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對對對!」阿翔雙眼發亮。「你學過?你會跳?教我教我!我翻不過去!」

 

「我沒學過啦,不過這不是很簡單嗎?我昨天上網看了一下影片……」

 

金在中站在機車加油島上,一臉陰沉地從遠處盯著有說有笑的「那」兩位同事。在看對方不順眼的情況下,鄭允浩臉上的笑容和輕鬆展現舞蹈動作的樣子都讓金在中愈瞧愈不爽;而阿翔臉頰紅紅眼睛亮亮拉著鄭允浩蹭來蹭去的畫面更是讓他暴躁度倍增。

 

「九五加滿。」

 

當阿翔把手伸進鄭允浩衣服袖子裏捏他的上臂肌肉時,金在中幾乎聽見額角傳來青筋斷裂的聲音。

 

「九五加滿,謝謝!」

 

有什麼了不起自以為很帥呸呸呸。

 

「九五!加滿!喂!」

 

在鄭允浩的指點下,阿翔安全地完成那個舞蹈動作。雖然在換手和著地時都顯得有點慌亂,但至少沒有摔倒。

 

「您好,請問加什麼油?」金在中回過神來看見有客人,連忙拿起油槍。

 

「……」

 

從天而降的大雨沒有絲毫休歇的趨勢。悶悶地吸著逸散而出的刺鼻汽油味,金在中這才發現自己不但討厭夏天也討厭雨天。試了幾次之後確認自己真的學會了,阿翔開心地朝鄭允浩鞠躬,跑進休息室拿了罐可樂出來,畢恭畢敬地雙手呈上。鄭允浩接過可樂,又對阿翔笑了一下;接著朝金在中這邊走來。不過是賺了罐可樂就一副志得意滿,無聊!幼稚!金在中咬牙切齒,努力別開臉,把視線鎖定在客人身上。

 

「一共是一百元,請問需要統編嗎?」

 

「不用。」

 

「不用統編對吧?我幫你打發票!」

 

鄭允浩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過金在中身邊,聲音聽起來比早上剛到時開朗多了。看著鄭允浩伸腿跨過還沒歸回原位的加油管,金在中突然鬼迷心竅,高高舉起了手上的油槍,拉直油管──碰。

 

鄭允浩向前跌了個狗吃屎,拿在手上的可樂叩咯叩咯地滾到圍牆邊。

 

「金在中……」鄭允浩撐起上半身,惡狠狠地回頭怒瞪。

 

才剛要萌芽的愧疚和無措在這一瞪之下瞬間煙消雲散。金在中心裏大感快意,好整以暇地把油槍給掛好,俯視著一身狼狽的鄭允浩,露出燦爛的微笑。

 

「怎──樣?」

 

兩人一聲不響地互瞪了幾秒,直接扭打成一團。

 

「你們在幹嘛──!」

 

阿翔大驚失色地沖了過來,一邊為客人結帳,一邊緊張地頻頻大喊「不要打了」「搞什麼啦」「快起來」;但當那個倒楣的機車騎士收下零錢和發票驅車離開後,阿翔的叫喊聲也停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這兩個看似打得很激烈的成年男人根本只是互相扭著衣領在地上滾來滾去、試圖把對方壓在自己身下而已。於是阿翔抓了抓頭,走回中間的加油島繼續站崗。經過數分鐘的糾纏和死鬥,金在中暫時取得上風。他把鄭允浩壓在身下,氣喘吁吁地盯著他的臉。鄭允浩陰森森地回望。贏……贏了……一定要給他一點教訓,把話給說清楚……想到這裏,金在中忽然有點走神。

 

什麼東西贏了?要給他什麼教訓?要說清楚什麼事情?鄭允浩額頭上那個包腫得有點大,是剛剛被自己跘倒時撞出來的。印著加油站商標的T恤被扯得皺巴巴的,頭上臉上也弄得到處髒兮兮。金在中像做夢似地伸出手,先是摸了摸鄭允浩腫起的額角,接著向下捧住他臉頰,輕輕擦去沾染在上面的灰塵。

 

