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像你。」老闆沒頭沒腦的蹦出句話。

 

「什麼?」鄭允浩啜著酒,一頭霧水。

 

「方伶。她和金在中相處的方式很像你。」

 

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

 

「你看過我摸著金在中的頭,溫柔的笑著說:『不行喔,金在中,你要聽話。』我有做過這麼蠢的動作?」

 

「那倒是沒有。」

 

老闆老神在在的擦拭吧台,準備迎接午夜十二點。而金在中與方伶老早就走了,可想而知他們還有後續的餘興節目。

 

「你倒說說看,我和方伶哪裡像了?」

 

「你們兩個都喜歡『管』金在中。」

 

「那是他欠管。」

 

「方伶和金在中以往交往的女孩不一樣。以前那幾位,每次來這裡都要金在中做主意,小家碧玉、輕聲細語的,只有方伶像管兒子一樣對他。」

 

「你一說我才覺得好笑。看到他的臉沒有?敢怒不敢言的,實在是爆笑到極點。」

 

「所以說你和方伶很像。你會禁止他、限制他,而她則是溫柔至極的規勸他;儘管做法不同,目的卻都是一樣的。」

 

「所以說,他天生就是欠人管的命。」鄭允浩下了結論。

 

「沒錯。經我的研究發現,金在中的確很喜歡人管他。」

 

「就說他笨嘛。」鄭允浩一口喝盡杯裡的酒,看著酒吧門口走進幾個男人,知道自己該走了。

 

老闆忽然邪惡的笑了笑。

 

「怎麼辦?鄭允浩,你遇到對手了。」

 

鄭允浩盯著老闆,沒有說話,許久之後,他才開口--

 

「如果是,我祝福他。」

 

他站起身,與幾個面目清秀的男人擦肩而過,男人們一臉驚豔,癡迷地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久久不能自己。

 

「老闆,他是……」好幾個男人同時將老闆團團圍住。

 

「噓,千萬別愛上他喔!」

 

老闆故弄玄虛,活像鄭允浩是個辣手摧花的邪惡淫魔。

 

「為什麼?」

 

清秀的男人們一臉不解。那男人又高又帥,看起來又有教養,哪裡不好?老闆神祕的勾了勾手指,幾隻好奇的小羊們聽話的湊耳過去。

 

「他的心裡有人了……」

 

高級飯店的自助式餐廳裡舉辦了一場第十年的高中同學會。金在中牽著女友的小手,拿著酒杯四處向許久未見的同學們寒喧。小口小口的喝著雞尾酒,他一邊分神瞄了眼時間,一邊聽著不知是第幾位向他提出問題的同學。

 

「鄭允浩呢?沒和你一起來?」

 

他只能傻笑著說:不知道。然後,對方就用一臉不可能的表情看著他。

 

一旁的方伶拉拉他的手問:「為什麼他們都問你鄭允浩的事?」

 

「因為每次有空參加同學會都是和鄭允浩一起來,只有今年帶妳來,我也不知道允浩什麼時候到?」金在中舉起酒杯朝約五十公尺距離的「老闆」打招呼。

 

方伶一聽笑開了嘴。總覺得金在中老愛在她面前提起鄭允浩,她甚至還懷疑過金在中與鄭允浩間的曖昧關係,現在聽心愛男友這麼一說,才真正有了打敗鄭允浩的感覺。想想也覺得自己很好笑,她怎會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以為鄭允浩與金在中有曖昧?

 

有個同學忽然拉住金在中說道:「鄭允浩來了喔。他那口子長得真不賴,你們這兩個死黨真是幸運,女朋友都是賞心悅目型的。」

 

金在中順著同學的目光果然看到了鄭允浩。身上一襲簡單的三件式西裝將他頑長健碩的體格完全襯托出來,金在中瞇起大眼,讚賞的點點頭,覺得自己真厲害。

 

那一套西裝可是全球獨一無二,花了他兩個禮拜的時間親手設計、剪裁、縫製的。然後,他看見了鄭允浩身邊挽著一名極具個性美的女伴。原來那就是同學口中說的,鄭允浩的女友。

 

金在中忽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為什麼允浩沒有告訴他,他有女朋友了?鄭允浩挽著女伴走向金在中,為四個人簡單的自我介紹。

 

「怎麼那麼晚?」金在中問。

 

「女人果真是麻煩的動物。」鄭允浩微笑,沉穩、剛毅的氣息不自覺流露。

 

