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不告訴你。」他厚顏無恥的沖我一笑,把眼睛連帶嘴都閉上了。 

我真想掄他一巴掌。 

「允浩。。。。他真是個笨蛋。」有天把我的手從他腦袋上挪開,又哼了句,「你回去歇會吧,一會又要上班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允浩為什麼會和智敏分手,在我出事後的一個禮拜。我知道我不該有什麼妄想,可是我還是希望,和我有點關係。 晚上我又做噩夢了,我夢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大家圍著我,允浩就站在我旁邊,他說 

「在中,我救不了你了,你為什麼要死。」

「允浩,你可以救我的....我不想死。。。允浩。。。。你救救我。。。」我拼命喊著,但是卻出不了聲, 我醒過來,一身冷汗。

如果我的生活就像是穿行在黑夜中一樣,那麼允浩便是我的黑夜裡偶然閃起的火花, 給了我一點希望,但很快卻又熄滅了。 當有天拿著南瓜派,骷髏面具來上班的時候,我知道萬聖節又到了。 

「美淑,這個吸血鬼的牙套你帶著。」

「為什麼又是我?朴醫生,我這麼像吸血鬼嗎?」

「別囉嗦。。。。那個。。。。素珍姐這個風衣給你。」

「有天。。。。這個我怎麼穿?」

「在中,這副天使的翅膀你帶。」

「我不用扮鬼嗎?」我一邊寫著報告,一邊問他 

「哈。。。你那麼怕鬼還想扮鬼?」有天嘲笑我道 

我是挺怕鬼的,我們念醫大的時候,因為環境特殊,總有一群人對鬼怪之類事情特別感興趣。過去在宿舍,晚上熄了燈,大家就會講聽來的鬼故事,比如學校哪個教室晚上有人哭,廁所裡的拖把變成頭髮之類的,每次我聽的都毛骨悚然,連上個廁所都發抖,允浩總是嘲笑我,說我一個學醫的,還膽這麼小。 

去年萬聖節的時候,大家就在急診室裡輪流講醫院裡的鬼故事,有天最起勁,大家說的一個比一個恐怖,輪到俊秀說的時候,他講了一個據說是發生在我們這裡的故事,說是有個醫生半夜值班,有人抱著個嬰兒來看急診,結果他一打開包嬰兒的被子,卻發現那孩子沒頭。我聽的正投入,突然有人喊金在中醫生有急診,嚇的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大家都笑趴了,後來還是允浩和我一起出去看了急診。這件事被大家嘲笑了很久,原來外表很酷的金在中膽子卻很小。 

那次萬聖節大家在急診室裡玩到了9點多才走,那時候允浩還沒有女朋友,他家和我做車的地方順路,一起走回去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想不想看電影。 

「恩?」我愣了愣, 

「今天影院裡有放部很好的片子」他笑著和我說。「我知道你不怎麼喜歡看電影,不過我很想看啊,一個人沒勁,在中,一起去看吧,我請客。」

他笑的很好看,又很溫暖,我沒有辦法拒絕他,甚至有那麼點小小的期待。 到了電影院,我才知道,他請我看的是咒怨。 出了影院,他問我感覺怎樣,我瞪了他一眼,他就大笑起來,說這是給膽小的在中的萬聖節禮物。 然後他說他送我回去,我說不用了,他卻依然笑著堅持打了個計程車送我回去。 

到了宿舍,他又問我,樓道裡沒燈,要不要送你上去。 我剛想開口拒絕他,但望瞭望烏漆抹黑的樓道,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他便拉著我一起上樓,邊走邊笑著說 

「我們在中啊。。。。要是沒了我該怎麼辦。。」

要是沒了允浩,我該怎麼辦呢, 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等我終於思考的時候, 似乎已經沒有思考的資格了。 

我最終沒有帶有天那個天使的翅膀,我和美淑換了下,我想天使還是留給美麗的護士小姐吧。我帶上牙套很滿意的對著鏡子笑了下。 

「有天,你怎麼這麼熱衷於過這些洋節?」

晚上換了班後,我們到醫院旁邊的小餐館吃夜宵,素珍姐問有天, 我們走進餐館,來到我們過去總是吃飯的地方,我坐在有天旁邊,看到允浩旁邊的座位空著, 那曾經是我的座位,後來讓給了智敏,現在,卻又空了出來。 

