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FUENF

允浩是個極度聰明的人。不眠的一夜。看到那兩隻沉默不語的手機的瞬間已然明白金在中是真的離開不可能回來,自己也決然不可能找他回來。不眠的一夜。就在書房的椅子上。微閉著眼睛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他和在中的這幾年。

這些事情。這些日子在中嘴角苦澀的笑。現在慢慢回想,是那麼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的徵兆,可是自己卻沒有註意,沒有在乎。在中給過自己很多次很多次的機會。他確定在中是不想離開了。只要自己稍微細心一點,關心略微多一點,他一定會留下。可是現實就是這樣了。錯誤即使已經知道是錯誤也無法再挽回了。就是這樣子。現在的他同樣明白,在中既然走了,就絕對不會回來。

 

累。非常累。這麼個房子裡沒有了能讓自己安心的這麼個人。身體心靈已經疲憊的沒有舉起一根手指的力氣,可是頭腦​​卻如此清醒。他知道現在早晨的太陽已經升起。溫熱的陽光即使透著厚厚的窗簾也能感受的到。自己的手機,家裡的電話,已經響了很多遍,知道是助理、經紀人在尋找忽然這麼消失的自己,被這麼一遍一遍單調重複的鈴聲滋擾著,不是不想去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而是真的沒有力氣起身去做這些。自己需要好好的靜一靜,想一想。

不知今夕何夕,夕陽已經暗沉的時候,有些酸麻的腿,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後來的時候門鈴又響了多少次,繼續失踪下去的話,經紀人會不會打電話報警呢。

如此多的紛擾,從容於世界遊戲的他,多久沒和愛的人嬉戲於兩個人的伊甸園。打了電話給暴怒的經紀人,約了經紀人在自己家——這個沒有愛沒有生命的房子裡見面。

 

摸索著打開房間的燈。臥室、書房、浴室、天台。分明已經明了在中是真的已經離開,可還是想用赤裸裸的事實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清晰的彰顯自己的錯誤和對愛人造成的傷害。衣櫃裡只剩下自己的衣服,在中拿走了總是愛裹在身上的那方薄薄的白色小絨毯。書房裡在中的證件都不見了。自己的照片,兩個人的照片沒有被帶走一張。

所有可能包含著兩個人記憶的東西全部被留了下來——在中,你究竟是絕望到如何,竟是要遺忘的如此堅定——抑或是對我的懲罰,空留著這美好的容顏在空氣裡提醒我你曾經怎樣存在過怎樣相愛過然而又因為我的疏忽我的背離怎樣無奈又決絕的離開?這麼所房子裡已經不見你的踪跡卻到處都是你的影子——是要怎樣?站在天台上看彎在天邊的月亮,小山上的別墅群裡,星星點點的亮著燈火,多少個夜晚你是自己一個人獨自在這裡看著萬家燈火逐個熄滅和月亮同訴淒涼?等我回家的你到底有多孤單?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就這麼木然的過了。

 

在中,此時的你應該徜徉在世界的某個位置了吧。不會是巴黎——我知道你不會獨自去那個應該​​兩個人去的地方。到底是怎樣呢。不知不覺間已然再次濕了眼角。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那麼,在中的心,到底是忙碌了多久,才疲憊不堪的要以離開歇一歇呢。

 

樓下響起倉促的門鈴聲。大約是經紀人來了吧。溫吞的下樓、看門,正對上經紀人幾乎扭曲的臉。進屋開始就氣急敗壞的數落一天的失踪落下這麼多工作如何如何,鄭允浩也不搭話,只是淡淡的關上門,開了客廳的燈,看著光暈一點一點籠罩了整個空間,目光放空在某個沒有焦點的地方,聲音不大卻堅定的說。

 

「現在的工作能推遲的推遲兩個星期再做,不能推的就取消,損失我自己負責。已經簽約的工作做完之後,我想休息半年。」

 

經紀人一下子被這麼突然的話驚詫得還沒有反應過來,抬頭對上鄭允浩微微低垂著的臉,眼瞼半合著,面色是從未見過的憔悴,青色的鬍渣突兀的在唇週,眼窩深陷,整個人不見平日飛揚的神采,從開始帶著他開始就從未見過如此頹然的允浩。

