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在幸福天堂

47TH

我和鄭允浩暫時沒有再私下見面了。那種被人從暗中偷窺的感覺糟糕極了。之前在胖子那裡看到的明顯是長焦鏡頭的傑作。有些甚至需要放大很多倍，把面目不清的面孔用紅圈圈起來，再在旁邊標注「鄭允浩」「某男子」才勉強有說服力。只是週刊上勉強可以占得上第二版的作品。這也是為什麼胖子和朱婷那裡，我所看到的照片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大衝擊的原因。但是鄭允浩收到的照片裡，除了這些，另外幾張卻顯然是沒那麼濃郁的狗仔風的東西。

而且，從化粧室到後台，從電視台的樓梯間到公司的電梯門口。打鬧著親昵著的每一個小動作都被連續不斷的拍下來。就像背後靈作祟，在觸手可及的範圍裡躍躍欲試。我覺得事情比我想像的要複雜多了。一直以為我們已經足夠的小心，卻沒想到已經在被那麼多雙眼睛緊緊注視著。

鄭允浩最近的精神狀態不怎麼好，節目裡鏡頭掃過的時候都淺淺的皺著眉頭扶著前額。他近期行程排的很滿。但最近在做的一些公益活動，總有一些莫名的流言蜚語。慈善公益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不管你做不做都照樣有人滿嘴噴糞。一張口就是你這麼有錢為什麼不把全部家當捐出來？只是端坐在電腦前捧著爆米花的看客，自己都未必做過一天慈善，憑什麼去指責別人哪怕是作秀的付出？我抱著臂看著在孩子們包圍中的男人，笑得很輕鬆快樂的樣子。他好像是真的喜歡孩子的。也許會很想要一個可兒那樣的小女兒。

等到老師過來領了孩子們去吃晚飯飯，那邊的攝像也停機了。我走到他身邊去，他站起身來拍拍手，衣服褲子上甚至還有孩子們小腳印小手印。他也並不覺得生氣，在陽光下眯起眼睛來，輕輕的笑。笑著幫他拍了拍衣服

「喜歡嗎？想自己生一個吧？」

鄭允浩愣了愣，笑著說

「哪有啊，你別亂想。」

還是分明看到他眼神裡刹那閃過的黯然。我捏緊一點他的衣角，低聲道

「以後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孩子的。呃......雖然我不是怎麼太喜歡小孩......可是要是你喜歡......」

他看我，伸出手來，最後只在我頭上輕輕拍了拍，但卻是足夠溫柔的語氣

「嗯。」

天色有些暗下去。夕陽慢慢的沉入地平線的時候。我已經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們的以後，多遙遠。遙遠到已經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他的臉。長久的沉默裡，沒有人開口。工作人員都漸漸散開，四周也漸漸暗下來。鄭允浩輕輕湊過來用額頭抵住我的額頭。默默的。手被捉住了，十指相扣著。

我想變成強大到可以保護你的男人啊。鄭允浩。不想再看見你糾結的眉心了。不想再看到你為那些事情傷神了。我不想我們的感情裡，一直是你在不停的付出。可是說不出口。那麼矯情的話......說不出口。好像也不需要說。你知道，你都知道的不是嗎。覺得手被一點點握緊了。有些生疼。你知道。你都知道。

勒索方催的很緊。這天又是一封信過來，沒有了照片，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粗體字

「最後十天」

我曾經努力的通過各種方法去查對方給的那個海外戶頭，也都無果。又每次都是扔到通告現場或者鄭允浩家裡的信箱，想從郵戳這一塊下手也根本就不可能。我並不是灰心，只是無從下手了。扔下一堆照片和信封，yoyo乖巧的跳到我膝蓋上來。我嘆口氣，摸摸它的毛

「你真的很好命啊，小傢貨。」

這傢貨卻「喵」了一聲跳下去，這裡蹭蹭那裡蹭蹭。在那些照片上抓來抓去的玩個不停。我沒辦法的彎下腰去把照片撿起來，卻突然看到了什麼。沖去掃描器那邊把這張照片掃進電腦放大。看到電梯門一側隱約反射出的有些扭曲的人影。躲在牆角的一側拿著相機不死心的放大，卻並不看得清臉。只看得見那人脖子上掛著的隱約可辨的電視台工作證。我早該想到的，像這些場合下，不是我們身邊的人，又怎麼可能拍得到。是小景嗎？別的藝人的助理嗎？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嗎？