鄭允浩在被碰觸的瞬間掙扎了一下,但隨即受到更強大的壓制。

 

「鄭允浩。」

 

「哼,幹嘛。」

 

「你知不知道?那一年,我為了你的事很煩惱,後來考試沒考好,因此放棄了當員警的夢想。」

 

「……所以你是在怪我囉。」

 

「我沒有怪你啊。」

 

擦完左臉換右臉,金在中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溫存的動作套在剛發生肢體沖突的兩個成年男人之間有多麼不合時宜。

 

「那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鄭允浩皺起眉,仍然一臉倔強。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也為你犧牲了一部分人生。你不要那麼恨我。」

 

鄭允浩聞言一愣。「……我沒有恨你。」

 

「你有。」

 

「我沒有。」

 

「我說有就有!」

 

「我說沒有就沒有……唉唷!」臉頰被捏了一下,鄭允浩痛得吼出聲來:「我沒事幹嘛要恨你?」

 

「不然你寫那些信做什麼?」金在中跟著吼了出來:「寫給吳以蓉的就是好幾頁信紙,寫給我的都是便條紙!」

 

「我才沒有用便條紙!」

 

「不,重點不在那裏……」深呼吸深呼吸。「總之你就是怨恨我。我害你必須跟你爸分開。」

 

「……」聽見這些話,鄭允浩又愣住了。

 

「否則你為什麼要寫那些信給我?每一封都在說你爸有多好──」

 

「你還敢說那些信?」被壓在地上好一會兒的鄭允浩突然奮起,一把拽住金彥雲的衣領,把他從自己身上掀下來。上下情勢頓時逆轉。「你明明有收到我的信,為什麼後來都不回?」

 

「你……你寫那種內容我是要怎麼回?」金在中被壓得險些窒息,破口罵道:「每封信都爸爸來爸爸去的,寫給我幹嘛?怎麼不寫給你爸爸?」

 

「能寫給他我早就寫了!」

 

金在中感到呼吸困難。而且不是因為被壓住的關係。

 

鄭允浩撇開了臉,壓在對方胸前的拳頭微微發抖。「那些事我也只能跟你說,因為你什麼都知道啊……你就讓我說一下不行嗎?不回信就算了……還……還寄錢給我……寄錢給我做什麼……想用錢打發我嗎?嫌煩的話也只要一句話啊!居然寄錢來……」

 

「那些錢是當你的伴讀的薪水。」

 

「我知道。」鄭允浩的表情委屈到令人心疼的地步。

 

無法把視線從對方臉上移開,金在中一直處於缺氧的狀態。他用乾巴巴的聲音說道:「我那時只是想,你弄到後來連北聯都沒辦法參加,我實在沒資格拿你爸給的薪水……」

 

「……」

 

鄭允浩緊抿著嘴唇不答腔,臉上表情愈來愈抗拒──那是彆扭的表現,金在中很熟悉。十年前的那個夏天,這樣的表情他看過好幾次。

 

「然後又想,你也許用得到那筆錢,不管用來做什麼都可以。」

 

「……」

 

「畢竟那是你爸為了你花的錢……我覺得應該要還給你。」

 

聽到這裏,鄭允浩終於開口了。從那張金口裏吐出的話果然一如想像中彆扭。「根本用不到,我一毛也沒花。給你了就是你的,還我做什麼,雞婆。」

 

「我知道你一毛也沒花。」金在中苦笑。昨天在抽屜裏看到的那迭鈔票跟他當年放進牛皮信封裏時一樣厚,連束鈔票的橡皮筋都是同一條。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只寄錢來?好歹附個信件說明一下。」

 

「我想……我可能……可能也有那種念頭吧。想說把錢還給你,就可以一刀兩斷,不必再對你有罪惡感。」

 

「何必對我有罪惡感。」鄭允浩低著頭垂著眼。「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哪裡做錯過。」

 

金在中這下真的無法呼吸了。

 

「允浩……」

 

「我那時雖然常常被打,可是我覺得自己可以原諒我爸,畢竟他是因為我媽拋下他才變這樣的;而且只要不喝酒,他就不會動粗……可是直到跟他分開了,我才發現那種原諒是假的。」