 

依舊沒有表情,只是機械的重複了剛剛說的話,一字不錯,聲音不大,語氣裡卻有不容置疑不可改變的堅定。

 

「現在的工作能推遲的推遲兩個星期再做,不能推的就取消,損失我自己負責。已經簽約的工作做完之後,我想休息半年。」

 

不管經紀人怎樣口乾舌燥的分析利弊怎樣連哄帶騙的威脅引誘,只是依然這句話,皺眉間深沉的愁緒,整個房間壓抑著濃重的低氣壓,到經紀人無可奈何的明白這次的決定鄭允浩絕對不可能妥協的時候,最後不甘心的問及原因,鄭允浩終於抬起低沉了很久的頭,沙啞的聲音。

 

「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我想多一些時間明白我自己錯到哪裡了。傷害他到怎樣程度。想慢慢的彌補。我想記清楚我有多對不起他,他疼過的,我想陪他疼一遍。」

 

送走了經紀人,鄭允浩站在光禿禿的房間,苦笑了下,一整天沒有吃飯,卻也沒有飢餓的感覺,想去廚房拿瓶啤酒,可是冰箱裡只有並排的牛奶。閉上眼睛想著以前那個人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著的樣子。自己的胃不好,在中總是從書上學做些養胃的膳食給自己吃,並且不准自己喝啤酒或者其他任何酒,說是傷胃,可不是呢,把家裡的啤酒都丟掉了,只剩下牛奶。

很久沒有吃愛的晚飯了。忙了這麼久忙的沒有時間陪他吃一頓為自己做的飯。在中會有多少次這樣的忙碌之後一個人對著桌子上沒有人動的菜餚發呆出神呢。放好洗澡水,躺在浴池中,想著以前在中小心的替自己調試水溫的樣子。這麼多美好的瞬間。在回憶中發現了他無可替代的美好。可是,現在的我們,我和你,還有以後可以一起製造這樣美好的回憶嗎。

 

睡了不沉穩的覺。雖然是疲憊,可是始終無法熟睡。身邊沒有了那個人平穩的呼吸相隨入眠。以後的日子裡都要學習著自己一個人呼吸了麼。第二天想要開始尋找在中的踪跡。也不是想要找到他,也不是想要現在就祈求他的原諒,只是想知道他去了哪個地方,現在好不好,只想遠遠的這麼看一眼,等傷痛慢慢平息了,自己再一點一點的補償,想辦法等他回來。只要那麼遠遠的。只要知道他是好好的。

 

金在中似乎的確從地球上消失了。不見一點踪影一絲痕跡。或者,至少是從鄭允浩的世界裡消失了。每一個可能存在的地方,可能停留過的地方。公司,卻被告知兩個多月前金在中就已經辭職了——兩個多月前,那是在他大病一場前就已經辭職了嗎?那是的大病一場和這辭職有關係嗎?和這忽然的消失也有些關係嗎?

 

心又揪緊了,這太遲來的關心,金在中這離開的背後,到底還背負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苦?顧不上來往人群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奇怪眼光,詢問及辭職的原因,許久之後才一個清瘦的小姐,不經意卻疼痛的語氣

 

「經理總是對在中哥動手動腳,在中哥受不了就辭職了。你是在中哥的朋友嗎?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雖然你這樣的人會很忙,但是是不是太不關心朋友了?你都不知道嗎?」

 

心臟一下一下的敲打。自己的確不知道,在中一個人受了這麼多委屈,來不及憤怒到底是誰覬覦自己的珍寶,心裡只想著在中最後一次看著自己空洞悲傷的眼神。沒來由的怒氣,恨在中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自己,可是怒氣還沒來得及升騰就在半空中生硬的泯然——自己從未給過他訴說的機會。

 

你離開的理由,我以為已經明白的足夠深刻,可是原來都是冰山一角。那麼個決定的背後到底心酸著多少故事。這麼久這麼久,在中,你到底背負了多少。現在的我,甚至連找你回來的勇氣也沒有。是不是後悔說對不起也已經沒有資格沒有。

 