好像我的搜索範圍只是從人海變成了人湖而已。但是起碼，有了個希望，有了個念想。沒過幾天就是公司舉辦的名流慈善晚會，免不了又有旗下藝人的一台秀。藝人不過是美麗的商品。只能美麗的出現，美麗的戀愛，美麗的老去。然而比起藝人美麗的表現，觀眾更樂意欣賞的是藝人整容前的囧樣；比起藝人甜蜜的戀情，大眾更喜歡看到他們分手離婚後的慘相。每個人都多少有點期望魔術師真的被亂劍戳死的心理。只是這種心理放到藝人身上，多了幾分「演藝圈都是人渣」的理直氣壯罷了。

在後台轉了一圈。卻沒看到鄭允浩。邊打他電話邊找，才在道具室裡循著聲音找到人。他像小孩子一樣蜷起腿並著膝蓋，坐在階梯上拿著小本子寫東西。我走過去，他才扯掉耳朵裡的耳機

「你怎麼來了？」

「快開場了。」我撇嘴，他挪出來了一小塊空地讓我坐下。

「我是壓軸，不用著急的。」他懶散的，「也不用太在意，他們只是把我們當猴看的。」

說到底，誰真的在乎誰呢。

「你幹嘛呢？」我湊過頭去看。

他呵呵的笑，邊側身擋住我

「寫歌啊。你先別看。」

小孩子一樣的姿態讓我也樂了，伸手去搶，都快平趴到他腿上去。他打一下我的屁股

「別鬧。」

「靠，怎麼這樣啊你。」我捂著屁股悶悶不樂。

他捏捏我的鼻子

「走啦上場啦。」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走了走了。」

真是......靠。

48TH

晚會過後就是party，我扭頭看被名媛太太們包圍著的鄭允浩。男人穿著得體的煙灰色西裝，修長挺拔，拿著香檳，微微笑著。哪有剛才那個不正經的樣子。再看自己，裹著大學畢業後唯一一套襯頭的西裝，頭也是兩天沒洗的。暮春裡穿著三件套已經有些熱，時不時的滲出汗來。勉強微笑著和商界名流藝壇名人點頭招呼，堅實的人脈是這個圈子裡唯一可靠的基礎。

「小在。」

回頭看到Rita，穿一襲GUCCI的低領小洋裝，挽著她先生的胳膊。

「學姐，」我沖正交談著的人微微欠身，轉身對Rita，「最近還好嗎？」

她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小子不錯，像樣了。」

我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摸著後腦勺笑了笑。

「喂，」肩膀被猛的拍了拍，身後站著的男人烏髮黑眼，眉目清朗，「好啊。」

幾乎419了的物件啊。

「啊，你是薛......」

「薛皓哲啦，薛皓哲。」男人嘆了口氣，「你居然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

他沖Rita點個頭「跟你借個人啊。」就把我拉到一邊。

「你怎麼認識Rita？」我奇怪的看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別的party上見過，我是代表我拍檔來的......那個傢貨剛拿下了這邊劇院的一個大的方案，但是丟下工作就陪老婆去普吉島了......」薛皓哲有點垂頭喪氣的，「那男人就是這樣，一提到老婆就什麼都不管了，每次都讓我給他擦屁股......」

他碎碎念的樣子認真的很搞笑，其實是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

「小狗啊，你最近怎麼樣？」他笑著靠近我，「和S主人分手了沒有？要不要考慮我看看呢？」

他向前探身看著我，忽然抬起眼睛來

「啊......原來S主人就是這位啊。上次沒認出來大明星，太失敬了。」

我回頭看到鄭允浩站在我們的後方，一邊和上一部戲的導演交談一邊頻頻看著我這邊。

「跟他交往，太吃力了吧。」薛皓哲「嘖」了一聲，「名門，名氣，名緋聞。」

「什麼？」我幾乎被嗆到，有些不自然的咳嗽著，「什......什麼啊。」

「他爸爸是房產大亨，你不知道？」男人抱起雙臂，「而且還不是什麼私生子，是正統的大少爺來的。前段時間還在他爸的私人party上見過他。」

這個......太荒唐了吧。我啞然失笑

「怎麼可能。」

還是FAN的時候，對他的過去也並沒有瞭解的足夠清楚。兩個姐姐，父母離異以後他隨母親改嫁去國外居住，一直到16歲才回國。但是爸爸是房產大亨之類的......還是太荒唐了吧。他明明那麼落魄過，他連1000萬的勒索金都拿不出來。少爺什麼的，八點檔嗎？男人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

「所以啊，以後你要進他家門不容易。像我的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才沒那種困擾。」