「允浩,女人的細心打扮可都是為了男人喔!」鄭允浩的女伴--葉蓉不服氣的抗議。

 

「說的是。」同樣身為女人的方伶立即與葉蓉連成一氣。「男人還不是為了炫耀,才叫自己的女朋友打扮得漂亮點,只為了滿足那一點點的虛榮心。」

 

不知為什麼,方伶就是鬆了口氣。原來鄭允浩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怎麼沒告訴我你有女朋友了?」金在中拉拉站在他身邊的鄭允浩,小聲抱怨。

 

虧他還把允浩當作最好的朋友,他居然沒有告訴他。

 

「你不也是等穩定了才告訴我。」鄭允浩看著相談甚歡的兩個女人,同樣小聲回答。

 

「穩定了?」

 

「嗯。」

 

聽著他不否認的語氣,金在中看著高他一顆頭的鄭允浩,而他正微笑著以縱容的眼神看著葉蓉。他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就像自己心愛的東西被搶走了一樣。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有多重人格。」老闆端了杯酒在他身邊站定。

 

「有嗎?」鄭允浩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看著不遠處牽著方伶與人交談的金在中,再看向在餐桌旁用餐的葉蓉,最後視線落回老闆身上。

 

「你在其他人面前是一貫的沉穩、嚴謹、有禮;在『真實』裡卻是個狂放性感的男人;有時你甚至會壞心眼的欺負金在中。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你不覺得我是個擁有多樣風貌的迷人男人?」

 

「我只覺得你心機重。」

 

「我也覺得我們倆挺不投緣的。」鄭允浩睨他一眼,要笑不笑。

 

「彼此彼此。」老闆也不客氣的頂回去。

 

兩人不再說話。鄭允浩看著遠處的金在中,老闆則是看著他。

 

「你在看什麼?」

 

「金在中。」鄭允浩皺眉。「他喝太多酒了。」

 

「他對你一定很特別。」老闆隨著他的視線,突然說道。

 

鄭允浩看著他,細長深邃的黑眸有些陰沉。

 

「每個人對我而言都是特別的。」

 

丟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鄭允浩迎向朝他走來的葉蓉。金在中覺得自己槽糕透了。

 

鄭允浩交了女明友,他應該恭喜他、祝福他;然而他為何覺得有股無法言喻的寂寞與失落籠罩著他?他覺得自己很奇怪,只好不停的暍著雞尾酒。通常這個時候,鄭允浩都會一把搶過他的酒,很兇、很兇的禁止他喝酒;因為聽說他發起酒瘋來,讓人難以招架。

 

他一杯接著一杯,還是沒看見鄭允浩前來制止。已然有些恍惚的金在中,在看到鄭允浩親密擁著葉蓉與人聊天時,興奮的大眼失望垂下。有點明白鄭允浩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理直氣壯的成天管著他,那好像只對他,也不會再在欺負他時惡意的冷笑,這好像也只針對他,鄭允浩已有了比盯著他更重要、更在乎的人了。這個事實讓他覺得好難過。

 

他本以為不論兩人有了不同的生活圈、抑或是各自自組家庭,從小到大的情誼是永遠不會斷的……現在他竟無法確定了。他知道自己除了在工作上以外其實是個生活白癡,要不是鄭允浩天天盯著他、管著他,他肯定會鬧很多笑話;而鄭允浩對他而言就像是個理所當然的存在,如同每次回首鄭允浩一定站在他身後一樣,他從沒想過鄭允浩會有離開他的一天。

 

可是--鄭允浩那雙漂亮細長的鷹眼已經不再看著他了。

 

金在中握緊手中的杯子,感覺好不安。這種即將失去他的可能,遠比每回與女友分手來得令他恐慌。

 

「Hero,別再喝了,會醉的。」耳邊傳來溫柔的細語,金在中矇矓的大眼閃過一抹失望。

 

不是他。已經醉了的金在中有點暈地差點跌倒,一雙很硬很結實的手臂適時撐住他,將他撈回懷裡。他用小巧鼻頭蹭了蹭,發現這是自己最喜歡的西裝布料,然後再用力嗅了嗅,鼻腔裡滿是熟悉的味道讓他開心的笑了起來。紅豔的唇微張,濕潤的大眼微瞇,讓酒染紅的雙頰漂亮地讓人想咬一口,他看起來此女人還美麗。細長黑眸略沉,鄭允浩騰手敲他一記。

 

「不要傻笑。」

 

金在中仍是笑,一逕沉浸在鄭允浩在他身邊的喜悅,耳邊隱約聽見方伶說他醉了。

 

