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在幸福天堂

五十七

濟州島的九月，依舊溫暖。 俊秀搭著一條腿在凳子上，望著窗外的月光，片片銀輝籠罩著，給整個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和色調。

有天信步走到俊秀身後，手穿過腋下，輕輕的擁住他——

「很辛苦的旅程呢……」

俊秀輕笑，不去回答。

「還怕坐飛機嗎？」有天不經意的問道。

「呵呵……」俊秀轉身，拉下有天的頭，眼神裡充滿柔媚的光芒，「你說呢…」

話音落在薄荷香氣的唇齒之間，細細舔吮，慢慢品嘗，對方口中的溫暖怎麼也要不夠，只是沉浸在無盡的愛意中，無法分離……看到隔壁的臥室熄了燈，在中順勢倒在床上。

有天啊……謝謝你…俊秀，總算是跨過這個坎了……

「叮咚。」

客房裡的門鈴響起。

「來了。」

門打開，允浩微笑著站在門外——

「不讓我進去嗎？」

在中驚慌的看向門外，卻被允浩一把推進房間，反手關上門。

「沒人看見，放心吧」

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在自己屋子裡呆著跑來幹嘛？」

允浩輕瞄在中，不客氣的坐在床上，說道：「你想讓我回去？」

沒有回音。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

「不想……」

釋然的笑，伸出右臂。在中配合的走到他身旁，坐下，將頭埋在允浩的肩膀上。

「今天，16號了……」

在中沒有吭聲，他知道允浩說的是二人快要分離……

「我今天，在飛機上想了很多……想聽聽嗎……？」

「嗯…」

允浩笑笑，將在中攬禁了些——

「今天，真的很感動。昌珉剛剛當上機長，明明沒有太多經驗卻冷靜沉著的處理了整個事故；俊秀有嚴重的恐機症，但是在危難面前卻表現的那樣勇敢；有天即使不再是飛行員，他卻依然有著指揮統馭整架飛機的能力；還有你」允浩一停，輕瞟一眼懷中的人，接著說道：「我真的是明白了，你是屬於天空的，我不能這樣隨隨便便的將你帶走，那是對你的輕視……在中，我們有同樣的理想，同樣的目標，你和昌珉為了乘坐韓航班機的乘客們的安全而拼搏，俊秀為了保護你們而努力，我和有天為了韓航的運行而奮鬥，這是我們之間最可貴的東西，互相支持，互相依靠，這就足夠了。距離……真的沒那麼可怕……」

「允浩……」

「嗯？」

「你要等我……」

「什麼？」允浩一愣，沒反應過來。

「我會去美國，我會找到一個方法，去美國，繼續完成我的夢想……」

……

「我從來沒有認為你要剝奪我的自由，真正束縛住我的不是你的背景，而是我的膽怯。我害怕我無法站在你身邊支持你，我擔心我不能夠給你動力，甚至成為你的累贅，今天，你告訴我如果不是想到我你也許就回不來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也同樣是你最重要的人……這中間，沒有任何不平等……我不在乎是不是可以陪你去出席宴會，幫你打理社交，精神的支持，比任何物質上的鼓勵都要重要，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將來的旅途該怎麼走下去……」

在中抬頭，認真的看著允浩的眼睛——

「時間，空間都不是問題，你要等我，我也一定會等你……即使十年八年，甚至需要一輩子，我總會去你的身邊……」

「在中……」

二人緊緊相擁，昏黃的燈光人影憧憧，這一個承諾，期限是永遠……

最後一周，公司考慮到允浩他們剛經歷過空難，情緒需要調整，給了他們整整一周的假期。

五個人，沒有負擔，沒有傷感，就在這個濟州島上，分享著人生的喜悅。

白天在海中衝浪，揚帆遠航，抑或是微笑的看著昌珉開著摩托艇四處飆竄。夕陽西下之時，漫步沙灘，席地而坐，捧著熱帶的椰汁心滿意足的喝著。夜間的篝火總會襯著他們明媚的笑顏，或是玩心大起，四個人一起舉著俊秀把他摔進游泳池中，再紛紛跳入水中，嬉戲打鬧。

