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在幸福天堂

第十章   前塵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你和戰神的關係越來越親密，總之你每次回到仙宮的時候嘴角總是帶著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時常孤獨的望著雲海發呆的文雎天君了。戰神也在戰役中屢建奇功，越來越得到玉帝的賞識。其實，我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替你們擔心了……」她淡淡的皺起眉頭，「仙人之間，本來是不應該產生感情的……更何況，你們都是男子……這種事情，兩方越受矚目，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但其實，我也沒有資格說你們什麼……因為很快，我也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在中靜靜的聽著，沒有出聲打斷。 她苦笑了一下，捋了捋額前的頭髮

「偷偷的愛著他，直到有一天他主動來找我……我高興的幾乎無所適從，後來卻發現，他並不是喜歡上了我……而是希望我幫他一個忙，去騙另一個人……他說他嫌那個人麻煩，嫌那個人老纏著他，所以想假裝愛上了我，讓那人離開……但後來我發現，他那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總之你們也被牽連了進來…… 因為我的過失……你們之間的感情，都被發現了…… 玉帝大怒，你和鄭允浩都是位居最高仙階的仙人，竟然產生了感情，而且月老閣裡的紅線也有所顯示…… 玉帝下令重罰，誰知戰神卻當場頂撞玉帝，并且把所有過錯都攬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為了保護你……甘願受盡九九八十一種天譴懲罰……戰神讓玉帝答應他，如果他能撐過這九九八十一個劫難，玉帝就要認可並接受你們倆之間的感情……」 

她輕輕搖了搖頭

「那可是天譴吶……饒是再堅強再勇猛的人也無法撐過那麼多懲罰……但戰神竟然一直挨到了第八十個…… 第八十一個懲罰，他最終還是沒能忍過去……後來，就是震驚天庭的一幕了……」 她看向在中，依然苦笑著說，「你，文雎天君，平時溫和待人、瘦弱內斂的仙君，竟然抱著重傷的戰神擅闖天庭療傷聖地寒池，還用戰神那把無往不利的戰劍砍壞了寒池外用來鎮邪的千年玉石……之後的事情，我卻不清楚了……」 

她皺著眉，似乎在使勁回憶

「似乎是你救回了戰神，但他卻被打入輪迴…… 我真的記不清了……因為那時候我也在遭受懲罰……」  在中挑了挑眉梢，紫衣女妖輕笑道「我當時只是普通仙娥，並未位列仙班。像我們這種只能算半個仙人，沒有你和戰神那樣高的仙格，受到的懲罰也自然會有所不同……我們是因情而觸犯天條……所以只有兩種選擇…… 要麼忘盡前塵往事，貶至人間，十世輪迴受盡苦難後，進入正常的輪迴，成為凡人…… 但若不想忘情……就要選另一種……墮入妖道，受情斬之難，施慾咒之罰，永生永世不得入輪迴為人……」 

山洞裡靜靜的，時不時能聽到水珠從鐘乳石上滴下的聲音。在中半晌沒有說話，輕輕動了動嘴唇。 

女妖卻搶先道，「我知道，你一定覺得為了感情而墮入妖道很不值得對不對？但我不這樣認為……做妖精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比當神仙要自由，想愛就愛，想到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更何況……我不想忘了他，忘了那段感情……像你和戰神這樣，雖然相見，卻如同陌路……我從來都是個小仙，沒什麼大抱負，所以在我心裡，情，遠比仙格要重要……捆仙索是我從天庭偷帶下來的，我怕天庭的那些嚴格執法者會找我麻煩……文雎天君，」 

她看向在中

「我一直很感激你……在仙宮的那些日子，你總是對我們很好，後來發生了那些事，你也從未責備過我，反而想方設法替我求情…… 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些事，是天庭被塵封的秘密，是你再過千年也不應該知道的……但我不怕天庭可能施加的懲罰，也不怕天兵天將的捉拿，即便是再遭劫難，我也要告訴你……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在中攥緊了微微顫抖的手，點點頭。 

她笑的很燦爛

「因為是文雎天君和戰神讓我了解到情之所至，竟是如此美好……讓我知道，看起來冷冰冰的天庭，因為有了心愛之人的存在，可以變得如此溫暖…… 你曾經跟我說過，只要能跟戰神在一起，天庭地府、凡間妖道，去哪裡都無所謂，經歷什麼都無所謂…… 戰神也跟我說過，你們的感情一定能感天動地，你們一定可以成功…… 雖然你們分別了一千年，但我並不認為你們失敗了…… 起碼，你們還能見面，你們還有機會……」 