從公司裡出來,雖然已然是冬天,陽光只是曖昧的傳遞著似有時務的熱情,鄭允浩卻忽然覺得這光線是這麼刺眼。說是自己只是想去看看他,想知道他過的,可是真正尋找時才發覺自己對在中的了解如此至少——除卻這個人,自己竟然只知道他是在這個已經辭職很久的地方工作過。朋友呢。平常都做些什麼,有著哪些消遣,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不曾關心。

現在從公司的大門走出去,茫然的看著來往的車流人群,竟然不知道下一個地方要去哪裡。在中要離開要消失實在是太容易了。他忽然有點想通,一直在苛責自己如果早些回家是不是就來得及停止他離去的腳步,現在明白即使自己那時發覺了異樣,也一樣留不住他。他的心,早已經在秋風中飄遠了。

 

頹然的兩個星期,遍處尋不到在中的消息。且不說在中這次離開的決然徹底不留線索,就下留下什麼蛛絲馬跡,迷路許久的自己也未必找得到。清醒冷靜的想了很多,濃重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真的涼透的一顆心。從來沒有這麼慌張害怕過。

知道在中離開的徹底也從未奢望他即刻就會回來,可是心中的那一股勁兒,是確定不管過了多久,在中都會重新在自己身邊,等到平息了些,自己一定會把他追回來。可是現在,心裡的確定消失的當然無存,現在這個樣子再去請求原諒會顯得那麼的可笑。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映畫一樣一頁頁浮現,就這麼懂了。世界再大再繁華與你我無關。歲月靜好若你在。牽著你的手,走去哪​​裡都是天堂。

 

兩個星期短暫假期結束。鄭允浩一邊完成已經簽好的工作,一邊計劃著接下來的半年假期要怎樣。期間身體不舒服,長時間的飲食不規律加上最近忽然加大的心理壓力,胃就這麼罷工了。沒辦法去醫院,到了才發現是在中上次來住的那家。心已經疼的麻木了,可還是一陣陣的收緊蜷縮。做完檢查等待結果的空檔身邊走過一個清秀的男孩子,眼睛驚訝的睜大著,遠遠的猶豫著,自己回一個禮貌的微笑就繼續想自己的事情,那個男孩子卻就這樣走過來,在自己面前站定,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字字清晰的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

 

「胃又不舒服了吧。 」雖然是問句可仍然是肯定的語氣。以為是影迷,於是點頭笑說不嚴重吃點藥就好了。那個孩子卻也並不理會,只是說「藥在臥室右邊床頭櫃藍色的盒子裡,在中哥雖然走了,你這樣不注意,他還是會難過。」

 

聽見那個人的名字。聽見那個人的離開如此平淡的被這麼一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提起。聽見如此漫不經心的傳遞著不會再有的在中的關心。他是誰。知道自己是在中曾經的戀人。知道在中已經離開。甚至知道在中愛的細節。抬起頭仔細審視著這個輪廓裡還有些青澀的孩子,在中的朋友麼?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自己還是不知道。

 

「你知道在中去了哪裡了嗎?你是他朋友嗎?他現在還好嗎? 」

 

少年無聲的笑了。笑容裡的睿智和苦澀。眼前這個強勢男人眼中的驚慌恐懼和不敢再向前踏一步的絕望,不能想堂堂鄭允浩也會有這樣驚慌失措的一天,可是金在中是值得他這樣的。

 

「我們聊聊吧。我是在中哥的朋友,他離開的時候,我是知道的。 」

 

醫院後面的草坪上,少年淡然的微笑著。

 

「在中哥住院的時候經常在這裡曬太陽,散步。怎麼樣,雖然是在醫院裡,但是景色還不錯吧? 」

 

 是啊。不大的草坪上三三兩兩的病人和身邊的人幸福溫暖的笑著,說不上名字的花開著,調色板上最甜美的顏色不過於此。這麼恬然的映像裡倒映著的金在中的身影,縱然憂傷,也是幅美麗的畫吧,裝飾了多少人的夢。

 

「你和在中怎麼認識的?」說著自己心裡的疑問。

 