他們都跨過了心中的坎，不再擔憂，不再迷惘，找到了目標的生活，光明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時間飛快，終於迎來了9月22日——允浩出發前往美國的日子……

「我給有天打過招呼了，他會讓同事多給你安排幾次飛紐約的航班。」允浩站在家門口，遲遲不肯出門。

在中輕笑：「知道了，我一定會多過去幾次的，你也記得有空就回韓國。」

輕撫在中的髮：「真的不去機場送我嗎？」

搖搖頭：「你父母都在，我怕我控制不住會讓他們看出點什麼。」

臨走之前，允浩特別回去告知了家人，在自己去美國的這段時間，在中會住在自己的公寓，母親很贊成，說房子是應該有人住著，空著太浪費，又是要好的朋友，此事是極好的。而父親則緊盯自己半天，最終不明不白的說了一句，罷了，我欠他一命，你要怎樣都好。

在中依然反對這時向家人坦白，於是決定先瞞著，待到更好的時機再說扶著在中的頰，輕輕落下一吻——

「在中，別這樣。」

即使之前再坦然，待到分別的這一刻，悲傷和不舍還是如期而至，他不怕距離，不怕時間，他只是怕寂寞……沒有允浩的日子……就要開始……

在中深吸一口氣，雙手向上環住允浩的背：「過去一定要注意身體，養胃的藥要按時吃，千萬再別抽煙那麼凶了。」

「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在中咬咬牙，還是推開了允浩：「快走吧，要不然我就不讓你走了。」

狠狠的吻了一下在中的薄唇：「記住，要永遠相信我，好嗎？」

笑容裡已然有了些淚光，使勁點頭，只希望在自己落淚前那人趕快消失，否則自己也許真的控制不住，開口求他留下。允浩使勁擁抱了在中一下，毅然轉身，頭也不敢回，匆匆的下了樓。

允浩，還是走了，身影無法留在這個空間，便只能留在我的心裡……我會想你，我會很想很想你……

所以，一定要等我……在中靠著房門坐下，淚水不受控制的滑下…… 

五十八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是坐在原處，動也不動，時間仿佛凝結在了允浩離開的那一刻，腦中除了允浩最後的那句話，什麼也不記得。

直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

「允浩已經坐飛機走了。」

渾身一震，猛然抬頭，鄭德勳沒有帶妻子，也沒有帶秘書，面容蒼老了很多，拄著拐杖，被允浩繼承了的墨黑色深邃的眸子靜靜的看著他。

在中連忙起立：「您……您怎麼……？」

鄭德勳搖搖頭，逕自走進房間：「進去再說吧。」

茫然的跟著鄭德勳進了屋子，手腳麻利的泡好了茶端給他，鄭德勳抬眼看看緊張的手足無措的在中，靜靜的品了一口茶，開口道：「這裡還住的慣吧。」

只好強迫自己擺出職業的微笑：「住的慣，謝謝您的惦記。」

「住了多久了？」

在中一愣，正要回答鄭德勳接著便說：「不用騙我說才搬來的，我都知道了，說實話吧，你和允浩同居多久了？」

這話像是晴空霹靂炸響在頭頂，在中徹徹底底的怔住，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雖然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然而這句話，來的太突然。

「對不起……」許久之後，在中才重新尋回了自己的聲音，心中百感交集，卻只能說出這三個字。

「事情都發生了說對不起還有什麼用呢？」

在中咬緊下唇，這個老人，也許比自己更可悲，起碼自己還能佔有允浩的一顆心，而作為父親的鄭德勳，卻連被兒子告以實情的機會都沒有……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多久了……？」

猶豫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四個月……」

「你救我的那次你倆認識的？」

點點頭。

「你很愛他嗎？」

依然點頭。

「他也愛你？」

還是選擇了點頭。

「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自然而然的被吸引，然後，已經放不開了……」

鄭德勳輕笑：「你們戀愛還沒到一年，怎麼就判斷放不開了？他這一走就是十年八年，你怎麼就確定你們會一直愛下去？」

既然事已至此，在中也不再回避，抬起頭，直視鄭德勳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我們都已經是有能力決定自我的成年人了，知道感情不是兒戲，我們之間的羈絆，不僅僅是相互吸引，我想，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鄭德勳挑挑眉，細微的動作像極了允浩：「需要？哪方面的？」

