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髒鬼。」我不高興的拿包著鼻涕的衛生紙丟他,他一臉搞不清楚我幹嘛生氣的樣子,拉著我的手。
  

「允浩。」他喊我。

「你叫誰啊?」我故意反問他。

他閉上嘴巴,張著眼睛無辜看我。可惜我這人的心腸是很硬的,他不叫我最好,我就甩也甩不他的自己爬上床。他倒也倔強,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往我這個地方望。
我拉起被子蓋住頭,裝做熟睡的樣子。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床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走動聲,我感覺到床邊微微一沉,那個小偷小心翼翼的低聲叫:「允浩?」
  

我沒理他,因為我睡著了。 我只是不小心翻了一個身,剛好讓出半張床而已。

 

早上起床,頭昏腦脹的,大概昨天一整夜都睡得不怎麼安穩,我血壓低,靠在床頭坐了一會,腦子才清醒了點。那個白癡倒是好命,鬧鐘刺耳的鈴聲喧鬧半天也沒鬧醒他,還抱著枕頭睡得香甜。看他那樣子,我內心隱隱不太平衡了,狠狠朝他屁股踢上一腳,才覺得解氣了些。從浴室出來,梳洗過後總算神清氣爽,那傢夥好像被我一腳踢起來,坐在床邊揉著眼睛愣愣發呆。

他不說話的時候,別人摸不出他底細,只覺得他模樣好、氣質好,可是只要一開口,不管他模樣再好也沒有用了
 

「允浩。」他怪裡怪氣的叫我。雖然好聽,但還是怪怪的


「幹嘛?」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沒多久,他才委委屈屈的說:「我肚子餓了。」
  

真是個少爺!

盯著他刷牙洗臉後,我往櫃子裡摸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半條沒發黴的白吐司,勉強配著牛奶吃。他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很隨和的一口吐司、一口牛奶,不過眼睛從頭到尾不離電視一秒,還會跟著卡通人物發出傻笑。

「在在啊」我小心翼翼的望著他的表情,「等一下我要去上班了,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他隨著電視搖頭晃腦,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我的話沒。我沒辦法,暫時關掉電視,他不高興的看我。


「你一個人可以看家嗎?」我問,他用力點點頭。我覺得有點不妥當,又問了一次,「你確定你真的可以嗎?」

他這次點頭更賣力了,好像還是蠻敷衍我的感覺,我雖然有些懷疑,但還是當他聽進去了。我把遙控器還他,把家裡所有還能吃的餅乾、泡麵全部挖出來,一字排開在他面前的桌上,這樣就算我加班晚點回來,這傢夥也不至於會餓死。臨走之前,我還是不太放心的朝他撂下狠話:「如果我晚上回來沒看到你,你就死定了。」

然而回應我的,卻是他傻瓜一樣的笑聲。儘管心裡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可是一到了店裡,被老闆毫不客氣的來回使喚幾趟,我幾乎要把金在中忘得一乾二淨。
  

「欸,你的菜來了。」

我才剛從倉庫出來,我那位老闆兼店長的好友有天馬上神秘兮兮的將我攬到一邊,宛如顏面神經抽筋般的朝門口擠眉弄眼。 一開始我還有些摸不著腦袋,直到順著他的眼神看去,某位生猛酷男的身影躍入我的視野,我頓時意會過來的牽起嘴角。
  

「需要幫你做介紹嗎?」
  

我靠了過去,祭出無往不利的招牌微笑,可惜酷男連瞄也不瞄我一眼,用低沉有點像冰塊撞擊的聲音說:「不用。」
  

即使這麼冷酷嚇人,我還是被迷得有些酥麻,大概我稍微偏向S或M體質都有吧。
  

「你現在手上拿的這一件,是我們店裡今年冬天新進的款式,你可以試試看鐵灰色的這一件,和你的膚色比較相襯。」
 

儘管酷男說不用介紹,但我哪肯放過這個和他接近的機會,借著拿衣服的動作朝他貼近了些。他總算抬眼看我,眉頭略為抽動,這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我看過他最為生動的表情。