「朴醫生曾經在美國待過嘛。」美淑說道,「朴醫生是基督徒嗎?」

「算是吧」有天笑道 

「什麼叫算是嘛,哎,基督徒多好啊。。。。結婚可以去教堂,死了可以去天堂。」 

大家都笑了起來,允浩說, 

「他現在活著就像是在天堂了,身邊美女如雲,又不愁吃穿。」

「哪有,我現在是在天堂的門外。」有天一本正經的糾正 

「恩?」大家都有點好奇, 

「我是說我離活在天堂就差一扇門了。」

「呵呵,這麼說,你對現在的狀況還有不滿足的地方?」俊秀問他 

「你們不要把我說成花花公子的模樣,我可不是那樣的人」有天說道,「我還是有點追求的。」

「追求什麼,是事業上的追求,還是感情上的?」大家又打趣他 

「是精神上的。」有天喝了口酒,回答道。 

「噫~~」

大家紛紛做出嗤之以鼻的模樣,有天倒也不惱,笑著沒再說什麼。 因為時間本來就不早了,大家吃完夜宵也沒做太長的逗留,我還要趕回去的末班車,匆匆和大家告別。 

「在中!」剛走出餐館,允浩叫住了我。 

「一起走吧。」

我突然覺得有點恍惚,他多久沒有和我說過這句話了? 好像從智敏出現之後,還是更早? 我們從醫院往車站的方向走著,路上人已經不多,風很大,我們都不說話。 快到車站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我休息的時候,宿舍的水電費是你幫我交的嗎?」

「哎?。。。哦」他似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多少錢我還你。」

「。。。不用了,沒多少。」 

「那也是要還的」 

「真的不用了,在中。」他看向我,語氣加重了點。 

可是我不喜歡他這麼說,好像他在償還我什麼。 

「我到站了。」

「恩。。。。我陪你等車來吧。」

「回去吧,很晚了已經。」 

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走。 他穿的不多,在一旁微微跺著腳,我想再勸他回去,可是我也知道他執拗。 大約十分鐘後,最後一班22路緩緩開了過來。 

「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恩」他點點頭。 

我剛準備上車,又回過頭,看見他瑟瑟發抖的樣子,於是把棉外套脫下來給他 

「穿上吧。」

「恩?在。。」

「我坐車有暖氣,你還要走回去的。」

「可是。」

他還想再說什麼,我卻已經跳上了車。 

上車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我抹了抹窗戶上的水氣,隔著窗戶看著他,拿著我的外套,依然站在月臺上,沒有走,我望著他,他也望著我,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卻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我覺得我心裡那簇微弱的火花似乎又燃了起來。 像是黑夜裡的唯一能帶來光明很溫暖的火花, 卻又不知哪天會忽然的熄滅。

我曾經非常的依賴允浩,並不是說我不是個獨立的人。只是我很小就出來念書,加上性格有點內向,給人的印像冷淡,所以也不與人有深交。 直到遇上了允浩。 

允浩說「在中外表冷淡,其實卻是個溫暖的人。」
允浩說「在中看上去堅強倔強,其實卻是個脆弱的人。」
允浩說,他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我的好。 

所以他成了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我們在大學裡同吃同住,一起上自習,選一樣的選修課,聽一樣的講座。我不喜歡運動,他就拖著我去跑步,去打球,他不喜歡家務,我就逼著他洗宿舍的廁所。從大一到大五,我們一直住在一起。畢業後他們家給他在首爾買了套房子,他要我搬去一塊住,可是我不喜歡欠人情,還是住進了醫院的宿舍。 

允浩看似大大咧咧,其實卻是個細心的人,總是很照顧我的感受。他想讓我搬去和他一起住,我沒答應,他也沒再說什麼,他希望我和他一樣提早申請主治醫師資格,我覺得自己還沒到時候,他也沒有說什麼。他喜歡熱鬧,喜歡聚會,每次總是要叫上我,可是我喜靜,常常回絕了他,他也不勉強我。 因為他是這樣一個溫暖安心的人,所以我願意依賴著他。 