「允浩之前一直不是同性戀，我也不是，所以我們不是身體上的伴侶。」在中鎮定的回答。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們只是恰好愛上了身為男性的對方了？」

在中點頭：「可以這麼說，當然如果您認為我們現在的關係和同性戀沒什麼區別的話，我也不會否認，畢竟我們兩個現在確實可以稱為是同性戀，但是我並不認為同性戀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可是別人認為這很可恥。」

「是的，所以我和允浩選擇了先隱瞞你們，因為我們兩個並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因此而受到外界的不善目光。」

鄭德勳歎了口氣：「在中，你救我一命，你父親又是在韓航遇難，照理說我欠了你們家很多，用自己的命來還都不為過，然而……」

在中搖搖頭：「對您而言是救命或者是欠命，對我和父親而言，那都只是工作的一部分，並沒有欠不欠的……」經過上次的危機，心中終於釋然，母親之所以平靜的接受了父親的遇難，也正是這個原因吧……雖然和父親的工作有所不同，然而，如今卻能感受到了父親當年遇難前的心情——不是恐懼，而是釋然，作為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亡，莫大的榮耀……

「你是個優秀的孩子，怪不得允浩會愛上你，我不想責怪任何人，只是失望……男人之間的感情有無數種，親情，友情，知己，命運共同體，為什麼你們兩個偏偏選擇了愛情……？」

在中莞爾一笑：「經過了這一次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僅僅是愛情，他也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知己，更是命運共同體，之前我們有過爭吵，當時我恨他過於計較，他怪我過於畏縮，現在看來那都是愛，並不只是愛情的愛。我現在根本不擔心分居兩地，當時允浩再氣憤也沒有主動提出過分開，反而是我先不堅定，以為物理上的距離就是心理上的距離，如果不是允浩責駡了我，也許如今，我們倆真的已經說再見了，您也不會這麼痛心。」

鄭德勳端起茶杯凝神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允浩以前只喝綠茶的，什麼時候變成了紅茶？」

突然轉化的話題讓在中一愣，略一遲疑，終是輕輕的說了句：「紅茶暖胃……」

「你讓他改掉習慣的？」

在中默認。

「連我這個做父親的和他母親都從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你卻想到了……」

在中靜候著鄭德勳把話說完。

「允浩平時沒有疏於工作吧。」

「他告訴我他要去美國後，和我商量的解決辦法中，從沒有一條是動過不想去美國的心思的。」

「你呢？」

在中笑笑：「如您所見，我拒絕了他提出的移民去美國的想法，儘管他沒說讓我放棄工作，可是我不想用這種方法來完成我的事業。」

鄭德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一年。」

「什麼？」

「一年時間，如果你們依然堅持過來，一年之後我就會提供一次派遣出國的機會，我只提供機會，能不能爭取到還要看你的能力，我相信你也不會答應我用特權把你送到允浩身邊吧」

在中睜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真的嗎」

點點頭：「雖然你不認為我有欠你的，但是我依然有做人的良心，將你們強迫分開的事情是做不出來的。況且你們都已經是有能力擔當的男人，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工作，我沒有權力控制住你們任何一人。」

在中難以抑制的激動，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站起身來，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您……」

「我並沒有說我就贊同你們的關係，只是不去給你們倆再添設任何障礙，這次派他去美國，也有我想拆散你們倆的私心，畢竟你也知道，即使你們在一起，之後要面對的還有什麼。」

「我……知道……」

鄭德勳輕拍著在中的肩：「我依然不甘心……明明都是懂得分寸的人，即使現在相愛，你們都很有理智不輕易衝動，凡事以大局為重，為什麼你們倆偏偏當時就做出了那麼不理智的決定去相愛……當一輩子的朋友不好嗎……？」

在中看著鄭德勳，笑了：「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們不想將對方交給別人吧……如果是他的朋友，總有一天，他會屬於別人，而不屬於我……」