「那就你手上那件。」他不加掩飾的避開和我交會的目光,嘖嘖,多有個性的一個人。
  

「需要試穿嗎?」我儘量保持正經的臉色,壓抑著期待的心情。
  

大概猜測到我極有可能藉試穿之名對他毛手毛腳,酷男直接闊氣的拿出信用卡,「不用,就這樣包起來。」

我很憾恨的為他結帳。等到目送酷男走出店外,有天馬上憋不住的大聲笑起來,我狠狠瞪他一眼,哪來這種損友。
  

「我還以為你這次會成功摸他兩把。」他佯裝可惜的搖頭晃腦。

我歎口氣,「我也以為。」

自從那位酷男幾個月前第一次走進店裡,我就開始注意他了。他總是穿著價格不菲的西裝,總是在午休過後的一個小時走進店裡,每次都只買一件衣服,平均一個禮拜來一次。他和店裡的其它客人不一樣。

這家位於東區巷弄間的小店是有天他老爹翻出老本幫他開的,專賣男性衣飾,價錢稍微偏高,但絕對一分錢一分貨。

原本的客群鎖定在願意花錢充雅痞的上班男士們,因為小店老闆有嚴重的西裝控,喜愛潛伏在襯衫下的陽剛肌肉,結果哪曉得上門來的客人們個個大失老闆所望,一個比一個斯文,一個比一個娘。這其中大概有點同類相聚的意味,誰教老闆和苦命店員兩個人也妖氣沖天。就在小店瀕臨成為妖窟之際,酷男從天而降,好看的五官,冰冷的氣質,而且絕對不會在掏出信用卡的時候習慣性翹起蓮花指,理所當然成為我心目中最想上床的客人榜上第一名。
  

「我今天可不可以早點走?」眼看店裡一個人也沒有,今天生意大概清清淡淡,我趁機提出早退要求。

有天瞥我一眼,「今天有約?」

 

我曖昧嗯了一聲,他八卦笑起來,用手肘頂頂我,「誰?我看過嗎?」
  

「我表弟。」我給了一個很掃興的答案。

 「車禍那一個?」

「車禍那一個。」我也只有這麼一個表弟。
  

「喔。」他一臉沒趣,卻還是客套問一聲,「他還好嗎?」

我聳了一下肩膀,「他返老還童了。」
  

大概覺得我在開玩笑,有天嗤一聲,也沒追下去問,用筆電專心的逛他的同志論壇。我無聊湊過去,和他評點著橫陳在螢幕上的各種男體。過了一會,有天好像想起什麼似的伸手往櫃檯的抽屜裡翻了翻,找出一張紙遞給我。我接過來看一眼,是某個國內名牌發起的服裝設計師競賽報名表。


「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很隨意的說。

「喔。」於是我也很隨意的胡亂把它塞進我的口袋。

下班前,我給家裡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鈴聲響了半天,就是沒人接。我不信邪,又撥了幾次,還是一樣的結果。我心裡不太對勁,有點發毛,馬上跨上機車連闖好幾個紅綠燈飆回家。在樓下我看見家裡的燈沒亮,心已經涼了半截,慌忙打開門在家裡仔細找了一圈,果然連一個鬼影也沒看見,我氣得把東西往地上一甩,抓起鑰匙沖出門。完全不知道他的去向,我沒頭沒腦的找過附近三條街,什麼也沒找到。我煩躁的抓扯頭髮,接近夏天的黏悶天氣,我流了滿頭的汗,抬手一摸,汗居然都是冷的。
  

「金在中!」也顧不上丟不丟臉了,我扯著嗓子大喊他的名字。然而觸眼一片陌生的臉,我覺得連我血管裡的血也慢慢的開始冷了。

慘了、慘了,才第二天就把人給丟了。 我咬牙恨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恨那個白癡多一點,還是恨我自己多一點。 明明知道他現在就跟個五歲小孩一樣,但是我潛意識還把他當成二十五歲的金在中,那個獨立到已經不屑再多看我一眼的金在中,我到底在搞什麼呢?我爬亂了已經夠狼狽的頭髮。
 
「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他平常喜歡去哪裡?」被我半路攔下詢問的陌生婦人,這樣好心提醒我。

喜歡去哪裡?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如果是小時候的他,我當然比誰都還清楚,可是現在走丟的是長大的他,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喜歡去哪裡……

我忽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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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