心一點了嗎?」

 

金在中點了點頭。

 

「很好」鄭允浩說,「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我就要一路吻你吻到德瑪。」

 

金在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但是鄭允浩已經低下頭去,專注地看著放在他膝蓋上的筆記型電腦,於是金在中知道這只是個玩笑。他轉過頭去,看著舷窗外的夜色,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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