「你果然不知道我是誰呢。也是,在中哥住院的時候你連一次也沒有來。 」少年這麼說著,卻也不甚在意,感覺到鄭允浩瞬間僵硬的表情「我是沈昌珉,醫科大學的學生,在中哥住院時候的護工。」

 

黯然的沉默。沒有多餘的話,只是聽昌珉一個人有些冗長卻萬分真實的陳述。在中的痛。在中每天夜裡對自己忘記的無法實現的諾言的等待從希望到失望到絕望到無所謂。在中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支離破碎的身體。一直以來在中也是那個需要照顧的人。在中沒有對自己說,自己也是,從那天離開醫院,除了支付醫療費用,竟是沒有和醫生討論過一次在中的病情。在中是如此清醒的打著一個早已明白注定會輸的賭,然後苦笑著輸的一無所有——其實一無所有的是自己還是在中?在中離開的懲罰是如此的萬劫不復。

 

「在中哥離開前是找過我告別的。 」沈昌珉看著鄭允浩的眼睛,有些話有些不忍心再說,眼前這個一向強勢的男人似乎已經再經不起一點打擊。「你找不到他的。你也看不到他。你心裡也懂。他離開了就會很徹底。 」

 

「你和在中哥現在這樣子分開一段時間也好。給彼此時間和空間想一想這段愛情以後要不要繼續要怎麼繼續。在中哥離開從來不是因為你不愛他。你愛他。這是你、我、在中哥我們都很確定的事情。可是愛情不再能給他想要的溫暖和關懷。當你的愛情讓他反而更加孤單。你們之間缺少的不止是交流。像是胃藥一樣。在中哥總是幫你做好一切。愛情的世界裡總有付出的多少的兩人,可是總是要差不多才能一直繼續自己。鄭允浩,你一直在為金在中努力工作,你自己也那麼累,可是,你的付出,有多少是可以溫暖到在中哥的愛?你給了他那麼大一個房子,可是房子裡一個人也沒有,沒人的房子多冷清。在中哥支撐著你能這麼累也可以做很好,可是你給了在中哥什麼支撐?相愛的兩個人,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擁抱的問候。你把所有都送給在中哥,你想要他好要他幸福,可是你獨獨漏掉了自己。而你自己,是在中哥唯一在乎唯一想要的。 」

 

「不是不愛了,而是沒有信心沒有力氣再愛下去了。想在輸的一無所有前全身而退。鄭允浩你愛在中哥在中哥永遠不會輸得一無所有,可是你知道那種害怕的恐懼的心情嗎。在中哥喜歡窩在沙發的角落穿很少開很低的溫度不蓋被子吧。你責怪他這樣容易生病。可是得多沒安全感才會用這麼愚蠢傷害自己的方法尋找那一點點根本不存在的溫暖。那麼低的溫度那麼冷,才能讓心和外面的世界沒有溫差。艱難倔強的呼吸著。在中哥固執的只想等你發覺他想要離開,你自以為是的給在中哥所謂的愛。他的沉默,你的忽略。在中哥倔著這樣到最後才這樣的方式發洩不滿,你到在中哥離開才看清自己的錯。」

 

「不過還好你看清了。雖然晚了可是也看清了。 我也不知道在中哥會不會回來。應該會的。你們還那麼相愛。只是都做錯了一些事。彌補也許要很久,可是不是不可能。在中哥沒有告訴我要去哪裡。只說了不會是巴黎。他會很好的。在中哥從來不是怕冷,是怕沒有你。有你在,心和世界不會有不適應的溫差。你該好好想想,該做些什麼。就算離得很遠,就算在中哥已經離開了,但是他是愛你的。你們是相愛的。相愛的心不論隔著多遠,總感覺得到。在中哥是好人。他應該幸福。給彼此一些時間。然後給他幸福。你懂。他的幸福,只有你能給。你也一樣。 」

 

陽光依然和煦,好像冬天也沒有那麼寒冷了。微笑的人群,曾經看著同樣微笑人群的我們。全都懂了。我們會一直相愛著。

我等著你。最開始最真實的姿勢。等你回來。我們會一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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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看到這哭最慘的地方,在中的離開允浩尋找在中之前的事情真的讓我剛好聽到在中的這首歌哭了出來

昌珉的話真的是打中我的淚點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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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