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和他的冷戰從夏天走到秋天,再從秋天來到冬天。

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彼此卻互不相視,把對方當作空氣。老媽當膩了中間人,和我談了幾次,一直煩我要我主動和金在中求和。

其實我也想要和好,只是又覺得太難了。明明曾經那麼要好,可是一旦不說話了,就覺得陌生了。

到了來年春天的時候,我從老媽那裡聽說金在中分手的消息。

我想著這是一個機會,可是又拉不下臉來。這樣彆扭的掙扎直到那一天為止。

我收到一封簡訊,來自金在中。

「接下來的事情,我在公園就跟你說過了。」我看著他,他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你說打勾勾的事情嗎?」顯然他還記得我跟他說的這個部分。

  

「對啊。」我笑了笑。
  

約好了不再丟下對方的我們,曾經短暫的在一起過。

然後像是煙火一樣的,那樣美好的戀情結束在夏天的尾巴。

當那年夏天結束,金在中的父親來了。

他來到家裡和老媽談了很久,然後如願以償的帶著他唯一的兒子回到日本。

從頭到尾,金在中都沒有抗拒。

「為什麼?」他問我,我只是苦笑。
  

「我也不知道。」
  

「那後來我們就沒聯絡了嗎?」
  

「嗯,後來我們就沒有聯絡了。」
 

金在中不說話了。我們安靜了好一陣子,我把手中的那罐啤酒喝乾。

「你有哭嗎?」他問我,小心翼翼的,反而讓我笑了。

 

「我哭得超慘的。」畢竟是人生第一次失戀,如果沒有慘烈的大哭一場,也會覺得對不起那四年的單戀。

但是金在中卻沒有笑。

他只是看著我,很認真的,然後說:「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我不知道金在中的那一句話有多少認真的成分在,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他說的話代表著什麼意義。

多嘴有天又問過一次我和他的關係,這次我回答不出來。

我對他無庸置疑的就是喜歡,但是我不知道他對我的。

親情友情或者愛情,他到底把我定位在哪裡?他會不會覺得後悔,在他某天恢復記憶之後。除了設計藍圖之外,其它—些有的沒的文件有天全幫我一手包辦。

所有的東西驚險的趕在截止的前—天寄出,剩下的就只能指望評審能從那三張彩圖看出我這匹黑馬的潛力。

Neil
後來又找過我,為了避開有天的怒目相向,我們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那天很抱歉。」他說,我只是搖頭。

  

「這不關你的事。」但是下次再給我看到那個賤人,我絕對揍他揍到連他父母都認不出來。

我在心裡撂下狠話。

Neil
沉默著攪拌著咖啡,我知道他大概想說什麼,所以耐心的等。


「……你女朋友怎麼了?」但是我卻沒想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

  

「他之前出過車禍,大腦有點受傷。」我含混帶過。

他瞭解的點點頭,「我有認識相關的腦科醫生,或許可以幫忙。」


「沒關係,不用麻煩了。」我連忙說,他卻執著的看著我。

  

「就當是賠罪,好嗎?」
 

被他這樣一說,我拒絕的話語就忽然說不出來了。

或許想到之前我的無端招惹,就也感覺對他心軟一點,更何況他也只是好意。

「謝謝。」最後我只能說。

大約兩、三個禮拜之後,我收到主辦單位的初審通知。如果說不緊張一定是騙人的。

我撕開信頭,膽小的眯著眼睛流覽一遍信的內容,然後在看見「進入複賽」四個字後不可置信的張大眼睛。

聽到這個消息,有天雖然裝作不屑的說你真是個好狗運的傢伙,但還是很有義氣的放我兩個禮拜的假。

我用這兩個禮拜的假瘋狂趕工,家裡原本就不大的空間到處散落著布和雜七雜八的配件,簡直要把我和金在中給淹沒。

這次比賽的主題是「自我」,設計師們被要求協調作品的藝術性和商業性,優勝前三名的作品將成為今年秋冬品牌的主打。有天總說我的作品藝術性太過,然而商業性掛零。如此的評論讓我覺得中肯不已,卻又有點傷心。

在畫設計稿的時候我完全沒參考今年的流行,唯一一讓我拿來參考的,就只有金在中。

我把所有買來的布分開一次一次的掛在他身上,我思考著怎麼樣的剪裁能讓他看來更挺拔,但令我生氣的是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光只是赤身披著布料就已經讓他看起來夠誘人了。

「生氣了?」在調整布料的時候他伸手撫摸我的臉,我沒理他,他就鉗制住我的下顎讓我只能看著他。

「我幹嘛生氣?」我反問他。

他沒辦法,只好把我拉進他微敞的雙腿間抱著。

「怎麼了?」他安撫的吻著我額頭,他知道我對他這個舉動沒辦法。

「……我做不出來。」我於是老實說。

  

他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所以說:「只要是允浩做的,就算只穿一塊布我也很喜歡。」

他這記馬屁拍得恰到好處。我忍不住笑起來,「喂,再親我一下。」


「好。」他乖乖的。


「還有這裡。」

 

「好。」

「還有這裡、這裡和這裡……」我的話沒有說完。

他一個翻身拉我跌入布團中,柔軟的布料將我們包圍淹沒。

有天和小綠一向屬於毒舌派,從大學時期到現在,我一路見證他們打擊他人信心的實力越來越堅強,我也常常被他們叮得滿頭是包。

就連剛剛,我不過只是把做好的成品鋪展開來,就已經招來他們驚疑不定的白眼。

「居然有金色的褲子!你以為你的
Model是阿拉丁嗎?」


「這個桃紅色你是從哪裡找到的?可以用這個再幫我做一件丁字褲嗎?」


我很有經驗的對一切充耳不聞,把所有的東西連同金在中和我自己一起推進更衣室。直到金在中從更衣室走出去之後,我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我忍不住揚起嘴角。

我知道為什麼他們不再說話。那一天,金在中第一次在我面前走完這三套衣服,我的感覺就像他們一樣。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但是感覺滿震撼的。」小綠說。


有天拍拍我的肩膀,「你真的找對Model了。」

 

而我只是笑。

我不是找對Model,我的Model從來就只有一個。

我為了和他曾經的一個隨口約定念了四年的服裝設計,我的每一張設計圖都是為了他而畫。即使他從來都不知道,即使那時候的我並不認為我們的約定會有一天實現。

大概因為有過期待落空的時候,所以當我現在看著他,偶爾還是會有不真實的感覺,感覺我像是把他從命運的那裡偷過來似的。

但是我卻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要把他還回去。

或許一切就在倒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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