 

「……假的……?」

 

「那個時候,我每天都很晚睡,很怕聽見汽車接近家門口的聲音,也很怕他晚上來敲我的房門。我老是想著他的好處,想說原諒他吧他也很可憐,其實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因為不原諒他的話,我會過得更痛苦。」

 

看著啞口無言的金在中,鄭允浩緩緩鬆開了抓住他衣領的手,唇角慢慢翹起。

 

「搬去跟媽媽住之後,我晚上有時還是睡不著,也偶爾會被敲門聲嚇到,但是比之前好多了。而且當我回想我爸以前對我有多好時,再也不是一邊擦藥一邊想……到這時,我才真的能原諒他……所以我其實很感謝你。」

 

所以他才會寫那些信。所以那些信才會寫給自己。面對那張沒有笑意的笑臉,金在中強烈地希望時間能夠倒轉,回到十年前。那個時候,十七歲的鄭允浩雖然彆扭,但遇到傷心事時應該能坦率地掉下眼淚;而二十二歲的自己雖然只會逞強,至少也還有勇氣一把將對方扯進懷裏,摸著他的頭抱著他的肩膀,要他想哭就大聲哭出來。

 

如果真的能回到十年前,他也絕不會再因那些信件而受傷,甚至動起一刀兩斷的念頭。

 

「對不起。」金在中開口道歉。「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哼……」鄭允浩伸手抹了抹臉,表情立刻變回平常的樣子,剛才那些脆弱的情緒居然真的像被抹掉般瞬間消失。「知道錯就好。」

 

「真的很對不起……」

 

「那……你們可以站起來了嗎?這樣很難看。」阿翔提著水桶站在旁邊,一副準備隨時朝他們潑水的架勢。兩人連忙分開,有點不好意思地背對背站著,拍去身上的灰塵。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害我跌倒?撞到頭很痛。」

 

「……我心裏有鬼啊。昨天看到那些信和鈔票就已經夠鬱悶了,見你跟阿翔在那邊嘻皮笑臉就更火大。」

 

「你很幼稚耶。」

 

「你也沒好到哪去。」

 

「總之你承認是你的錯了,要怎麼補償我?」

 

「你這樣整我,早就可以扯平了好不好。加油站打工很累的。」

 

「我沒有要整你……我也覺得很累啊。」

 

「那為什麼還要拉著我去打工?」

 

「我想跟你一起打工。我們約好的。」

 

「你少來。想整我就老實說,我寬宏大量,不會報復的。」

 

這天的雨從早到晚下個不停。

 

「……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回家路上,雨刷的影子在鄭允浩臉上左右晃動。但坐在他右邊的金在中還是清楚地看見他在說出這句話時,頰邊那片微微泛起的紅。好漂亮啊。阿翔同學要求加薪。

 

那天晚上,金在中還是住在鄭允浩家。兩人講了一整晚的話,快到天亮才真正睡著;隔天一早又得痛苦地起床,回到加油站去找金在中前天停在那裏的摩托車,再各自去上班。很疲倦,可是很愉快。兩人並肩擠在一張床上,交換了十年份的情報。

 

金在中這才知道鄭允浩只跟母親和繼父一家人同住到高中畢業,大學就自己搬出來了。

 

「我繼父生的那個都是女生,我搬過去住,連我媽都緊張兮兮,生怕我會對她怎樣……總之氣氛超怪。」

 

「那怎麼不早點搬出來?高中沒有宿舍嗎?」

 

「我繼父反對啊,大概是怕我媽以為他容不下我吧。嘖,那年真不是人過的,我每天都七早八早出門、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再怎麼努力塑造書呆子形象都沒用,她們照樣見了我像見到鬼。早知道乾脆宣稱我是同性戀。」

 

「啊哈哈哈,這樣你媽會更煩惱吧。」

 

「也是啦……吶,金在中,女生很可怕的。」打完架之後,他就改口不再叫老師了。「她嫁了誰,就把誰的小孩當自己的小孩,是不是她生的完全不重要……」

 

「喂。」金在中截斷他的抱怨。「那叫『視如己出』,是美德。」

 