做不了決定時,會去問他,和家裡吵架時,會去找他,工作上失誤時,也會有他和我一起擔待。  因為是這樣的允浩, 所以我離不開他。  

入冬的首爾,天氣總是陰冷濕滑,急診的病人也比平日裡有所增多,摔交的,車禍的,感冒的,發燒的,還有許多大冷天喝了酒後發酒瘋的。 

「縫的時候兩面都要,不然皮膚會外翻。」我一邊教新來的實習生縫線,一邊看著護理室外, 

允浩正在和素珍姐聊天,他笑的很開心,不知道又是說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這個時候的允浩像個孩子一樣,沒有緊鎖的眉頭,沒有滿腹的心事。 今天早上我打開衣櫃,那件外套疊已經整齊放在了裡面,我想起昨天借給他外套的時候,他那樣的推辭,是多麼的疏離。 

以前的允浩不是這樣的。 他會理直氣壯的問我借外套, 

「在中把你的外套借我吧。」

「為什麼要借你。」

「反正你要坐車的。」

「在中的外套很暖和啊。」

「廢話,從我身上扒下來的,當然暖和了。」

「在中你的外套很奇怪。。。」


「恩?」

「竟然沒有消毒水的味道。」

「又不是工作服。」

「可是別人都有的。。。啊。。。你身上也沒有消毒水的味道」

「你別湊過來」 

我們總是在下班的路上這樣吵吵鬧鬧,有時他會去我宿舍蹭頓飯,有時會一起去外面喝一杯。 後來他有了女朋友,我們下班就很少一起走了,也沒有再借過外套給他。 
智敏是我們在一次聯誼活動中認識的,當時她在聖瑪利亞做人事,和那個醫院的一群醫生和我們一起吃飯。智敏很漂亮,大家都這麼說,眼睛大大的,個子高挑,皮膚白皙,吃飯的時候她就對允浩很有好感,酒過三巡,主任就跟我說, 

「在中啊,你坐到有天那邊去」 

我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稀裡糊塗的從坐位上被趕了下來,然後,我看見主任把智敏拉了過去。 他們有說有笑,看得出來,允浩也很喜歡她。可是我卻有種不好感覺像是嫉妒一樣。 

我嫉妒允浩對著她溫柔的笑,我嫉妒允浩帶著她去看恐怖片,我嫉妒允浩接她下班,和她一起吃飯。 我嫉妒那一切,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智敏的出現,讓我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從不喜歡與人爭什麼,無論是名還是利,我總是站在我自己的世界裡,像個與世無爭的孩子,是智敏,她讓我第一次有了想爭奪的東西。 睡夢中我又想起那天允浩用他那溫熱的手掌撫過我的額頭,眼睛,臉頰, 那掌心傳來的滾燙的溫度逐漸的蔓延,蔓延,卻在進入心口的時候嘎然而止。 我睜開眼,好像又看到了允浩那時的眼睛,裡面是我走不出來的深淵。

首爾冬天難得有的好天氣,空氣乾燥,陽光溫暖,雖然積雪依然很厚,但是已經讓人很滿足。 我和有天在急診室後的空地喝著咖啡,從那裡可以看到首爾忙碌的交通,縱橫的立交,以及行色匆匆的人們。 陽光下,我們享受著午休時短暫的休憩時光。 

「那個小孩怎麼樣了?」

「腦部受到損傷,恐怕會有後遺症。」

「哎,這麼嚴重。」

「院裡已經報了兒童保護協會了」

「唉,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自己的孩子」

「他母親也很後悔,人有的時候就會幹出傻事來」有天輕輕嘬著咖啡,望著我說 

我有點無話可說,挪開視線, 

「在中啊。」

「恩?」

「。。。。呵, 沒什麼。」

我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事,幹嘛支支吾吾的。」

他趴在圍欄上,閉著眼仰起頭,陽光照在他臉上,露著柔和而溫暖的線條, 

「以後別再幹傻事了。」

今天聽到主任說院裡會有兩個去美國進行外科研修的名額,大家小小的沸騰了一陣,名額不多,機會難得,院裡面競爭激烈,撇開年紀偏大的老醫生,年輕的外科醫生一抓也是一把,個個出類撥萃,這種時候,往往拼的就是人緣,關係。 這樣子算下來,大家覺得允浩的機會很大,努力勤奮,責任心強,又會做人,領導喜歡,自然機會就大了。 我知道允浩一直很渴望得到這樣的機會,當初聖瑪利亞就拿這個來誘惑他。 