她眼底漸漸聚起霧氣，伸出手，輕輕放在在中手上

「這一世，你們別再錯過了……證明給那些不相信人間情愛的仙人們看……你們沒有錯……」 

正在這時，山洞內突然金光一閃，女妖尖聲喊道

「天兵天將！」 

在中一驚，本能的先去護著昏迷的允浩，卻見金光消散後，並無一兵一卒，反而是沈昌珉的身影出現在身邊。  那紫衣女妖一見昌珉的面孔，驚訝更甚，急忙又要施禮，「小……」 

「紫菱！」 

昌珉卻搶先一步叫出她的名字，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多話

「你向忘卻前塵的文雎天君透露了這些，可知罪？」 

紫菱嘴角漾起一抹冷笑

「我說過了，我不怕天庭的懲罰。」 

昌珉嘆了口氣，表情異常嚴肅

「天兵天將被我攔在半路了，我會在這裡布下擾亂他們實現的障礙，你最好趕緊帶著你洞裡的小妖們轉移一下。」  說完，他沒再看紫菱的謝禮，而是轉向在中，嚴肅的說「在中哥，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混亂，但你必須跟我去看樣東西……」 

在中看了眼仍舊沒有醒過來的允浩，搖搖頭

「等他醒了再看。」 

昌珉嘆口氣，伸手一揮，允浩就被一團金光託起，浮在了半空，昌珉撇撇嘴

「帶著允浩哥一起去，總行了吧？」 

在中低著頭沉默了半晌，低聲道

「看什麼？看過之後再被你們騙一千年嗎？！」 

昌珉又深深嘆了口氣

「並不是我們故意騙你……這個騙局，是你親手設下的……」 

在中一驚，抬起頭瞪大眼，昌珉正色道

「所以你最好趕緊了解一下，當初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昌珉騰起一道雲霧，載著在中和允浩飛到了一片碧波蕩漾的湖面上方。 

在中探了探頭

「這是哪兒？」 

昌珉聳聳肩

「這是當初我和希澈哥，還有幾位平時和你們相交甚深的仙友，一起瞞著玉帝在人間施仙術封存你們過往記憶的地方……」 

說著，他朝湖面彈了彈指，水波立時發生了變化，勾勒出一些模糊的場景。 

昌珉沖在中揚了揚下巴「仔細看。」 

湖面上顯現出在中蒼白的面孔，他似乎正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而一旁連連勸阻的正是昌珉和希澈兩人。 在中疑惑的挑眉，昌珉搖搖頭道

「當初鄭允浩身受重傷，元神俱損，幾乎已經沒救了……但你為了保住他的元神，竟然連連觸犯天條，先是去東海龍宮盜取老龍王為給自己女兒治病而煉制的續命丹藥，接著又一夫當關的直直闖進天庭禁地寒池為鄭允浩療傷，最後又要犧牲自己把元神續給鄭允浩……」 他抿了抿嘴角「好在我們趕到的比較及時，趁元神還沒有交接成功前把你們救下，後來我又求了玉帝很久，他才勉強答應救你們，條件是砍斷你們相連的紅線，徹底清楚這段孽情…… 你們雖然不用灰飛煙滅了，但活罪難免……鄭允浩被清空記憶打入輪迴，世世不得安穩，終生在刀光劍影中廝殺；而你則被取消仙格，從最低等的小仙開始做起……但你的記憶，卻是你讓我們將其消除的……原因就在於玉帝在懲罰裡還加上一條…… 若千百世輪迴後，你和鄭允浩之間還存有任何一點私情，也就是說，若你們再次同時愛上對方的話……鄭允浩將於這一世輪迴結束時，徹底灰飛煙滅…… 別說神仙了，就是凡人，甚至是妖，他都做不了了……他將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昌珉頓了頓，聲音有些低沉

「後來你跟我們說，只要你還記得他一天，哪怕紅線斷盡，哪怕相隔再遙遠，你們也還是會再次相愛…… 為了保他周全……你讓我們用仙術消除了那些你和他的前塵往事……」 

昌珉迎著風眨了眨眼

「你一定想知道為何所有的重刑都施在了鄭允浩的身上……那是因為當初在庭上對峙的時候，他為了保護你，攬下所有罪過，甚至為了讓你不受罰，他親口說是他強迫你的……而且在你還沒來得及阻止之前畫了押……」 

昌珉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在中，苦笑一聲道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強迫仙君做出有辱仙格的事……要不是我們幾個求情，再加上你瘋了似的解釋，他直接就上誅仙台了……」 他指了指湖面，「你自己看。」 

湖面上，在中跪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扯著昌珉的袖子。 昌珉希澈嚇得也蹲了下來，一臉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讓我忘了他。」 

在中嗓子嘶啞的說，嘴唇乾裂出血，一抹鮮紅映在唇上，更襯得他幾乎面無血色

「不是說我們不該愛嗎……哈哈」 在中有些歇斯底裡的笑了出來，昌珉和希澈面面相覷。 

只見在中狠狠的抬手砸向地上的石板，青玉石板應聲斷裂

「好！那我們就不再愛了！不愛了！不愛了總可以了吧……」 

手上鮮血模糊了一片，在中頹然的向後坐倒在地，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只要……只要他還能活著……只要他不會灰飛煙滅……讓我交出什麼都無所謂……不就是記憶嗎，拿去好了……」 他顫抖的舉起滴血的手，向前撐著，身體緩緩挪動了幾寸，剛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翻騰的雲海，嘴角揚起悽絕的笑，「對我和允浩來說，忘記，和灰飛煙滅，哪個更殘忍？」 