鄭允浩發出低低的笑聲。「對啦對啦,我媽她超優秀的,跟我繼父吵架時,那兩個女生都會幫她呢。」

 

那個女生。金在中在黑暗中睜著眼,想像對方此刻的表情。即使沒有血緣,再怎麼樣也當了十年的家人──但鄭允浩卻稱自己的姊妹為「那個女生」。因此他決定改變話題。

 

「你那個肚臍環什麼時候穿的?」

 

「唔……大學的暑假。」

 

「誰拐你去穿的?『書呆子』不會做這種事吧?」

 

「我自己去的──當然,去之前有先向班上女生打聽過。」

 

「為什麼?」金在中好奇心大盛,翻身側躺,又想伸手去玩他的肚臍環。

 

鄭允浩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意圖,立刻用雙手蓋住肚子,不讓他得逞。「就突然發神經啊。年輕人總會在某些時候做出一些活像被鬼附身的舉動。」

 

偷襲了幾次都被拒於門外,金在中認命地收手,歎道:「也是啦──比如說把女朋友的名字刺在身上什麼的。」

 

「你有刺?刺在哪?」鄭允浩猛然坐起,整個人撲過來拉扯金在中身上的衣服。「在哪?手上?胸口?腰?還是屁股上?」

 

金在中一腳把他踢了回去。「不是我啦!誰會刺在屁股上啊?」

 

鄭允浩抱著肚子摔回自己位置,裝模作樣地哀叫老半天,惹得金在中止不住笑。

 

「白癡,根本沒踢中好不好。」

 

「真的踢中就慘了,我肚子上有個環耶。」

 

「踢到的話會很痛嗎?」

 

「當然。穿環的時候很痛快,我去穿了才知道為什麼有人會穿上癮……不過也是真的去穿了才知道那東西有多麻煩。」

 

「怎麼說?」

 

「很難保養啊!一扯到就發炎,還要常常清理。」

 

金在中發出怪笑。「那不是正好。養成你清肚臍的習慣,免得它又變成罪惡的溫床。」

 

「溫床咧……」

 

「喂,鄭允浩。」

 

「嗯?」

 

「剛剛提到女朋友,我才想到……我跟她分手已經滿一個月了呢。」

 

「唔啊。」鄭允浩含糊地應聲。

 

「很奇怪,分手時明明很難過的,現在想起來卻好像別人的事。我跟她交往也不算短……一定是你害的吧。」

 

「喂喂喂,什麼東西是我害的。」

 

「你拖我去打工,每天都累得要死,害我沒時間也沒心情療傷。」

 

「然後傷口就自己好了,還不感謝我。」鄭允浩接話接得很快。

 

金在中又笑了。「對啊,感謝你。」

 

「不過加油站打工真的好累啊……」鄭允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們明天去騎車時順便辭職吧。」

 

「你這人真是有夠任性。」

 

比起十七歲時教養良好的那個彆扭少年,現在的鄭允浩似乎多了幾分玩世不恭。他輕輕地回了一句話,帶著笑的聲音輕柔卻又無心。

 

「反正暑假已經結束了嘛。」

 

時序慢慢入冬,金在中和鄭允浩維持著一個月兩、三次的見面頻率,有時候約在外面吃東西,有時候約在彼此的住處看電視聊天,但最後總是會一起過夜。出社會後,金在中不曾與朋友如此親密相處過,這讓他一度有種奇妙的感覺──感覺自己跟鄭允浩這個人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過。事實上,二十七歲的鄭允浩跟十七歲的鄭允浩也確實保留著許多相似之處。比如說低頭時後頸的線條。比如說閉眼時睫毛在下眼瞼形成的陰影。比如說講話講到一半突然忘了接下來要講什麼的樣子。比如說不管做什麼事都只有三分鐘熱度的壞習慣。

「你最近怎麼沒在泡茶了?」金在中臉朝著客廳趴在和室地板上,手裏把玩著紫砂茶壺的壺蓋,發現和室矮櫃裏那些鄭允浩在這兩個月間收集來的壺具好像變少了。

 