「知道自己酒品不好還拚命喝,沒見過這麼笨的人!」

 

呵,允浩在罵他呢!即使被罵他還是很高興,想想自己真是賤骨頭呀!可是真好,他把允浩的注意拉回來了。聽到鄭允浩叫方伶開車送他回家,金在中不悅的嘟起嘴。他要允浩送他回家,才不要方伶送,而且她沒車,是他開車載她來的。

 

「你的車鑰匙呢?拿出來。」

 

鄭允浩將他扶好,見他又腿軟的倒向自己,他只好一把再將他撈回懷裡固定,一手在他身上摸著鑰匙。

 

「找不……到……」金在中打了個酒嗝,也跟著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

 

看來是被這人弄丟了。鄭允浩放棄地自西裝外套的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拔下兩支交給方伶,一支是金在中的車鑰匙,一支是金在中的公寓鑰匙。

 

「你要去哪裡?」為什麼要把他的鑰匙給方伶,允浩不送他回家嗎?金在中迷糊想著。

 

「我要送葉蓉回去。」

 

鄭允浩拍拍他的頭。哦,是了。鄭允浩已經有了葉蓉,不會再管他了。被動的看著鄭允浩牽著葉蓉離開,被動的讓方伶扶他坐進車裡,金在中的大腦一團混亂,耳邊一直傳來方伶的聲音,他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隱約聽見她問他:為什麼鄭允浩有他所有的鑰匙而她卻沒有?

 

哪有什麼為什麼,金在中模糊想道。因為鄭允浩是鄭允浩,妳是妳呀!可是,鄭允浩有葉蓉了。他不能再吐得他滿車,也不能一失戀就住他家,更不能再在充滿他味道的屋子裡安心入睡了。那屋子將來會有另一個女人的味道。金在中揉揉眼,突然覺得自己好想哭。

 

依舊是個一團混亂的早晨。頭痛欲裂的金在中趴在床上苟延殘喘,滿佈血絲的大眼看著自己手中抓的白色床單有絲不解。它為什麼不是黑色的?

 

渾沌的腦袋轉不過來,金在中爬了起來,茫然的打量四周,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自己的房間。額上傳來的抽痛代表他昨晚鐵定又喝醉了。可是他記得每回喝醉他都會一身清爽的自溫暖、好聞的黑色床具問醒來,所以他現在怎麼可能在自己房間、然後又一身酸臭味的醒來呢?

 

瞧了眼全身皺巴巴的衣服與嚴重的酸臭味,他差點沒吐了出來,連忙從床上跳了起來,不顧抽痛的大頭與全身無力的疲憊,就往浴室衝去。鄭允浩不知道在幹什麼,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把他丟著就走了引金在中忍不住咒罵。

 

十分鐘後,金在中衝了澡,套上休閒服,總算清醒點的自浴室走了出來,也終於想起昨天根本不是鄭允浩送他回家。鄭允浩那見色忘友的臭傢伙陪女朋友去了,哪還會想到他呀!金在中酸溜溜的想。打開房門,就看見正在廚房忙得團團轉的方伶。

 

「你醒了。」方伶瞧著他上下繞一圈。細細的眉,圓圓的眼、挺俏的鼻、紅潤的小嘴,細緻的瓜子瞼因為沖澡的關係而紅撲撲的,呵!她的男朋友剛起床時真可愛。

 

她怎麼還沒走?

 

方伶自顧自說道:「Hero,待會兒記得要把車沖一下,昨晚我來不及停車,你就吐了。」

 

以前一喝醉就吐,鄭允浩都會把他全身沖乾淨才送他上床睡;然後一覺醒來,他也不用急著清理打掃,因為鄭允浩雖然會很兇的威脅他,但是鄭允浩最後還是會自動清理,不管是吐在鄭允浩的車或他自己的車上。

 

「還有,我幫你煮了咖啡,可以幫助你保持清醒。」

 

咖啡?雖然他也喜歡喝咖啡,可是他一喝完頭會更痛,所以鄭允浩不准他喝。他宿醉的隔天一早只會有牛奶和止痛劑。

 

「Hero?」方伶終於發現了他的無聲。

 

金在中抬頭看她一眼,在餐桌旁坐下。

 

「我早上不喝咖啡,鄭允浩說那對我不好。他每次都只泡牛奶和止痛藥給我。」

 

 「對喔,止痛藥!宿醉頭一定很痛吧。」方伶咬了下牙,有點不是滋味。

 

他幹嘛拿鄭允浩跟她比?