不可辯駁，也許，這就是當時決定去愛他和他廝守的原因吧……

「允浩母親那邊，我會解決，而你母親那邊……全靠你自己了……據我所知，你弟弟和有天也……」

輕皺眉頭，最後依然鄭重的點了點頭。

鄭德勳起立：「我希望你在這一年中能堅強起來，我不想再看到你剛才坐在門邊的那種情況，記住，愛不是絕望，是希望。」

在中下意識的重複，笑著：「對，愛不是絕望，是希望……」

「對了，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允浩，如果一年之後你果真去了美國，再告訴他。」

在中彎起嘴角，他的笑容從沒有這麼明媚這麼自信：「被派去美國的那個，一定是我」

鄭德勳一怔，也笑了，拍拍在中的肩：「好好保重。」

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一層層的暈染看來，在中難以抑制的沖到陽臺上，看著無盡的天空，眼淚慢慢充盈——

允浩，允浩你看見了嗎？

我不再自卑，不再擔憂，這樣自信的金在中，只屬於你一個人允浩，你看見了嗎……？

頭頂上飛機飛過，呼嘯著，承載著新的希望，新的旅途……

尾聲

「由於近期恐怖襲擊事件增多，這期的訓練在安全方面做了較大強度的提升，不論是新晉職員還是在職乘務員都需在反恐方面增加兩周的培訓。」

允浩邊走邊翻看檔，聽著訓練中心Director Martin的介紹，視察新落成的訓練中心II期工程。 巨大的飛機實體模型坐落在水邊，韓航太極球的標誌醒目的印在尾翼上，水池大且深，整個場景是飛機緊急迫降在海面上的模擬。

專門為了反恐訓練而建立的II期場館十分空曠，說話的回音相當大。

「第一批學員訓練多久了？」允浩發問道。

「一周。」

「我認為不應當僅僅只有我們的教官給空乘上課，也有必要請反恐方面的專家來進行一些常識教育……」

話沒落音，只聽見嗵的一聲，機艙門被打開，外面的充氣墊立刻膨脹起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Woo～剛好趕上逃難訓練了。」Director Martin一聲口哨，難得看到儀態萬千的空姐穿著土氣的連身衣，露出強悍的一面。

允浩笑著搖搖頭，比自己還長五歲的Martin，心態年輕的很嘛。

「Don't panic! Open seat belts. Leave everything behind and come this way! 」

允浩笑著的表情瞬間凝固，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這個聲音……是……是……

一道身影帥氣的劃過，從艙門跳到機翼上方，將繩索鉤好。起身的一瞬間，那個側臉，那樣熟悉，溫柔卻又不失堅毅，無比認真的神情，當年正是這個表情，讓自己難以忘懷，於是執著與他攜手走過風風雨雨，終是選擇和他長相守，即使分隔兩地也心心相印，而這個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OK! 」一個漂亮完美的手勢打出，兩個空姐合力將壓縮過的救生艇搬到機翼上。

「Attention please ladies!Don''t let passengers inflate the life vest in the cabin as soon as they leave the aircraft.Understand? 」那人用流暢的英語向空姐解釋著，似乎並不曾發現自己的存在。

「Yes Sir! 」

手中拿著記錄冊和筆，微笑的看著空姐們將救生艇扔掉水池中，汽艇觸水自動展開，浮在水面上。就那樣癡癡的望著認真工作的人，眼神一刻都不肯離開……

「鄭總？」Martin疑惑的叫了一聲發怔的允浩，後者搖搖頭示意他沒事。

在中低眉認真記錄著空姐的表現，無意間抬頭——

那一雙如宇宙般深邃的眸子緊緊的糾纏著自己，太熟悉的感覺，心都被牽過去的感覺，第一次見到他，就已經被這雙瞳鎖定，一生一世都難以脫逃，如今這眼眸沒有一分一毫的回避，寫滿了思念和愛意……

在中先是一愣，繼而笑開，美的那樣奪人心魄。

允浩覺得身體不聽使喚，明明是想沖上去緊緊擁住他，卻不能動彈絲毫，眼底發熱鼻頭發酸，嘴唇不可抑制的輕顫——在中，我真的等來你了，真的等來了……

那人笑，粉唇輕啟，允浩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是從口型中一字一句的讀出——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在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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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這樣的結局 真的很美好真的很幸福 明天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