允浩最初與智敏交往時,倘若遇上加班值班,智敏常常會來我們急診室看允浩,可是急診室畢竟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大多數時候,智敏也只能在一邊看著允浩忙的團團轉,時間久了,就有了些不滿。 

「在中啊,你覺得聖瑪利亞怎麼樣?」有次和允浩下了班一起喝酒,他問我 

「你不是隔三差五的往那兒跑嗎,幹嗎問我」 

「呵呵,我想聽聽你的感覺」 

「我?我覺得人家那是高級醫院,全是專家,當然好拉,聽說那邊薪水很高。。」

「那你願不願意去那上班?」 

「恩?我才不要去那種鬼地方」 

「你剛才還說那裡很好。」 

「那個是因為。。。。恩。。。。你幹嗎說起這個,難道。。」

他笑笑沒再說話,我卻突然覺得心裡一陣發涼 

「允浩,你是不是想去聖瑪利亞?」 

「我沒這麼說。」

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往我碗裡夾菜,仿佛是要我安心一樣。 

「是因為智敏」 

「別亂猜了,吃飯,菜都涼了。」

我因為他口是心非的言語而在一瞬間有了點憤怒的情緒,又或夾雜著點委屈, 

「我不喜歡那裡。」我說 

他歪過頭有點好笑的望著我 

「那裡的人都很勢利。。。。一切向錢看齊。」 

「不能這麼說,我們看病也為了賺錢。」 

我有點啞然, 

「就算這樣,智敏在那裡做人事,你過去也不好聽。」 

「我又沒說我要去那裡,我只是問你覺得那裡怎麼樣。」

「那還不是這個意思。」 

他搖了搖頭,沒在反駁我,歎了口氣,好像我讓他很無奈的樣子。 

「你真想去的話也不必問我的意思。」我扒了兩口飯,繼續說道。 

「在中。。。。你這麼說我會難過的。」 

我覺得我咽到喉嚨的飯有點哽住,因為他這句話。 雖然,當時允浩否認了他要去聖瑪利亞的事,但是很快他要走的消息就開始一點一點在院裡蔓延,我逐漸聽說了智敏的父親是衛生部的副部長,難怪第一次吃飯,主任那麼殷勤,又聽說她父親似乎都和聖瑪利亞那邊打過招呼了,也就是說如果允浩想去,將會是一路綠燈。 可是允浩依然口風很緊,無論誰問他,都堅決的否認。 

和有天回急診室的時候,一群護士正在前台討論著最近的新聞八卦, 

「據說神起裡的瑜鹵和英雄是戀人呀。。」

「不是吧,真的假的。。。」 

「咳。。。恩,姐姐們很空啊。。」 

「啊朴醫生金醫生。。。。今天難得嘛,病人少點。」

「下周又要出去義診,這兩天要放鬆放鬆精神。。。」

有天和護士們說笑著,我慢慢循走廊走著,直到走到5號房, 我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安靜的坐在那裡, 悄悄的走進去,看見一位年逾花甲的老爺爺正握著病床上的人的手低聲的訴說著, 

「惠英啊。。。。你記不記得那年你冒著大雨來給我送傘。可是我卻借了別人的雨衣走了....你哭了好久。。。。我都不知道。。。。惠英啊....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上你家時,你做了海鮮湯給我吃。我說好難吃。我騙你的。。。其實。。。。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海鮮湯。」

我坐到允浩邊上,允浩低聲說道,「送來的時候已經心力衰竭了。」

我看了眼心電波,點點頭,這樣的事很平常,可是允浩看上去卻很難過,微低著頭,略長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 

「惠英啊....你一直說我笨...不會照顧自己...現在你走了。。。。我怎麼辦。。惠英啊....我會好好過日子的....然後。。。。然後。。。很快我就會來看你的」

老爺爺流著淚,悲傷著訴說著和那位奶奶的點點滴滴。 允浩突然的握住了我的手,像是尋求安慰一般,微微的顫抖著。我沒有抽開手,任由他握著。 

抬頭看了眼玻璃門外,有天正默默的望著我們, 眼裡竟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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