希澈不忍心的向前踏了一步

「在中……」 

在中卻回過頭，有氣無力的笑笑

「但是再殘忍，我也要救他……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他上誅仙台……灰飛煙滅的……」 

手上的鮮血依然在滴，染紅了在中雪白的衣衫，他輕輕閉上眼，靠著牆壁，氣息似乎越來越微弱，「你們知道嗎？現在我有多恨鄭允浩…… 恨他什麼事都自己扛…… 當初……若是我們能一起分擔……如今，我也許就不用為了救他而忘記他……也許我們就能一起上誅仙台了……」 

說到這裡，在中的聲音低得幾乎已經聽不清了，嘴角卻微微翹起， 

「只要我們在一起……去哪裡都無所謂…… 至少一起灰飛煙滅前……我們……能看著對方的眼睛……握著對方的手…… 至少…… 不會忘記……」

湖面的水波再次變換，漸漸歸於平靜。 在中還是低著頭，看著湖面不說話，微風撩起他的發絲，遮住了側臉，看不出表情。 

昌珉有些忐忑的看了在中一眼，試探的喊了一句，「在中哥？」 

在中沒有動，聲音卻傳來，帶著一絲壓抑的冰冷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安排我下凡，讓我遇見轉世的鄭允浩？」 

昌珉望著遠方的天際線，輕聲道

「當初你做出那樣的決定也是迫不得已……你們的感情我們都看在眼裡，也都為你們感到難過……既然這一世是轉折點，讓你下凡來試試也未嘗不可……萬一你們真的可以突破重重阻難在一起呢，那這就是個絕佳的機會啊……況且，當年你沒有選擇的餘地，現在，至少你可以選擇了……」 

在中安靜了半晌，突然自嘲的笑了一聲，抬起頭來，閉著眼，臉上滿是哀傷

「選擇什麼？！選擇跟他相愛，然後眼看著他灰飛煙滅？」 

昌珉皺了皺眉

「也許他不用灰飛煙滅呢……」 

在中突然睜開眼，迷蒙的看向他

「連你都說了，只是也許……萬一沒有也許呢……」他低頭，看著允浩緊閉的雙眼，苦笑道「我不能冒這個險，昌珉……我已經失去記憶了，絕對不能再失去他……」 

昌珉撓了撓頭，「在中哥……你的意思是，我做錯了？」 

在中空笑一聲，抬頭看著天

「不，你沒錯，錯的始終都是我們……」 

說著，他垂下眼簾，抬手想撫摸允浩的臉，最終卻又忍住了

「我不能一錯再錯，昌珉，我不能因為貪婪這份感情而失去他……縱使一千年過去了，我的選擇，也仍然不會變……」 

昌珉驚訝的瞪大眼，「啊？！」 

在中嘴角牽起苦澀的弧度

「我會幫鄭允浩躲過這次的劫難，等一完成任務我就回天庭…… 到時候你再幫我把我想起來的都消除掉……我依舊做我的天庭小仙……他進入正常輪迴，不用每一世飽受戰爭之苦……我們再無糾葛，這樣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昌珉皺著臉

「在中哥，你怎麼這麼……」 

在中睫毛微顫

「懦弱，殘忍，是嗎？ 是啊……一旦心裡有了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感情，就會變得懦弱…… 一個人無所畏懼，是因為他無所牽掛……  而當你有了不想失去的人或者物，你就有了恐懼…… 怕失去……所以寧願殘忍……」 在中用指尖輕觸允浩的睫毛，「放心吧，這段時間我不會愛上他……更不會讓他愛上我……」 

昌珉沉默了半晌，最終憤憤的嘆了口氣

「但這段時間你會一點點想起前塵往事，我沒辦法幫你阻止…… 在中哥你…… 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昌珉有些失望的耷拉著腦袋，帶著在中和允浩原路返回。 在中依舊沒什麼大動作，也沒什麼表情起伏，甚至連眼底都是毫無波瀾。 一陣風過，允浩的發絲被吹起，遮住了他英俊的面龐。在中淡淡一笑，伸手把發絲輕輕撥開，用食指外側輕輕蹭了蹭允浩的臉頰。 

「允浩……」在中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他自己都快聽不見，「我就快想起你了呢……」 

但是，我們卻不能相愛…… 這句話，在中沒有說出口，他只是抿了抿嘴唇，把酸楚和哀傷通通壓抑下去，平靜的看著遠方…… 允浩，原諒我吧…… 我真的，真的，不能拿你冒這個險…… 

這一次的轉世輪迴之後，你將永遠富樂安康…… 而我，將永遠忘卻前塵…… 我們永遠不能再見面，但卻可以分別過的幸福…… 這算是一種諷刺嗎？ 算是一種懲罰嗎？ 一滴淚滴落衣襟，在中面無表情的把它悄悄抹去…… 算是一種……紀念嗎…… 紀念我們那不被認可的感情…… 

紀念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戰神……

紀念當年那個青澀單純的文雎天君……
紀念當時愛的無所畏懼的…… 

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