 

「我替你做了簡單的三明治,吃完後我再幫你買止痛藥。」

 

「我早上只吃煎蛋。」真麻煩,要是允浩在的話,不用他說,他就知道他要什麼。

 

「還好我怕你吃不飽,另外煎了兩顆蛋,」方伶暗自慶幸自己下對了決定,將盤子往金在中跟前推。

 

金在中一看不禁搖搖頭。

 

「我不吃全熟的蛋。鄭允浩都會煎糖心蛋黃給我吃,我只吃那種煎蛋。」

 

火山終於爆發。

 

「又是鄭允浩?!你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你女朋友?」

 

方伶氣憤的扯下身上就連金在中也不知道她從哪翻出來的圍裙,一把丟向他。

 

「成天鄭允浩、鄭允浩的在我耳邊叫,到底他是你女明友,還是我?」

 

「鄭允浩才不會像女人一樣歇斯底里的吼叫。」金在中不耐煩的頂回去。

 

簡單的一句話,就讓方伶眼淚飆了出來。

 

「那你去找你的鄭允浩好了。幹嘛要我做你的女朋友?」

 

「妳在說什麼呀?鄭允浩又不是女的,我也不是同性戀,我幹嘛找他?!」

 

「你找他人家還說不定沒空理你,你忘了他有女朋友了嗎?」

 

金在中不再說話。是啊,他有女朋友了,沒空管他了。

 

「金在中,你到底怎麼了?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

 

方伶擦擦淚,抓起客廳上的皮包跑了出去,公寓大門被她摔得轟天大響,可以想見她有多生氣。金在中蹲在椅子上,將自己縮成一團。

 

「我就是任性嘛……」他咕噥。

 

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難不成你真是白癡?」電話那頭傳來鄭允浩的質疑。

 

「我哪裡像白癡了?」金在中提出嚴重抗議。

 

「有哪個男人會在女友面前這麼說的?我看只有白癡才會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幹嘛一直拿我跟她比?」

 

「還不都是你害的!」他小聲的嘟囔。誰叫鄭允浩不送他回家,他已經習慣鄭允浩為他做的事了嘛!

 

「我害的?」鄭允浩握緊話筒一臉不可思議。「女朋友照顧你本來就應該的啊,我也有我的伴要顧。」

 

「那……那怎麼辦嘛?」金在中吸吸鼻子,覺得自己快哭了。

 

鄭允浩嘆口氣。「你還喜歡她嗎?」

 

「喜歡呀。」就是因為喜歡,才會覺得愧疚。

 

「那就告訴她:『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拿妳和鄭允浩比。只是因為我和鄭允浩認識比較久,所以他比較瞭解我,不過以後我有妳照顧我了,只要我們繼續交往下去就能夠更瞭解彼此了。鄭允浩是我最好的朋友,妳是我最喜歡的人,妳是妳,他是他,我不該比較你們,我知道我錯了。其實這個禮拜我一直不知道該怎向妳道歉,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妳,請妳再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好嗎?』記好了沒?」他劈哩啪啦說了一大串。

 

「你果真是做律師的……」金在中愣愣地說。

 

「我本來就是律師。」實在很想敲他的頭,但兩人是用電話交談,這個念頭只好作罷。

 

「這樣就可以了嗎,大律師?」金在中懷疑。

 

「我怎麼知道?不過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我可以不收你諮詢費。」

 

「那好吧,為了答謝你,我請你吃飯。你今晚有空嗎?」自同學會過後,他們已有一星期未聯絡。

 

「沒空。我和葉蓉約好要吃飯。」

 

「約好了啊?」金在中有點失落。

 

「嗯。」

 

「鄭允浩。」

 

「嗯?」

 

金在中發現自己握著話筒的手有點抖。

 

「你……喜歡她嗎?」

 

「嗯。」

 

「你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也許。」

 

「為什麼你突然交了女朋友,以前都沒有聽你提過。」他沒發現自己口氣酸溜溜地。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

 

「我只是沒有告訴你。」

 

我只是沒有告訴你。意思是他交過幾任女友都不需要知會他?不知為何,心頭忽然像有千萬隻螞蟻鑽過一樣,酸酸的、痛痛的,疼得他好想哭。二十年來一起玩、一起瘋,相知相交的歲月裡,以為兩人是最靠近彼此的人,其實卻是離最遠?金在中瞪著電話,心裡沉甸甸的。

 

那叫心痛,他知道。至於為什麼,他仍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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