手腕被抓住了往後拖，鄭允浩站到我身前，微微欠了欠身，揚起下巴的姿態有幾分傲然

「您好。」

薛皓哲站在我們前方，眉眼都是彎的，神態卻很自若

「再次見面，很榮幸啊。」

「我有點事和他談，方便打斷一下嗎？」

薛皓哲用玩味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喝了口紅酒

「隨你的便了，是你的小狗，我哪有插手的道理。」

鄭允浩臉色都變了變，輕輕咳了一聲，就把我拖到角落裡。一手輕輕的搭在牆壁上

「那個男人，是上次的......？」

我看他皺起來的眉心，不知怎麼的居然覺得很愉快

「是啊，見到了就聊一聊。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他有些不解的望著我，我卻分明從他眼裡還看到了不安。我用力的握了握他的肩膀

「沒事，別擔心。」

我也......不用擔心......吧。

「這裡很悶，」鄭允浩鬆了鬆領口，「我們出去吧？」

他一貫不是太喜歡這些場合，也不喜歡穿西裝。只是當著煎熬的工作來做。我也有點無奈的

「再忍一會兒吧，快結束了。」

他悶了一會兒，拉過我

「我帶你去個地方，就一會兒。」

被帶到頂樓天台上的時候，有些體會到什麼叫做乍暖還寒，冷風一吹，整個人都顫顫的有些抖。鄭允浩笑著摟過我，擼了擼我的胳膊

「看你沒出息的。這麼嬌氣混演藝圈的話早就掛了。」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

「做經紀人，腦子比禦寒的脂肪重要。」

他俯身趴在天台一側的欄杆上，一邊拿出手機來放歌

「我小時候，邊念書邊打工，太辛苦了，就會去餐館上面的天台跳舞。」

我蹲在一邊

「跳舞的話不是更累了嗎？」

「只是這裡覺得不那麼累了。」他捶了捶心口，「舞是信仰。」

他把西裝脫下來，掛在欄杆上，卷起白襯衫的袖子。一手扶著腰開始做TOPROCK，緊接著就是連接的帥氣的FREEZE。然後是眼花繚亂的POWERMOVE。看得我幾乎愣在原地。

練過才知道這些鬼東西天曉得有多難。一不小心連脖子都會扭折掉。我總當鄭允浩只熟悉反復練習的，舞台上秀過的那麼幾套步子，沒想過他也是根正苗紅的B-BOY。就算到了現在，也全然沒放下過。

比起他來，我好像是太多東西沒能堅持下去了。脫了外套試著跟上他的步子跳，轉著轉著就滾在地上大口喘氣，只好坐到地上在那裡煞有介事的做黑人狀邊七手八腳邊鬼吼。他的二十代都交付給了藝能界，而我的二十代則都交付給了這個男人。

就算是深夜只有兩個人的天台，居然也有了BATTLE的氣氛。狂熱裡好像又回到在台下看他跳舞的樣子，全然集中的膜拜著。在這個世界裡，這個男人，就是無所不能的神。幾支曲子跳下來，鄭允浩也躺到地上來，和我反向仰躺著，頭靠著頭。天空不是深沉的顏色，或許是城市裡太過紛繁的霓虹燈的緣故吧。幾點星光也暗淡不已，只看的到一點北極星，在夜空裡綻放出耀目的光芒。

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

「我老了......以前都可以跳整晚的。」

我半閉著眼睛

「嗯。」

「金在中。」

「嗯？」

他翻個身起來，從上面望著我，倒著的臉有些好笑，我哈哈哈的笑起來

「你以為你是蜘蛛俠嗎？」

就被吻了。顛倒著的吻裡，是溫情的狂熱。覺得兩頰有點燒，被他的指腹摩挲著，隱隱生著熱。一台胳膊勾下他的脖頸，侵略性十足的探進舌尖，恨不得把他整個吞下去他之於我，是命運啊。等到回到party上，人已經散了大半，我們倆都已經有點灰頭土臉。頭髮都被夜風吹散了。Rita見到我，嗔怪道

「你剛才去哪了，有幾個大製作都在，想引薦給你認識的。」

鄭允浩默默的站到一邊去，事不關己的樣子。我只有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

「出去抽根煙。不好意思了學姐。」

Rita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也是，這樣的機會，哪裡再去找第二次。以後我不在，誰來提攜你。」

我斜眼看一下鄭允浩，低聲道

「學姐，鄭允浩家裡......真的是做房產的？」

Rita一愣

「嗯？這個......我倒不太清楚。」

「這樣嗎......」我點了點額頭。她猶豫的樣子讓我已經心裡明白了不少。

原來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