「突然就膩了,覺得很麻煩……那些茶壺你如果有想要的就拿去沒關係。」

 

鄭允浩坐在沙發上,轉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想要那個蓋子吧?它只剩蓋子了。」

 

「我不會泡茶,拿了也沒用。」金在中搖頭,把那個孤伶伶的壺蓋放回櫃子裏。

 

那個壺蓋原先搭配的紫砂壺非常漂亮,鄭允浩對它一見鍾情;可惜才剛買回家就不小心摔破了,只留下那個茶壺蓋供他日日憑弔。金在中還記得鄭允浩把茶壺碎片打包丟棄時那副模樣有多心疼多懊惱,結果才不過一個月時間,他就又對泡茶和茶壺失去興趣了。對,是「又」。

矮櫃上的茶壺茶具、書櫃一角的攝影書、抽屜裏的轉蛋、牆上的拼圖……都是鄭允浩心血來潮又退潮後留下的痕跡。他總是會有新的興趣,但又總是很快就拋棄它們。甚至連對人都是這樣。

 

兩個月前,鄭允浩突然愛上了跟他一起做促銷企劃的女同事,積極認真地對她示好,並且成功地追求到她──然後在企劃結束後沒幾天就被對方甩掉。

 

「她說我是在利用她。」被甩的那天,鄭允浩苦著臉轉述新任前女友的臨別贈言。金在中不知該怎麼接腔。

 

他那段短命的婚姻說不定也是三分鐘熱度下的產物。他對某事退燒並不需要另一件事來轉移注意力,對人想必也一樣。不會有什麼第三者,冷了就是冷了,毫無道理。該怎麼說呢……只能慶倖那兩位──前妻和前女友──都是聰明的女性,都在鄭允浩完全冷卻前先下手甩掉他。因為留在他身邊絕對只會愈來愈傷心。

 

還好這傢伙迷上的多半是「某事」,迷上「某人」的狀況並不多。否則他早就不知道在哪里被哪個女人給砍死了吧。造孽啊。金在中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鄭允浩轉頭問道,暫時放下了手中的設計雜誌。

 

「我說你啊……」金在中瞇起眼睛看著他。「有沒有什麼長久的、能維持一輩子的興趣?」

 

鄭允浩側著頭,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問這幹嘛?」

 

「你迷上新東西跟拋棄舊東西的速度都太快了。」

 

「有什麼不好嗎?至少我迷的時候很認真,不是隨便摸摸。」

 

的確,他每次迷上什麼東西都是全心投入──但也因此更加令人無法理解他總是忽然冷卻的態度。「是很認真沒錯,但是時間太短……總覺得不太好。」

 

鄭允浩再次拿起雜誌,笑道:「怎麼會不好,及早抽身才不會陷入玩物喪志的深淵吶。」

 

「對人也是這樣就很糟糕。」金在中乾脆挑明瞭講。

 

「啊?有嗎?」鄭允浩眼神往上飄,好像在回想些什麼。「可是被甩的都是我啊……」

 

「剛好而已。」金在中搞不懂他是在裝傻還是真的沒自覺。「換個說法好了,你被甩了會很傷心嗎?」

 

「當然會傷心。」

 

「傷心多久?」

 

「有時候一下下,有時候很久很久。」答得一臉無辜。

 

「……算了。」還是搞不懂。金在中又歎了口氣。「我只是在為你的將來煩惱。」

 

「你都不煩惱了我有什麼好煩惱的,你還比我大五歲。」鄭允浩笑得有點挑釁。「雖然外表保養得宜,但也邁入三十大關了喔。」

 

「是啊,是該煩惱了。」金在中難得地沒有反駁。「我本來計畫三十二歲要結婚的,沒想到會跟她分手……」

 

「你交女朋友就為了要結婚啊?」鄭允浩一臉不以為然。

 

「那是目標,不是理由。」

 

「唔……」鄭允浩抿了抿唇,忽然改變話題。「對了,我前妻昨天打電話給我。」

 

金在中聞言一悚。鄭允浩嘴裏說出的「前妻」這兩字不管聽幾次都令他渾身不自在。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曉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